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希希努力捆包物品，但到了下午就精疲力竭。希希、泰德和庫許渾身濕透，又冷又餓，泰德看得出庫許已經瀕臨暴怒邊緣。
庫許抬起頭，希希罵了一聲，「用力推！」
「你這樣做，我們會碰到陸地的！」
「當然是現在，」希希不耐地說。「我們已經浪費一整天了。」
泰德小心翼翼，沒有驚醒希希，開始朝一個看得到樹林的小灣駛去。如果能順利停靠，他們就可以在這休息，躲避至明天早上。
希希坐在一堆葉子中間，動也不動，只是抬眼看他。
「好了！」
希希的聲音拉高，看來心意已決。泰德差點要讓步，但看到庫許一跛一跛地走著，他決定要為庫許做些事。
「但是，我們幾乎沒有食物，也沒有可以餵庫許的飼料。我已經很久沒睡了——」希希不理他，轉身就走，泰德的聲音微弱地消失在空氣裡。希希再回來時，已經領著庫許，完全不看泰德一眼。她開始對庫許下指令。
然後，她可能會淹死。她這麼瘦小，根本控制不了這麼重的槳。
泰德看著她，打算要繼續爭辯，不過他知道再怎麼爭也沒有用。如果他繼續吵，希希只會丟下他，一走了之。她會自己裝載飼料，叫庫許上船，丟下泰德不管。
把瓶身洗乾淨，泰德瞪著它看了一會兒，最後把它收進口袋。接著，他洗了洗馬克杯，把杯子帶回船上。泰德找了一條破爛的毯子取代帆布，釘在樹幹做成的架子上。
「還不到時候！我們至少要先到密西西比河的中間辛辛那堤，才能開始找靠岸的地點。
希希想了想，「或許值得試試！」她勉強答應。「好吧，我們找找看哪邊有大小適合的樹枝吧！」
泰德跑到岸邊，在一堆破爛中翻找，希望漲潮會把帆布帶到沙洲來
hｔtps://wｗｗ.hｅｔｕboｏｋ.ｃoｍ•cｏｍ。可惜，那堆垃圾中沒有任何來自平底船的東西，只有一只鐵製馬克杯，還有一瓶神奇的綠色藥水，在一堆爛泥與枯葉中，閃著綠灰色光芒。
「你現在是在命令我嗎？」
「我需要到內布拉斯加，」她無力地說，「我需要凱蒂。」
「但那時我們要穿越的是匹茲堡中部，那裡的河水很乾淨。但這裡——」
希希本來想回嘴，但她的眼光突然越過泰德，往前看過去。泰德轉過頭到底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希希的目光。
「用力推！」
「幹嘛？」希希簡短回應。
他們一靠岸，庫許就從毛毯下探出頭，用力地扯著绑住牠的繩索。
泰德試著在白天小憩片刻，因為他需要休息。他把槳交給希希，希望她能保持航行的平穩，讓船直線前進，並交代她在天色變暗時，就要把他搖醒。但是他睡不著。
「這裡很危險！」
「終於！」希希說。「我們現在就上路吧！」
另一個女孩點了點頭，接著走下小灣，來到船邊。
「希希——」泰德叫她。
整艘船滑進爛泥巴裡。「希希！聽我說好不好？」
希希繼續寫著信，泰德看她一直低著頭。「我想——」
庫許低下頭，使盡全力，頂住木頭的一邊，船開始往河水的方向傾斜。
「聽著！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趕？沒有人在後頭追，他們以為庫許淹死了。」
「但是——」泰德吞了口口水，「我們不能在晚上出航。」
但希希不願意停船。
「但是庫許沒辦法——」
突然，基南先生的聲音在泰德的腦海中響起。聽好，牠需要人家每天幫牠刷洗，不然，牠就會變成一隻生病、臭氣難聞的動物。ｈtt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ｍ•cｏｍ自從離開匹茲堡後，他和希希除了清船艙，完全沒時間刷洗庫許。庫許在河裡游了許久，應該已經洗得夠乾淨了，但牠的腿可能有些發炎，腳看起來也很痛。泰德想要檢查一下牠的腳，但牠生氣地躲開。
