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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好安全帶！」司機說。

「那裡的風雪會要人命。」大荷麗葉補上一句。

愛諾躲進座位，把書包緊緊抱在胸前。

愛諾抬頭望著敞開的車門，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懼。她突然覺得只要上了車，就要永遠離開爸媽了。

「我們這裡一定是最後一站嗎？」愛諾問。

威爾抬手準備開燈的時候悚然一驚，他們面前有個龐然大物聳立在客廳裡，還有一個在玄關。但是電燈一亮，恐懼瞬即變成喜悅。葛林斯普一家人看見的龐然大物就是他們的行李。他們的行李箱終於從「北方」運到了。

「交到新朋友了嗎？」

「荷嘉兒，」懷特太太喊道，「荷麗葉，咦，怎麼……喔，還有另一個荷麗葉。你們就一個叫大荷麗葉、一個叫小荷麗葉好了。荷雯……荷德薇……荷蓮娜……荷特……荷拉蕾……荷佳德……荷洛珂……」她頓了一下，一臉迷惑地盯著名單。「愛諾。」最後她還是唸了出來，然後繼續唸：「荷恬斯。」

愛諾連忙舉起手，這一次懷特太太終於叫了她。愛諾站到一個特製的腳凳上，拿起一張透明紙蓋在世界地圖上。這張透明紙在兩極洋與北方島嶼的位置有顔色，蓋在地圖上後，地球的那些部分呈現玫瑰般的粉紅色，顯得暖洋洋的。

愛諾往教室外面衝去，等到跑上校車時，已經快喘不過氣來了。她擠進最後一個空位，垂下頭，靠著車窗。要是搭不上校車會怎麼樣？她一點都不想知道。校車轟隆隆開下山坡，愛諾閉上眼睛。她腦袋裡滿是地圖和氣象，制服、校規和懷特太太，還有那隻黑眼章魚。

「我們要進教室囉，」帶領愛諾那排的老師說，「跟我來。」

「第一天學了什麼？」

這時的太陽好熱，愛諾汗涔涔地擠到操場中央。其他十歲的孩子都集中在這裡，圍著一面寫有H的旗幟。

「乖乖排好隊，各位同學。」兩位老師花了好一段時間整頓好隊伍，也整頓好學生，要他們戴好帽子、拉平襯衫領口。

「零缺點！」荷恬斯說。

「是重要的島。」荷恬斯說。

「快上車。」校車司機下令說。

愛諾垂著頭，跑上階梯。

她走近水族箱。「八腳」深深地望著她。她伸手去摸玻璃。

「天氣宜人！」荷德薇說。

愛諾抬頭看媽媽，搬家這麼多次，她從沒聽過媽媽像這樣唉聲嘆氣。等全家人回到家門口時已經六點了，天空的顏色很像橘子冰沙。

五點鐘放學的時候，愛諾已經筋疲力盡。她慢慢收拾課本，走向教室門口，就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有個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有某個人或某個東西正盯著她看。她緩緩轉身，四下張望。其他女孩急匆匆地衝出門口，根本沒人朝她的方向看，但是沒錯，確實有什麼東西盯著她。她又張望了一回。這時，她看見那隻章魚瞪著她看；章魚貼著水族箱的玻璃往上爬，一隻大大的凸眼睛盯著她。

懷特太太的臉色緩和下來。她扶愛諾走下腳凳。「嗯，我了解你的意思，」她親切地說，「完全正確。」愛諾回到座位之後，懷特太太對同學們說：「兩極洋和北方島嶼都已經圍起『穹頂』了，這代表什麼？」

「還好嗎？」

「沒錯，加上天花板，」懷特太太微笑說，「也因為這樣，那裡能夠享受所謂的……」

「男生在這邊，女生站那邊，」老師親切地說，「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女生？過來這裡，親愛的，我們要數人數囉。十二個嗎？」老師問另一個大人。

「別擔心。」潘蜜拉說，但是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最後一站。你爸媽在等你呢。」校車司機用力搖著愛諾的肩膀，她跌跌撞撞地走下階梯，撲進威爾和潘蜜拉的懷裡。

愛諾沒上過學，只好觀察其他女生，學習該怎麼做。教室裡的每個人各有工作，其他人不能代勞。書籍管理員負責分發閱讀課的書本，點心管理員負責推一輛裝有一杯杯果汁與一盤盤起司、餅乾、荔枝的點心推車，魚箱管理員負責餵魚。學校有很多規矩，也有很多課程，包括繪畫、數學、抄寫、科學、體育、音樂、紡織，當然還有地理課，教的是地球與氣象。

