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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得對。」我說。「我們都有了改變。」

「是的，只是為了要捍衛鑽石價格編撰出來的謊言。我在朱利安．琵巴第的收藏品當中看到一個很大的黑色蛋白石，做成地球的形狀，要是莎士比亞一定會說這塊寶石是石中之后。」

「嗯，這樣說也對，盲眼的人也有他們的長處，不要過度悲觀了。不過這是另外一回事，這個男人的內心受了傷，妳是不是曾經讓他覺得妳很在乎他？他是不是想跟妳發|生|關|系？妳要否認這個問題會不會惶恐？如果他覺得他愛妳的話，他或許會……」

「這樣一點都不好，小丫頭。」珍珠說。「我們聚在一起是正確的，我們都需要彼此，妳要記得，我們女孩子要聚在一起。」

「外頭天氣不算是太冷，對吧？」我開玩笑地說。

「我媽媽經常提醒我，沒有什麼事情是永恆的。」我說，我看到了莉莉安的憂鬱，她的憂鬱像是她身上的標誌。

莉莉安起了身，走到房間的盡頭，珍珠跟我只好目目相覷。

「有一個老太太的故事，妳知道的，這個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的英國，當時的人在澳洲發現了蛋白石。」我告訴他們。我從媽媽那邊聽到這個故事，有一次到澳洲採買的時候媽媽告訴了我這個故事。這是她教育我價值觀的方式。

她是我在聖誕節見到的第一個人，她比我們約好的四點還提早了將近兩個小時上門。我只睡了幾個小時，接著很早就起床到三個路口外的小酒店買了一點東西，這是附近唯一還開張的商店。我必須要準備一點過節的東西，我取出一些罐頭肉送進烤箱加熱，切了蔬菜川燙，此外有一個不太新鮮的雪藏蛋糕，我打算布置一點冰淇淋在蛋糕上面。這一頓飯花掉了我一個禮拜的餐費。莉莉安站在門口，她手上提著一個看來沉重的購物袋，她看來很沮喪。

兩個女人都驚訝地看著我。

「他很好，珍珠！我昨天晚上有到醫院去看他。」

「妳知道該怎麼樣招待客人嗎？」珍珠問我，一邊拋下她的毛外套與帽子。「聖誕節來一杯如何？妳把這個地方布置得很棒呀，小丫頭，我喜歡這房間裡的顏色，也喜歡妳收藏這些有趣的小玩意。」

我望著對面的橢圓型鏡，想看看自己是否有了改變，是否親吻了蓋斯特，是否讓他的雙手在我身上遊移會改變我的外表。鏡子裡這位熱情的女孩子也看著我，她綠色的眼眸籠罩在一層陰影下，我用力握住脖子上查普送給我的護身符。

「我朋友奧斯卡也跟我講過，不管蓋斯特能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這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而且要繼續過生活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聖誕快樂！」我對莉莉安說，我在門邊一把抱住她。

「羅絲瑪莉沒告訴妳嗎？」珍珠說。

「送給妳皮夾是希望為妳帶來好運。」她說，一邊展示軟皮夾裡的夾層。「鈔票會把這個皮夾塞滿。」

「聖誕快樂！」她喊著，漫步、快速地旋轉進了門，好像是在走狹小通道一樣。「我還以為我永遠都進不了門了。」

我一時疏忽沒有察覺浴缸的水已經滿出來了，浴缸兩旁都是溢出的水，地板上的水一路流到門邊的木質踏板才停下來，看起來像是一條小河流。我驚覺到的時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馬上關掉水龍頭，用袖子擦乾淚眼，接著抓了毛巾很快吸乾地上的水。我脫掉褲子、紅色上衣和內衣，wwｗ•hｅｔuｂoｏｋ.cｏm•ｃｏm換下的衣褲也被我用來擦乾地板。所有的一切都該要洗滌乾淨。

我們歡樂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莉莉安望著紅磚牆上的鏡子，在蠟燭光線的照耀下她的身影顯得格外高貴。她在沈思，距離我們似乎變得更遠，我感覺到，即使她跟我們一起坐在地毯上，她的心已經離我們而去。

「很有趣的故事。」莉莉安說。「所以說蛋白石會帶來厄運，這樣的說法其實是個謊言囉？」

「米契爾先生，就是拱廊書店負責珍本書的老先生呀，他昨天心臟病發。」

「喔，不是。」珍珠這麼回答，口氣中明顯有情緒波動。「不過這個戒指對我來說是有相當重要的意義。我首先要面對手術，之後我們就看看吧，一次做好一件事情。」

我打開了門，門外是珍珠，她靠在大門邊，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雪白色的蓬鬆絨毛裝扮，連帽子都是一套的。

