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後主詞欣賞
(三)附篇
李後主詞輯評
王靜安云:「筆意凡近,疑非後主作也。」
——介存齋論詞雜著
菩薩蠻——「花明月黯」一首
尤展成云:「『小樓昨夜』,哀江頭之遺也。」
浪淘沙——「往事只堪哀」一首
潘游龍云:「結語極俚極眞。」
——白雨齋詞話
納蘭成德云:「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貴重;李後主詞兼有其美,兼饒烟水迷離之致。」
李于鱗云:「上寫其如醉如夢,下有黃昏獨坐之寂寞。」
又云:「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爲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謂顚倒黑白矣。」
李于鱗云:「上秋愁不絕渾如雨,下情思欲訴寄與鱗。」
沈際飛云:「一句一思。」
譚復堂云:「豪宕!」
——半塘老人遺稿
又云:「華疏采會,哀音斷絕。」
憶王孫——「萋萋芳草」一首
又云:「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飛卿,嚴妝也;端己,淡妝也;後主,則粗服亂頭矣。」
又云:「後主煬帝輩除卻天子不爲,使之作文士蕩子,前無古,後無今。」
又云:「詞之最工者,實推後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後此南宋諸公不與焉。」
乙、分評
陳敬甫云:「議者謂此詞與『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者異矣。然此盡是尋常說富貴語,非萬乘天子體。予蓋聞太祖一日與朝臣議論不合,歎曰:『安得如桑維翰者與之謀事?』左右曰:『縱維翰在,陛下亦不能用之。蓋維翰愛錢。』太祖曰:『窮措大眼小,賜與十萬貫,則塞破屋子矣。』以此言之,不知彼所謂『金鑪』『香獸』『紅錦地衣』,當費得幾萬貫,此語得無是措大家眼孔乎?」
俞平伯云:「自來盛傳『剪不斷,理還亂』以下四句。其實首句『無言獨下西樓,』六字之中,已攝盡悽惋之神。」
——詞史
又云:「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爲人君所短處,亦卽爲詞人所長處。」
漁父
譚爾進云:「南唐二主詞,讀之皆悽愴悲動,亦復幽閒跌宕,如多態女子,如少年書生,落調纖華,吐心婉摯。」——題南唐二主詞。
周濟云:「李後主詞,如生馬駒,不受控捉。」
沈際飛云:「何關魚雁山水,而詞人一往寄情,煞和圖書甚相關?秦李諸人,多用此訣。」
又云:「較『細雨夢囘鷄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尤爲高妙!」
——詩藪雜編
浣谿沙——「紅日已高」一首
沈際飛云:「是『恨如芳草,剗盡還生』藁子。」
又云:「怨從思中生,而怨不露,是長於詩者。」
江尙質云:「詞則佳矣,其如勢去何!」
周之琦云:「予謂重光天籟也,恐非人力所及。」
李于鱗云:「上有思故國之深情,下有付流水之多愁。」
——塡詞雜說
楊柳枝
王勉夫云:「《後山詩話》載王平甫子游謂秦少游『愁如海』之句,出於江南李後主『問君還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之意。僕謂李後主之意,又有所自。樂天詩曰:『欲識愁多少,高於灩澦堆。』劉禹錫詩曰:『蜀江春|水拍山流,水流無限似儂愁。』得非祖此乎?則知好處前人皆已道過,後人但翻而用之耳。」
樊志厚(按即王國維化名)云:「夫古今詞人之以意勝者,莫若歐陽公;以境勝者,莫若秦少游;至意境兩渾,則惟太白、後主、正中數人足以當之。」
劉毓盤云:「(後主)於富貴時能作富貴語,愁苦時能作愁苦語,無一字不眞,無一字不俊,溫氏以後,爲五季一大宗。」
又云:「多字和字妙。三兩窠亦嫌其多也。」
譚復堂云:「前半闋濡染大筆。」
王壬秋云:「詞之妙處,亦別是一般滋味。」
陳眉公云:「天何不使後主現文士身,而必予以天子?位不配本,殊爲恨恨!」
徐三有云:「後主詞率意都妙。卽如『衷素』二字出他人口便村。」
玉樓春
——詞學通論
徐三有云:「『花明月黯』一語,珠聲玉價。」
王元美云:「『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致語也。」
陳仲文云:「太白曰:『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江南李後主曰:『問君能有幾多愁?卻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略加融點,已覺精采。」
沈際飛云:「意緖亦似歸宋後作。」
——詞評
陳眉公云:「只一『又』字,宋元以來鈔者無數,終不厭煩。」
