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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離得遠遠的跟在後頭。

「成年男人與婦女孩童成群聚集在草原上仰望招牌。

「『搞甚麼鬼！你這臭小子！居然敢耍我。區區二顆番茄，就想讓我把你們塞進這大帳棚中！快給我滾，混蛋！』

「涅莉高興得跳起來，兄妹倆手拉手來到帳篷門口。潘貝爾默默遞上二顆番茄給守門人。

我邊說邊悄悄拿起書包，安靜地從那宛如褐色玻璃碎片的房間走到走廊上。驟然接觸到外面過於明亮的光線，再加上那對兄妹太可憐，讓我的眼睛刺痛，不禁潸然落淚。

「沒想到五棵紅櫻桃中，只有一棵是奇特的黃色。而且閃閃發亮。鋸齒型的墨綠色葉片間露出耀眼的黃色番茄，特別好看。於是涅莉說：

「因為蜂雀不肯再跟我講話。」

「剛才很抱歉。因為我太累了。」

「這時我也說：

「所以說，二人過得如此快樂，如果能夠永遠那麼單純就好了。問題是某個傍晚，二人替羊齒葉澆水時，很遠很遠的原野那頭隨風飄來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特又美妙的聲音。那個聲音真的很美妙。雖是斷斷續續隨風飄來，卻彷彿帶有鈴蘭或香水草的芳香，就是那樣的聲音喔。二人停下拿澆水壺的手，面面相覷了半晌，最後潘貝爾說：

「噢，早啊。他妹妹涅莉其實也是個可愛的孩子，真是可憐啊。」

而我已經坐立不安。

「涅莉當然更想去一探究竟。

「『我也一起去。』涅莉說，但潘貝爾已經跑走了，涅莉擔心得快哭了，又轉頭去看招牌。

「潘貝爾砍斷高麗菜粗大的根部，把菜滾過菜園，涅莉就雙手捧起高麗菜放入漆成水藍色的獨輪車。然後二人推著車子把高麗菜運到黃色玻璃的倉庫。綠色高麗菜滿地滾的景象非常壯觀喔。

「裡面有某種東西以尖細高亢的聲音叫喚。

「然後他衝進了那個果園。

「不久那團煙塵逐漸接近了。潘貝爾和涅莉兄妹倆緊握著彼此的手，屏息注視那景象。

「逃到黑暗的山丘之間時，潘貝爾忽然也大哭起來。那種情景有多可悲，你肯定不知道。

…………………………

「之後兄妹倆當然沒摘下那黃色番茄，連碰都沒碰一下。

「兄妹倆把小麥磨成粉時，我總會去旁觀。磨麥子的日子，潘貝爾的鬈髮和淺黃色短背心乃至寬鬆的棉質長褲，想必全沾上麵粉變得雪白，就這樣在紅色玻璃的水車小屋默默工作吧。涅莉一會忙著把那些麵粉每四百格林裝成一袋，一會累了就茫然倚門眺望田野。

「於是二人手牽手走出果園，朝那www.hetubook.com.com頭拼命跑去。

蜂雀最後就這麼安靜地在玻璃櫃內陷入沉默。

「然後那個人就進帳篷了。

「喂，蜂雀。今天這已經是你第幾次了？我可要記在小本子上喔。我會記下來喔。你太壞了，我要告訴館長大人讓他把你送去冰島。

就連四隻美麗的蜂雀看起來都好像變得朦朧了。我終於哭了出來。

「之後兄妹倆除了偶爾抽咽兩下，始終保持沉默，就這樣沿著白天跟隨大象走來的路上回去了。

「『再見。再見。』然後我就從潘貝爾家的美麗花木之間筆直飛回家了。

蜂雀用細小如口琴的聲音悄悄對我說：

「大家的笑聲聽來如陣陣浪濤。

「如果耗太久，這傢伙厭煩了又會講些討厭話。知道嗎？」

「招牌後面，頻頻響起之前那種聲音。

當老爺爺的腳步聲從這個昏暗的褐色房間消失在鄰室時，蜂雀又把頭轉向我了。

「二人採收高麗菜時，我也會去旁觀。

「潘貝爾與涅莉既害怕黑人又覺得有趣。方形的東西雖然可怕，但也很稀奇。這時一行人走過去後，兄妹倆面面相覷。然後啞聲說：

「如果你哭得這麼大聲讓外面的人聽見了，大家豈不是要來向我抗議嗎？快別那樣哭了。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噢，蜂雀又跟你說了甚麼是吧。然後就忽然沉默了吧。那傢伙壞透了，老是用這招戲耍別人。好。看我來教訓牠。」