裡頭是一個裝著薰衣草浴鹽的瓶子，還有一個阿根廷的小皮夾。

「奧斯卡昨晚發生什麼事情了？」珍珠問我，一邊小口喝著她手中的酒。

「我記得妳會泡澡。」她說。「妳的浴缸還有支撐的立腳。」她指著浴缸的立腳，或許她想起來那一個她跟我談到賽吉歐的晚上，彷彿是在她講話時賽吉歐會從浴缸裡爬起來，彷彿是獲得重生，彷彿是她還可以使用西班牙文跟他交談。

「嗯，我們都有了改變。」珍珠說。

「是錢的事情嗎？他偷了錢嗎？妳是不是也有被牽連在內？」她接著追問。「妳不是這邊的公民，這是非法的，妳這樣會惹上麻煩的。」

珍珠說著這段話之後站起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接著唱出了清亮甜美的嗓音。她的聲音充滿了我的小公寓，她的聲音相當美，這麼美麗的嗓音一方面證實莉莉安講的哀傷，卻也反駁了她的論點。珍珠唱了一首哀傷的歌，她甜美豐厚的嗓音迴盪在空曠的房間，她的聲音飽滿生動，具體描繪了悲傷的樣貌，她的聲音在我們面前幻化成美麗的身影，我們永遠都無法忘懷的身影。

我知道，她的心思最終還是回到了阿根廷，她還是親手埋葬了她的孩子。我想起了媽媽，我想到是否應該把修恩松木盒寄回給查普，她想必是很想念我們兩個人，我知道，我應該要把木盒送回塔斯馬尼亞，就像是莉莉安的心思也回到了故鄉一樣。

「謝謝妳們兩個喔！南半球的人說話都像妳們這麼坦白的嗎？不過我還有別的……」

珍珠伸出了她棕色的大手，上頭塗了鮮紅跟鮮綠色的指甲油。她的手指上戴了一只戒指。戒指上有個暗色的蛋白石，旁邊還鑲上兩顆鑽石。

這時候有人來敲門，莉莉安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臉驚恐。

「妳說什麼？」莉莉安很快地追問，一面看著我。

「我想他是生病了，莉莉安。很抱歉他上門打擾妳，我沒跟他講過我搬家了。」

「他需要我的幫忙，他無法繼續他在拱廊書店的工作，因此需要我的幫忙。」

珍珠敲門的聲音愈來愈大聲。

「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妳。」我說，我被她的話嚇呆了。

「好啦！」莉莉安不耐煩地揮著手，一面抱住我，卻也一邊把我推開。「我們等一下再聊這個事情吧，先讓她進來。」

「莉莉安，我的年紀足以應付這樣的情況。」我說。

「這本書應該是我送給妳的，珍珠。」我說著，接著親了她一下。「謝謝妳。」

蓋斯特在碰觸我heｔubｏoｋ•cｏm•ｃｏm的時候，他看到了什麼？他心裡面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我想到他走入黑暗中的模樣。走到哪裡去呢？要使用別人的錢來購買《十字島》嗎？他要跟山謬．麥考夫見面嗎？他在外套裡頭藏了些什麼？他說他要給我一點東西，不過我並不要他給我什麼。他等一下會來找我，不過我現在什麼也不虧欠他了。我沒有跟他講過，他當初借給我的錢是為了用來搬家的。不過，他真的以為這幾個月來我都是住在瑪莎華盛頓旅社嗎？我也要展開自己的生活，鏡子裡的女孩臉上掛著充滿生命力的表情。跟那年夏天從塔斯馬尼亞來的年輕羅絲瑪莉相比，我看起來像不像一件陳年的古董？

這兩個女人在我面前四目相視。

她的大手握住了莉莉安的手，她手指上蛋白石閃閃發亮。

「浴鹽真是太棒了，莉莉安，從這房間開始有暖氣之後，我都經常泡澡。」

「喔，我看過這個人的臉。」她說話的樣子很興奮。「我們說這種人看起來跟鬼魂一樣，珍珠會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有危險。」

「我也不知道。」

「告訴我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呀！」

「米契爾先生其實並不是真的心臟病發。」我告訴她。「他是心絞痛，昨晚的症狀比較嚴重。」

「我也不是很清楚，莉莉安。」

「應該是珍珠吧。」我說。「妳別擔心，而且拜託妳千萬別跟她講蓋斯特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搞清楚的。」