李于鱗云:「因隔山水,而起各天之思;爲對楓菊,而想後人之歸。」
又云:「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眞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hetubook.com.com〈燕山亭〉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感,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蕭參云:「其詞悽愴,與項羽拔山之歌同出一揆。然羽爲差勝,其悲歌慷慨,猶有暗嗚叱咤之氣。後主直是養成兒女之態耳。如梁武帝稔侯景之禍,毒流江左,乃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眞如窮兒呼盧,驟勝驟負,無所愛惜,特付之一拚耳。嗚呼!安得此亡國之言哉?」
前調——「無言獨上」一首
採桑子——「轆轤金井」一首
吳梅云:「二主詞中主能哀而不傷,後主則近於傷矣,然其用賦不用比興,後人亦無能學者也。」
又云:「此詞乃思唐故國,着無限江山意。結云:『春去也!』悲悼萬狀,爲之淚不收許久。」
又云:「後主之詞,足當太白詩篇,高奇無匹。」
趙尊嶽云:「二主丁離亂之秋,寄幽憂之致,吹氣如蘭,中人欲醉。」
王壬秋云:「常語耳,以初見故佳,再學便濫矣。朱顏本是山河,因歸宋不敢言耳。若直說山河改,反又淺也。結亦恰到好處。」
王國維云:「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沈際飛云:「夢覺語妙,那知半生富貴,醒亦是夢耶?」
李笠翁云:「此詞爲人所競賞。余曰:此娼婦倚門腔,梨園獻醜態也。嚼紅絨以唾郞,與倚市門而大嚼,唾棗核瓜子以調路人者,其間不能以寸。優人演劇,每作此狀,以發笑端,是深知其醜而故意爲之者也。不料塡詞之家,竟以此事謗美人,而後之讀詞者,又祇重情趣,不問妍媸,復相傳爲韻事,謬乎不謬乎?後人作〈春繡〉絕句,改爛嚼爲笑嚼,易唾郞爲唾窗,同一事也,辨在有意無意之間,不啻蘇合蜣螂之別矣。古詞不盡可讀,後人亦能勝前跡,此可槪見矣。」
李于鱗云:「上敍旅客思之遠,下敍別後見甚難。」
胡應麟云:「後主目重瞳子,樂府爲宋人一代開山。蓋溫韋雖藻麗,而氣頗傷促,意不勝辭。至此君方爲當行作家,清便宛轉,詞家王孟。」
又云:「『終日誰來』四字慘!」
唐圭璋云:「末以問答語,吐露心中萬斛愁恨,令人不堪卒讀。」
——蕙風詞話
阮郞歸
許昂霄云:「情眞景眞,與空中語自別。」
黃蓼園云:「高樓望遠,空字已悽惻,況聞杜宇?末句尤比興深遠,言有盡而意無窮。」
歐陽文忠云:「詩原乎心者也。富貴愁怨,見乎所處。江南李氏據富有,此詞與『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異矣。」
——淥水亭雜識hetubook.com•com
又云:「李後主、晏叔原,皆非詞中正,而其詞則無人不愛,以其情勝也。情不深而爲詞,雖雅不韻,何足感人?」
沈際飛云:「此在汴京念秣陵事,讀不忍竟。」
沈際飛云:「七情所至,淺嘗者說破,深嘗者說不破。破之淺,不破之深。『別是』句妙。」
沈謙云:「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
清平樂
一斛珠
——玉琴齋詞序
——人間詞話
況周頤云:「遠岫眉攢、倚闌和淚,皆是至眞至正之情,有合風人之旨。卽詞境詞格,亦與之俱高。」
譚復堂云:「『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與此同妙。」
——陽春集序
又云:「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閲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眞,李後主是也。」
郭頻迦云:「綿邈飄忽之音,最爲感人深至。李後主之『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所以獨絕也。」
王貽上云:「《牛給事詞》『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狎昵已極。南唐『奴爲出來難,敎君恣意憐。』本此。」
又云:「侈縱已極!那得不失江山?〈浪淘沙〉詞卽極淒楚;何足贖也!」
賀黃公云:「詞家多翻詩意入詞,雖名家不免。吾常愛李後主〈一斛珠〉末句云:『繡牀斜凭嬌無那,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楊孟載〈春繡〉絕句云:『閒情正在停針處,笑嚼紅絨唾碧窗。』此卻翻詞入詩,彌子瑕竟效顰於南子。」
陳廷焯云:「後主詞思路悽惋,詞場本色,不及飛卿之厚,自勝牛松卿輩。」
