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節狐任氏
馬販一口答應,拿著錢走了,心中正竊竊自喜,想不到還賣了個好價,這馬原先是三千錢買的,賣了六千正好淨賺一倍,那能不樂呢!而鄭六買到了任氏所說的馬,算是了結了一件事,也就高高興興地牽著馬兒回家,這一場交易可說是皆大歡喜,極為順利。
「唉!酒癮剛發,偏偏在這個時候酒沒了,掃興!真掃興!」
為了這檔姻緣事,任氏她這個月下老人可也不好當,一個月來,不知往刁家跑了多少趟,而韋崟也太性急了,天天來探消息,央求任氏儘快想法子,任氏見韋崟那一副猴急的樣子,覺得好笑,她道:
「老六,她好端端地怎麼會死?這麼好的女子竟然……老六,吿訴我,她是怎麼死的?」鄭六強止住了哭聲,道:
鄭六一聽任氏要他走,心裡很捨不得,這一走,和任氏何時再見?可是又不能賴著不走,這可為難了,於是依依難捨道:
韋崟放下瓜子,哈哈地笑起來,雖然他笑得很爽朗,可是聲音裡卻含著一點酸味兒,任氏是聰明人,當然聽得出來,為了不使話題轉到死角去,於是笑著說:
鄭六見白衣女子有了反應,信心大增,內心萬分欣喜,道:
鄭六慨嘆一聲道:
「且慢,九爺,又要麻煩您破費,妾身真過意不去,真多謝您了。不過,妾身不習慣自己裁定,九爺若要替妾身添新裝,就請在街肆上買現成的吧!」
「公子,粗菜淡飯不成敬意,僅以水酒一杯,敬公子。」
「謝坐,鄭公子也請坐。」
韋崟努力地思索任氏生前種種,除了任氏不自己製衣這一點與人不同,其餘皆無怪異之處,而任氏的貞烈與賢慧,即便是人間女子也有不如。韋崟每每憶起任氏來,總是惆悵良久,就是在髮白鬚霜的殘年,回想起任氏的音容,也總還是唏噓不已……。
「認識,認識,九爺你可是找對人了,她呀正是妾身的表妹哪!這事就全包在妾身的身上,保險給您辦成。」
「老九,咱最近走桃花運了,剛得了美妾,在外頭已租好了房子,就少了些傢俱,所以跟你借,你可得幫幫忙,行個方便,咱們是好哥們,對不對?」
「鄭郎,今日您再到街市去,把馬兒給賣了,但是只有一個三萬才賣,少一個子兒也不行,記住了,是三萬。」
張大一見任氏,大為所驚,暗駭道:赫!這豈是人間人嚒?出了任氏家後,張大對韋崟道:
有好一陣子任氏不到外頭走動了,韋崟派車來接她,她也不出去,韋崟乾脆自個兒上門來約她一同去玩去,勸了半天,好話都說盡了,任氏硬是不去,韋崟不免攪迷糊了,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了,他道:
正當鄭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韋崟帶著酒菜來了;鄭六一見韋崟,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一把緊緊地抓住韋崟的手道:
「九爺,您是想到那兒去了?弟妹對鄭郎可是真心實意,這您是知道的,鄭郎的深意,妾身記在心嵌裡,妾身原也是希望能永遠跟在鄭郎的身邊侍候他一輩子,無奈——無奈這金城縣妾身是不能去的。」
「回少爺,真是奇怪,像那樣漂亮的姑娘,天下還真是罕見呢!」
「此話當真?在下實在太高興,能得美人青睞,在下三生有幸。唯在下已有妻房,不知將姑娘安頓何處?」
「絕沒那個理,絕沒那個理,那是迷信。」
「那謝啦!老九。」
「九爺,您千萬別誤會,您要那麼想,妾身可就罪過了。九爺待我情義深重,妾身感激都來不及,那敢生您的氣。」
鄭六懇切的詞語和真摯的情感深深打動了任氏的芳心,任氏於是放下香扇,轉過身來面對鄭六,鄭六見那任氏丰姿艷麗,一如往昔,教鄭六好不愛憐。任氏輕喟道:
一進城門,鄭六就看見路上有三位美婦,尤其當中那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生得十分俏麗,比那春天盛開的桃花還要強幾分,鄭六一見,驚為天人,心裡喜歡得不得了,神魂都走了一半,於是騎著驢子忽前忽後地跟在附近,百看不足,想和她搭訕,又怕被人認為冒失,萬一弄個不好反把事弄糟了那就划不來,所以就只有一路跟著。那白衣女子見他十分有趣,時而瞟著眼看,似若有情意。這可使鄭六增加了不少勇氣,起了信心,於是開玩笑地說:
韋崟大喜,道:
「唉呀!我的好娘子,為了什麼不想去,究竟是為什麼呀?這是……」
「怎麼不早說呢?老六,你太不够意思了,這會兒肚裡的酒蟲正蹩得難受,走走走,說走就走。」
「是被獵犬給咬死的。」
「沒關係,我和他是老兄弟了,況且要不了幾天,咱們就要上金城縣去了,他呀是想順便替我們餞行,對了,娘子,這兩天你就收拾收拾,準備準備和我一塊到金城縣去上任。」
「我家姑娘姓任,排行第二十。」
「鄭郎,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真被相士給說中了,妾身這一西行遭了不測,白白地送掉一命,你我才真是永久分離,這豈不是更不妙嗎?」
一個硬說有,一個偏說沒有,爭了老半天,做餅的師傅突然明白過來地說:
「少爺,別比了,快把我給比昏了,就算是霜姑娘也沒她長得俏呀!」
韋崟就在屋裡到處查看,真怪!還真找不著,一低頭,無意間看見門縫裡露出一截紅色的裙邊,韋崟忖道:看你還往那兒躲。於是大步地走到門邊,原來任氏拉著衣裳就躲在門扇間,不小心露出裙子來。韋崟拉著任氏走出門扇後頭,到亮處仔細一看,嗨呀!豈止是美,何止是俏,看看她那眸子,那小嘴兒,那眉毛,沒有一處不是美到極點,就是用盡所有的形容詞也不足描摹其萬分之一;比阿貴說的還要漂亮幾倍。
「原來是任大姐,好說好說,此乃小生之榮幸,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不想竟來叨擾,多煩大姐。」