「很好，」懷特太太說，「誰可以讓我們知道，現在那裡是什麼樣子？」

「和_圖_書我看過一隻。」愛諾站在高凳上說。咯咯笑聲嘎然而止。懷特太太臉色一沉，害得愛諾的心臟怦怦狂跳。

「我沒說謊……我真的……牠在游泳。」愛諾脫口而出。她想起早上媽媽在背後喊她，小心一點喔，小乖。「我想那是另一種熊。」

「那裡很冷。」荷洛珂站在地圖旁，指著靠近北極與南極的海洋說。

校車駛過一站又一站，大大小小的學生開始塞滿全車。F或E年的大孩子興高采烈地上車，但有些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哭哭啼啼的，他們襯衫上繡的字母是N、M或L，甚至還有Ｏ。最小的才三歲耶，根本離不開爸媽身邊，有幾個還想回頭衝過走道下車逃跑，可是校車司機壯碩魁梧，一把抓起那些小小孩，用特別上鎖的安全帶扣起來。車窗也是打不破的，孩子們掄起拳頭猛敲，馬上就發現玻璃比他們的拳頭還硬。於是，所有的小小孩無計可施，只能放聲尖叫。校車司機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他戴了耳塞。

愛諾不禁縮了一下。

「看看那些雲。」愛諾很不解。雲不是白色的，不像老家那樣。這裡的雲全都染上和天空一樣的顏色。「為什麼雲也是橘色的啊？」

愛諾搖搖頭。她想說：「不是的，北方的天氣並不是零缺點。那裡有些日子出太陽，有些日子很冷。北方島嶼到處結冰，泥濘不堪，有時候可以看見鄰近的小島，有時候放眼望去只有灰濛濛一片。」她想問其他女孩：「你們怎麼知道從沒去過的地方長什麼樣子？」可是她一句話都沒說，熬到下課。懷特太太叫學生們排隊去練習射靶，準備上射箭課了。

懷特太太點點頭。

「大型島。」荷嘉兒試探地說。

有時候，愛諾心想。

「你知道說謊的孩子會怎麼樣嗎？」

「是相當大沒錯。」懷特太太說，「不過，這裡是哪一種島？」

「他什麼都看得見。」媽媽說，一面替愛諾多塗些防曬乳。

上地理課的時候，懷特太太放下一幅大地圖蓋住黑板。這是一張世界地圖，圖面上藍澄澄一片，只有微小的綠點代表地球上的小島。「誰可以在地圖上找到『殖民地』？」懷特太太問，手上的教鞭準備指向任何和-圖-書一個學生，請她在深藍色的『寧靜海』上找到小島的位置。「誰可以在地圖上找到我們的小島？」

「北方島嶼會熱嗎？」

「我！」愛諾大聲說，可是懷特太太叫了荷絲特，因為她舉起手了。

「噓。」潘蜜拉說，威爾則準備打開門鎖。

「喔，真不敢相信。」步行回家的路上，威爾忿忿地說。空氣中飄著腐爛芒果和軟熟麵包果的味道。從巴士站到葛林斯普家那個社區途中，只有幾戶人家住在獨棟的小平房裡，鎖上鐵鍊的圍籬和凶猛往前衝的惡犬守護著有人住的房舍。一隻棕色老鼠倏地奔向荒涼的街道，剎時，寂然無聲的電擊槍火光一閃，那隻小動物立即僵住了。愛諾頓時一縮，挨近爸媽身邊。

女生們凝神拚命找，但是地圖上的小島實在太多了，很難找到她們住的這個島，懷特太太只好自己指出正確的位置。「這座島是哪一種島？」懷特太太問。

「絕對不要伸手指著守望員。」

「狂風暴雨。」荷拉蕾說。

愛諾摀起耳朵，望著窗外。校車開上一條陡斜的馬路，穿過鏤刻著纖長喇叭花的宏偉鐵門。她開始看見一整個校車車隊，浩浩蕩蕩地開進階梯式的校園。眼前出現一片廣闊的操場，四周只見刷白的建築、海景，以及天空。老師站在草地上，手裡拿著寫有班級字母的小旗子。

