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衣冠
故事
在別人回憶裡，一個完全陌生的「我」，從剛出生，到搖搖晃晃學步，到姊姊帶着上小學一年級，到表姊教寫阿拉伯數目字，又朦朧又清楚，都到眼前來。聲音構成影像，虛實之間，斷斷續續，她們好像說着我的前生，又
ｍ.ｈｅtｕｂook•com.cｏm像說別一個孩子成長的故事。一切本來難以忍受的評語，此刻變成親暱呼喚。蠢到死的生骨大頭菜！刻畫了一個無比幸福的童年肖像，這就是我嗎？這就是我。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和圖書
我坐在她們中間。
六十五歲的姊姊和六十六歲的表姊，坐在我家的客廳裡，童年往事、遠親近鄰的生老病死、幾個家庭滄海桑田、男男和圖書女女的愛恨恩怨……女性高調嗓門，充滿悲情無奈的語氣，縈繞了整整四個鐘頭。
坐着聽長輩聊天，談舊聞往事的日子，對我這樣年紀的人來說，稀有得很。她們撩撥了我沉寂已久的記憶系統，我努力搜索她們所說的前前後後和-圖-書，企圖重構失落已久的生命。可是，話題跳閃得太急，閃亂了我的心神。
忽然，我心一陣絞痛。
幾十年沒見的親戚，談幾十年的人事，彷彿看一套套粵語長片，而當中，竟然有無數「我」的鏡頭。
「你不會寫阿拉伯數目八字，把兩
www.hetubook.com.com個圓圈連在一起算數，給老師罰寫一百次，我好心細意教你，你邊哭邊寫，寫來寫去都不像，蠢到死！……」
「你從小就愛逛街，一到街上你就不哭，父親寵你，不准我做功課，要我背你上街。生骨大頭菜！」
仿如別人的故事，還能聽得幾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