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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捕手

作者:沙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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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你是誰的朋友?」唉,她簡直是在對我大聲吆喝,她在電話裡真像隻母老虎。
他們給了我一間十分簡陋的房間,從窗口望出去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旅館的另外一邊。可是我不在乎這個,我那時的心情沮喪得要命,也就顧不得窗外的景色好不好了。帶我進房間的侍者是一個六十五歲左右的老頭子,他甚至比房間更令人洩氣。他是那種喜歡把所有頭髮梳向一邊的禿子,以此遮掩自己的禿頂。要是我,寧可露出禿頂,也不會這樣做。不管怎麼樣,讓一個六十五歲左右的老頭子來做這種工作,未免太辛苦了。替人提行李、等著拿小費,我猜他大概沒什麼知識和本事,不管怎麼樣,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呃,要是在平時,我會很高興你到這兒來喝杯雞尾酒,可是實在不巧,我的室友剛好病了,她一整晚都不曾閤眼,剛剛才睡著哩!」
「哦……艾迪好嗎?」她說。「不過,在這個時候打電話找人,真讓人意想不到。」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她的號碼。
起初一直沒人來接電話,我還以為她不在家,最後終於有人拿起話筒。
到了愛德蒙旅館後,下車時我又戴上了那頂紅色鴨舌帽,可是進旅館時又把它拿下來了。說起來也真滑稽可笑,我不願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怪人,我當時並不知道那個混帳旅館裡住的全是變態和痴呆的怪人!到處都是怪人!
我當時真的有點心不在焉,出於一種習慣,我竟把家裡的地址告訴司機,我壓根兒忘了要到旅館裡去住兩、三天,到假期開始後才回家的計畫。汽車在公園裡走了一陣子,我才突然想起這件事,於是我說:「嗯,方便的話請你馬上拐回去好嗎?我說錯地址了,我想回市中心去。」
「謝謝,我希望你在紐約能玩得愉快,這是一個很棒的城市!」
「呃,考爾菲德先生,我不習慣在三更半夜跟人家約會,我是有工作的人。」
我笑了出來。「謝謝妳的恭維。m.hetubook.com.com」我的聲音還是溫柔得要命。「我的名字是霍頓.考爾菲德。」我本來應該報個假名字的,可是我一時想不到更適合的名字。
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正在努力地搜索記憶。
「哦,這真是太糟糕啦!」
我不想跟他爭。「好吧。」我說,接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嘿,聽著,你知道中央公園南邊淺水湖附近的那些鴨子嗎?那個小湖?我問你,在湖水結凍以後,那些鴨子都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呃,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好好睡一覺,保持我的精力,你也知道為什麼。」
最糟糕的是,儘管你心裡頗不以為然,但觀看著這些下流事情還是令人相當興奮。比如說,那個被噴得滿臉都是水的女孩,長得其實十分漂亮。我是說這是我覺得最糟糕的地方。在我內心深處,我也許是天底下最好色的色情狂。有時我能想出一些十分下流的事,而且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做。我甚至可以想像,要是男女雙方都喝醉了,而你能找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可以往她臉上噴水什麼的,那該有多好玩!儘管這實在有些粗鄙無聊。不過問題是,我不喜歡這種做法,你要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這種做法非常下流。