ＰＡＲＴ ＴＨＲＥＥ
２
愛諾嚇得往後一縮，其他女生都用手掩住嘴巴。
亞波蜜護士拿衛生紙給愛諾擤鼻子，福恩小姐則遞給她一本藍色小冊子，上面蓋有戳記「護士專用：請勿攜走」。小冊子的標題是「父母親失蹤時的感覺」。
「請告訴我們真相，荷柔思。」福恩小姐說，「出事了。到底是什麼事呢？」
他們非常非常小心，姊弟倆都一樣，連在家裡都躡手躡腳的。奇提里安還在找爸爸媽媽，他翻過每一個櫥櫃、探進床底下，但是愛諾告訴他，如果他再哭或尖叫，爸媽就不會回來。愛諾清洗碗盤，把可回收垃圾分類裝進十個回收箱，奇提里安則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玩。到了休閒日，他幫愛諾拿髒衣服到洗衣坊去。他們像往常一樣清洗威爾和潘蜜拉的衣服，也像往常一樣在客廳豎起曬衣架晾乾衣服。
奇提里安也一直惹麻煩。他不聽話，常闖出意外，又開始帶紅卡回家，愛諾只好偽造爸媽的簽名。她盡量模仿，可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威爾和潘蜜拉的筆跡。怪異的是，學校裡也沒人注意到，就這樣過了十一天。
愛https://m.hetubook.com.com諾乖乖翻開那本小冊子。你或許會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她讀道，許多孩子都有這種感覺，但這是不正確的。這不是你的錯。你或許會覺得忿怒，許多孩子都有這種感覺，這是很正常的。你父母親或許有不當的行為，或許傷害他人，或對他人不敬。他們或許偏激，甚至欺騙。他們或許犯了違抗大自然的罪行。你生他們的氣是很正常的……
睡覺時間到了，愛諾講奇提里安最喜歡的床邊故事給他聽。那是學校圖書館裡一本書上的故事，女主角叫桃樂絲，她睡著之後夢見一個叫「歐茲王國」的地方。愛諾每個晚上都講這個故事，可是等奇提里安終於沉沉睡去之後，她卻總是醒著，過了好幾個小時都睡不著。他們人在哪裡？他們到哪裡去了？她怎麼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一遍又一遍問自己。但真正讓她覺得恐怖的，卻是比這些更簡單的問題。為什麼沒人問起她爸媽的事？威爾和潘蜜拉工作的地方沒人來找他們。學校裡沒人談起這件事，郵和_圖_書件也如常送來，「新指令」更是堆了一大疊。而社區守望員，那個理當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守望員，居然從來沒登門造訪。感覺上爸媽不是被抓走，而是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
「麻煩你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亞波蜜小姐往前挨近，眼底滿是關切的神色。
這時愛諾才恍然大悟。其他人都知道出了什麼事，林區太太知道，亞波蜜護士知道，福恩小姐知道。她們一直都知道啊，只是在等愛諾自己告訴她們。愛諾的眼淚開始簌簌掉下。這段時間以來，她想盡辦法隱瞞，現在卻非得告訴她們不可。她們坐在那裡等著，不管要耗多久，她們都會等。
「奇提里安呢？」愛諾問。
「打開吧，」福恩小姐說，「請你自己好好的看一看。」
愛諾剎時無法動彈。保健室裡還有另一個人，站在亞波蜜小姐旁邊的是福恩小姐。
「我們得回家啊。」愛諾不死心地說。
起初愛諾很擔心奇提里安不肯聽她的話，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再像過去那麼固執了。他看起來好小、好害怕，無https://www.hetubook.com.com論她說什麽都乖乖照做。他每天晚上都想熬夜等待，可是捱著等不到爸媽回來，最後摟著愛諾的小熊沉沉入睡。
「你們已經在家裡了。」福恩小姐說。
愛諾開始覺得疲累，因為夜裡輾轉難眠。她在校車上睏得睜不開眼睛，有一回甚至在課堂上睡著了。林區小姐站在她面前，拍了拍手。
「放學之後，我們會帶他過來。」福恩小姐說，愛諾看見護士桌上有本圖畫書，書名是《失蹤代表人不在了：第一次體驗》。
「荷柔思！」
「實話實說比較好，對吧？」福恩小姐說，「彼此坦承，才能卸下心裡的負擔。所以我們才要在這裡教你們規則啊：誠實是我們的政策。你爸媽不在了，這是你必須『接受』的事。」
愛諾把一切打理得很好。她準時帶奇提里安上校車、做完所有的功課，也讓家裡保持整潔，雖然沒辦法像以前那麼整齊。到了夜裡，她把奇提里安的玩具塞進家具底下。郵件送來的時候，愛諾把一封封信整整齊齊地堆進櫃子裡。她一封也沒拆開。
「進來，」亞波蜜小姐那甜似蜜ｈｅtuｂoｏk•ｃom.ｃoｍ的嗓音說，「我一直在等你來。」
愛諾的同學什麼都沒說，她們的舉止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包括荷蓮娜在内，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以往一樣對她那麼友善。同學們都不靠近愛諾身邊、不和她講話，她得主動靠近、找她們說話。如果她想找荷蓮娜當散步的同伴，得要自己主動開口問。
他們也搭巴士進城，愛諾用自己的兌換券買牛奶、麵包和魚罐頭。奇提里安沒吵著要買糖果，因為愛諾警告過他。她告訴他，如果吵鬧的話會有什麼下場。「你想害我們變成孤兒嗎？」她問他，「你得乖乖聽我的話，否則他們會把我們抓去住校。」
「我爸媽。」她抽著鼻子說。
「你不必再擔心校車的問題了。」福恩小姐說。
「你不舒服嗎，親愛的？」泰沙岱爾小姐說，「你受傷了嗎？」
愛諾沒回答，不過泰沙岱爾小姐還是送她到保健室去。
一聽見「接受」這兩個字，愛諾的頭就自動垂了下來。愛諾擺在膝上的手掌緊握成拳，福恩小姐似乎沒注意到。她幽幽地微笑說：「我了解。我了解。」
「不行，」
hｅtubｏoｋ.cｏｍ.ｃom愛諾說，「我們得去趕校車。」愛諾抬起頭。「繼續看。」福恩小姐說。
「沒事。」愛諾說。
第十二天熱得異乎尋常。愛諾這天要上射箭課，操場上熱得不得了，汗水順著臉龐淌下，她好想脫下頭上的遮陽帽，可是學生在戶外不准摘掉帽子。靶場上豎了六個箭靶，女生們兩人一組練習。愛諾和荷德薇一組，荷德薇射箭射得很好，不過愛諾更勝一籌，她常在少年工程師的聚會上練習，也在學校贏得了「精準」的綬帶，她一舉起弓，其他女生就放下手中的弓凝神觀看。愛諾站得穩穩的，眼睛盯緊箭靶，把箭架在弓上，將弦用力往後一直拉到耳際。手裡拿著武器站在那裡，讓她覺得自己威猛強壯，然而轉瞬間，胸臆之間湧起一股怒氣。她滿腔怒火，雙手開始顫抖，眼裡盈滿淚水。她努力想讓自己鎮靜下來，但第一支箭射出去卻直直飛向草地。其他女孩倒抽一口氣。愛諾用袖子揩揩眼淚，再試一次，但是眼睛看不清楚，因為淚眼模糊。射箭老師泰沙岱爾小姐急忙走過來，接過她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