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堂吉訶德對責難者的回答,以及其他或正經或滑稽的事
堂吉訶德說:「桑丘,快跪下,吻公爵大人的腳謝賞。」
公爵夫人說:「堂吉訶德先生,您的話句句四平八穩,句句著實。可見托波索確有一位杜爾西內婭,她活在當今之世,是一個高貴的美人,當得起堂吉訶德先生這樣的騎士為她效勞——我不能把她捧得再高了。我從今不但自己相信這些事,還要叫全家都信,如果公爵不信,我也要叫他信。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而且對桑丘.潘沙也不大滿意。那書上說:桑丘.潘沙給您捎信,看見那位杜爾西內婭小姐正在篩一大口袋麥子,還指明是紅麥子,這就叫我不信她出身高貴了。」
他答道:「太太,我是說,別處王公貴人府上據說吃完飯澆水洗手,不用肥皂洗鬍子。長壽果然有益;活得長就見識得多。誰說長壽是長受罪呢,這樣洗鬍子不是受罪卻是享福呀。」
公爵夫人問道:「桑丘,你嘟嘟囔囔說什麼呀?」
堂吉訶德答道:「誰嗎?除了忌我害我的魔術師,還有誰啊?這種惡人真不少呢。他們活在世上專摧毀好事,宣揚壞事。魔法師從前就害我,現在又害我,將來還要害我,直要把我和偉大的遊俠事業埋沒在地下才肯罷休。他們選中我的要害來中傷我。奪去遊俠騎士的意中人,就是奪去他的眼睛,奪去照亮他的太陽,奪去養活他的糧食。我雖然說過好幾次,現在我還是這句話:遊俠騎士沒有意中人,就仿佛樹無葉、屋無基、影無形。」
公爵夫人還只顧笑,一面說:
公爵夫人說:「桑丘朋友,你不用愁,我叫使女也給你洗;如要著實洗,可以把你全身泡在肥皂水裡。」
公爵夫人問道:「堂吉訶德先生,什麼叫『德模斯提納』呀?這話我一輩子也沒聽見過。」
公爵夫人說,久聞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小姐的美名,想必舉世無雙,甚至連拉.曼卻都找不出第二人。堂吉訶德先生準記得親切,請形容一番吧。堂吉訶德聽了這話長嘆一聲說:
「我雖然滿腔義憤,還是盡力克制,因為我是在這裡作客,又當著兩位貴人的面,而且您的職業是我向來尊重的。還有一層,大家都知道,穿道袍的人和女人一樣,唯一的武器是舌頭,所以我只打算和您舌劍唇槍,廝殺一場。按道理您是好言教導人的,不料您這樣破口謾罵。誠心誠意的責備不挑這種場面,也不發這樣的議論。反正您當著大眾把我惡狠狠地責罵,太沒分寸了。和顏悅色地勸說,不比疾言厲色更有效嗎?自己壓根兒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就破口罵人瘋呀、傻呀,有這個理嗎?請問,您看見我幹了什麼瘋傻的事該挨您的罵呀?您命令我回去照管家務和妻子兒女,您知道我有沒有老婆孩子呢?有些人是窮學生出身,生長在二三十哩瓦大小的地方,什麼世面都沒見過,居然混進貴人家去做了導和_圖_書師。這種人也配胡說八道議論騎士道、批評遊俠騎士嗎?遊俠騎士一年到頭東奔西走,不貪享受,吃辛吃苦,幹些留芳百世的好事,這難道是無聊或虛度光陰嗎?如果英雄豪傑或貴人們把我當傻瓜,那就是我無可洗雪的羞恥;如果對騎士道完全外行的書呆子說我沒腦子,我覺得不值一笑。我是個騎士,只要上帝容許,我到死也是騎士。各人志趣不同:有的雄心豪氣,有的奴顏婢膝,有的弄虛作假,有的敬天信教;我呢,隨著命運的指引,走的是遊俠的險路。我幹這個事業並不為錢財,重的是名譽。我曾經扶弱鋤強,降伏巨人,鎮壓妖怪。我也一往情深,因為遊俠騎士非如此不可。我的愛情不出於色|欲,而是高尚純潔的心嚮神往。我處處蓄意行善,一言一行,只求於人有利無害。一個人存著這片心,幹著這類事,孜孜不倦,大家該不該罵他傻子呢?請尊貴的公爵大人公爵夫人說說吧。」