「涅莉明明是個可愛的女孩卻那麼可憐。」

「之後我很擔心，考慮了老半天到底該守著涅莉還是該跟著潘貝爾，但我在那附近飛來飛去看了又看，只見大家都在注視招牌，並沒有發現任何可能會擄走涅莉的惡棍。

「二人相依為命過著非常愉快的生活。」

「『涅莉，就快到了，妳緊緊抓住我。』

「其實不過是普通樂隊罷了。

「潘貝爾和涅莉真的很可愛。二人住在藍色玻璃的房子裡，把窗子關緊後，就像是住在海底。然後我就聽不見二人的聲音了。

看門的老爺爺走到玻璃前。

「喂。好了小弟弟。我保證這傢伙會告訴你。快把眼淚擦乾。瞧你的臉哭得像小花貓。這下子不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了。

這時窗戶還垂掛著厚重的褐色窗簾，因此室內有點像把啤酒瓶碎片湊近眼前時的模樣。於是我也開口問候：

「『是黃金。因為那是黃金，所以那樣閃閃發光。』

「潘貝爾和涅莉大氣也不敢出，看得目不轉睛。

老爺爺聽了放聲大笑。

「所以說，二人真的過得很開心，如果光是那樣本來還好。問題是，二人在田裡種了十棵番茄。其中五棵是龐德羅莎，五棵是紅櫻桃。龐德羅莎會結出紅通通的大果實，紅櫻桃會結滿像櫻桃那麼大的紅色果實。我雖然不吃番茄，但我真的很愛看龐德羅莎。有一年同樣還是有這二種番茄苗，種下的也是這二種。番茄苗越長越大，葉子開始散發番茄的青澀氣味，莖部也冒出細小的金色顆粒。和-圖-書

「他說完把番茄一扔。他扔掉了那黃色番茄。其中一顆狠狠砸中涅莉的耳朵，涅莉放聲大哭，眾人哄然大笑。潘貝爾迅速撈起涅莉抱著她逃走。

「潘貝爾跑得飛快。初四的月亮靜靜高掛在西方天空，藉著那朦朧的淡藍色月光，潘貝爾不停向前跑。要追上他，真的費了我好大的勁。只覺得頭暈眼花，風聲呼呼響。樺樹和楊樹全都黑漆漆，草地也黑漆漆，潘貝爾就這樣不停跑過其中。

「然後潘貝爾握緊拳頭，涅莉不時吞嚥口水，翻越長滿樺樹的漆黑小山，就這樣回到家。唉，真是可憐哪。真的太可憐了。你懂了嗎？那就再見了，我不會再說了，不可以把老爺爺叫來喔。再見。」

「二人再次繞過生長樺樹的山丘時，眼前忽然出現一條白色煙塵滾滾的大路橫亙。右方清楚傳來剛才的聲音，左方又有一團白色煙塵朝這邊湧來。滾滾煙塵之中，不時有馬蹄閃現。

「那玩意約有小房子那麼大，看似白色箱子，被四、五人合力扛來。漸漸走近才發現，扛白色箱子的都是黑人，唯獨眼睛炯炯發出精光，只穿了丁字褲，八成是打赤腳。他們簇擁著那個白色方形物體走來，但那白色物體原來不是盒子。是白布撐起舉向四方，像日本的蚊帳一樣，底下有四條灰色粗腿緩慢地上上下下。

「涅莉一直頻頻望著這邊。

這時蜂雀忽然不吭氣了。

「然後他忽然臉孔扭曲地咆哮：

「『我們跟去看看吧？』

「原來那是碎銀子或金子。

「哪，蜂雀，你告訴我嘛。說話不能這樣只說一半啦，蜂雀。快告訴我。快點，剛才的故事後來怎樣了。你為什麼不肯說呢？」

「結果就發生了真的很可憐的事。」

但我就是無法停止哭泣。老爺爺又說：「不可以哭得這麼大聲喔。

「只要交出金子，守門的人就會還給那人碎銀子。

「然而二人都無法安心。因為眾人在入口好像會交給守門的人某樣東西。

「之前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在對面山丘後，可以聽見疑似剛才那些馬的嘶鳴聲和打響鼻的聲音。

