二十六
有人竟敢指責她的莫欣!誰要是造謠生事詆譭她的兒子,那就讓他們的舌頭爛掉吧!拉茲拉克什米自己喜歡的和認為好的,不管世人是如何藐視,她也要堅持自己的看法。天生就是如此固執己見。
門外傳來了急切不安的問話聲:「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我送點水來?還想要什麼?」
妳還要在那裡待很久嗎?如果妳伯父伯母不打算很快回來,就寫封信給我——我就親自去接妳回來。我一個人待在家裡,並不好受。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有人來敲門了。
當時,莫亨德羅立即打算去開門。但是,當他手碰門閂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沒有開門,而是癱坐在地板上。「不,不,我根本不餓。」莫亨德羅輕聲說道,「我不想起來。」
月亮從天空的一邊沉下去,旭日從天空的另一邊升起來。阿莎走了,可是莫亨德羅還是怎麼也見不著比諾迪妮。莫亨德羅只好遊來轉去,還常常找個什麼藉口去他媽媽房裡。然而,比諾迪妮還是巧妙地躲開了。總是不讓莫亨德羅見著她。
阿莎擺放心愛的飾物和中國玩具的小櫥,用紅絲巾做了一個帷幔,把櫥門遮住,它裡面的東西再也看不見了。
「自從感冒之後,我氣喘得更厲害了。」拉茲拉克什米叫來比諾迪妮,並對她說,「我今天是上不了樓梯了。孩子,我今天只好拜託妳照顧一下莫欣的飲食起居。他已經習慣了,總是要人照顧。要是沒有人關照他,莫欣是受不了的。麻煩妳去看看,媳婦走了之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過得怎麼樣?媳婦也真是夠好的了!為什麼她要走呢?」
「在妳的關懷之中,還是有些疏忽為好。」
「姑媽,這倒沒有什麼關係。」比諾迪妮說道。
拉茲拉克什米對於周圍人們的閒言冷語,從來是不屑一顧的。自從丈夫死後,家裡也好,社會上也好,除了莫亨德羅之外,她才不把什麼放在心上了。關於莫亨德羅與比諾迪妮社會上隱隱約約的謠傳,使她很生氣。她總是習慣地認為,世界上再也沒有像他兒子這樣好的人了。
「兄弟,請開門!」比諾迪妮在門外說道,「我給你送晚點來了。」
這個房間以另一個女人之手重新裝飾一番,將回憶往昔的一切痕跡全都遮蓋了。
整個房間收拾得整齊清潔,完全變了另一個樣子。沙發略微挪動了一下,現在房間分成兩半。沙發前的兩個高大的衣架,好像是一道屏風,把床和沙發各自分開。
說完之後,莫亨德羅匆匆忙忙又爬到床上躺著去了。在黑暗中,他躺在空床上,極力在變化無常的心靈中搜尋離他遠去的阿莎點點滴滴的思念之情。當莫亨德羅估計自己再也睡不著了的時候,他坐了起來。拿起紙和筆,開始給阿莎寫信。他寫道:
「好!沒有什麼關係就好。」拉茲拉克什米說,「我看自己能幹什麼,就盡量幹點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我什麼也不需要。」
「不管我怎樣算,我真敢要妳的利息嗎?」
「真要命,你別騙我了。」比諾迪妮關心地說道,「好和_圖_書吧,你要是沒有什麼不舒服,就請開門吧!」
床鋪顯然重新鋪過,床墊比原來的柔軟了許多。還有他無法辨認、沒法瞭解的濃郁的香味。他一會兒這邊一會兒那邊,不斷翻身,輾轉反側——他似乎在尋找一個什麼往昔的形象,並想竭力抱住她。可是,他怎麼也抓不到手。
「你算得真夠苛刻的,誰要落到你的手裡,我看就根本別想擺脫了。」
比諾迪妮說完這番話,便把盛枸醬葉的盒子遞到莫亨德羅的面前。莫亨德羅覺得今天的枸醬葉也有一種特別的香味。
「兄弟,請原諒!這幾天你進食的時候,我不能親自侍候。」比諾迪妮一邊微笑一邊說道,「真是沒法子,既然答應了人家,如果照顧不周,請別告訴我的眼中沙啊!我將盡力而為吧。不過,家務事什麼都得承擔,有時候可能有照顧不周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莫亨德羅一覺醒來時,已是大白天了。陽光已照進了房裡,他匆匆忙忙坐起來。經過這一覺,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在他心目中已變得無關緊要了。
今天,莫亨德羅從學校裡回來,走進自己臥室一看,他頓時驚訝不已。一打開門,滿屋子彌漫著檀香和松香味。蚊帳上紮著玫瑰色的皺邊。床單白得耀眼。床單上的舊枕頭套也換掉了,換成一對西式四方形的絲絨繡花枕套。這是比諾迪妮煞費苦心許多天的成果。
再也別把我一個人留下吧!妳是我生活中的吉祥女神,妳不在的時候,我的各種慾念就會掙脫枷鎖,我真不知道它們會把我引導到什麼地方去?看著路我會朝前走的,可是照路的燈在何處?我所需要的燈光,就是妳那充滿信賴和愛的溫情的目光。妳快點回來吧!妳是我的幸福,我的信心,我的唯一親愛的人!妳回來支持我,保護我。填滿我空虛的心靈!請妳快來把我解救出來,從那即使一丁點兒對妳不忠的罪過中解救出來,從那即使是瞬息忘卻妳的恐懼之中解救出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莫亨德羅吃完東西之後,比諾迪妮手拿裝枸醬葉和香料的銀盒不疾不徐緩緩地走了進來。
拉茲拉克什米看到兒子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她還以為——「媳婦走了,所以莫欣就感到待在家裡沒有什麼意思,心神不寧起來。」
阿莎!