公爵夫人說:「管家的,你照看著桑丘先生,他有什麼要求,全得依他。」
桑丘搶著說:
堂吉訶德答道:「她前不久遭了一場大難,我要形容她,就不由得傷心落淚。她從此在我心裡的印象也模糊了;不然的話,我一定遵命。尊貴的先生夫人請聽我講。前幾天我去吻她的手,指望她讚許我這第三次出門,並為我祝福。我發現她完全換了個人兒了。她著了魔,公主變成了村姑,美人變成了醜女,天使變成了魔鬼,香噴噴變成了臭烘烘,談吐文雅變成了出口鄙俗,斯文莊重變成了輕佻粗野,光明變成了黑暗,乾脆說吧,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變成個薩亞戈的鄉下女人了。」
桑丘遵命。教士看了勃然大怒,起身說:
公爵夫人道:「這是千真萬確的。可是有口皆碑的新書堂吉訶德先生傳該是信史吧?從那本書上看來好像您從沒見過杜爾西內婭小姐,世界上壓根兒沒這個人,她只是您的夢中愛寵,她的十全十美都是您任意渲染的。」
「貴夫人給的恩惠也非同小可。我受了您的大恩無法報答,只好希望自己封為騎士,下半輩子專為您貴夫人效勞。我是個莊稼漢,名叫桑丘.潘沙,已經結婚,生有兒女,現在當侍從。我哪方面能為您貴夫人服務,只要吩咐一聲,我立即奉命。」
他不再多說,沒吃完飯就走了;公爵夫婦勸留也沒用。公爵覺得那教士那麼生氣大可不必,笑得連話都說不出,實在也沒怎麼勸留。他止了笑,對堂吉訶德說:
堂吉訶德答道:
桑丘留心看著這套盥洗的禮節,自言自語說:
桑丘答道:「我只要洗洗鬍子就夠了,至少目前如此;將來怎樣,上帝會有安排。」
公爵夫人瞧桑丘發火,又聽了他這套話,笑得氣都回不來。可是堂吉訶德看他不三不四地圍著一塊五顏六色的粗布,一大群廚房打雜的緊圍著他,心裡很不高興。他就對公爵夫婦深深行個禮,表示他有話說,先打個招呼;然後很鎮靜地對這群人說:
「過來給我洗,留心別半中間用完了水。」
「獅子騎士先生,您駁斥得理直氣壯,給自己爭足了面子m.hetubook•com•com。他那番話好像是侮辱,其實完全不是,因為教士和婦女一樣,都沒本領侮辱人。您對這種事是最內行的。」
那女孩子很伶俐,忙也照樣把盆兒湊在公爵頷下;她們給他好好兒打上肥皂,洗淨擦乾,然後一起行禮退出。後來據說,公爵當時賭咒,她們如果不照樣給他洗,就難逃懲罰;她們總算識竅,主人客人同樣待遇,才算補過贖罪。
伺候盥洗的這群涎皮賴臉的傢伙,連跟進來的管家,都覺得公爵夫人是認真訓斥,就把桑丘胸口那塊粗麻布拿掉,訕訕地撇下桑丘一起退出去。桑丘認為這是一場天大的災難,深幸自己脫險,就過去跪在公爵夫人面前,說道:
桑丘說:「天哪!說的真是好啊!我的主人先生,您不用再辯解,話都給您說盡了,面面都到,再沒什麼可爭的了。這位先生不相信從古到今世界上有遊俠騎士,那就怪不得他胡說亂道了。」
公爵說:「這是不錯的。可是我讀了堂吉訶德先生傳,有句話憋不住要吐一吐,想必不會見怪。照書上看來,托波索或什麼地方確是有個杜爾西內婭,她也正是您描摹的絕世美人,可是要說她出身高貴呢,她和您熟讀的故事裡那些奧利安娜呀、阿拉斯特拉哈瑞婭呀、瑪達西瑪呀等等高貴的女子就不能相提並論了。」