前調——「春花秋月」一首
黃叔暘云:「此詞最悽惋,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
蔡約之云:「含思悽惋!」
——弇州山人詞評
王靜安云:「『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人間詞話
王壬秋云:「高妙超脫,一往情深。」
——白雨齋詞話
又云:「余嘗謂後主之視飛卿,合而離者也;端己之視飛卿,離而合者也。」
擣練子
前調——「一重山」一首和-圖-書
馮駒云:「詞至南唐,二主作於上,正中和於下,詣微造極,得未曾有。宋初諸家,靡不祖述二主,憲章正中,譬之歐虞褚薛之書,皆出逸少。」
王世貞云:「花間猶傷促碎,至南唐李王父子而妙矣。」
——人間詞話
——人間詞話
——白雨齋詞話
甲、總評
又云:「因樓高日空,因閉門日深,俱可味。」
王鵬運云:「蓮峯居士詞,超逸絕倫,虛靈在骨。芝蘭空谷,未足比其芳華;笙鶴瑤天,詎能方玆清怨?後起之秀,格調氣韻之間,或日月至,得十一於千百,若小晏,若徽廟,其殆庶幾。斷代南渡,詞音闐然。蓋間氣所鍾,以謂詞中之帝,當之無媿色矣。」
許昂霄云:「全首語意慘然。」
——南唐二主詞彙箋序
顧太初云:「悽惋有致。」
沈際飛云:「此駕幸之詞,不同於宮人自敘。『莫敎踏碎瓊瑤』,『待踏清夜月』總是愛月,可謂生瑜生亮!」
沈際飛云:「冷豔!」
沈際飛云:「描畫精細,似一篇小題絕好文字。」
——人間詞乙稿敍
譚復堂云:「末三句疑出續貂。」
孫執升云:「『感郞不羞赧,囘身向郞抱。』《六朝樂府》便有此等豔情,莫謂詞人輕薄。……李後主詞:『奴爲出來難,敎君恣意憐。』正是詞家本色,但嫌意態之不文矣。」
又云:「唐五代之詞,有句而無篇;南宋名家之詞,有篇而無句;有篇有句,唯李後主降宋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軒數人而已。」
——介存齋論詞雜著
長相思——「雲一緺」一首
臨江仙
賀黃公云:「有寫景之工者,如後主『酒惡時拈花蕊嗅』,乃入神之句。」
又云:「觀其愁情欲寄處,自是一字一淚。」
蝶戀花
又云:「之詩而詞,非詞也;之詞而詩,非詩也。言其業,李氏晏氏父子、耆卿、子野、美成、少游、易安,至也。詞之正宗也。」
王元美云:「『問君還有幾多愁?卻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情語也,後主直是詞手!」
蘇子由云:「淒涼怨慕,眞亡國之音也!」
余懷云:「李重光風流才子,誤作人主,至有入宋牽機之恨。其所作之詞,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吳瞿安云:「後主〈菩薩蠻〉等詞,正當江南隆盛之際,雖寄情聲色,而筆意自成馨逸。」
前調——「簾外雨潺潺」一首
又云:「此駕幸之詞,與宮人自敘不同。況主上行樂處,可不識體?」
沈去矜云:「『紅杏枝頭春意鬧』、『雲破月來花弄影』,俱不及『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予謂李後主拙於治國,在詞中猶不失爲南面王。覺張郞中、宋尙書直衙官耳。」
又云:「讀後主詞當分爲二類:〈喜遷鶯〉、〈阮郞歸〉、〈木蘭花〉、〈菩薩蠻〉等,正當江南隆盛之際,雖寄情聲色,而筆意自成馨逸,此爲一類。至入宋後諸作,如〈憶江南〉、〈相見歡〉、〈長相思〉等,其悲歡之情固不同,而自寫襟抱,不事寄託,則一也。」
顧太初云:「『見春羞』三字,新而警」。
王貽上云:「鍾引入汴後,『春花秋月』諸詞,與『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一帖,同是千古情種,較長城公煞是可憐!」
沈際飛云:「精切!」
沈際飛云:「緣飾先佳。」
李于鱗云:「上敍鳳輦出遊之樂,下敍鸞輿歸來之樂。」
——弇州山人詞評
——人間詞話
破陣子
虞美人——「風回小院」一首
沈際飛云:「此亦在汴京憶乎!」
又云:「似天台仙女,佇望歸期,神思爲阮郞飄蕩。」
——詞學通論
況周頤云:「五代詞人……其錚錚佼佼者,如李重光之性靈,韋端己之風度,馮正中之堂廡,豈操觚之士能方其萬一?」
相見歡——「林花謝了」一首
譚復堂云:「二詞終當以神品目之。」
唐圭璋云:「水流盡矣,花落盡矣,春歸去矣,而人亦將亡矣。將四種了語,併合一處作結,肝腸斷絕,遺恨千古!」
——人間詞話
許蒿廬云:「霓裳曲十二遍而終、見《香山詩》自註。『飄香屑』,疑指落花言之。」
譚復堂云:「雄奇幽怨,乃兼二難,後起稼軒,稍傖父矣!」
——人間詞話
又云:「末句可言不可言,傷哉!」
劉毓盤云:「此首與『銅簧韻脃鏘寒竹』一首,未免輕薄,貽來世以口實。」
前調——「銅簧韻脃」一首
沈偶僧云:「此調李後主用仄韻,固是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