果然,看見有人牽著一匹馬在兜售,卻沒人肯買。那馬兒體型好,長得也壯,毛色也很好,只可惜在左邊屁股上有那麼一片青斑;難怪要賣不出去了。馬販牽著馬兜了老半天,卻沒人肯要,洩氣極了,心想今天的生意是作不成了,算了,還是回家吧!於是收拾收拾,正準備走了,忽然背後有人招呼他道:
刁緬於是把要讓寵奴住在任家一段時日的原委向任氏作了一番說明,這任氏還真狡猾,明明正合她的心意,嘴上偏偏又是推三阻四地一會兒說屋子裡髒住不起貴人,一會兒道是家裡狹窄沒有多餘的房間,家裡不習慣有外客啦等等,舉出了一大堆理由來不答應。
鄭六道:
「噯,對了,霜妹,我那妻妹玉霜可是遠近馳名的美人兒,長得是穠麗俊俏,好像是天仙一般,阿貴,你說她跟霜姑娘比起來如何?」
「當然是真買嘍!你看我像是在逗你玩嗎?」
「九爺和十五娘分手了?」
「姑娘誤會了,在下是以為像姑娘這樣的佳人,應該乘坐名駒才相配,在下的驢兒太粗俗了,恐怕姑娘嫌棄,瞧不上眼,既然蒙姑娘不棄,在下十分榮幸,願意把坐騎奉上,自己步行隨侍在姑娘左右,護送姑娘,姑娘,您說如何?」
天下奇聞,憑他鄭六也會有美人看上他,除非那娘們瞎了眼,鄭六能獲佳人芳心,那我韋崟豈不是要被美女給淹死了?韋崟硬是不信地道:
鄭六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
「阿嬌?都沒她丫頭好看哪!」
鄭六給搞糊塗了,他道:
鄭六越想越不信,那麼個嬌滴滴美無雙的佳人,豈會是狐狸?於是又折回原路去查個究竟。鄭六尋路來到任家,只見大門還在,從門縫看進去,房子竟然不在了,遍地都是雜草,門内是個廢墟而已,大師傅的話果然不假,那任氏真的是狐狸了,鄭六失望極了,一時不知怎麼辦,只好回家。
「哦!那比繡春呢?」
「鄭大爺的姑娘在那兒?怎沒看見!」
「哦!想不到弟妹還有這樣大的本領呀!那太好了。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可先要謝謝你這位大媒人嘍!要不提我真忘了,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還真有事要煩勞你呢!」
「娘子,娘子……」
「姑娘不要客氣,小生怎敢見怪!姑娘請坐。」
鄭六一路喊著任氏進屋來,臉上掩抑不住一絲喜悅。
「既然二位決意要妾身去,妾身去了就是!」
「您坐呀!九爺。」
「天下真有這種美人嗎?不!我得瞧瞧,我得親眼瞧瞧。」
馬販抓了抓頭上的帽子,暗暗盤算道:反正這馬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要了,既然這個傻子要,乾脆就賣給他,省得壓本,這價錢嘛,先探探他的口氣再說。於是笑嘻嘻地道:
接著又是一仰而盡。喝酒最易使人拉近距離,兩杯下肚後,氣氛輕鬆多了,婦人忙招呼著鄭六吃菜,鄭六久久不見白衣女子,心中掛記著,便道:
韋崟聞言大喜,即刻站了起來,施了大禮,拜在任氏席下,忙不連迭道:
韋崟把門隨便帶上,便和鄭六勾著肩出去了。說起韋崟和鄭六這兩和_圖_書個,真是死黨,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形影不離,兩人不但既和得來,而且還有親戚關係呢!鄭六的妻子姓韋,是韋崟的族妹,鄭六因為家裡窮,所以就跟著妻子住在娘家,平日沒什麼嗜好,就愛喝兩杯,正好碰上韋崟也是酒鬼,兩人臭氣相投,常在一塊兒,喝喝酒或聊天來著。
長得風騷媚人的十五娘的確帶給韋崟不少歡樂和甜蜜,然而越是濃烈的香氣越是消散得快,反不如一泓清泉地那樣叫人回味,十五娘雖然妖艷;也僅止於妖艷,充其量只是一座雕刻得十分精緻的藝術品,除了能滿足人類官能的需要,其餘的卻無可一談,所以漸漸地,韋崟不再像起頭上那麼喜歡她,反而開始討厭起來,幾個月後,韋崟對她只有厭煩而已,他實在再無法忍受她的庸俗,索性給了她一些錢,差人送她回去,彼此一刀兩斷,分手了。
鄭六那有不喝之理,美人敬的酒再怎麼地也是要喝,酒順著喉嚨流下去,鄭六此時感到心甜酒也甜,渾身飄飄然。
「九爺的心意,妾身知道,承蒙九爺抬愛,多方照顧,妾身不勝感激,永銘於心,只是一則妾身生來陋質,配不上九爺,無法服侍公子報答公子的厚恩,再則,妾身已許鄭郎,一女不事二夫,妾身此生絕不能辜負鄭郎,因此妾身只有請九爺不要以妾身為念了。九爺也許不知道,妾身是秦人。妾身生長在秦城,家本是以歌唱賣藝為生,族裡的表姐妹多為人寵妾。所以在這長安一帶的青樓,妾身都很熟知,九爺對妾身的美意,妾身無以為報;倘若九爺曾看上那位漂亮的姑娘,而正苦求不得,您只要吩咐一聲,妾身一定有辦法為九爺求得佳人的。」
「老九,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勸勸你弟妹,她不肯同我去金城縣,無論我怎麼求她,她就是不去,老九,幫幫忙,去勸勸她,她一向最尊重你了,拜託,拜託,幫幫忙!」
屋裡紗幃綉幔,佈置得十分雅緻,而且香氣四溢,到底是女人居住的地方,又香又乾淨,鄭六到了房門口,房裡就迎出一位婦人,這婦人年約三十餘,生得端莊秀麗,風韻十足,婦人屈身一拜施禮道:
「那比珍奶奶呢?」
「這馬您到底賣多少價錢?」
「鄭郎,您不用多心,自然會有人買,您放心好了,您去試試看就知道了。」
「姑娘的貞烈,在下萬分欽佩。適才因在下一時衝動,冒犯之處,請姑娘多多見諒,在下真是慚愧。」
「不敢當,不敢當,任大姐您太客氣了。」
「鄭六你這是怎麼了?是錢多了還是神經有毛病?好端端地買了這匹馬,你知不知道,這馬身上要是有個什麼斑的疵的,就不值錢,送人人家還嫌草料貴呢!你明明是花冤枉錢買廢物啊!」鄭六默不作聲,只朝他們嘿嘿地傻笑兩聲,任由他們嘲笑去,反正那些嘴臉,他在韋家已經看多了。
「被獵犬咬死?老六,你沒說錯吧?狗再兇再猛,總也不至於能害得了人呀!這是怎麼回事?」