「我一點都沒忘記。」我說，我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接著我在她的額頭上親吻。

「幫忙他做什麼？」她問著。「羅絲瑪莉，妳別被騙了！妳是個孩子，這個男人，怪里怪氣，神祕兮兮的……。」

「或許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很快地說。「或許莉莉安應該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門口持續有人敲門。

莉莉安往後躺，她還在想我剛剛講到蓋斯特的事情，也還在想為什麼蓋斯特會在聖誕夜深夜跑到瑪莎華盛頓旅社。不過她還是從購物袋中拿出一瓶紅酒，從口袋裡掏出開瓶器很熟練地開了酒瓶。我從櫃子裡拿了幾個不成套的杯子出來，擺在毯子上，也點燃了家裡所有的祈禱用蠟燭。莉莉安帶來了起司跟花生，還有阿根廷巧克力作為我們的甜點。我被自己的事情搞得魂不守舍的，沒為她們買任何禮物。此外，我也沒有多餘的錢買禮物送她們，我坐下時向她們兩位致歉。

「是呀。」我說。「妳有派克先生家裡的電話號碼呀？」

「哀傷會永久留存的。」她說。「哀傷會塞滿每個空洞的空間。」她的手移向她的心臟。

「妳沒告訴他，很好，他看來瘋瘋的，而且很憤怒。這種人把我吵醒也總比前來這兒干擾妳來得好。他一開始還不相信妳不在旅社。他來找妳做什麼？」

「妳完全不知道嗎？」莉莉安嚴肅地追問。

「幸運的人是我。」珍珠笑著說。

我跨進了浴缸，整個人躺在浴缸裡，在熱水的環抱下，幽禁在浴缸裡。

「我知道他很好。」珍珠說，她明顯流露出我已經找上麻煩的表情。「我過來之前打了通電話給派克先生。妳真的去過醫院啦？」

蓋斯特要跟我討論錢的事情，討論他借給我的錢，要不是因為他借給我錢，我也不會有現在這麼舒服的地方住。最好這個皮夾裡頭裝滿了鈔票。金錢會帶來麻煩，也會帶來追求的慾望。我清理盤子，又多倒了一點酒。

「現在，女孩們。」珍和*圖*書珠突然間冒出這句話。「我們可別一喝酒就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呀！」

「我先生，艾密力歐，」莉莉安輕聲說著，「他就是心臟的問題過世的。」

「妳會介意嗎？」珍珠回答，這時放下了她的手。「這是我生日的幸運石，莉莉安，我是十月出生的。」

珍珠也帶了一份禮物給我，我很快就看出來這是一本書。要是查普也在這邊的話，她一定會說書永遠都是最棒的禮物，她送給我的包裹我還沒拆開。但是在這兒的是一份我會毫不遲疑就拆開的禮物。我拆開了包裝紙，裡頭是一本奧維德的《變形記》，這是珍珠在拱廊書店的櫃檯找到的書，這本書的標題還成為我們內部開玩笑的題材。

我從房間盡頭拿出了修恩松木盒，接著坐回了扶手椅，我把修恩松木盒擺在腿上。我心裡想著，也該是時候了，也該要跟媽媽講一下這陣子發生的事情了。我的手掌滑過修恩松木盒時，我幾乎無法說出話來。她距離我太遠了，現在已經回不來了。我安靜了好一會兒，我必須要親眼看看這個木盒，這個木盒充滿了回憶，這是一個無法遺忘的東西。只要我能夠繼續跟她講話，只要我能夠繼續對著她說話，我就可以不用接受她已經過世的事實。或許我應該把骨灰送回老家給查普保管，我或許應該讓這個木盒，也讓媽媽，能夠入土為安，讓她安息。

「妳請我們吃一頓大餐。」莉莉安說，「這就是禮物了。」

「跟蓋斯特收拾善後沒有問題吧？」珍珠假裝冷靜地發問。

「妳千萬不要有拯救別人的幻想，我可以告訴妳，我很清楚這種感覺，妳要多替自己著想。他的工作狀況順不順利，這跟妳一點都沒有關係。況且以往就有很多盲人照顧書本的例子，像我的波赫士就是，他成為國家圖書館館長的時候眼睛就已經瞎了。而且他還不是第一個盲眼的圖書館館長呢！就算沒有妳的幫助，這個蓋斯特還是可以工作的。」