「人潮彷彿被吸引，三五成群地走heｔuｂoｏk.ｃｏｍ•ｃｏm進去了。

「聲音非常遙遠。翻越二座長滿樺樹的小山丘還是無法接近那個聲音，越過三條生著楊柳的小溪流後，聲音依然在遠方。

「潘貝爾這孩子明明是個好孩子卻那麼可憐。

「不過看到二人低頭看著一本大簿子一起張嘴閉嘴的，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是在一起唱歌吧。我非常喜歡這樣一直盯著二人小巧的各種嘴形，所以總是站在院子的紫薇樹上。潘貝爾真的是個好孩子偏偏那麼可憐。

「二人鑽過二棵榧樹形成的拱門後，那個奇妙的聲音已不再只是斷斷續續了。

「守門人說，『好的，歡迎光臨。』一邊接下番茄，然後忽然神情古怪。

「但潘貝爾對涅莉說：

「等牠講完故事你就快去上學吧。

「只是那聲音在行經原野的途中，隨著聲音漸漸模糊，沾上了一股花香。

「『是啊，真好看。』

那是我還很小的時候發生的故事。

「聲音漸漸越來越清晰了。也加入了幽幽的笛音，甚至還有嘹亮的大喇叭聲。這時我已經全都明白了喔。

我也感到很悲傷：

「然而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聲音聽來並沒有那麼美妙。

我起先忍耐了一會，雙手抱膝乖乖坐著，但是蜂雀實在沉默太久了，說到那種沉默，看起來簡直像在強調就算是死人又從墳墓爬出來，牠也絕對不會開口。因此我再也忍無可忍。我站起來走到玻璃櫃前雙手放在玻璃上，對裡面的蜂雀說：

「後來太陽變得異樣發紅混濁，墜入了西邊的山裡，只剩下無垠天空泛出昏黃光芒，草色漸漸由綠轉黑。

因為那隻美麗的蜂雀剛才明明還用美妙如銀絲的聲音和我說話，忽然卻變得很僵硬像是死掉了，眼睛也變成普通的黑色玻璃珠，永遠只看著白臉山雀。而且連牠到底是真的在看，或者只是把眼睛對著那邊都完全無法分辨。更何況，那對被太陽曬黑的可愛小兄妹潘貝爾與涅莉好像還發生了甚麼非常可憐的遭遇，你說我怎麼能不哭。為這個原因我可以哭上整整一星期。

「早安。潘貝爾其實是個好孩子，偏偏做了可憐的事。」

「『進去吧。』涅莉也回答。

「當然我也在看著。

「涅莉用布包裹的雞蛋形小腦袋默默點了一下，咬唇繼續跑。

「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呢？是不是肚子疼？一大早就來鳥類的玻璃櫃前哭得這麼傷心，可不是好事。」

「人越來越多。

「哪，蜂雀，那個潘貝爾和涅莉後來到底怎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嘛，哪，蜂雀，你快告訴我。」

玻璃被我呵出的氣弄得霧濛濛。

「『哥哥，那個番茄為什麼如此耀眼呢？』

「『哪，我們去看看吧，那聲音怪好聽的。』

「『好了，行了，我們進去吧。』

「潘貝爾把手指抵在唇上思考片刻後回答和-圖-書：

「於是二人打起精神，拿上衣的袖子擦去汗水繼續奔跑。

「蜂雀，我一點也沒生氣喔。請你繼續剛才的故事吧。」

「於是我終於安心，跟著潘貝爾飛走了。

「那一帶沒有任何大人。潘貝爾和涅莉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他們過得非常愉快。但他們其實很可憐。

於是蜂雀稍微張嘴彷彿笑了，然後又說：

「馬跑得汗流浹背閃著烏光，鼻孔呼呼噴氣，安靜地奔跑。騎士都穿著紅襯衫，閃閃發亮的紅色皮革長靴，帽子上插著鷺鷥羽毛還是甚麼的白色輕飄飄的東西。其中有蓄鬍的大男人，但隊伍最後也有像潘貝爾這樣臉頰通紅眼珠漆黑的可愛小孩。滾滾煙塵讓太陽都朦朧泛紅。

「那我告訴你，你先把書包放到地上坐著再說。」

「玻璃房子在月光下散發令人懷念的光芒。潘貝爾駐足看了一下，接著又繼續奔跑，從看起來黑漆漆的番茄樹上，從那結著黃色果實的番茄樹上，他摘下四顆黃色番茄。然後宛如一陣風或暴風雨似地燃燒著汗水與悸動，潘貝爾掉頭又朝剛才的草地跑回去。連我都已精疲力盡了。

