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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諾迪妮雙手護在胸前說道：「我在為我的心上人而梳妝打扮。」

比諾迪妮似乎感到有些不安。今天，她才知道，她在莫亨德羅身上喚起的激|情，如同強勁的風暴，把他連根拔起，吹倒在地。她既然有這麼大的力量，為什麼不能使比哈里動搖——如同海水在月夜的吸引下掀起狂濤巨浪呢？為什麼這個不需要的愛情，每天給她心靈帶來巨大打擊，而又不能盡情地去哭泣呢？為什麼還有一種哭泣一次又一次地來到，卻不給她心靈充足的機會去哭泣呢？這巨大的運動已經被激勵起來，今後與之如何生活呢？有什麼辦法能使它平息嗎？

「為了他，妳才到西部來旅行的是嗎？」

突然莫亨德羅心中湧現出謳歌戀人的詩句。一個赴約的姑娘出來了，她獨自一人站在賈木納河堤岸上。如何渡河呢？「啊，把我送到對岸，送到對岸……」莫亨德羅心裡反覆縈迴——「啊，把我送到對岸！」

「你就是我的保護者。你將保護我免遭你的傷害！」比諾迪妮冷靜地說。

「比諾迪妮，」莫亨德羅斷斷續續地說，「我坐在賈木納河邊等妳，可是，天上月亮告訴我——妳在這裡等我，所以我就到這裡來了。」

喜馬拉雅山麓的群山峻嶺，給賈木納河送來了清澈冰涼滔滔不絕的流和-圖-書水。歷代多少文人墨客在這裡聚會，汲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詩歌創作的靈感。在它那奔騰不息的流水聲中，聆聽各種各樣的韻律；在它波濤嬉戲中，反映出種種感情因喜悦產生的戰慄。

「他是誰呢？他是比哈里嗎？」

「要不是這樣，我早就自殺了。怎麼還敢與你一同外出旅行呢！」

說完這些話，莫亨德羅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比諾迪妮在四周編織的神秘的網全部破滅了。她默不作聲地站著，兩眼注視著外面。原先滿天月色不見了。她的整個愉悅情緒也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由花壇組成的那個花園，花園後面的沙岸，沙岸後面深黑色的河水，河對面依稀可辨的彼岸——所有這一切，突然變得晦暗和毫無生氣，彷彿是誰用鉛筆把它們潦草地畫在一張大白紙上的一幅圖畫。

神秘的黑夜幾乎使莫亨德羅失去理智。他怎麼也想像不出：今天，在這月光明媚的夜晚，在這天堂荒蕪人煙的一個角落，以拉克什米女神形象出現在他面前的比諾迪妮，會把他趕出去。於是，他立即起身回到屋裡去找比諾迪妮。

比諾迪妮毫不畏縮，堅定地說：「你的刀子會比愛情更容易通到我的心裡。」

「即使你不讓我知道，但無論怎樣，你也不能把他m.hetubook.com.com從我心上趕走。」

莫亨德羅來到臥室一看，滿屋瀰漫著花的芬芳。月光從敞開的門窗照在雪白的床單上。比諾迪妮從花園採來許多鮮花編織成花環，紮在髮辮上，戴在脖子上，以及纏在腰身上。她還用鮮花裝飾月光朗照的床鋪。她自身簡直成了春天花朵盛開的藤蔓。

「妳為了誰梳妝打扮得這麼漂亮呢？」莫亨德羅困惑不解地說，「妳在等待什麼人呢？」

「妳知道他的地址？」

扯滿風帆疾駛而進的船舶，突然撞在礁石上——莫亨德羅驚愕地站在那裡，過了好久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當然，莫亨德羅拒不承認禁令。為此，比諾迪妮只好離開床鋪站著。

「能找到的。」

「妳為什麼對我一點也不怕呢？」莫亨德羅繼續大叫道，「這裡誰是妳的保護者？」

「就是為了他！」

「你都不配叫他的名字。」

「我要用刀子把他從妳心裡挖出來！」莫亨德羅手握拳頭大聲怒吼道。

莫亨德羅更加著迷，難以自持了。

約會的姑娘在河對岸的黑暗中，但是莫亨德羅彷彿真真切切地看見了她。她超越時間、沒有年齡，她永遠是個牧牛姑娘。但是，莫亨德羅知道，她現在化身為比諾迪妮出現在他的面前。所有的離愁、所有的別恨、所和_圖_書有的青春之累，從那個時代起，她就來此相會！多少首歌、多少詩韻，超越時間，一直唱到當代的這個堤岸——今天這無人的賈木納河沙堤上空，仍然迴響著她的歌聲——「啊，把我送到對岸！」她在黑暗中獨立自主站立了多少年，呼喚著船夫：「啊，送我到對岸。」