在場的許多人都看著他。他那焦黃的脖子伸了半瓦拉長,眼睛緊緊閉著,鬍子裡全是肥皂;大家看了他這副樣子居然忍住不笑,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也是了不起的克制功夫。那幾個惡作劇的使女垂著眼皮,不敢看主人主母。他們倆明知這群使女膽大胡鬧,可是堂吉訶德那副模樣實在逗樂,所以又怒又笑,不知對她們該責罰還是獎勵。提水壺的使女回來,她們給堂吉訶德沖洗完畢,帶著毛巾的使女仔細替他擦乾,四人一起對他深深鞠躬致敬,就準備退場。可是公爵防堂吉訶德看破這番胡鬧,喊住捧盆的使女說:
「天啊!如果本地風俗不單給騎士洗鬍子,也給侍從洗,那可多好啊!我真需要這麼洗洗呢!要是再用剃刀給我刮刮,那就更妙了。」
桑丘答道:「我就是啊;別人配做海島的主人,我也配呀。『你和好人一起,就和好人一氣』;『不問你生在誰家,只看你吃在誰家』;『靠著蒼蔥大樹,就有清蔭蔽護』;這些話對我都用得上。我靠著一個好主子,跟他奔走了幾個月,如果上帝容許,我也會變成像他那樣的人。只要他長壽,我也長壽,他準會做到大皇帝,我也準會做到海島總督。」
堂吉訶德答道:「可是我有我的道理。杜爾西內婭『幹什麼事,就成什麼人』;高貴以美德為準。好人儘管地位低,比地位高的壞人可敬可佩。況且杜爾西內婭有資格升做頭戴皇冠、手執寶杖的皇后;這並不稀奇,德貌兼備的女人還能升得更高呢。她儘管看來不算高貴,底子裡卻是很高貴的。」
公爵說:「那是一定的,桑丘朋友。我有一個很不錯的海島,正沒人管呢;我就以堂吉訶德先生的名義,叫你做島上的總督。」
堂吉訶德站著渾身發抖,像中了水銀毒似的和圖書;他憤怒而激動地說:
堂吉訶德答道:「這裡有許多講究呢。世界上有沒有杜爾西內婭,她是不是我臆造的,誰知道呢?這種事情不該追根究柢。我的意中人並不是無中生有,我心目中分明看見那麼一位可以舉世聞名的小姐:她千嬌百媚,一無瑕疵;莊重而不驕傲,多情而能守禮;她有教養,所以彬彬有禮;彬彬有禮,所以和藹可親;而且她出身高貴——大家閨秀的姿容風度是小家碧玉萬萬比不上的。」
「桑丘.潘沙的話很有道理,隨他說什麼都有道理。他是乾淨的,他就像自己說的那樣,不用洗。如果他不喜歡咱們的規矩,就得聽他。你們伺候這樣一位人物,澆洗這樣一部鬍子,不用純金的水盆水壺和德國毛巾,卻把木盆木鉢和擦碗的抹布拿來了。你們不是太粗心大意嗎?也許該說,你們太撒野了。一句話,你們是壞心眼兒,也不懂禮貌;你們是一群混蛋,所以對遊俠騎士的侍從當然不懷好意,這是遮掩不了的。」
「高貴的夫人,您可知道,遊俠騎士的遭遇都有常規;我的呢,簡直破格反常。這也許出於命運的奇特安排,也許是忌我的魔術家惡意捉弄。大家知道,有名望的遊俠騎士差不多都有天生獨到之處。有的不受魔法影響;有的皮堅肉硬、刀槍不入。譬如法蘭西十二武士裡鼎鼎大名的羅爾丹吧,據說他渾身除了左腳底都不會受傷;要刺傷他的左腳底,只能用個粗釘子,別的武器都不行。貝那爾都.台爾.加比歐在隆塞斯巴列斯瞧刀槍不能傷他,就把他抱起來卡死了他。據古代的傳說,赫拉克利斯就這樣殺死了地神之子——那兇猛的巨人安泰;貝那爾都記起這件事,用了同樣的手法。我因此知道自己也有特殊的天賦。不是說我有鋼筋鐵骨;因為我多次深感自己皮肉嬌嫩,一點碰不起。也不是能使魔法失效,因為我曾經給人關在籠裡;要不是魔術的法力,誰也不能把我關進去。