「黑人不時會叫嚷一些讓人聽不懂的字眼，或者望著天空蹦蹦跳跳。四條粗腿慢吞吞地抬起又放下，不時也傳來呼呼的呼吸聲。

看門的老爺爺替我擦去眼淚之後，雙手背在背後又窸窸窣窣去另一頭巡邏了。

「那裡沒有大人嗎？」我忽然想到這個疑問，於是問道。

「『我們也進去吧。』潘貝爾興奮又緊張地說。

叫我坐在裝書本的書包上讓我有點怪為難的，可我很想聽那個故事，所以還是照著做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告訴我。」

「『真好看。』

這時我的右肩忽然一沉。而且感到一股暖意。我吃驚地轉過頭，只見看門的老爺爺正憂心地皺起雪白的眉毛站在我身旁，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看門的老爺爺說：

我嚇了一跳。

「因為那是非常厚的玻璃。

「到底是怎麼了？」

「『涅莉，妳在這裡等著。我回家一下。』

「早安，蜂雀。潘貝爾這個人做了甚麼？」

在我們鎮上博物館的大玻璃櫃中，有四隻蜂雀，是標本。

蜂雀在玻璃那頭說heｔuｂooｋ•ｃoｍ•cｏｍ：

於是蜂鳥開始敘述。

「涅莉明明也是個可愛的女孩卻那麼可憐。」

說完，蜂雀細長的嘴喙又噘著緊緊閉上，眼睛默默望著那一頭的白臉山雀。

就是那種活著的時候會嗡嗡叫，像蝴蝶一樣吸食花蜜的嬌小可愛的蜂雀。在四隻蜂雀之中，我尤其喜歡那隻停在最高處的枝頭，張開雙翼彷彿下一刻就要飛向藍天的蜂雀。它有紅色的眼睛，光滑的藍綠色胸脯，傲然挺起的胸脯上還有波浪形的美麗花紋。

「樂隊像傻瓜一樣起勁演奏。

記得在我小時候，有一天清早，我去上學前悄悄站在玻璃前，那隻蜂雀忽然用細如銀針的美妙嗓音對我說：

「不久後結了果實。

「『嗯，現在就走。放心，沒啥好怕的。』

「所以他們到底是怎麼了？」

但蜂雀還是緊閉尖細的嘴喙，凝視白臉山雀的方向再也不肯回答我。

「之後他們當然也磨了小麥。

「距離開門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只偷偷放了你一人進來。

「因此潘貝爾也急忙翻口袋找金子。

「『走吧，哥哥，我們馬上走。』

「兄妹倆越發握緊彼此的手跟著走。

「『好，走吧。』

蜂雀開始娓娓道來。

「潘貝爾走近幾步，定睛看去。是死命地盯著看喔。

「那種時候我會飛過去調侃涅莉說，妳這麼喜歡雜草啊。另外，他們當然也種了高麗菜。

我也溫和地回答：

「方形房子裡的生物把粗腿上上下下挪動了上百次之後，潘貝爾與涅莉忽然吃驚地揉眼睛。遠方竟是座大城市，而且燈火輝煌。眼前則是平坦的草地，矗立巨大的帳篷。帳篷是用原木搭建的。雖然天色尚未全暗，已亮起無數的藍色瓦斯燈和拖著長長油煙的油燈，二樓掛有許多美麗的彩繪招牌。那些招牌的後方，又響起剛才的美妙聲音。招牌上也畫著剛才送飛吻的孩子，他雙手各撐著一匹馬，正在表演倒立。剛才看到的馬此刻都綁在帳篷前，另外還有十五、六匹。所有的馬都在嚼食燕麥。

「但好歹還是稍微接近了。

（以下疑似少了一頁原稿）

「然後大家就這麼走了。從大家奔赴的方向，越發清晰傳來那美妙的聲音。不久，大家繞過那頭的山丘消失了，但左方又有人緩緩來臨。

「白色的方形房子，也緩緩走進去了。

「蜂雀，那就再見了。我會再來的。但你如果又想說甚麼了，一定要告訴我。再見。謝謝你。蜂雀，謝謝你。」

「成年人都對潘貝爾與涅莉視若無睹逕自走遠，但隊伍最後那個可愛的小孩，看到潘貝爾就把手指抵在唇上送來飛吻。

「終於出現的是七名騎士。

「守門人盯著番茄打量了一會。

「『天啊，那是黃金嗎？』涅莉有點驚訝地說。

我終於委屈地開口：

「每天爸爸媽媽工作時，潘貝爾和涅莉就在一旁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