我的想法是,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某個女人,那就別跟她在一起廝混,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也就要喜歡她的臉,你要是喜歡她的臉,就應該小心愛護它,不應該對它做那些下流的事情,例如往它上面噴水之類的。糟糕的是,許多下流的事情有時候做起來卻十分有趣。而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你不想做太下流的事,如果你不想毀壞真正美好的東西,她們反而不高興。大約一、兩年前,我就曾經遇過一個女孩,她甚至比我還要下流。唉,她真是下流極了!我們用一種下流的方式狂歡了一會兒,雖然時間不太m.hetubook.com.com長,但是,對性這種東西,我的確不太瞭解,當你陷入其中時,你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總是替自己定下關於性方面的遊戲規則,可是馬上就被破壞了。去年我定下規則,絕不泡那些我內心深處覺得厭惡的女孩。結果,這個規則不到一個星期就被我破壞了,事實上,在立下規則的當晚就被破壞了。那天晚上,我跟一個叫安妮的浪盪|女人又摟又抱地胡鬧了一整晚。
「呃,那麼,就送我到愛德蒙旅館吧!」我說。「你在半路上停一下,我請你喝杯雞尾酒!我請客,我有的是錢!」
「你是誰?」她問。「是誰在這個混帳時間打電話給我?」
「喂!」那女人的聲音不太客氣。
到了潘恩車站,我很想隨便找個什麼人講講話,所以我第一件事就是去電話亭打電話。我把我的手提箱放在電話亭門口,可是等我走進電話亭,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該跟誰講話。我的哥哥D.B.現在在好萊塢;我的小妹妹菲比九點左右就上床了,所以我不能打電話給她。雖然我把她叫醒,她不會生氣,可是問題在於,來接電話的可能不會是她,而是我的父母,所以這通電話絕不能打。接著我想到琴.迦拉格的母親,我想打聽一下琴的假期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是時間太晚了,我又不太想打。於是我想到打電話給那位常常和我在一起的女朋友莎莉.海史,因為我知道她已經放假了,她寫了一封又長又虛偽的信給我,請我在聖誕節前夕到她家去幫她修剪聖誕樹,可是我又怕她的母親來接電話。她的母親認識我母親,我可以想像,她一接到電話,一定會馬上打電話通知我母親,說我已經到了紐約。再說,我也不想跟海史太太講話,她有一次對莎莉說我太野了,沒有生活目標。於是我又想起那個我在湖墩中學時的同學卡爾.路史,可是我不怎麼喜歡他。最後我在電話亭裡待了約二十分鐘,什麼電話也hetubook.com•com沒打就走了出來,拿起手提箱,往計程車招呼站走去,叫了一輛汽車。
「我本來以為我們也許可以一起喝杯雞尾酒,時間還不算太晚。」
「艾德蒙、艾迪。」我說。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是艾德蒙還是艾迪,見過他一次,是在那個混帳舞會上遇見的。
「不——我只是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隨便問問罷了。」
他回過頭來看看我,好像我是個瘋子似的。「你要幹嘛,老弟?」他說。「拿我開玩笑嗎?」
過了一會兒,我在椅子上抽了一兩支煙後,突然有了肉體的慾望。剎那間,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我拿出我的皮夾,開始尋找一個地址,那個地址是我今年夏天參加舞會時,一個在布林史敦念書的傢伙給我的。最後我終於找到了那個地址,紙張已經褪色,但是還能辨認出字跡。地址是一個女孩的,這個女孩不能算是妓|女,她好像是脫衣舞|女之類的,可是也不反對偶爾做一兩次,那個布林史敦的傢伙就是這樣告訴我的。他有一次帶她去參加布林史敦的舞會,差點兒為了這件事被學校開除。
「嗯。」我說。
「我不認識這個人,年輕人,你要是認為我喜歡在深更半夜被人——。」
「他很好,他要我向妳問好。」
「呃,問題是,我不想住東區的旅館,我怕遇見熟人,我是逃家出來的!」我最討厭說「逃家」這類粗俗的詞語,可是只要遇到一些粗俗的人,我自己也就會變得很粗俗。「你知不知道在《塔夫特》或者《紐約人》夜總會裡,是哪個樂隊在伴奏?」
「哦,妳知道的,還不是那樣。」我哪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和他又不熟,我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在布林史敦。「嗯。」我說。「妳能不能跟我見見面,喝一杯雞尾酒?」