「我們要去內布拉斯加州，如果不繼續往前，我們永遠到不了。」
「我們應該在這邊停留一、兩天，庫許需要時間讓傷口癒合。」
到了晚上，一輛運煤船沿著河水駛來，出現在他們身後。希希因為太累了，整個人蜷縮在一堆潮濕的樹枝上，泰德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雙眼疲累地閉著。
希希沒理他。
第三天，天空開始下雨。從清晨開始，雨就一直下個不停。泰德順著雨勢，盡力清洗船艙，但庫許站的地方還是覆滿一堆骯髒的枯草。現在，這些髒草、庫許的糞便等穢物，已經漂在整艘船上，淹到他們堆放食物的地方。
「庫許，過來！到船的後面。現在，用力推！」
他們需要盡快上岸。
「用力推！」
「那還用說，我當然是對的！他就要追來了！」
泰德把槳從希希手中連扭帶搶地奪回來，再次插入水裡，把船划向爛泥巴裡。「你難道看不出來庫許現在很糟糕嗎？」
「別開玩笑了。」希希捲起手上的紙，用力塞進褲袋。「繼續留在這裡，我們一定會被發現。」
「希希小姐——」
船終於滑進水裡了。希希要庫許停下來，然後她繞到泰德旁邊。「我想，傑克森先生到死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覺得他會因為聽說庫許已經淹死了，就放棄追趕我們嗎？」
「庫許？」
泰德看著黑不見底的俄亥俄河一眼，愈講愈小聲。河面下布滿岩石，水底還有掉下的樹幹，再來是沙洲。平底船是看不到這些的
https://m.hetubook.com.com。要怎樣才能讓她明白這些事呢？
「希希——」
他們沿著俄亥俄河航行了三天，行經西維吉尼亞州，之後是肯塔基州。對他們而言，州與州的界線其實毫無意義，白天與夜晚也沒有差別。唯一影響到他們的，只有翻滾、詭譎多變的河水。
大家都不發一語。泰德不停划著槳，努力讓整艘船正面朝前。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小聲地說，「我還是看不出我們非得今晚就走的理由。」
「他——」泰德想到傑克森先生對奈格爾先生說話的樣子。那隻大象是我買下的，光明正大……法律站在我這邊……他想到那聲音、那語調，以及那冰冷、險惡的嘴臉。泰德倒抽一口氣。「也許你是對的。」
「你認為我們要坐以待斃，等他來嗎？」希希輕蔑地轉過頭去，從船底掄起斧頭。「我要去幫庫許砍些飼料。」
黑暗中，這幅景象在泰德面前不斷舞動。庫許哼了一聲，大聲咀嚼著乾葉，身體磨蹭著船沿。
「別傻了！我們當初離開，不也是在晚上嗎？」
「一定要找到對的材料才行。」
只要其他船上傳出歡呼或叫好聲，庫許在毛毯下就會不安地跺步。希希不斷輕聲安撫牠，晚上希希睏了，安撫的工作就交由泰德接手。他傾身向前倚著船槳，眼睛看著河水，嘴巴還要不斷說話，說任何腦袋可以想到的事。
他的眼睛，他的大腦，他整個身體持續處在緊繃的狀態。他要小心險峻的水流，還要注意其他的船。更要擔心庫許何時會受不了，再度爆發。
他暗下決心。
希希還在打盹。在他們快要靠岸時，她都還沒察覺到泰德做了什麼。等到她發現時，她馬上跳起來，一把搶走泰德手中的槳。
較小的女孩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劃破周圍的寧靜。「hｔｔps://ｗｗｗ.ｈｅtubｏok.ｃｏｍ•coｍ漢娜！有隻大象在這裡！」
