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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先生是中國青年黨的領袖，所以許多人說他是個政治家，但他留給我的印象，卻是一個熱愛國家的讀書人，也是一個關懷青年人的導師。

先生的溫雅有禮，正是中國書生的典型。他對任何事情都一派慎重，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禮，這更是我們敬佩的。每次我到鑽石山惠和園去看他，他總會問及許多他認識的人的近況，那種殷殷之情，就夠使我感動。在凹凸不平，擠得和-圖-書滿是人車的聯誼路上，我總走得很慢，老是跟不上走在前頭、扶了手杖、健步如飛的長袍身影。先生總會頻頻回頭說：「小心點，慢慢來。路好難走啊！」

記得三年前，我請先生為我們一群青年人講近代史，他竟毫不猶豫的答允了。是每隔一個星期天一次的。胡菊人、包錯石等友人都在，我也把我的學生叫來，於是，上下三輩人聚在一起。他的親切和輕和*圖*書鬆，使我們聽得很舒服，也很易接受。七十多歲的老先生，從沒有給青年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反而能像朋友般談得來，那必須具有一種與年紀無關的「真」。這「真」就像一股春風，吹拂着每個和他接觸的青年人，啟迪之力便在不知不覺中萌長了。

先生眼看了中國五十多年來的凌亂，可是，對中國前途的樂觀和對民族的信心，卻堅定得使我們吃驚httｐs://ｗｗw.ｈｅtｕbooｋ.cｏm.ｃｏm。當談到國家破析，國族多難的時候，我們都覺得無可奈何，十分灰心，但先生不止一次告訴我們：「不必怕，能回去的日子一定會來的。你們必須努力，多讀點書，修養自己，那時的國家，實在需要你們的力量。那日子一定會來的——我可能等不及了，可是，你們卻必定等得到。」如今他果真等不及了，但願我們真的等得到，也願我們多讀點書，努力修hetubook.com.com養自己。

半年前的一個星期天，我把先生從午睡中吵醒，坐在那幽雅的書房裡，一談兩個多鐘頭。先生為我細細解說了好幾個近代史的問題，告訴我許多令人欣悦的生活瑣事，我也應許了先生幾件要做的事情。然後，先生說：「如果不太忙，多來這裡坐坐，還有許多事，我會對你說說。可是，要說的日子也不多了……。」然後，先生一身瘦骨把我送到門外。粗心的我，竟全然沒有察覺先m.hetubook.com.com生面容的憔悴，話裡的蒼涼。當先生病逝的噩耗傳來時，我才猛然醒覺，那言猶在耳的一別，就是永別。第一陣泛自心頭的後悔是：那天，我怎不回頭多看他一眼？

是的，老師，路好難走，但我們會小心地，慢慢把該走的路走完。

春風已逝，竟等不及那個他堅信會來的日子！

附記：左先生逝於一九六九年十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