可是我相信,那次的魔法給我破掉以後,就沒有魔法能傷害我了。魔法師既不能在我身上施展他們的惡毒手段,就下手害我心愛的人。杜爾西內婭是我的命|根|子,他們就擺布了她來要我的命。我想他們是乘我的侍從給我捎信去,就把她變成個鄉下女人,正在幹粗活兒篩麥子。不過我也說過,那麥子不是紅的,也不是麥子,其實是東方的珍珠。尊貴的先生夫人,我可以講一件事證明我說的確是真情。不久前我到托波索去,始終沒找到杜爾西內婭的府第。第二天,我的侍從桑丘看見她的真身是絕世美人,我看來卻是個又蠢又醜的鄉下姑娘;而且她那樣聰明透頂的人,竟連話都不會好好兒說。我自己既沒有著魔,而且照理也不可能再著魔了,那就當然是她著了魔、受了害、改變了模樣;我的冤家準把他們對我的仇恨,發洩在她身上了。我若看不到她恢復本相,到死都要為她辛酸流淚的。我講這許多事,無非請大家別理會桑丘說杜爾西內婭篩麥子的那套話;她既然在我眼裡會變相,也就會在他眼裡改了樣。杜爾西婭是高貴的,倒像有意和他搗亂呢。」
堂吉訶德答道:「德模斯提內斯和西塞羅是世界上最大的修詞家;德模斯提納詞令就是德模斯提內斯式的修詞,正如西塞羅尼亞納詞令就是西塞羅那樣的修詞。」https://www.hetubook.com.com
「喂,各位先生,請別盯著這小子。各位從哪裡來,還請回哪裡去,或是聽尊便上別處去。我的侍從和誰都一樣乾淨,這些小木盒兒就像細脖子小口的酒瓶一樣,他是受不了的。奉勸各位聽我一句話:別招他;他和我都不懂得開玩笑的一套。」
「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小姐簡直美得難以想像,不是語言所能形容的。她的麗影全印在我心上呢;假如我能把這顆心挖出來,裝在盤裡,放在這桌上,供在您貴夫人面前,您就可以親自看著,不用我空費唇舌了。可是她的美貌不用我來一一描摹,我也不能勝任,該讓別人來。這得用巴拉修、悌芒得斯、阿波雷斯等畫家的筆,用雕刻家李西玻的刀,才能把她的美貌描繪在木板、雕刻在大理石和青銅上;還得用西塞維尼亞納和德模斯提納詞令來頌讚她。」
管家的說,他一切聽桑丘先生吩咐;就帶了桑丘去吃飯。公爵夫婦和堂吉訶德還坐著閒聊,談的無非是耍槍桿子和遊俠的事。
「我憑自己的道袍發誓,您大人簡直和這兩個可憐蟲一樣傻了。有頭腦的人都會跟著發瘋,怎麼叫這些沒腦子的傢伙不瘋呀!您大人和他們一起吧。他們待在您家,我就回我老家去了,省得我空費唇舌來勸您。」
公爵夫人答道:「桑丘,你分明是從訓練禮貌的學校裡出來的——我是說:堂吉訶德先生是最和氣、最講究禮貌或你所謂『禮毛』的人,而你真不愧是他一手栽培的。你們倆好比兩顆明星:一顆是遊俠騎士的北斗星,一顆閃耀著侍從的忠誠;祝願你們主僕倆萬事順利!桑丘朋友,你起來吧,我一定催促公爵大人落實他的話,盡快讓你做總督;這樣來酬答你的殷勤。」
公爵夫人聽了桑丘的話,笑得要死,覺得桑丘比他主人更逗樂兒,而且瘋得更厲害。當時許多別人也這麼想。堂吉訶德總算氣平了。飯罷,撤去席面,就跑來四個使女:一個捧著銀盆;一個提著銀水壺;一個肩上搭著兩塊潔白細軟的毛巾;第四個捲起衣袖,露著兩截胳膊,雪白(真是雪白的)手裡,拿著一塊拿坡黎斯出產的圓形香皂。捧盆兒的使女淘氣地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兒,把盆湊在堂吉訶德的鬍子底下。堂吉訶德默默注意著這些禮節,以為當地習慣不洗手而洗鬍子,所以拚命把鬍子往前湊。拿水壺的就澆下水來,拿肥皂的很靈敏地在他鬍子上打肥皂,揉出一堆堆雪花似的肥皂沫子。這位騎士服服貼貼隨她們擺布,不僅鬍子上都是肥皂沫,連臉上、眼皮上全都是,只好緊緊閉上眼睛。公爵夫婦對這番奇怪的盥洗禮毫不知情,都等著瞧怎麼回事。洗鬍子的使女把肥皂沫堆積得一拃厚,推說沒水了,叫提壺的使女去拿水,請堂吉訶德先生等一等。提壺的去拿水,堂吉訶德就在那兒等著;那副滑稽和-圖-書的怪相簡直難以想像。
