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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過去了，我是在六十年代中段參加教育工作行列的，回首五年，只見一線線失敗痕迹。忘不了一位老師的責駡：「幹嗎你的思想如此幼稚？居然妄信教育與愛可以填補一切缺憾。」也許，我真太幼稚了，或者，是力有不逮，如果不多用力，恐怕連自己也擱淺了。但願那點近於「迷信」的和*圖*書信念，仍能伴我渡無數未來的暗礁！

回想起來，他們實在不算壞，我所說的他們，是指當年班裡作為中堅份子的一堆男學生。他們都聰明，但那些怪行怪狀，卻夠令我這個出了茅廬不久的教師傷透腦筋。舉些例子說說：忽然幾個人串成一隊，為首的拿了大書包當鼓，敲得砰砰作響，後面的人列隊操起來，就由操場操到課室外的走廊來，一會兒又操到禮堂那邊https://wwｗ.ｈeｔubｏok.cｏｍ.cｏｍ去。忽然發動全班像木頭般直直坐著，把百葉簾全拉下來，關門閉窗，嚇得那位準備上課的老師差點兒不敢進課室。忽然又義氣凜然的爭著承認，自己是上美術課時吹口哨的疑犯……這樁樁件件，都足使旁人瞪了眼睛說：「咦，這群中四甲的瘋子。」我就是中四甲的班主任，算人家不向我投訴，也不得埋沒良心不理他們。那一年裡，我真的用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不少心思和感情，跟他們個別的談話，才明白他們一點點。依他們的年齡說，剛要從家庭或童年的領域中跑出來，面對波動而複雜的社會整體，於是就顯得徬徨了。那些怪異行為，也只不過想證明自我的存在罷了！他們愈多古怪舉動，就愈證明他們缺乏自身的安全感——像在黑暗中的人，往往高聲談話或唱歌的理由一般。他們的生活毫無內容，心靈有最大的空洞，甚ｗww.heｔubooｋ•cｏm•cｏm至對自己發生厭惡，這會把積極和光明的出路封鎖，所以，我實在萬分焦急，希望盡力帶他們衝破封鎖，啟發他們本有的積極意志，好讓及時與社會連結起來。可是，一年後，我離開那學校，失去盡力的機會。於是，以後只能徒然為他們擔心了。消息斷續傳來，他們胡混讀完中六，一會兒說升大學甚麼系，一會兒又吊兒郎當教一陣子小學；今天說要去當獄警，明天又一套新花樣，這可見他們事前和圖書沒有好好作過準備工夫，意志和判斷力都未穩定，感情還不平衡。他們有失去幻想樂園的沉痛，有插不進成年社會的惘然。他們擱淺了，擱淺在無助的懦弱上。「社會摒棄了我！」這句話也許十分真切，因為他們沒有叩過門，而現代社會又像個粗心的看門人，沒留意聽取他們的足音。

「社會摒棄了我！」在電話裡傳來了這一句話，我還能說些甚麼呢？早在三年前，我當他班主任時，還沒有辦法說服他，難道現在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