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後記 小思和《一生承教》
「紛紛自落，沒有別的花落得如櫻。她美，卻又如斯短暫，無聲飄落得有點冷不提防。花開花落，本屬尋常，但把櫻當作友誼象徵，那畢竟叫人難息牽掛。」
（三）
尤其記得在天下第一關「玉門關」前面拍照。小思柱着一枝手杖。我說：「把拐杖拿掉吧？」小思說：「不用，我就是要告訴別人我已經老了！」
在這裡，小思還婉轉指出：把易逝的櫻花當作「友誼象徵」是不太合適的。
很巧合，在編輯《一生承教》期間，我們竟然有「機緣」一起去敦煌旅行。十多年來，我們一起飲咖啡的「機緣」都沒有，一下子，變成「朝夕相處」。近距離的小思真是跟遠距離很有不同。小思不再是印象之中的「嚴師」。她實在很親切，很體貼別人。老是聽她在提醒比她年輕的「團友」，這裡有個「坑」，那邊有個「級」，要當心！
與愛相反，小思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恨寫得很具體。〈想起一個日本人〉講的是小思和同學在京都過「祇園祭」，看日本花車（即「鉾」）巡遊。有一日本老人對中國學生特別
www.hetubook.com.com禮遇，買了票招待他們到鉾上去觀賞，還邀請到他家去玩。在看舊照時，小思無意中發現這帶着和煦笑容的老人原來去過瀋陽，在中國東北當過醫學教授，這時的小思再也忍不住了……
如此信任一個學生晚輩，也真是讓我「承教」了。
我把重排好的《承教小記》帶給小思。那是認識她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跟她單獨飲咖啡。出乎意料，第一次面對面交談就談得很愉快，而且我還做了兩件好事。第一件是我手上正拿着葉輝送我的新書《吃遍人間煙火》，等小思時我剛好把序讀完。我說：「葉輝的序真是太精彩了！」小思眼睛一亮，說：「啊！我趕緊也去買一本！」第二件事是城中名中醫師劉逢吉曾託過我，說：如果碰到小思，能幫我借《古寺鐘聲》嗎？我到處買不到（那是一張錄下日本寺院裡「鐘聲」的CD，小思在《明報》專欄介紹過）。
最後一輯〈舊時衣冠〉，回到小思最愛的香港這個「家」，在情深的「懷舊」中敘述平常日子的零碎瑣事——偷得浮生一刻閒的〈下午茶〉、〈還是說下午茶〉、〈零m.hｅtubｏoｋ.ｃom.coｍ食〉；談對港人影響至深的〈粵語片啟示錄〉；〈故事〉、〈背囊〉、〈緊張地放鬆〉有令人莞爾的幽默感，〈懷舊十題〉、〈書店與夢〉、〈舊衣冠〉告訴我們小思的款款眷戀——吉光片羽，使我們回到舊時香港。
前面兩件事都很順利。葉輝知道小思要他的書，馬上說要寄贈。而我取稿的同時，小思已經錄好一張CD，讓我轉送吉叔。反而是《承教小記》一波三折，因為原出版商出爾反爾。
二零零七年八月
小思對日本的感情比較複雜，既愛日本的文化，又恨日本軍國主義。這種愛恨交織的情感，在讀〈這樣日本〉時真是感受真切。小思筆下的日本風物或日本文化都富有詩意，像〈櫻與劍〉、〈「大文字燒」〉和〈京都短歌〉就像一首首幽靜雅致的散文詩。且看〈櫻與劍．櫻〉——
結果，「碰到村正劍的落葉，都給斬斷了，但正宗的劍卻使落葉避開，繼續向下流漂去」。真是富有詩意的日本畫面。小思說：劍到最高層次，是富人情味的，「已該超越斬切的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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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們不知怎地談到林文月。小思說她到日本跟隨平岡武夫教授，恰恰是林文月離開，她去接替。然後講起林文月的美麗。小思說第一次見林文月是在中大聽林文月演講：「她穿了件短袖旗袍，戴一圈翡翠手鐲，那美貌和風度實在迷人，我都聽不見她講什麼了。」說年輕時林文月美麗的大有其人，但我沒有見過一位女士這樣由衷地讚美一位跟她同代的女子。我不由想到：個子小小的小思，有着跟她身高不成比例的胸襟。
認識小思（我喚她盧老師）好多年了，但一直沒什麼機會接近。人與人接觸，有時滿看機緣的，對我來說，《一生承教》真是我了解小思的一個機緣。
向來守信用的小思非常生氣，她說幾個晚上都睡不好。已經跟三聯簽了約，她覺得對不起三聯。陳翠玲總編輯對她說：這不是您的錯。三聯即使出不成《承教小記》也不要緊。如果不願跟原出版商糾纏，她希望小思再整理一下舊文稿，看能不能有新的構思。最後小思決定重新編輯稿件，增刪了大部分書稿，取名為《一生承教》。
在寫這篇難產的「編後記」時，我一直和*圖*書想到幾件小事——
更加具體譴責的文章還有〈石原是誰〉、〈石原的話〉、〈劍已在腰〉、〈人家的忠靈〉和「靖國神社」諸篇。
（一）
舒非
小思的《承教小記》長期列入中學生課外閱讀書單，但版本很舊，版式、包裝都顯得過時老套。據說合約早已過期，出版商又沒有履行有關條款。編輯部開會時，曾協泰總經理對我說：問一下小思，肯不肯讓我們重新包裝《承教小記》？我想也是，這樣一本深受老師、學生歡迎的好書，能重新修訂、印個漂亮的版本該多好。但我沒有馬上去找小思，我在想：這樣一本叫好叫座的書，小思會給我嗎？我跟她並沒特別的交情啊！
在《武生王靚次伯》的首發式上見到小思，儀式完畢，我跟曾總說：我們過去問一下《承教小記》？小思很客氣地回答：「我考慮考慮。」後來小思說已經跟原出版商談妥，可以將版權交給三聯。
（全書完）
《一生承教》收hｔtps://ｍ.ｈｅｔｕｂooｋ•coｍ.com小思散文89篇，分為三輯：〈承教小記〉、〈這樣日本〉和〈舊時衣冠〉。書名《一生承教》，其實是小思的肺腑心聲，也是她一生的終極目標。這裡除了從老師那裡獲得的「言傳身教」外，也包括從日本、從平常得來的種種「體會感悟」，當然，還包含她自己對「教育」的深刻理解與細密思考。
小思自身的「承教」經驗和心得，在已故黃繼持教授的〈試談小思——以《承敎小記》為主〉已經闡述得非常精闢，我看再沒有人能夠寫得更好了。
最後要說的兩件小事倒真是跟這本書有關連的——黃繼持的文章雖然寫得很好，但不是全面肯定，也說到小思的不足。我問小思：「用來做『代序』合適嗎？」小思說：「沒有問題！」另外一件是這篇「代後記」，小思希望由我來寫，我誠惶誠恐，說：「那我試試吧，如能寫得出就讓您看看能不能用？」小思說：「可以的，不必看了！」
〈櫻與劍．劍〉講的是正宗村正師徒倆比試劍的「斬切感」。「把兩把劍橫放在河中，刀刃朝着上流，迎住隨水而來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