月亮從烏雲的空隙中鑽了出來，在月光下魔幻的咒語中，河流與沙堤，天空與天邊，大地上的許許多多東西全都消失了。生老病死不復存在。時間的整個長河也已中斷——過去的所有歷史都已泯滅了，將來的一切後果全都消亡了，只留在現在這河水滔滔銀白色的賈木納河，以及站在賈木納河堤上的莫亨德羅和比諾迪妮。

說到這裡，比諾迪妮閉上眼睛，彷彿感覺到比哈里現在就在自己的心上。

「只要妳不死去，我的希望也不會死去——我也就不會獲得自由的。從今天起，我衷心懇求天神賜予妳死亡。妳既然不是我的，但願也不是比哈里的。妳走吧！還給我自由！我的母親在哭泣，我的妻子在哭泣。她們的熱淚，從那遙遠的地方燒灼著我的心。只要妳還活著，妳就會使我的希望以及世上所有人的希望化為烏有。我就沒有機會去揩乾她們眼中的淚水。」

「現在還不知道。但不管怎樣，我會知道的https://m.hetubook.com.com。」

莫亨德羅完全被用鮮花裝飾起來的久別甜蜜形象的比諾迪妮迷住了。現在遭到了拒絕，使他怒氣勃發。

「妳在這裡能找到他嗎？」

「妳還有一點對我的尊重和信賴嗎？」

「這個我知道。可是，只要還有一線見到比哈里的希望，我就絕不會去死的。」

白天緩慢地消失，寬闊無人的沙堤上，晚霞燦爛斑駁。莫亨德羅半閉著眼睛，傾聽著詩情畫意的境界中傳來的陣陣牛哞。牠們從布林達森林歸來。

「我無論如何不會讓妳知道的。」

日落黃昏，莫亨德羅坐在賈木納河的岸邊。他的目光被濃得化不開的愛情蒙蔽，他的呼吸、他的血液、他的骨髓乃至整個身軀，都被這波瀾壯闊的河水所迷住。天空夕陽餘暉中的維那琴與遠處傳來的歌聲發生共鳴。

「滾，滾開！你不要坐到這床上來！」

比諾迪妮把今天編織的用來打扮自己的所有花環，全部撕碎，因為它們被莫亨德羅貪婪的目光所污染。她的全部力量，所有努力，整個生命，全都白費力氣，毫無意義。這花園，這月光，和圖書這條賈木納河堤，這空前美麗的世界——這一切也全都枉然存在，毫無意義！

「為什麼妳不死去呢？妳為什麼把信任這根欺騙的繩索套在我的脖子上，拽著我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來折磨我呢！妳死了倒會讓許多人得到幸福的。」

比諾迪妮的眼睛裡閃現出淚花。她耗盡所有力量，以那強烈願望想要推開一塊巨石。她的心在流血。可是，她的命運卻紋絲不動，真是不可抗拒啊！

這是多麼徒勞無益啊！世上所存在的一切，絲毫也不能改變。明天，太陽照樣升起，生活仍像過去一樣運轉，毫不動搖的比哈里仍在遠處給那婆羅門的孩子精心講授新的課程。

說到這裡，莫亨德羅向前邁了幾步，打算坐到床上去。比諾迪妮厭惡地打了個哆嗦。她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指著門吼了起來：

天空密佈著陰沉沉的雨雲。這陌生土地上的夜幕，不僅是大地的一塊黑色面紗，而且它充滿奇異神秘的色彩。這中間似乎有某種看得見的光澤，有某種莫名其妙的竊竊私語；兩岸沙堤不明不暗的蒼白，平靜流淌著河水的墨黑；花園中枝繁葉茂巨大的苦楝樹屹立不動；沒有樹木的灰色彎曲的堤岸的陰影——所有這一切，與阿沙羅月黃昏的各種各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形態匯合在一起，把莫亨德羅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