「好小子,赫,你倒自個兒躲著去喝酒,叫我和阿七苦苦坐了一夜,你這小子,看我饒不饒你!」
韋崟和鄭六幾乎同時說了這話,到底是哥們,很有默契。任氏見屢屢暗示,鄭六卻絲毫不能會意,仍然一直要她前去金城縣,而且韋崟也極力勸說,任氏心想這也許是命中註定,劫數難逃吧!橫竪是莫可奈何,只有豁出去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
「可不是嘛,妾身也替鄭郎高興,這真是喜事,鄭郎,您坐會兒,妾身去弄兩樣小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說了,你也不信,其實也沒什麼事,不過路上遇了老朋友,被強拉去他家喝酒,結果喝醉了回不來,在他家住一宿,就這樣。」
恰巧鄭六賣的馬正合,雖然這馬並非好馬,但還是出了好價錢,兩萬五,鄭六一轉手可淨賺一萬九,而昭應縣也佔了大便宜,不但可以充數交差,也賺了一大半的錢,更好的是乾領了這三年來朝廷所發配的馬餉,如此一來,雙方都不吃虧,都划得來。鄭六知曉真相後,暗暗佩服任氏果然有先知的才能。
鄭六於是把驢子繫在門外的大樹,把帽子掛在鞍上,隨著黃衣女進屋。
鄭六不明白任氏葫蘆裡賣什麼膏藥,不過他也覺得自己是該攢點家財了,便答道:
「好消息?什麼好消息值得您跑了來這麼大聲地嚷嚷,快說給我聽聽。」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一點也不錯。巫師既然得了好處,也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反正這事既不殺人也不犯法,他裝模作樣很仔細地查看了寵奴的病狀後,就按著任氏所交代的話說:
鄭六前腳剛進家門,買主已經隨後跟著來了,加了幾次價,把錢數提高至兩萬五,鄭六不勝其煩地道:
「只要鄭公子有心,日後總會相見的,公子,請動身吧!」
任氏含笑道:
「不,不成!娘子!你不知道沒有了你,我的生活就無生趣,你一定得跟我去。你看,現在我們雖然能天天見面,但還是不能全天在一起,只有白天的時間我們可以共渡,到了晚上,我就必須回去,你想想縱然是我們能有一整個白天在一起,我都還恨時間太短,叫我如何能忍受一日不見呢?我是多麼希望能刻刻和你相伴,而現在你不肯和我同去金城縣,要獨自留在這裡,你說,叫我如何渡日呢?娘子,娘子,你非去不可,其餘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安排的。」
阿貴又搖了搖頭。
然後就悻悻地坐著,不再吭聲。幸好,這時天已明,鄭六趕忙謝了謝大師傅,急急地出店。
鄭六悄悄地出了任家,走到里門,因為天還早,門都還沒開哩!在里門旁有戶賣大餅的小店,做餅的師傅正在生火擀麵,店裡點著燈,火爐裡冒著熊熊地火舌,整個漆黑一片的大地,就這處亮著,鄭六就到店裡歇歇腳,等著天亮里門打開。做餅的師傅很熟練的揉著麵圑,一圑麵在手中變得很聽話,任由師傅的手捏成各種形狀,鄭六坐得無聊,就開口和師傅閒聊,他道:
「那有什麼姑娘呢?您瞧這屋裡就只有我和那個丫頭,什麼姑娘?沒有啦!」
來人正是鄭六。鄭六走到馬旁,輕輕地撫摸著道:
「我看六千錢,您說怎麼樣?」
白衣女子聽了鄭六的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
「有什麼不能去?為什麼不能去?」
「姑娘,自從一見,在下萬分心儀,只願長隨左右,無奈韶光易逝,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得再見姑娘倩容?」
「真想不到,真是太想不到了,我鄭六終於也有這麼一天了,娘子,說起來也很巧,大概是我鄭某人開始走運了,老九的岳父看我功夫不錯,於是保舉我作官,剛剛接到派令,如今我不再是窮光蛋了,而是堂堂的金城縣槐里府果毅尉了,哈哈……娘子,我真是太高興了。」
「九爺,鄭郎,既然您們要妾身說,妾身就說吧!妾身曾經去算過命卜過卦,相書上說妾身命中犯煞,不利西行,到金城縣正好是往西,所以妾身才不去。」
任氏可真會說話,一句話逗得韋崟滿心歡喜,哈哈大笑,喜孜孜地携著十五娘離去。
「娘子,原來如此,卻叫人揑了一把冷汗。娘子,像你這樣冰雪聰明的人,怎麼去相信一個江湖相士的胡言呢?算命先生也是作買賣的,混飯吃,不會準的,少聽他胡說八道,娘子,難道為了一句胡言,你就忍心相棄嗎?娘子,你還是去吧!」
鄭六興冲冲地從外頭進來,韋崟朝他翻了兩眼,睬都不睬,只顧生著悶氣,鄭六見他滿臉不悅,還真莫名其妙:
「娘子,想我鄭六自小練了一身武藝,只可惜老是時運不際,連生活都得靠人家,想起來就窩囊,現在機會來了,我要當官了,娘子,你不是一直都盼著我出人頭地自立的嗎?娘子,眼前我就要站起來了,娘子,你說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嗎?哈哈!……。」
說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只聽得爐裡的柴嗶嗶啪啪地響,鄭六想隨便找個話題扯,就這樣呆坐著多蹩扭,就隨口問道:
午後是一段與時間脫了節的時間,什麼都靜靜地,懶懶地,它像是個旁觀者,又像是陌生人,好似真的與這個宇宙毫無關係。任氏午睡醒來,屋子裡靜悄悄的,往日總要睡到黃昏,今天起得早些,倒反不知要做什麼來打發這段時間,任氏走到窗口,百般無聊地撂起掛在窗上的珠簾,從窗子望出去,巷子裡也是寂寂然的,地面上留著斑斑點點的陰影,那是巷口那棵大樹的葉影,哦!任氏乍然發現曾幾何時樹葉的陰影已逐漸擴到自己的屋前,再看看那棵樹,確實是長大了不少,任氏仔細算算,自從和鄭六住到這巷子來也三年了,樹葉兒一年青一年黃的枝葉,都快伸到屋邊來了,任氏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都忙些什麼去了?竟然這會兒才察覺日子已過了三個春秋了,快,太快了,她搖了搖頭,又笑了。