公爵聽到這裡,大叫道:「天啊!哪個害人精幹下了這等壞事呀?誰把世界上人人珍愛的才貌品德奪去了呀?」
「不,叫他們過來拿土包子傻瓜開玩笑吧!我要啃吃他們的呀,就好比這會兒是半夜!叫他們拿個梳子或別的什麼來,給我把鬍子梳梳,要是梳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隨他們亂七八糟地剪剃去。」
公爵說:「就是啊,妳敢情一時迷糊了,連這個都不懂。可是堂吉訶德先生要能把杜爾西內婭小姐描摹一番,我們就高興極了。儘管是一個簡略的大概,她也一定活現在我們眼前,把一切美人都比得黯然無色。」
他們沒再多談,堂吉訶德就去睡午覺了。公爵夫人告訴桑丘,她和使女們飯後在一間很風涼的廳上,桑丘如果不睏得慌,請陪她們一起消磨長晝。桑丘回答道:他夏天照例要睡四五個鐘頭午覺,不過為了伺候她夫人,一定拚命撐著不睡,聽命到她那裡去。他說完也走了。公爵重又吩咐家人怎樣按騎士小說裡講的古禮款待堂吉訶德,一絲不能走樣。
教士說:「我聽說有個桑丘.潘沙,他主人許了他一個海島。兄弟,你大概就是那人吧?」
桑丘道:「對啊!他們準一劍斫得他從頭到腳裂成兩半兒,像剖開的石榴或熟透的甜瓜一樣。他們可不是好惹的!我敢發誓,如果瑞那爾多斯.台.蒙答爾班聽了這小矮個子的話,準一個嘴巴子打得他三年開不了口。哼!叫他去碰碰他們吧,瞧他怎麼逃出他們的手掌!」
堂吉訶德答道:「對呀!!婦女,孩童和教士受了冒犯不能自衛,他們都沒資格受侮辱;既然沒資格受侮辱,也就不能侮辱人。您大人知道,冒犯和侮辱有個分別。能侮辱人的,他冒犯了人還堅持不止,那才是侮辱。誰都能冒犯人,可是冒犯還說不上侮辱。舉個例吧:一個人毫無防備在街上給十個拿武器的人打了一頓,這人拔劍奮戰,可是寡不敵眾,沒能夠爭回面子;這人是受了冒犯,但是沒有受侮辱。我再舉個例吧。如果有人在別人背後打了幾棍立刻逃走,沒讓挨打的人追上;挨打的人是受了冒犯,但是沒有受侮辱。冒犯了人還堅持到底,那才算得侮辱。假如乘人不備打了人,又拔劍站定不動,那麼,挨打的人是受了冒犯也受了侮辱:受冒犯呢,因為那人打他是鬼鬼祟祟的;受侮辱呢,因為那人打了他悍然自若,並不逃跑,卻站在那裡。決鬥是不幸的,可是有它的規則;按那些規則,我可說是受了冒犯,卻沒受侮辱。因為孩童婦女冒犯了人不能堅持,也逃跑不了,也沒本領站定了抵抗;教士正也一樣。這三種人都是不能使用武器打人和捍衛自己。他們當然得保護自己,可是他們不能冒犯別人。我剛才說自己可算受了冒犯,現在想想,我就連受冒犯也說不上。人家壓根兒沒資格受侮辱,更不能侮辱人。如此說來,我不必為那位先生的話生氣;我也並不生氣。不過他心裡嘴裡都不承認世上有過遊俠騎士,實在是大錯特錯;我但願他再多待一會兒,讓我跟他講講明白。如果阿馬狄斯祖孫哪一個聽到他這麼說,我看他老先生就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