「那是一間雪白的大房子，有門廊，中午可以在那邊乘涼。房子裡有座花園，有庫許。那是凱蒂的花園。樹影搖曳，花朵在陽光下綻放……」
「但他不會今晚就到——」
泰德鼓起勇氣，盡可能靠近運煤船，當船一經過他們身邊，擦撞到他們，他就借力使力，突然左轉，往岸邊駛去。
兩個穿咖啡色洋裝、藍色圍裙的女生穿越樹林走來。他們瞪大眼睛看著庫許站在那。
要庫許乖乖待在毛毯下愈來愈難。到了第二天晚上，船艙已經傳來惡臭，庫許的糧草也所剩無幾。
「現在？」泰德瞪著她看。他巴望能睡一頓好覺、吃點東西。
他們合力把船拖上岸，努力地建造庫許的遮蔽所，很少開口說話。整個早上，他們都在砍樹、修剪樹枝。泰德拿著樹枝不停地比劃長度，測試彈性，希希不耐地頻嘆氣。
「你不睡覺嗎？你應該很累了。」泰德想問的其實是，我們現在怎麼辦，但卻吐出這樣的話。
泰德拾起還有點濕的衣服，走進樹叢裡穿上，再走回凹洞旁邊。
「你看！」泰德說，「牠巴不得趕快上岸！」
希希背對泰德，沿著河水，看進廣大、沒有月色的黑夜和深水中。
「到處都有危險，」希希生氣地回答，「如果上帝的旨意是要我們到內布拉斯加，我們就一定會到達。如果不是，那就算擔心害怕也救不了我們。」
聽到希希的口氣，庫許不安地跺腳，泰德伸手拍拍牠後腳，想安撫一下牠，但庫許卻往旁邊一站，讓泰德碰不到牠，還不停搧動雙耳。
庫許在潮濕、骯髒的草堆裡站太久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平底船，「如果今晚留在這兒，我可以再建造一個遮蔽所，像奈格爾先生做的那樣。只要沒有人看見大象，大家就會和圖書相信牠已經淹死了。」
敲完最後一根釘子時，天色暗到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放下榔頭往回走。
泰德咬咬牙，開始搬起希希砍下的葉子，把它們搬到船上。泰德不發一語，因為現在不是時候，尤其不該在希希正哄著庫許上船的時候，更不是他自己忙著把船划離沙洲、進入水域的時候。
這點子算不上是個計畫，因為庫許可能很快又把東西拆爛，但建造一個遮蔽處，或許可以給庫許一些時間，讓牠四處自由地走動走動，讓四隻腳暴露在乾燥、潔淨的空氣中。
泰德轉頭看著庫許，牠很不安，不停移動腳步。
希希坐在庫許和泰德昨晚睡覺時挖的凹洞裡，彎著腰寫信，泰德走過來時她頭也不抬，只是一邊寫，一邊用手遮住信紙。
她很不情願地抬起頭，瞥了他一眼。「幹嘛？」
「你一定要這樣小題大作嗎？難道不能直接開始搭建嗎？」
「我正打算如此！」
她拿出一些麵包，以及乾掉的蘋果皮，獨自坐在凹洞裡。這工程耗掉他們一整天。他們照著奈格爾先生的作法，將樹幹彎成拱形，原本要披掛在上面的防水帆布，在庫許和泰德落水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我們躲在樹叢裡——」
「我沒事！我好得很！」
泰德用毯子裹住肩膀，呆望著平底船。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走進樹叢裡，毯子不斷勾到樹枝，他只好扯下毯子。
但泰德沒有奈格爾先生那麼厲害。他們砍下的兩根樹幹太短，另一根在他們試著折彎時，啪地一聲斷掉了。到了中午，希希已經繃著臉，累癱了。
爭論到此結束。泰德吞回所有可能惹惱希希的話，專心看著河面的動靜，眼角瞄著庫許。
「我們等你們很久了，」她說，「歡迎來到旅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