「校車來了！」她爸爸說。

「你看！」愛諾說。

「什麼都沒有。」

愛諾聳聳肩。

「新氣象。」所有女生齊聲回答。

「有保障了。」荷佳德說。

「愛諾，」懷特太太說，「你是從北方來的。現在北方是什麼樣子？現在北方島嶼還有北極熊嗎？」

「誰可以找到南北兩極洋？」懷特太太問，「還有，誰可以告訴我們，在『穹頂』創建之前，那裡是什麼樣子？」

「是啊，我們這裡一定是最後一站。」潘蜜拉嘆氣說。

老師在黑板上寫了「懷特太太」四個字。她儀態優雅，手指修長漂亮，滿頭白髮，和她的名字很配。她開始點名。和圖書

「不冷。」女生們回答。

有時候，愛諾想。

「放學以後，我們也會在這裡等你。」威爾說。

「其他學生都住在其他地方。」潘蜜拉說。

「他們會比較晚坐上車，」威爾說，「你自己一個人先上車，因為這裡是第一站。」

「小心一點喔，小乖。」潘蜜拉在她背後喊著。

「不熱。」

「雜工。」愛諾的媽媽說，「別盯著他們看，這樣不禮貌。」

「加上天花板了。」荷恬斯強調似地甩甩一頭金髮說。

「要是我答不出問題怎麼辦？」

比起操場上的陽光熱得像要把人融化，教室簡直是清涼宜人。教室很大。十二張書桌擺得整整齊齊，每個桌面都有一架顯微鏡。十二個畫架和十二張扶手椅圍成一圈，是閱讀課用的。還有十二架織布機，十二架閃亮亮的黑色直立式鋼琴。一面牆上有掛鈎，吊著園藝工具。巨大的海水水族箱裡養了色彩斑斕的熱帶魚、柱星珊瑚、海葵，還有一隻名叫「八腳」的班級章魚。教室前面的黑板上方掛了一張裱框的「地球之母」肖像。就愛諾印象所及，這是她所見過最大的一張「地球之母」相片。「地球之母」有雙閃閃發亮的藍眼睛，一頭銀髮挽成髮髻，身穿著紅色開襟毛衣，脖子上掛了一副老花眼鏡。

「住手！你快要來不及了，」懷特太太喊她，「快到門口去。快跑！」

「在這個教室裡，我們不說謊。」懷特太太說，「我們不誇大其詞，也不歪曲事實，絕對不行。」

其他學生一個接一個下車了。藍色校車繞著小島轉啊轉的。愛諾沉沉睡去。

一輛藍色校車在路邊停下來。車門一開，呼地一陣涼風往外竄。

「那裡的『新氣象』是什麼樣子？」

幾個女孩咯咯笑起來。

「沒有。」

「很好。」懷特太太說。

「現在的北方島嶼會冷嗎？」

「熱帶島。」大荷麗葉說。

愛諾低頭看她的新涼鞋和書包。這是學校規定的制服，包括身上的寬邊遮陽帽、卡其裙，以及口袋上繡著綠色H的白襯衫也都是。穿上這身制服讓她覺得好彆扭。

「你確定校車會開到這裡來？」愛諾問。他們住的區域很荒涼，靠近海岸的地方有「禁止ｈeｔuｂｏｏk.ｃｏm.cｏｍ進入」標示，並用刺鉤鐵絲網圍起來作為屏障。海濱還有幾棟古老的旅館浸在海水裡，空氣中瀰漫著腐爛海藻與發霉的臭味。這附近唯一嶄新乾淨的東西是「公司」的瞭望塔，瘦瘦高高的建築架在高架腳柱上。愛諾只能遠遠看出裡面有個拿望遠鏡的人。

「陽光普照！」荷拉蕾說。

「要是不知道答案就別開口。」威爾說。

愛諾嚇得直打哆嗦。那隻老鼠還沒死，但已經顛狂了，一跛一跛地爬進路邊堆肥箱開敞的箱口。被電擊槍擊中的動物都會本能地爬進堆肥箱，這樣馬路上才不會有屍體殘骸。

學校免繳學費，連午餐、制服和交通接駁也都是免費的。這算是運氣好，因為愛諾的爸爸雖然開始做新工作了，但是媽媽還沒有找到工作。愛諾的爸媽給她買了一張小帆布床，卻沒錢給自己買床，每天只能躺在光禿禿的地板上想盡辦法入睡，搞得疲累不堪、渾身酸痛。

「沒錯，十二個。」另一位老師回答。

「那些地方安全了。」荷洛珂說。

媽媽語氣裡透出的恐懼讓愛諾嚇了一跳。她以前沒在城市裡住過，也沒見過守望員。「在那座塔上，他可能看得見校車呢。」她鼓起勇氣說。

「全體下車。」校車司機大聲宣布。他穿過走道，幫那些小小孩解開安全帶。「去找你們的旗子。別推擠！」

愛諾上學的第一天，全家人一起站在巴士站等車，威爾幫潘蜜拉揉搓肩膀。

「我們的『公司』發揮功用囉。」威爾說。

「別擔心，」潘蜜拉說，「守望員逮到牠了。」

他們這一站沒有其他家長和學生來等車，只有幾個身穿白色連身工作服的工人在清理環保回收箱。工人的長相很怪，神似成人版的真人娃娃，看起來全都一模一樣，臉上沒有表情，腦袋光禿禿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們是什麼人？」愛諾問。

「其他的學生呢？」愛諾問。

懷特太太看起來很高興。「沒錯，荷恬斯，這座島是很重要的島，原因有好幾個。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要的答案。我們的島是一座火山島，一座從海底升起的大火山，我們就住在火山頂。今年我們就要來了解火山，你們一定會很喜歡。誰可以找到『北方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