「妳看起來就像是白雪公主裡頭的皇后。」莉莉安皺著眉頭說著。「或者是北極熊。」

「太好了。」莉莉安說著，一邊湊近戒指檢視。「這些小顆的是鑽石吧？」

「這件衣服很棒吧！馬力歐送給我的。他今天要跟他的前妻及小孩在一起，我們昨晚就開了兩人的小派對。」

「我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說。

「莉莉安，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知道，離他遠一點就是了。這個人很麻煩，我很擔心，即使在美國，妳還是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怕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謝啦，珍珠，很高興妳來我這裡。」

「他很晚才來，過了半夜之後才來，旅館那時候都打烊了。」他一直按門鈴，他說要找妳，門外還有輛計程車在等著他。

「蛋白石，這不是帶來厄運的石頭嗎？」莉莉安隨口說著。

「喔，很抱歉。」珍珠回應。

「不過他會沒事的。」珍珠很肯定地說。

莉莉安聳了聳肩，接著坐回椅子上。

莉莉安這時候轉了過來，也跟著坐在地毯上，她的眼睛在蠟燭的光線下閃閃發亮。「我好多了。」她說。

「此外，」珍珠說，「經過昨晚的事情，誰還會想到要買禮物呀！」

「救護車到的時候他人就跑了。」我說。急著到哪裡去？我想知道。奧斯卡在聖誕節急著到哪裡去呢？毫無疑問的，他是趕著去調查事情，跟ｈeｔubook•cｏm.ｃｏｍ平常的日子一樣。

「我很高興來這兒跟妳在一起。不過我要先跟妳講，昨天晚上有個怪人到瑪莎華盛頓旅社來找妳。」她一點都沒有浪費時間，她把購物袋交給我，脫掉外套，坐進扶手椅裡。

「這個人是渥特．蓋斯特，拱廊書店的經理。」

「妳就是跟這個人一起上圖書館的嗎？妳那時候還住在我那邊，妳很沮喪的那一次？」

「很漂亮，珍珠！」我說。「不過妳也知道，我向來無法接受毛茸茸的衣服。」

「不，我是跟奧斯卡去圖書館的，奧斯卡是我的朋友。」

「妳還是個孩子！妳忘了我是個媽媽耶。」她回答時還對我比著手指頭告誡我。「妳可別忘了。」

這句話是珍珠跟我第一次在拱廊書店洗手間見面時，她跟我講的。她拍了拍我的手。我們安靜地坐著，莉莉安躲在印度絲綢做成的窗簾後，壓抑著哭泣的聲音。

莉莉安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一屁股坐了下去。

「喔，這戒指好漂亮，珍珠，恭喜妳，馬力歐是個幸運的男人。」

我把木盒放到一旁，接著從書架上拿出了媽媽的相本，黑白照片更是確定我跟她之間遙遠的距離。她在拍攝這張照片時，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但是這張照片裡的生命是我一無所知的。我們兩個人連長相都不太像，不過我應該是躲在這張照片後面的某個地方，等待未來的誕生。我一定是在照片裡的某處。

我這一輩子都會想念媽媽，不過我也會記得，那一個晚上，第一個沒有媽媽的聖誕夜，我終於能夠體會到媽媽的過世對我帶來的意義。這個禮物提醒我該承擔的責任，我應該要好好活著，我也應該要把媽媽謹記在心。我也知道，媽媽的過世為我帶來了自由，這是死亡背後帶有的生命意涵，這個道理也讓我啞口無言。

「戒指耶！」莉莉安跟我都叫了出來。我們搶著要看珍珠的手，珍珠也起身讓我們看個夠。

「是的，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是個白子。」她若無其事的說著。「很怪，他看不到嗎？」

「蛋白石很受歡迎，後來賣鑽石的人就開始散發謠言，就說蛋白石是不吉祥的石頭，說蛋白石會帶來厄運，因為他們不想要蛋白石成為他們的競爭對象，也不希望鑽石因此眨值，我想這些人是從渥特．史考特爵士的故事得到這個靈感。」

我很高興有她們兩人為伴，好險不用在這個時候落單。跟這兩個朋友在一起，我覺得很心安，也有一種我從沒想像過被保護的感覺。我在地上鋪了一條毛毯，請她們兩人一同坐下，我家裡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