牆壁上掛著莫亨德羅照片的鏡框。它的四角都配上了用彩帶打的美麗的花結。照片下面的三角茶几兩旁的兩個花瓶裡插滿了鮮花,彷彿是某個虔誠的信仰者給莫亨德羅肖像敬獻的禮品。
莫亨德羅躺在香氣撲鼻的枕頭上。心胸急劇地跳動起來。靜悄悄的黃昏,空蕩蕩的房間,暖洋洋的春風,還有馬上就要到手的比諾迪妮甜蜜蜜的愛情……這一切使莫亨德羅陶醉不已。他彷彿覺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急急忙忙熄了燈,關上門。把門上的通風小窗也關上了。雖然還不到睡覺的時間,他也倒頭便睡。
這時女僕按時提著燈進來,把燈放在茶几上後就走了。
莫亨德羅突然握住比諾迪妮的手,說:「妳既然同意囚禁了,那麼還要到哪裡去呢?」
莫亨德羅和圖書就這樣對阿莎急切地表白了心態,還寫了很多其他的話,一直寫到深夜。
莫亨德羅閉上眼睛,開始遐想。他彷彿聞到了枕套做工熟練的那雙花瓣似的纖纖手指的香味。
遠處的清真寺傳來了噹、噹、噹三聲鐘聲。加爾各答街上的車馬的喧囂聲完全靜下來了。從街區另一端某棟樓房裡傳來女演員悲戚的歌聲,也完全融化於靜謐的夜空中並沉入夢鄉。由於莫亨德羅一心想著阿莎,把自己激動的情緒在給阿莎的信中用各種話語宣洩得淋漓盡致,他獲得了很大的慰藉。剛一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一有疏忽,妳就欠了我一份情。我就可以為此而獲得利息了。」
疲乏的莫亨德羅躺在潔白的床鋪上。他的頭剛一碰到那收拾一新的枕頭上,就立即聞到了一陣清香——原來枕頭裡面塞滿了香草。
如今她看到,對莫亨德羅的生活來說,母親與妻子相比,已是無足輕重了。她一想到這裡,不免悲傷起來。但是,當她看到兒子離開吉祥女神垂頭喪氣的神情,她又不免擔心起來。
「不害羞,放開我!」比諾迪妮說:「為什麼要囚禁一個無處可逃的人呢?」比諾迪妮用力把手掙脫出來,匆匆地走了。
說完後,拉茲拉克什米站了起來。打算上三樓去打掃莫亨德羅的房間。但是,比諾迪妮趕忙制止了她,並說:「妳身體不舒服,妳就不要去了,由我去。姑媽,請原諒我,我盡量按照妳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我這裡還有什麼可以作為利息的呢?」比諾迪妮說,「那麼你只好把我關起來。」比諾迪妮說著,突然把開玩笑當成真事似的,竟然m•hetubook•com•com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正當莫亨德羅閉目凝思之時,女僕用托盤送來了水果、甜食和鳳梨凍果汁。
「為什麼?你說給我聽聽。」比諾迪妮問道。
莫亨德羅對昨晚因一點小事,就表現得如此激動,感到很羞愧。他把信撕得粉碎。重新以簡單明瞭的語言,給阿莎寫了一封短錢:
現在與過去大不相同了。這其中凝聚著多少關懷和珍愛!所有這美食、香味和嶄新的陳設,使莫亨德羅的感官煥然一新。
「不,不,我不開門。什麼也不需要,妳走吧!」莫亨德羅大聲喊道。
「吃飯的時候妳不在,現在飯後妳就該留下作為補償。」
比諾迪妮把臉少許轉過去,開始整理床單。拉茲拉克什米繼續說:「好女兒,妳是怎麼樣想的?別人要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吧!妳又不是什麼外人。」
「放高利貸的先生,這種利息我已經拖欠了許多吧?」
比諾迪妮用手遮住耀眼的燈光,眼簾低垂,說道:「兄弟,你這裡是不是監獄,我不知道。反正誰也說不過你……哦,我該走了,我還有事哩。」
阿莎曾經問過她:「親愛的,妳這是給誰繡枕頭套。」
莫亨德羅也認真地說:「親愛的小沙子,我這裡難道真是囚禁妳的監獄嗎?」
「這是我靈床上用的。」比諾迪妮笑著說道,「除了閻王爺之外,我再也沒有什麼親愛的人了。」
莫亨德羅起床後,看到自己昨晚寫的信,用墨水瓶壓在茶几上。他又再讀了一遍,並想道:「寫了些什麼呀!這簡直是一部小說!幸好還沒有發出去。要不然阿莎讀了會怎麼想呢?而且信中大部分內容她是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