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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坡雜文

作者:臺靜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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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詩人寥音

懷詩人寥音

有次見到他的姐姐俞大綵教授,我向她說:大綱詩學很深,想請他來中文系開一門詩課。她說:看他時常與青年人接近,應該願意的。於是我去訪他,告以來意,他立卽答應了。開的是李商隱詩,甚得學生歡迎,多有啟發。同時還任中文研究所導師,指導楊小定同學的碩士論文,論文題目是「唐代曲江研究」,曲江雖是一地名,卻是唐代詩人游樂之地,更是宮廷詩人的溫牀,因此他酌定了這一有意趣的研究。遺憾的,他在臺大只有短短的三年,便因身體關係而不繼續了。
我與大綱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教育部口試博士,結束後他留我少坐些時,隨便談談。他說最近身體很好,甚得甩手之功,要我也不妨試試。沒想到幾個月後,突然謝世。朋友們都惋惜他去得太早,不能對國m•hetubook•com•com劇有更多的貢獻。茲將十年前追悼之日,我寫的輓聯附鈔於後:
大綱尤有功不可沒的,是他對於國劇的改進,我雖外行,也能了解他的苦心與其藝術的成就。如「王魁負桂英」一劇,經前輩大詩人趙堯生的詩筆,將民間俗調改編成爲瓌麗的川劇。大綱又運其詩筆改編成爲瓌麗的皮黃劇。更難得的有好弟子郭小莊,明慧苦學,展示在舞臺上。試看每次「雅音小集」公演時,吸收了多少青年人?能將皮黃戲使青年人接受,要沒有新的藝術價值是不可能的。
一九八七年五月一日
我與兪大綱先生初次見面,是抗戰時期在四川江津縣白沙鎮,白沙位居重慶上游,搭川江輪船和_圖_書需要整天的時間。一天我在宿舍裏,忽有一對少年夫婦來訪,風度翩然,爲之一驚。暢談之下,始知昔居北平時向覺明董彥堂都是我們共同的朋友。
他以筆名「寥音」在「瀛海同聲」上發表詩作,讀了以後,感其老蒼幽渾,卻又不像老宿手筆,而是現代人的感情,頗納悶這位作者是誰。後來才知道這位作者,原是我的朋友。同時聽說,常有大學青年出入他家或辦公室,他都欣然與之談論藝文。
與大綱白沙一別後,直到抗戰勝利,從未通過音訊。他到了臺灣,也未卽時碰面,後來不知有什麼事他來看我,相見之下,已不似在白沙時英英年少了。從此才有往還,但也不常見面,因爲他在經營旅行社,要比我們教書人忙。
大綱之來白沙,是陪夫人回娘家的,夫人是本地和-圖-書鄧家小姐,而我這時住白沙已經兩三年了,與鄧家交情也幾同親戚一般。我避地到白沙,就是爲鄧家的關係,當南京失守時,我的老家皖西卽刻面臨戰火,吾友四川大學教授葉石蓀兄,再三來信要我携眷入川,爲我安排寄居白沙,有他岳父鄧褵仙先生照顧一切。鄧家在白沙是大姓,褵仙先生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後一心從事地方教育,創辦聚奎中學,詩人吳芳吉就出身這一學校,後又創辦新本女中。這兩所學校,都在白沙八里外黑石山上。
平生具溫李清才,
豈期撒手推枰,徽音絕響。
曠代數喬張逸韻,
奈何嘔心摛藻,曲部興哀。
石蓀夫人與大綱夫人和圖書爲姑姪,而石蓀與大綱則是鄧家兩代的「嬌客」。鄧家在白沙鎮郊外,雖不住在一處,卻鷄犬相聞,衡宇相望。石蓀夫人家住在「柳馬岡」大綱夫人家在「上松林」。鄧家爲了接待大綱夫婦,時有宴會,總有我在座。鄧家兄弟多在外邊受過很好的教育,「女眷」也都開明,每次宴會,酒不饒人。尤其是太太小姐們敬酒,被敬者得先喝三杯,然後再對飲三杯,說這是鄉規,我卻以爲是「陋規」,而在鄉言鄉,只有服從了。眞不能飲者也不勉強,大綱不能飲而夫人酒量似乎不弱,我也曾以六杯賺了她三杯。
大綱先是從陳寅恪先生治中古史,故入中央研究院工作,後來竟自動改行了。友人說他是不耐清苦生活,因而離了研究院。就我看來,他那樣詩人性格,使之埋首故紙堆中,日事煩瑣考www.hetubook.com.com證,這樣汩沒性靈,豈是詩人所能堪?
大綱論詩著作有「寥音閣詩話」,每則都精要,可惜只有六十則。此六十則,論述散原老人詩約佔三分之一。散原老人是清一代詩人的殿軍,是遺老詩人領袖。老人是大綱的姑父,從小就承老人詩教,他十六、七歲時有「運移閱世遲遲夢,來拾傷心默默秋」,甚得其舅氏曾廣鈞先生激賞(寥音閣詩話五九)。後來大綱的詩,其幽渺處,不免有散原老人的影響,然所表現時代的感受,一老一少絕不相同。中國「詩話」這類著作,原是漫無體例的,而大綱不然,他論詩與人,都能運用現代文學觀和考證方法,足供文學史家參考。如同時又同在北平的吳宓教授的「空軒詩話」,則遠不如「寥音閣詩話」,以其雜亂無見解故耳。惟借大綱寫出的太少,未盡其胸中蓄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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