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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不相信：一個舊時代真的逝去了。

聽眾有點擔心，六十多歲的人夠不夠氣力唱那闋「霸王別姬」？老師說他要分上下兩段唱，又有點咳嗽。霸王一出，氣勢已不同凡響，一篇項羽本紀，彷彿繪形繪聲呈在眼前。眼前？還有那瘦削的老師，大概運了氣，雙眉深鎖，成了面部顔色最和*圖*書深的部份，高聳顴骨在泛紅顏面上顯得蒼白，也許燈光照射的關係，前額亮著一種異樣光彩，他的功夫使出來了，叫聽眾摒着氣。但我知道，他有些吃力，真的老了，因為十多年前，我已是他的聽眾。

演唱完了，看住這碩果僅存的南音老藝人，聽他跟我們談起的淡淡幾https://m.hetubook.com.com句牢騷話，看他收拾殘舊樂器離座，我明白，舊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室內燈光並不暗，兩盞自天花板斜射下來的射燈，光線似個囚籠擒住那擺著桌子和兩張椅子的地方。聽眾悄悄進來，看看有那麼多空座位，反會躇一下子，才找到適意的位置。幾個互相和-圖-書認識的外國人，偶爾閒聊的語音，使室内盪着一股空洞的、寂靜感覺。節目開始的時刻過了，演唱人還沒有來，有人翻動節目表的聲音大了點，有人稍稍改變坐的姿勢，有人看看手錶。敏銳的主持人站起來，像對熟識的人說話般尋常語調：「請各位忍耐一下，你知道啦！他們在九龍……會遲些ｍ•hｅtuｂooｋ.coｍ•cｏｍ……。」誰都沒埋怨甚麼，室内仍靜靜的。

當穿深灰色唐裝衫的杜煥瞽師和穿淺灰色恤衫的李敬凡師父，在別人扶著坐下來後，人們會發覺他倆的默契和合作，簡直似兩個有視力的人——雖然，他倆依然有著盲人的特徵，微微側頭傾聽每一絲音響。老瞽師調著古箏鉉線，一邊用近乎扁平的聲音開腔說：https://ｍ•hｅtｕbｏok•ｃｏm•ｃom「失禮晒，今晚我唱的第一首南音叫『何惠群歎五更』，……當年伊秋水在『大破謀人寺』電影裡唱的，就是我代唱……」然後，清亮箏聲拍板聲，幾乎是嗚咽的二胡聲響了，瞽師腔調的柔婉，繞繚著，正展示一個可憐妓|女的痴心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