鄭六走後,韋崟越https://m.hetubook.com.com想越奇怪,究竟這姑娘是長個什麼樣兒,她會看上鄭六,瞧鄭六那股喜歡勁兒,又直誇她是佳人,嗯,不行,我得派個人去瞧瞧去。韋崟壓抑不住好奇,便派了最機伶的家僮阿貴偷偷跟著看去。不多久,阿貴飛跑著回來覆命,氣喘咻咻地跑進了門,韋崟忙問道:
「成,成,大爺您怎麼說就怎麼著,嗯,這是馬繮,大爺您牽著吧!」
「你我終歸是異類,公子,若讓旁人知道了,會給您帶來羞辱的,恕妾身不願與您相見。」
韋崟走來走去,猛抓著頭皮想,突然眼睛一亮:
鄭六答了聲「是」,就留在門外等著。白衣女子自個兒進去了,而將一名隨從的婢女留下,詢問鄭六的姓名身世。鄭六一一都吿訴了,而且也反問了白衣女子的身世,婢女回答說:
「姑娘的病乃是犯了沖忌,我看這屋子的方位對她很不利,所以別讓住在這宅子裡,只要離了家,她的病自然就會好。最好叫她住到離刁府東南方半里路的地方,據山人觀察,寵奴姑娘可以從那裡取得生氣,這樣,她很快就會復元的。」
「我……」
鄭六見任氏答應了,高興得什麼似的,當下和韋崟大飮了起來,全然沒注意到靜坐一旁的任氏雙眉深鎖心事重重。
「好!不提不提,咱們還是說正格的,前兩天——正好是寒食節那天,我呢閒來無事,就跟三兩個好友春遊踏青去了,東逛西幌地就遊到千福寺,說巧不巧,刁將軍比我們先一步也在那兒,他帶著樂團,就在殿堂上吹奏起來給他助興,本來我也沒在意,可是有位姑娘笙可吹得真好聽,我就多注意了一下,嗨呀!這姑娘約莫是二八青春,烏溜溜地秀髮梳成兩個長髻,若有力似無力地輕垂在肩上,不只臉蛋生得好,嬌美中還帶著一股清秀之氣,叫人無由不叫她給吸引住了,弟妹,此人你可認識?」
「哦!您說家妹啊!鄭公子有所不知,我這妹子天生愛乾淨,剛走了半天路,她嫌衣服髒了,這會兒正在房裡更粧呢!待會兒就出來,她說一定要來跟公子敬酒的呢!」
「好了,好了,我已經答應請你喝酒,你還生那門子氣呀!少得理不讓人了。」
「哦!那倒好,妾身也好有個報答的機會,九爺倒說說看是那家的姑娘。」
寵奴一到任氏處,病就好了,就照著巫師的話在那裡療養些時日,好多吸取生氣,恢復元氣。寵奴剛來幾天,韋崟已經等不及了,於是透過任氏的安排,韋崟終於如願地獲得了紅粉佳人。木已成舟,寵奴的娘也沒話好說,只是瞞著不敢讓刁家的人知道。然而不妙的事情發生了,寵奴與韋崟來往之後,竟然有了身孕,什麼都好掩蓋,就是這懷孕生子的事假不了,寵奴的娘一看快要出大漏子,嚇壞了,她想:萬一此事被刁將軍知道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誰不知道寵奴是刁將軍最最心愛的人,這可怎麼得了喲!於是顧不得寵奴與韋崟兩人深情難捨,硬拆了他們,快快地把寵奴送回刁家交給刁緬,好把事情遮掩住。寵奴要走,韋崟心如刀割,想把寵奴留下,可是想想寵奴的娘這樣做也有道理,刁將軍財大勢大,誰惹得起他?也只好忍痛分離。自從寵奴走後,任氏見韋崟常悶悶不樂,曾好意地要再替他說合別的姑娘,但都被韋崟給拒絕了,對寵奴,他似乎真動了感情;竟自此絕口不提風流之事,任氏也只有依著他,作罷了。
韋崟一見,愛得要命,人簡直都狂亂了,不由分說地就一把將任氏緊緊抱住,上下其手地輕薄起來,任氏在韋崟懷裡拼命掙扎,連叫他住手,韋崟愛得發狂,無法自制,見任氏不從,想來個霸王硬上弓,強逼,眼看著韋崟就要如願了,就在這緊急關頭,任氏忙說道:
「不,鄭郎,您還是帶著您的夫人去吧!金城縣我不去了。」
「是被狗咬死的。老九,狗是不至於害得了人沒錯,只因任氏她……她不是人類。」
「今日請夫人,實有過於唐突,失禮之處還請夫人多多包涵,由於事情緊急,也就顧不得禮數,夫人可不要介意才好,刁某有一事想和夫人商量商量,請夫人幫刁某一點忙。」
「沒有,鄭郎您別多心,妾身只是不想去罷了。」
阿貴搖了搖頭。
「回少爺,鄭爺真的在外頭租了屋子,而且真的有姑娘咧!」
「熟,當然熟,連草有幾根,我都數過了。」
過了不一會兒,屋裡走出一名著黃衣的婢女,她道:
「少爺,她們都比不上的啦!」
「鄭公子,真是抱歉得很,天還沒亮就喚醒您,只因家兄在南衙裡任公職,天一早就必須起身,妾身私留公子,家兄不知,深恐為其撞見,多有誤會,而使公子吃虧受辱,所以——妾身知道這樣很失禮,不過事非得已,請公子見諒,這兒不可久留,公子還是請回吧!」
韋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拍了拍鄭六的肩膀,然後一步走到任氏身邊來。
「恭喜九爺,賀喜九爺,人家姑娘已經點頭了,而且,人我也給您帶來了。」
韋崟說著就拖著鄭六上酒坊裡喝酒去了。
「久,十幾年了。」
「這位爺們,方才在街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是故意要為難您的,可是這匹馬不到三萬是不會賣的,老話一句——三萬,否則就別再提了,那就甭多費口舌了。」
「唉!姑娘有所不知,自別後,在下一心想念,時時惦念著姑娘,姑娘您真的就這麼狠心嗎?」
「鄭公子既然已經知道妾身的身份了,為何還來尋我呢?」
「如此?甚好!委屈姑娘了,但是傢俱又當從何得之?」
任氏也是明白人,韋崟的心意她知道,只惜相逢恨晚,身已有所屬了,無可奈何,於是對韋崟道:
「此事容易,公子不必煩心,從這裡向東,直走到有大樹庇蔭處,那裡門巷幽靜,有房子出租,你我可在那裡賃屋暫住。」
「這馬,您賣多少錢?」
說完,韋崟又繼續嗑他的瓜子。