「哦。」她說。接著沉默了一會兒。「呃,我非常願意見你一面,考爾菲德先生。你的聲音十分可愛,你應該是個很可愛的人。不過現在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沒辦法,和圖書年輕人,對不起。」他真是個好伙伴,真有個性。
「他這個人最好了,他現在在做什麼?」她突然變得客氣得要命。
「我知道,謝謝,再見!」接著我就把電話掛了。
「你是誰?」她又問。
「我問你,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她說。「請問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一時之間,她又換了英國口音。「聽你的聲音,好像還挺年輕的。」
等他走了以後,我沒別的事可做,便穿著大衣在窗前眺望了一會兒。而旅館房間裡的人在做些什麼,你聽了準會大吃一驚!他們都沒有把窗簾拉上,我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看起來很有身分的老傢伙,在做一件我說出來你絕不會相信的事。他先把自己的手提箱放在床上,從裡面拿出好幾套婦女的服裝,開始穿戴了起來。那是真正的女裝:長統絲|襪、高跟鞋、胸罩、兩條背帶的襯裙等等。隨後他穿上一件腰身極小的黑色晚禮服,我可以對天發誓,他在房間裡像女人那樣,用極小的步子走來走去,一邊抽煙一邊照鏡子。只有他一個人在房裡,除非有人在浴室裡,而我看不見。就在他上面的那個窗口我又看見一對男女用嘴對彼此噴水,也許那不是水,是加冰的威士忌蘇打,我實在看不出來他們杯子裡裝的是什麼。他先喝一口,噴了她一身,接著她也噴了他一身,他們就這樣輪流噴來噴去,老天!你真該看看他們!他們非常的歇斯底里,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好玩的遊戲一般。我不是開玩笑,這家旅館的確住滿了心理變態的人!也許我是這個地方唯一的正常人,我這麼說一點也不誇大。我真想拍個電報給史特拉德萊塔,叫他搭最快的一班火車直奔紐約,他一定可以在這間旅館裡稱王!
「我可以到妳那裡。」
「我?我在公用電話亭裡。」
「你是從布林史敦學院來的?」
「波德塞爾……波德塞爾……布林史敦的……是不是布林史敦學院?」
「喂?」我說。我的聲音本來就很低沉,可是我還是盡量把聲音壓和-圖-書低,讓她不會懷疑我的年齡。
「是菲絲小姐嗎?」
「我可以代妳向艾迪問好。」
唉,我把事情搞砸了。我至少應該約她出來喝喝雞尾酒什麼的,但是我一句話就把這件事拒到了千里之外。
「明天是星期天。」我對她說。
「呃,我是艾迪的朋友,妳不認識我,他告訴我,如果我進城,有時間的話可以請妳喝一兩杯雞尾酒。」
我聽了倒有點兒害怕。「呃,我知道時間已經很晚了。」我用成年人那種極成熟的聲音說。「我希望妳能原諒我,我實在很想跟妳聯絡。」我的口氣溫柔得要命。
「哦,呃,真是對不起。」
對性這種東西,我的確不太瞭解,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不太瞭解。
「呃,謝謝你,也請你代我向他問好。」她說。
司機是個機靈鬼。「年輕人,我不能在這裡掉頭,這裡是單行道,我得一直到九十街才能迴轉。」
「你住在哪裡?也許明天我們可以一塊兒喝雞尾酒。」
她的名字叫菲絲,住在百老匯六十五街史丹福旅館。毫無疑問地,那是一個垃圾堆。
我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窗口,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要不要打一通電話給琴?我是說打一通長途電話到B.M.,而不是打電話給她媽。我想打聽她什麼時候回家。照理講,三更半夜是不能打電話給學生的,可是我已經想好了,不管是誰來接電話,我都會說我是她舅舅。我打算說,她的舅母剛才被車撞死了,我現在必須馬上和她說話。這麼做本來可能成功的,我沒做的唯一原因是:我當時心情不好。你要是沒那個情緒,這種事是絕對做不好的。
我們沒有再說話。直到車子駛出公園,開到九十街,他才說:「好了,老弟。現在上哪兒?」
「呃,差不多。」
「不知道,年輕人。」
「你真客氣!」她說。「你在哪裡打的電話?」
「明天不行!」我說。「我只有今晚有空。」我真是個大白痴,我根本不該這樣回絕她。
「艾迪.波德塞爾?布林史敦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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