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與西方的統治者
Ⅴ
無畏的人不應該埋怨訴苦。一個純粹的商人不應該對一位強大的君主徵收通行稅時嘀咕發牢騷。他的無比強大有時是壓倒一切的,即使你不得不公開跟他硬頂,例如從東印度群島回國途中在阿古爾哈斯(Agulhas)的海岸一帶,或沿著合恩角外圍航行時,他打擊你(全力撲面而至),使你覺得刺痛,你也不要過分被他搞得搖搖晃晃。總之,假如你稍稍表現得泰然自若,這個好脾氣的野蠻人會讓你奮力通過他的寶座而登級的。只不過時而寶劍砍下來,掉了腦袋,而如果你倒下,那一定會有一場感人的葬禮和一座寬敞大方的墳墓。
如此,就是古代北歐的海盜盜魁也對他俯首稱臣,而現代壯麗的輪船一週七次對他挑戰卻安然無恙。可是這還是一種蔑視而不是勝利。那位高貴莊嚴的野蠻人披著鑲以金線的雲彩披風,坐在他的王座上,從高處www.hetubook.com.com下望許多巨輪像機械操作的玩具一樣滑過他統治的海洋,下望許多裝備著鐵與火的人,他們不再需要焦灼地注意他情緒最微小的變化跡象。但儘管他們不理睬他,他還是保持他全部的力量,全部的輝煌和大部分的權力。動搖所有王座的時間老人是在他這一邊的。他手中寶劍的雙刃依然像過去一樣鋒利;他可能繼續用颶風玩投環套樁的王家遊戲,從一大片共和國到一大片王國,全是他投擲的目標。他有把握使新生的共和國,古老的王國,熾熱的火,剛硬的鐵,一代代無數勇敢無畏的人都在他寶座的台階下化為塵土,消失,在他統治的末日到來之前被世人遺忘。
西風專制的勢力,在赤道北40度或南40度都是以公開、豪爽、坦直、粗野的莽幹為特徵,因為他是一位偉大的專制君主,要做一個偉大的專制獨裁者你就必須成為一個野蠻人。我太受他的權勢壓制支配了,以致現在我的心中生不出任何反叛的念頭。再說,在一間房的四壁之內m.hetubook.com.com,又何談反抗西風的暴虐統治呢?我始終記得這位一手拿雙刃劍一手伸出獎賞的大王,那是獎給那些知道如何密切等待他流露內心情緒的每個跡象的臣僕,因為他們日常出色的操作和出名的速航。如我們海員老認為的,對任何在大西洋或沿南太平洋40度作業的人,他把你一年的生活變成三年相當生氣勃勃的日子。你得甘苦一起嘗;他把我們的生命財產當兒戲,這是無可否認的。但是,他畢竟還是一個偉大的君王,他適合於統治廣大的海域,嚴格地說,即使在那裡你沒什麼事可做,光考驗你無畏的精神也就夠了。
在東方天氣陛下清澈如水晶、折射如稜鏡的氣候下,我們能看到束手無策的隊伍驚人的數量,即使跟較正常情況下在天邊外看不到的行駛船隻相比,那也是驚人的。加強你的視力,以便讓你更好地看到你眼底下俘虜群徹底的屈辱和無望的狀況,是東風不懷好意的愉樂。東風天氣一般是清明的,只要它喜歡,幾乎可以超常地明淨,不管它的情緒如何,脾氣裡總m•hetubook•com•com有一點不尋常的東西。它的兩面性甚至可以欺騙科學儀器。沒有氣壓表會對東風的來臨事先發出警告,即使空氣濕度那麼大。說氣壓表是一件遲鈍的工具那是不公平且忘恩負義的,那純粹因為東風的花招不是它根深柢固的誠實應付得了的。按多年的經驗,釘在船艙艙壁上這類最可靠的航海儀器,幾乎照例都會被東風天氣陛下的惡毒巧計所引導而上升,恰好是在它拋棄強硬、枯燥、無情的手段,想把你剩餘的勇氣淹沒在一場特別寒冷可怕的滂沱大雨中的時刻。跟著西風結尾的閃電而來,挾帶著凍雨和冰雹的風颮是寒冷刺骨,使人凍僵、十足兇狠的。但是乾燥的東風當天氣變潮濕時,似乎在你頭上下毒化的陣雨。那是一種穩定、持續、勢不可擋、沒完沒了地使勁大雨,使你心煩意亂,並且產生前途黯淡的預感。東方天氣陛下暴風雨欲來的心情在天空隱隱呈現出一片陰森的景象,特別而出奇地黑暗。西風在你的凝視前張起一面深灰色的霧氣與浪花的簾幕,但狹窄海面上的東方闖入者,當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自己的勇氣與無情累積到掀起一場大風的程度時,他就要把你的眼睛吹出來,使它們完全喪失視力,讓你在下風岸終生失明。那也是帶雪來的風。
從他陰暗與無情的中心投給海上船舶一塊使人目盲的白色被單,他比十七世紀一個義大利小國君主表現出更多惡棍的舉止,不多不少的良心。在他進行無法無天的冒險時,他的武器是藏在黑披風下的匕首。只要出現他臨近的暗示,準使航行在海上的每一艘船隻,從漁帆船以至認識西風威勢的四桅帆船都滿懷恐懼;甚至在他非常圓通爽快的情緒下,他都使人產生一種背信棄義的恐懼感。我曾聽說有二百台以上的起錨機同時在深夜噹啷噹啷地響起,使當斯充滿萬分恐慌的聲音,那是停泊的船隊聽到他來臨的第一聲氣息而匆匆起錨。幸運的是,他的心願難圓,他無法總是切實地吹到我們暴露的海岸線上,因為他缺乏他的王兄西風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這兩種共有廣大海洋領土的風,他們的性情是完全不同的。奇怪的是人們傾向把他們的作風看成是變化無常,可是在地球上所有不同的領域,他們的性格卻始終不變。對於在英國的人來說,東風經過一片廣袤的大陸而來,橫越這個地球上最大一塊連接的陸地。對於澳大利亞的東海岸來說,東風是從海洋而來的風,它吹過地球上最大的海域;然而它所到之處,其特點保持不變,只要是卑劣無恥的東西,都奇異地始終保持一貫。西風王朝的成員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他們統治地區的影響而改變,比如一名霍漢索倫王室(Hohenzollern)成員,由於王位的關係而成為一名羅馬尼亞人,但依然保留他原來的身分;又例如一名薩克斯─柯堡王族(Saxe-Coburg)成員,學會把保加利亞語用在他特殊的思維上,不論它們的涵義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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