「弟妹,你今天是怎麼啦?彆彆扭扭的,全不像平時那種爽快俐落,是不是在下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韋崟聽得大吃一驚,撫掌道:
鄭六馬上端起杯子,一仰而盡,婢女很機伶地又在鄭六的杯子裡斟滿了酒,鄭六又舉杯道:「承蒙盛意款待,小生借花獻佛敬大姐一杯,小生先乾為敬。」
韋崟一個人在房裡閒著無聊,就剝著花生喝起酒來了,邊喝還邊搖頭幌腦地唱著小曲,倒挺自在的。韋崟端起酒杯,頭一仰,滿杯的酒就倒進肚裡去,韋崟拿起桌上的酒瓶往杯子一傾,想再斟一杯,卻半天不見一滴酒,他把酒瓶拿近耳朵旁搖了一搖,乖乖,空了,啥聲音也沒。
「九爺,我——」
「鄭公子,妾身來遲了,失禮之處,請公子多包涵。」
「張大,沒有的事,你呀別瞎猜,好好地替我選幾件上好的衣裳,莫要胡說了。」
「算了吧!說句不客氣的話,憑老兄這副尊容,頂多能混混醜丫頭,美人?我可不信,不過咱們哥倆一場,東西我還是要借給你的。」
「死了?她死了?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說她死了?」
「不,鄭郎,妾身心意已決,不要再說了,妾身是斷斷不會去的。」
任氏回答道:
「弟妹呀!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的心事都瞞不過你,你倒是把我這顆心摸得透透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那就是你了,我那鄭兄弟真好福氣,唉!只可惜我韋崟沒那福份,八成我前世少燒了一炷香,哈……。」
婦人一語未畢,後堂裡走出任氏,只見已換了衣裳,身著一襲淡紫的羅裙,重新勻了面,在鬢上也別上和衣服同色的小花,顯得十分地淡雅靈秀,任氏笑吟吟地來到鄭公子身旁,道:
「無巧不成書,九大爺真會挑人,專揀妾身認識的人說,您剛說了一半,妾身就猜著了七八成了,果然不錯說得正是寵奴,寵奴是那吹笙的少女的小名,這女娃是從小就長得一付美人胚子,九爺真好眼光,算來她還低了我一個輩份,她娘是妾身的姨表姐,這事有我出面撮說,我想一定沒問題。」
婦人笑吟吟地將鄭六引進屋來,這時婢女們早已點起了燈火,把屋子照得通亮,而在屋子中央擺下了一桌豐盛的晚宴,婦人招呼鄭六入座,替他斟了酒,舉杯道:
「到底是庸俗脂粉,侍候不了咱九爺。我說九爺啊!十五娘既然走了,九爺打不打算再尋一個靈秀的姑娘作伴兒?九爺,您要是心頭上有著什麼幽蘭古梅的人兒,當然,這樣的姑娘不容易找,有嘛也必是深門大戶的頗費周章,不過,九爺您還是不妨說出來,妾身會盡一切能耐給您辦到。」
「公子光會說風涼話,如果公子真懂得憐香惜玉,卻為何自個兒有乘騎而不知道要讓給妾身代步呢?驢兒您自己騎著,妾身怎能不用步行呢?」
「大爺,我是胡人,不過在祖父那一代就來了中原,我們世代做餅,也記不清做幾年了m•hetubook•com•com,久嘍!」
阿貴喘了口氣,嚥著口水道:
「九大爺,您別一個勁兒地誇我,妾身沒您說得那麼好,九爺,剛才我問您的話,您倒是說呀!」
「姐姐留步,姐姐留步。」
「唉!鄭公子真是可憐,妾身替他感到可悲。」
「對,對,那正是她的模樣,弟妹,你可是認得不認得?」
「鄭郎,妾身不為什麼,只是覺得妾身若是同去,諸多不便,要是讓人知道了不太好,而且這一路上又要增加不少開銷,所以,妾身想還是不去的好,鄭郎,您給妾身留些家用,妾身就留在此地等您,反正,您每隔一些時候就來一趟,這不也一樣嗎?」
「九大爺,其實也是小事,只是妾身不便啓齒。」
三天後的清早,鄭六和任氏一切準備停當,韋崟也趕早了來,帶來馬匹借給任氏騎用,萬事齊備,於是,一行人往金城縣出發,韋崟直送到臨皋才和他們揮手吿別。鄭六帶著任氏和婢女繼續上路,當夜就在路邊的小客棧裡歇了一宿。第二天,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馬嵬,整路上任氏一直默然無語,神色戚然,鄭六還以為她是旅途勞頓所使然,故而未曾在意。
等大家都坐定,任氏舉杯敬酒道:
「不,我沒記錯,我剛剛才從那兒來,大師傅怎麼說沒那宅子呢?」
「快了,快了,九爺您可要耐著點性子,這種事是急不得的呀!事情已經有眉目了,不過為了方便,九爺請您送兩匹縑絹過來,我好用它作賄禮,買買人家的心,好辦事呀!」
任氏知是鄭六,存心躲他,一側身閃入人羣堆裡。鄭六緊追不捨,連連呼喚,任氏無奈停下了腳步,乃背對鄭六,更以香扇擋住秀髮道:
「說起來也許弟妹認識;就是在西市裡賣衣服的那位張姑娘,人家都叫她十五娘。」
「大爺,您真要買這匹馬?您該不是逗著我玩吧?」
韋崟於是召來裁縫師傅張大,請他估量一下任氏的身材,好給她買成衣去。
「那,你今天是怎麼啦?難得這麼個好天氣,你也好久沒出去玩了,幹嘛不出去走走?」
「我道是什麼呢?原來是為了衣服破舊的事,唉!都怪我一時疏忽,男人總比較粗心不像女人家心思細,弟妹,真抱歉,你是該添些新衣了,我這就到布莊去買幾疋上好的綵綢回來讓你縫製衣裳。」
「那香表小姐呢?」阿貴猛搖著頭。韋家是一個大家族,親戚很多,韋家夙以風流出名,娶的盡是俏麗的美人,族裡的姑娘也就多生得俊,韋崟把族裡拔尖的幾個美姑娘都比遍了,阿貴還儘只是搖著頭說:
經過任氏一番奔走,十數天後果然有了消息,正好韋崟也來聽回信,韋崟前腳剛踏入了門,任氏就迎了出來:
「好,你不說沒關係,我自個兒找。」
「那是因為……因為,呀!沒什麼啦!」
「任大姐,怎不見令妹?」
「唉唉!到底怎麼回事,你倒說說呀,別拖泥帶水的活像個大姑娘,真急死人了。」
鄭六當下才明白原來任氏是狐狸,自個兒遇了狐而不知,並不是什麼光采的事,實在不好承認,鄭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韋崟聞言大笑道:
「不,娘子你先別忙,慶祝當然是要慶祝,不過我已經和老九說好,待會兒他過來一道慶祝,他說今天要不醉不歸,酒菜他已經準備了,阿貴馬上就送過來了,所以,你也別忙了。」
任氏一到刁府,刁緬延她入廳,坐定後,刁緬道:
「老王賣瓜」,馬販替自己的馬匹吹噓一番,做生意嘛,總得替自己的東西吹吹牛,反正吹牛也不犯法。鄭六聽了只是笑,等馬販吹够了,才說:
「師傅真會說笑話,從這兒向東拐個彎,有個大門院的,那是誰人的宅子呢?」
「那怎麼好意思呢?我們勞煩九爺已經够多了,今個兒還讓他請客。」
這時,鄭六回來了,任氏和韋崟都裝做沒事人似的,由鄭六引見,重新見過禮,三個人在一起談笑,十分歡樂。自此事過後,韋崟對任氏十分敬重,也十分照顧,舉凡任氏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由他一手,包辦了。說來任氏也真難得,心胸是够寬大了,她果真絕口不再提那事,就是在鄭六面前,也從未曾說過半字,每次韋崟到她住所來,也總是以禮相待,招呼得十分周到,絲毫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態度永遠是那麼樣和善、自然,所以韋崟也就除去了心中的疙瘩,兩個人真成了好朋友,相處得極為融洽。
「不可悲嗎?想鄭公子堂堂六尺之軀,卻連一名婦人都無法使她免於受辱,這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嗎?再說,公子,您少年英俊,家道殷實,嬌妻美妾唾手可得,要找一個像妾身模樣的姑娘那是太容易了。但是鄭公子就不同了,鄭公子他家裡窮,人也生得不好,比起公子那是差得太遠,鄭公子所喜歡的就只有妾身一人,公子您難道忍心以有餘之心而奪他人之不足嗎?鄭公子寄居在公子簷下,衣食都是靠著公子您,任何事都礙著公子,不敢有任何主張,我真為他的窮困而寄人籬下感到悲哀,要是他可以不必依附別人,就是吃(左米右夫)吃糠,也不至於今日眼看自己的妻妾就要受辱於他人之手了。」
「老六可悲?此話怎講?」
「絕沒有的事,絕沒有的事,姑娘,在下的心意神明共鑒,你若不相信,我可以發誓,皇天在上,我鄭六要是有一句假話,有一絲虛情,情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姑娘,請你務必相信。」
「十五娘?喔,我記起來了,是不是生得一雙鳳眼,細皮白肉的,有著一身好皮膚的那位姑娘。」
這馬兒賣是賣了,錢也拿了,但是鄭六滿肚子狐疑,為何這人要出這麼高的價買一匹劣馬呢?於是就悄悄地把買主拉到一旁,詢問原因。原來這買主是打從昭應縣來的,是昭應縣衙裡的人,在昭應縣裡養著一匹皇上御用的馬,那匹御馬的左股上正好也有片青斑,可是御馬在三年前忽然得了急病死了,昭應縣令唯恐落了個失職的大罪,也不敢上稟,三年來倒也是神不知鬼不覺,過得安安穏穏的,但是最近京裡下了公文要徵用那匹御馬,昭應縣令無法交差,於是找人來估個價,看看御馬值多少錢?估量的結果是值六萬錢。昭應縣令便派人四處打探查訪,看能不能找著一匹和那匹御馬長得一樣的馬,當然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右股上必須有塊青斑。
「瞎說!」
阿貴還是搖了搖頭。
「任氏她——她死了。」
(全書完)
自從任家回來之後,鄭六一直心神不寧,任氏的倩影始終縈繞在他的心底,怎麼也忘不了,不管她是人也好,是狐也好,只希望能再見她一面才甘心。十幾天來,鄭六心事重重,悶悶不樂。這一天他待在屋裡,心情益發煩躁,索性出去散散心,鄭六在街道信步走著,走著走著就走到專門賣衣物的西市來,不意瞧見了任氏的隨身丫頭,鄭六急喊道:
任氏騎著馬走在前頭,鄭六騎著他那匹老驢跟在後頭,而婢女又別乘一騎押在最後;任氏的神色越來越沮喪了。當時西門有一個專門訓獸的教練大約十天前到洛川來訓練獵狗,碰巧,這時他出來遛狗。正當鄭六一干人經過草叢旁時,突然一條獵犬很矯健地自草叢竄出,說時遲那時快,鄭六看見任氏在狗兒騰出草間的同時,仆然落地,化成一狐,向南奔馳而去。獵犬見狀,馬上追趕而去,鄭六跟在後面邊追邊喊任氏,可是任氏化成狐之後,只沒命的奔逃,根本無聞於鄭六的呼喚。
「姑娘國色天香,顏色姝麗,怎好讓塵埃沾污了姑娘的玉足呢?姑娘為何不乘車呢?」
韋崟心裡直嘀咕著,乾脆將身子往後一仰,靠在牆上,順便把兩條腿一抬,擱到桌上去了。
「唉呀呀,咱們又不是外人,沒什麼不好說的,弟妹,你就快點說吧!」
恰巧,鄭六有事出去了,韋崟一入門,只看見一名小僮拿著掃把在打掃,還有一名丫頭在門邊閒坐,其他的啥也沒看到。韋崟於是詢問小僮道:
韋崟大大地震驚了,他睜著一雙大眼,開著一張大口,愕了一會,道:
「那比瑤姑娘呢?」
韋崟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樣,心裡一陣抽痛,然後大哭了起來,他哭,鄭六也哭,兩人哭成一團,哭得十分傷心。哭了好一會兒,韋崟才慢慢地問道:
任氏只點了點頭,然後讓了個坐,含笑道:
「那我就說了,韋公子,實在是因為妾身的衣物都已經舊了,沒件像樣的衣裳,所以——所以妾身才不願出去走動,怕惹人笑話。」
任氏自從跟了鄭六之後,每天就在家裡待著,偶而覺得煩悶也就到外頭去四處逛逛,韋崟總是一個最好的遊伴,既體貼又幽默,他們有時乘車,有時騎馬,有時也步行,每次都玩得很愉快。因為處久了,彼此都很熟,也就比別人要親近些,但是大家都很有分寸,不曾逾矩。因此,韋崟更覺得任氏實在難得,也就更加敬重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愛慕了,對任氏真是十分憐惜,照顧得無微不至,連生活上一飲一食的細節都很仔細,一點也不疏忽。