「萬物都在改變。」莉莉安說，一邊挪動了她的位置，她的腿優雅地交疊著。「世界萬物都在不停地變化。」

「只有令人哀傷的事情永遠不變。」莉莉安追加了這句話。「只有令人感傷的事情不變。」

「他牽扯到一些不誠實的事情，這件事情我知道一點，也知道他涉入的情節，但是我希望我不要知道這些事。」

「羅絲瑪莉，妳想清楚一點，妳不用含糊不清地編織謊話騙我，男人這麼晚還來找年輕的女孩，女孩不在他還發飆，妳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要妳實話實說。」

「我一點也不惶恐，莉莉安！」我打斷了她的話。我並不想讓莉莉安猜測蓋斯特對我有興趣。這樣說已經夠了。我也不怕他，佴是我卻有點困擾，有點不確定。我想我要是知道他接下來要採取什麼動作的話，我就會知道該如何應對。和圖書這樣我才有辦法接著處理跟奧斯卡的事情。

「真的嗎？妳真的這麼認為嗎？」我依然是不計一切地想要模仿奧斯卡，我想要變得跟他一樣。「我想我應該知道一些事情。」我說，我的口氣聽來有點自滿。

「妳的朋友是讓妳哭的那個人嗎？這個叫做蓋斯特的人，他很急著要找妳，我告訴他，我不知道妳住在哪裡，我說謊了，我也不喜歡說謊，不過這個人真的嚇到我了。他是不是愛上妳了？」

「莉莉安，我有個禮物要送妳。不過禮物我還沒包裝好。」她轉身面對我。「這是我以前就準備好的東西，妳記得嗎？是從《奧蘭多》那邊來的禮物，他因愛瘋狂喪志，後來恢復了過來，這是一份感傷的紀念品。」

我打從心裡對於洛依商行（就是那個嚴肅的地方）倉庫架上堆放的沒生命皮毛有種奇怪的認同，那讓我從小對於皮毛就很反感。要做出一頂有質感的帽子需要四十隻兔子。那麼要做成一件大衣，需要幾隻兔子呢？

「問題？沒有呀。」我說了謊。她聽出來我口氣不對勁，轉身好奇地看著我。

「聖誕節的野餐耶！」珍珠開心地說著，一邊盤腿坐下。

「不行，妳需要有人跟妳建議應付這種男人的方法。」她說話的口氣很堅決。「珍珠也認識他吧？妳該要跟珍珠打聽一下這個男人。」

我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我進了門馬上沖了澡，開了一罐罐頭湯加熱，接著坐在扶手椅上等著浴缸裝滿水。我在探視過米契爾先生之後人整個清醒過來了，我現在知道他不會死掉了。我在見過他之後心情也比較篤定了。或許我心裡也產生新的念頭，我感受到自己的稚嫩，或者說至少我不是狡詐的。

「我不認為他會在拱廊書店工作多久，莉莉安。他的眼睛現在是個很大的問題。大家都假裝不知道，但是他視力的問題愈來愈嚴重了，除了派克先生之外，他在那邊也沒有什麼朋友，我是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

「當然。」珍珠說，臉上多少有點驕傲。「這一陣子都是我在幫他記帳的，他要知道收支的狀況。」

「這是求婚的戒指嗎？」我問。

「大的是蛋白石。」珍珠伸長了自己的手，遠遠地欣賞手上的戒指。

「羅絲瑪莉，我有個小禮物要送給妳。」莉莉安在吃完晚餐的時候說，她接著起身把盤子拿到洗碗槽。她從塑膠袋中拿出了一個包裝的禮物，她把禮物遞給了我。我向她道謝，一邊拆掉包裝紙。

「他從來沒有心臟相關的問題，我們的孩子被帶走之後就發作了。」她加了這句話，像是在期待什麼事情，她的口氣突然間變了。「聖誕節對我來說不是個快樂的節日。」

珍珠跟我交換了眼神。

如果媽媽沒有過世的話，我就不會到紐約來，我也不會自己搬到這間小公寓居住，不會一個人在聖誕夜坐在椅子上，不會一個人看著鏡子。我的生命就在拱廊書店裡展開，這也是因為媽媽的過世才會有這樣的轉折。

我們彼此笑著互看，一起喝著酒，我端上了晚餐，我們一同安靜地吃著晚餐。

「嗯，這樣說也對。」珍珠說。「妳真的是什麼都知道呀。」她接著說，一邊說話一邊若有所思地轉動手指頭上的戒指。「妳跟奧斯卡．賈諾幾乎就要是天生一對了。」

「嗯，妳想想看，他為什麼三更半夜來找妳！」她對於我的規避有點不耐煩。

媽媽的過世，卻喚起了我的自我。

「希望會被妳說中。」我再度向她道謝。「這我會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