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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肯進急症室，吵著說：「我要打電話，我要先打電話，我冇事嘅。」

把老婆叫進去的醫生是一名女的，聲音有點像男人，脾氣似乎很急，但並不見兇惡。我留意身旁的一位中年婦人。嘴中塞了一大卷紗布，看見血漸漸染紅了它。起初是淡紅的，過了半晌，已成為鮮艷的和-圖-書深紅。後來再轉為厚實的玫瑰紅，老婆也在這時候出來了。

他的方華，我的光華。似乎那麼滑稽，這樣吵鬧的一個女人。

人們把她半哄進急室症。我還可以聽見她在吵：「你地同我打個電話先。你地叫方華，話佢知。但一定會救我嘅。叫方華快和-圖-書嚟睇我。佢嚟就乜嘢事都冇㗎嘞。佢一定有辦法，佢一定會救我 。你地叫方華嚟嘞。」

方華。光華。

而且，我所有的一切，有那一件不是無端得來的禮物？我的手，當我看見沒手的；我的眼，當我看見瞎子；我的腳，當我看見跛子；我的呼吸，當我看見死亡。一切https://m.hetubook.com.com都是禮物。於是，痛苦的時候，也要感謝。

午夜三時，老婆叫醒我，說胸口痛得緊，實在撐不住了。於是連忙和她去醫院急症室。那裡滿是人，還有不斷絡繹而來的、交通意外受傷、在家跌破了頭，諸如此類。世界苦難何其多，不到急症室，不知其中味。老ｈetuｂook•com•ｃoｍ婆靠著我，默默地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害怕痛苦。肉身的痛苦、各式腫脹、各部疼痛。看手中填好了的咭片，病的部位、病的因由，不下十數項，並例加一項：以及其他。那就證明，人的病痛可能性，是無窮盡的。我記得香港大學的一位醫生，知道自己有腦瘤，一銷和*圖*書了結。我不知道這是否最好的辦法，似乎，這始終是逃避。最積極的，莫如把每一種的身臨的痛苦，都當作禮物，以感謝的心接納。

有一個女人進來，有人扶著。

然而我沒有笑。老婆與我的視線相遇，兩人都明白：不管怎樣，我們兩人在一起，要在這急症室內等一小時，然後回家。

醫生叫她再等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