「弟妹,你倒是說話呀!」
鄭六只好離去。
「那大師傅對這一帶很熟了?」
「不去?那你可要大後悔。快起來,是王七要請咱們喝酒,就在新昌里,怎麼?你是去還是不去?」
「對,對,大爺不會是逗我的,其實啊!我就知道總會碰上識貨的,大爺您別看牠身上有斑,牠可是好馬,相信大爺是行家,不然怎麼會看出來呢?」
「哦!她到底美到什麼程度,嗯!比阿嬌呢?」
鄭六真弄不懂任氏在搗什麼鬼,任氏只管說「自有道理」,鄭六想不透究竟是什麼道理,就照著任氏的交代,來到了馬市。
韋崟把榻席帷帳等等傢俱全都借給了鄭六,鄭六帶著一大堆傢俱很愉快地走了。
「不去?這怎麼行呢?怎麼行呢?好端端地怎麼不去了,不高興啦?」
韋崟見到小別的褲頭兄弟,樂得哈哈直笑,但是鄭六聽到韋崟提到任氏,忍不住心頭一酸,流淚了。韋崟見狀大驚,心想一定出事了,一定出事了,否則比石頭還硬的老六絕不可能掉眼淚,想當初,若要從老六的眼裡擠出一滴淚,那是比登天還難,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韋崟抓著鄭六的肩頭搖幌著問道:
一樁風流公案過後,任氏也就暫時不再去想報恩的事,反正日後總會有機會的,也不急在一時,於是把全心思都放在鄭六的身上了。任氏見鄭六終日遊蕩,老是仰仗別人生活,這實在不是長久之計,總得自己掙點錢才行。任氏合計後,對鄭六道:
「哈哈,娘子,好消息,好消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您這是那兒的話,自己人幹嘛這麼客氣呢!」
鄭六急得站了起來。
這位似乎是非買不可,可是他卻不肯再加價,只是死纏著鄭六,鄭六是一個勁地不點頭,兩個人就僵在那兒了,引來了鄭六妻子的族兄弟們圍觀,他們一聽價錢已經漲到了兩萬五而鄭六還不肯賣,都編排鄭六的不是道:
兜了半天沒人要,現在忽然有人買,馬販反倒遲疑了起來:
「真的?太好了呀!鄭郎這是怎麼回事,您告訴我嘛!」
「好好好,算我錯了,我給你賠不是,趕明兒再好好請你喝兩盅,這總成了吧!」
厄運終於來了,任氏逃了一里多路,還是被獵犬給逮著了,一命嗚呼,魂歸西天。鄭六搶救不及,見任氏已死,萬分悲痛,含著淚,用身上僅有的一些錢買回任氏的屍體,而在附近挖了一個坑,將任氏安葬,並用木頭在墳上做了標記,然後回頭看任氏所騎的馬,還很悠閒地在啃吃路邊的青草,似乎不知牠的主人已死,更不知在這短短的一刹那間所發生的生離死別。在牠的鞍上還好好地掛著任氏的衣服,而任氏的鞋襪也猶懸於馬鐙之間。任氏的消失好比蟬蟲脫殼,她的衣鞋都尙在舊處,只有她頭上所插的玉簪掉落在地。鄭六回首一望,除了衣物以外,任氏沒了,女奴也不見了,一切都如同雲煙在瞬息之間消失了,散去了,再回過頭來,眼前除卻這一片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就只聽得風在草間細細地哀吟了,一時傷痛酸楚,逼得他再度地落下淚來。
「公子,非是妾身鐵石心腸,公子的厚愛,妾身萬分感激,只是怕公子會嫌棄我。」
三個人邊吃邊談笑,十分歡暢,席中任氏還不時頻送秋波,每含情意,叫鄭六看了神魂顛倒,如痴如醉,這酒一吃,不覺已至深夜,鄭六早把和韋崟會飮的事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夜深了,鄭六要回去也不方便,更何況他正捨不得走呢!所以婦人留他住一宿,鄭六正中下懷,於是說聲「打擾了」就喜孜孜地宿在任家了。這一夜鄭六輾轉不成眠,腦海中盡是任氏妍麗的姿態,迷人的秋波,還有她那輕聲笑語,任氏的每一舉手一投足,都深深扣住鄭六的心弦,像她這等美艷的女子真是世間少有,鄭六打出娘胎還是頭一回見到。
「在下雖然明白,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鄭六笑了起來:
「這位大哥,您的馬賣不賣?」
「她不是人?那她是——……」
一輪明月由東緩緩地爬到中天,又漸漸地西沉了,天就快亮了,此時任氏突然持燭來到客房裡對鄭六說:
「我說大師傅您是那兒人呢?看您技巧好,做幾年了?」
隔天,兩人同到了馬嵬,先開了任氏的土墳讓韋崟一見,然後將任氏重新安葬,韋崟站在墓前,益發傷心,就又痛哭了一場才歸去。
「既然如此,我就去找個人來給你量量身,免得買了不合適。」
白衣女子並不真想騎驢子,鄭六乾脆也不騎了,就牽著驢子跟在她身旁,時時拿話來逗她,一路上說說笑笑,一問一答,沒多久,就已經十分親近了。鄭六這時根本忘了是來辦事的,不知不覺就跟著白衣女子東行,走到樂遊園時,天已經黑了。白衣女子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住了腳步,鄭六仔細地打量這座宅子,只見它大門大院的很氣派,門禁森嚴。白衣女子提起腳步就要進門,忽又回頭道:
原來韋崟的伯叔都出門在外,家中雜器多用不著,都擱在倉房裡。鄭六找到了韋崟,問他借傢俱,韋崟很詫異地問道:
「那有什麼宅院,那是塊荒地,大爺,您莫要記錯了。」
鄭六還以為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聽此言,才覺窮緊張半天,不過,他覺得很奇怪任氏是狐仙,有法術的,為何會聽信江湖相士的胡言呢?然而這念頭一閃即逝,鄭六並未再及深思,他和韋崟兩人哈哈大笑道:
「妾身可不敢居功,還不是九爺人長得英俊又有名望,人家才願意的。」
鄭六葬了任氏,懷著極為哀痛的心情,獨自一個往金城縣去上任。十數天後,鄭六回到了巷中的小屋,目睹著屋裡的一切,回憶著任氏昔日的音容,但已是物是人非,徒增添無數的惆悵。韋崟聽說鄭六回來了,非常高興,趕著來看看他這從來沒分開過這麼久的兄弟,一見鄭六,笑著狠狠地捶了他一下,然後道:
