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日影行
長崎今日又下雨
一九七一.十一.五
長崎今日又下雨!
旅遊車駛離廣場,遠離那座跌坐在場前、作為永遠和平象徵的長崎和平祈念人像。在雨中,他永遠為祈求和平閉上眼睛,左手向側直伸平放表示和平,右手向上直指告訴人們世界第二顆原子彈是從上空投下。我覺得這個像很滑稽,沒有令人肅然的特質!
遠在四百年前,長崎,這個多雨的hetubook.com•com港口,就被荷蘭和許多其他西洋國家的船隻闖開了。外國人給日本帶來天主教、新式機械、科學知識、洋式用具;同時,還有棄婦。
在雨中,下得山來,就向長崎「原爆紀念場」進發。剛巧是八月九日,正值原爆二十六周年紀念,只因我們下午才到,紀念儀式和人都散了,加上規模不及廣島,隊友沒興趣在那兒下去,累得我和三個隊友,在團長規定的二十分和_圖_書鐘內來回,跑往隔了幾條街的「長崎國際文化館」去,看在二樓的「原爆資料館」。果然資料和氣氛,跟廣島差得很遠,也由於時間關係,只能轉一圈便離開了。
只要跑上一個面臨港口的小小山崗,便可以看見日本最初接受西洋文化的面目速寫,因為那兒有最古老的大浦天主教堂——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原爆後重修過的。有異人館——裡面擺的全是西洋最初傳入的東西和資料,也有接受www.hetubook•com.com西洋技術並加以發揚的日本專家蠟像;看第一個日本攝影專家和他那具老古董的木匣子攝影機的造像,想著今天日本相機的大行其道,相信荷蘭人造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個如此青出於藍的徒弟。那小山頂還有外國遊客最感興趣的蝴蝶夫人故居。
長崎今日又下雨!我撐著傘,走過微微俯下身子呵著孩子、一手遙指港口的蝴蝶夫人銅像。到了精緻而纖弱的洋式屋子前,想像著那個www•hetubook.com.com可憐女人,怎樣倚在欄干,數黃昏,數燕子,數過盡千帆地渡日子。正想得發呆,一個朋友氣冲冲的從屋子裏跑出來,又一把將我拉進裡面去。其實,這所房子是「蝴蝶夫人」故事原作者Mr. Glover的住宅,他的妻子是日本人,但是不是跟蝴蝶夫人同一遭遇呢?我倒沒工夫去考據了。屋裏的廳呀房呀都依作者生前的一般擺設,這也引不起我的興趣,所以,只瞟了幾眼,就想離開。可是,朋友卻咬hetubook.com.com牙切齒地指著客廳裏一張圓形餐桌,又指指牆上的說明文字,我就明白事情不簡單了。原來,餐桌是用一個很大的船舵造成,而那船舵,就是甲午戰爭,清海軍提督丁汝昌的旗艦定遠號的船舵。在一八九五年二月,定遠艦在作戰中被日炮轟沉,雖然慘敗,也該算壯烈,但會操縱全船方向的舵盤,卻淪落敵手,委屈在客廳裏當餐桌,那實在太污蔑了!心裡有氣,一下子連話也說不出來。
長崎漸遠,團長唱了一首很凄涼的歌,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