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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法利夫人

作者:福樓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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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10

第三部

10

藥劑師說:「假如沒有我,你知道,他是會結東自己的!」
老波法利太太和他們在一起。三個人都不說話。最後那老人嘆著氣說:
有人把他拉開。不久他也平靜了,也許,他也和別人一樣,因為了結一樁事而隱隱約約地感到滿足。
然後,一聲長長的呻|吟使得他的整個胸口鼓起來:
「是的,鼓起勇氣!」
回到家裡的時候,老胡歐特安安靜靜地抽起煙斗,歐梅打從心裡覺得很不得體。同樣地,他注意到畢內沒有出現,杜法施在彌撒之後就溜走了,律師的傭人穿著一身藍禮服(好像找不到黑禮服。見鬼,既然習慣上該穿黑禮服就該找到黑禮服)!他從群人走向另一群人,為了告訴他們他曾注意到的現象。大家悲悼艾瑪之死,尤其是勒何,他也曾來送殯。
「一個那麼善良的人!上星期六我還在我店裡看見她!」
終於,傳來一陣撞擊聲,那是把繩子往上拉的聲音。於是,神父把雷斯迪布多瓦遞給他的鏟子接過來。他一面用右手灑聖水,一面用左手使勁把一大鏟土推下去,棺木撞著石子,發生奇大的響聲,那響聲對我們來說就像是永恆的回聲。
老先生說:「看在上帝份上,我會有勇氣!我會送她送到底。」
他向自己安慰著人們一定會救活她的。醫生一定會發現一種藥物。他想起了人家告訴他的一切有關治療的奇蹟。
神父把聖水壺遞給他身旁的人,那是歐梅。他嚴肅地把水壺搖了一搖,然後遞給沙勒,他和圖書跪在地上,扔了滿滿的兩把,一面叫:「永別了!」他送給她吻,奔到墳墓旁邊,希望就此和她埋在一起。
雖然累了,沙勒和母親夜晚還是談了很久的話。他們談過去,談未來。她會來雍維勒住,替他管家,他們不再分開。她表現得既機智又溫柔,內心很高興,因為能再抓住那份多年來已失落了的母子之情。時鐘敲響了午夜。一如往常,村子很靜。沙勒睡不著,一直想著艾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上天降禍於我!」
女士們跟在後面,披著黑斗篷,斗篷上有往下拉的風帽,手裡拿著一枝點燃了的大蠟燭。沙勒聽見不休止地重複著的禱文,看著那一直燃燒著的蠟燭,聞著蠟燭和道袍的氣味,覺得要昏倒了。一陣清涼的微風吹著,裸麥和油菜正發出嫩芽,路旁有露珠在荊棘籬笆上顫動。天邊充滿著各種歡樂的聲音:遠處傳來一輛貨車在車轍裡滾動的聲音,雄雞一再的啼喚,在蘋果樹下逃逸的小馬的奔馳聲。天空中有霧的斑點,微藍的光落在被蝴蝶花覆蓋的茅舍上,沙勒走過的時候認出了那些院落。他記得,在這樣的早晨,看了幾個病人之後,他從那些院子裡出來,回到她身邊。
然後,她又以死人的身份出現在他眼前。她在他面前的路中央仰臥著。他拉了一下韁繩,幻景消失了。
為了好玩,何多夫在樹林裡打了一天的獵,正在城堡裡睡得很安詳。在盧昂的雷翁也正睡著。
「快點嘛www.hetubook.com.com!我呀,我痛苦!」波法利說,一面氣憤地扔給他五法朗。
首先,老頭子倒了下去,好像是中風。然後,他知道她沒有死,但是可能死去……最後,他穿上了工裝,拿起帽子,把一個刺馬距掛在鞋上,伏在馬背上出發了。一路上,老胡歐特先生都喘著氣,為痛苦所吞食。有一次,他甚至必須下馬。他看不見,他聽見四周有聲音,他覺得自己發瘋了。
有人站在窗口看殯葬行列走過。沙勒走在前頭,挺直著腰,裝出很勇敢的樣子。有些人從巷子裡或門裡走出來加入行列,他向那些人做敬禮的姿勢。六個抬棺木的人,一邊三個,小步走著,有點喘氣。神父們、唱聖詩的人,和兩個牧師的兒童助理背誦著「自我心深處」。聲音在鄉野散開,起伏如波。有時那些聲音在山徑的轉彎處消失,但是那個大銀十字架永遠矗立在樹群之間。
但是,到了山頂上的時候,他轉過身,就像從前和她分手的時候,他在去聖.維克多的路上轉身一樣。太陽正落在草地上,斜輝把村子裡的窗子照得火紅。他把一隻手放在眼睛前面,看見天邊有一道圍牆,一些樹在白色的蒼茫間形成一團一團的黑漆,或遠或近。然後他繼續上路,小步小步的走,因為他的小馬瘸了。
回來的時候,沙勒換了衣服,老胡歐特先生又穿上了藍色工裝。那是一件新衣,因為在路上的時候他常常用袖子擦眼淚,顏色褪在他臉上;和_圖_書同時還有一條一條的淚痕和著灰塵弄髒了衣服。
灑著白色淚水的黑布不時飄起來,露出棺材來。疲倦的抬棺人放慢了腳步,棺木或高或低,像一隻船,每逢一個浪花打來就上下顛簸。
「我原來想在墓前說幾句話,」歐梅說,「可是我沒有功夫準備。」
他要立刻回到貝赫多去,說他不能睡在這棟屋裡。他連外孫女也不想看。
波法利想表現得堅強,他說了好幾次:
他來到了馬洛姆地區,一面喊客店裡的人,一面用肩膀頂開了門,跳向燕麥口袋,往馬槽的食盤裡倒了一瓶甜蘋果酒,然後再跨上小馬。小馬拼命跑著,四個鐵掌冒出火來。
艾瑪的父親收到藥劑師的信是在事情發生了三十六小時之後。為了怕他傷心,歐梅含糊其詞,因此老胡歐特先生無法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唱詩,下跪,再起來,沒完沒了!他記得在結婚初期,他們有一次曾經一起來望彌撒,他們坐在另一邊,右邊,靠看牆。鐘又響了,椅子震動起來。抬棺木的人用三根棍子托住棺材,大家走出了教堂。
那人深深地鞠躬謝謝他。
石板上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像是一根鐵棒節奏均勻地敲著石板。那聲音來自教堂的深處,突然在側翼停止了。一個穿著棕色的、粗布上衣的男人艱難地跪下了。是伊波利德,金獅客店的侍者,他換上了新腿。
他希望給他寫信的那個人弄錯了姓名,在口袋裡找那封信,感覺到在那裡,但是不敢打開。
天亮了。他看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三隻黑母雞睡在一株樹上,由於這個惡兆,他嚇得發抖。於是,便向聖母許願:捐給教會三件祭披,而且赤腳從貝赫多公墓走到法松城的教堂。
抬棺木的人繼續往下走,到一處有草的地方,墓就掘在那裡。
一個唱聖詩的人在教堂中間轉了一圈乞求佈施,一個一個的硬幣在銀盤裡鏗鏘有聲。
那時,雨斯丹在藥房門口出現了。他突然又進去,面色蒼白,步履蹣跚。
「可憐的小夫人,對她的丈夫來說是多麼大的悲痛!」
當四根繩索放好了以後,他們就把棺材推在繩索上面。他望著棺木往下墜,永遠往下墜。
「我的女兒!艾瑪!我的孩子!向我解釋!好不好?」
藥劑師把他們分開了。
「你還記得吧,我的朋友,當你失去你前妻的時候,我曾經去過多斯特。那時,我還安慰你!可是現在,我找不到話說。」
那時,還有一個人睡不著。
在干岡布瓦,他一連喝了三杯咖啡提提神。
「你知道,對我來說,一切都完了!我送走了我的妻子……之後是我的兒子……今天是我女兒!」
可是,他試著虔敬地頂禮膜拜,希望在未來的生活中和她重逢。他假想她是出去旅行了,去了很久,去到很遠的地方。但是當他想到她躺在棺材裡,想到一切都完了,想到他們就要把她帶走,放進土裡,他就變得陰沉、絕望、傷心得發瘋。有時,他以為什麼也感覺不到,一面品嚐減輕了的痛苦,一面責備自己的鐵石心腸。
「不!不!那會使我www•hetubook•com.com太傷心。不過,替我好好吻她!再見,你是一個好男孩!而且,我永遠不會忘記一件事,」他拍拍屁股說,「別怕,我永遠會送你火雞。」
對方嗚咽著回答:
「那些可怕的細節,聽了也沒有用。我會告訴老先生的,人來了。保持尊嚴!以哲學家的態度看開一點!」
大家圍住棺木站著。神父演說的時候,扔到邊上的紅土從四個角上又流下去,靜靜地,繼續地。
鐘在響,一切都準備好了。該動身了。
醒過來的時候,他哭著倒在波法利的懷裡。
在松樹之間,一個年輕人跪在墳前哭著。他的胸口被嗚咽撕裂了,在深深追悔的壓力之下,他在陰影中喘著氣。那份追悔比月光更柔,比夜更深不可測。柵欄突然響了。是雷斯迪布多瓦。他來找鋤頭,因為把它忘在那兒了。他認出了是雨斯丹在爬牆,也知道了誰是偷他馬鈴薯的歹徒。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他們一個挨一個坐在唱詩班的地方。看三個唱聖詩的人不斷地在他們眼前走來走去。樂人盡全力吹著風笛。布尼賢全身披掛,尖聲地唱著,他向神龕敬禮,伸著雙臂。雷斯迪布多瓦拿著鯨骨杖在教堂裡走來走去,棺木停在經桌附近,在四排蠟燭當中。沙勒直想起來吹滅。
他又假定是有人在開玩笑,什麼人在向他報仇,什麼人在尋開心;而且,假如她死了,大家都會知道!不!鄉野仍然和往常一樣:天很藍,樹群在搖擺,一群羊走過。他看見村莊;有人看見他伏在馬背上跑,他用力抽馬,馬肚帶上滴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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