「怎麼啦?老六,莫非出了什麼事?老六……」
一會兒工夫,鄭六真的借來了六千錢,任氏看錢有了,於是又道:
韋崟聞言,拍手道:
「弟妹,若是為了錢的事,那你儘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有我九哥哥在,一切不成問題,老六不能沒有你,你就去吧!」
刁緬和寵奴的娘商談了一下,就派人前去查看巫師所指點的地方,那地方正是任氏的宅子,刁緬得到回報,才派人去請任氏來商量。
任氏不去金城縣,鄭六急得不得了,一再地懇求,但是任氏絲毫不為所動,態度十分堅決。
「不能去?弟妹,這金城縣又不是刀山油鍋,有什麼不能去的?你要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不妨說出來,否則,你是沒有理由不去的。」
「姑娘有請。」
事情成是成了,其實這其中還大有文章哩!任氏並不認識寵奴,寵奴的娘也不是她的什麼姨表姐,這一些都是任氏瞎編的,不過任氏也是用心良苦,她為的是希望能替韋崟做點事,了遂韋崟的心願,好報答他對她的一片厚愛。事情真正的情形是這樣子的:任氏施了點法,讓寵奴得病,使她不愛吃不愛喝,女紅針黹都擱下,請了大夫來把脈斷症,開方子抓藥,也不見收效,換了幾位大夫,寵奴的病還是老樣子,把寵奴的娘急得要命,還有那個最疼愛寵奴的刁緬刁將軍也是擔心得很。看大夫既然不見效,所以刁緬就想請巫師來作作法試一試,也許不真是病,而是中了邪也說不定,於是任氏就暗地買通了巫師,讓他告訴刁緬,寵奴所以得病乃是因為她住的屋子方位不對,犯了沖忌,換一換地方,病就會不藥而癒。
「得了吧!鄭六,別水漲船高,獅子開大口了,人家都出了兩萬五,這錢可不少了,怕把你賣了都得不到這數,少得了便宜又賣乖,賣了,賣了吧!」
鄭六喜孜孜地答道:
「好小子,你可回來了,老六,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說好了到王七那兒喝酒,我先去,你辦完事隨後就到,結果害我們兩個等了一個晚上,心裡掛念著,酒也喝不成,你倒好,這個時候才回來,你說,你什麼意思你?」
刁緬好不著急,為著愛妾的病,顧不得將軍的尊嚴,再三再四地又是求又是請,一個勁兒的說好話,任氏看看也實在逗够了,才很勉為其難地應允了。刁緬很高興,一直道謝,吩咐家人準備了許多服飾珍玩送給任氏,而讓寵奴的娘陪著寵奴一塊住到任氏家裡去了。
「有勞公子久候,妾身任氏,白衣女子乃一家妹,今日多蒙公子相送,特備薄酒,望公子不棄進屋一敘。」
「沒——沒有。」
「姑娘,弱水三千,吾僅取一瓢,望姑娘明察在下一片痴心。」
一進門,就聽見韋崟在嚷嚷:
經不起韋崟再三的追問,任氏默然了許久而後道:
「當然能了,娘子且等等。」
走了一個十五娘,韋崟又落單了,成天往任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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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大爺是怎麼了嘛?存心跟我抬槓,我住這兒十幾年了,我還會不知道?我說沒有就沒有。」
「鄭郎,咱們老是靠人家生活,也不是法子,不如咱們自個兒做點買賣,自己掙的錢花起來也自在些,而且鄭郎您不能老是窮著,該有些積蓄才是。鄭郎,眼前就有錢可賺,不過需要點本錢,您能籌到五六千錢嗎?」
任氏見鄭六滿額汗珠,嬌嗔道:
「公子,人間不乏美嬌娘,公子卻視若無睹,獨對妾身鍾情。」
婦人輕笑道:
「哦?真的?那太妙了,全是弟妹的功勞。」
「您看,這不是成了嗎?」
「師傅,您在這兒住很久了吧?」
說著,朝鄭六深深施了一禮,鄭六忙起身回禮道:
隔天,任氏對鄭六說:
「世人見我等則走避之,皆恐為我等所傷,妾身雖為狐類,然從未傷人,亦絕無害人之心,如果公子不嫌棄,妾身願終生服侍公子。」
任氏見韋崟行大禮,忙扶著他起身。
韋崟和鄭六出了門,分騎了兩騎,走了半里路,到了宣平的南面,距離新昌里還有一半路,這時鄭六突然想起有事未辦,必得先辦一辦才好開懷喝個痛快,便要韋崟先去新昌里王七家中等他,等事情一辦完,他隨後就趕去。韋崟想想也好,反正先到新昌里和王七聊聊也不錯,於是乘著白馬向東而去了。韋崟走後,鄭六便騎著驢子往南走,來到了昇平城的北城門。
說著便讓身,鄭六忙施一揖道:
鄭六對馬的價格是外行,正好身上帶有六千錢,於是就說:
「沒問題,沒問題,只要能得到寵奴,我心願已足,別說是兩匹,就是十疋也成,我馬上叫人去買,給您送過來。」
「鄭郎,您這會兒就到街市去,今兒個有人作馬匹的買賣,鄭郎,如果您看到其中馬屁股上有一塊大斑的,您就把牠買下,千萬別賣,妾身自有道理,鄭郎您就快去吧!」
「大爺,還是您出個價吧!看這馬能值多少,若合適,一句話,咱們就成交了。」
「弟妹,這你就不對了,那有丈夫走了,做妻子的不跟著去。我們老六可是個死心眼的老實人,弟妹,你這樣會讓他急得上吊的,弟妹!九哥可要說一句話了,你可不能辜負了老六。」
於是吩咐阿貴趕快備水,韋崟匆匆地洗了個澡,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把自己上上下下打扮了一番,就趕著去了。
「誰說不是呢!我這不是來了嗎?」
鄭六道:
「弟妹,你不去金城縣,這可是真的?」
「怎麼樣?真有這回事?」
鄭六沒奈何只得又牽著馬兒上市來,怪!天底下就有那麼多怪事,居然有人開價兩萬,想買這匹馬,鄭六感到很意外,心裡覺得這麼好的價應該賣了,可是任氏吩咐過非三萬不賣,所以鄭六硬不肯脫手,街市的人都說,憑那匹馬,上那兒找比這更好的價,又何必一定要賣到三萬呢?像這種有斑疵的馬又有什麼好寶貝,好捨不得賣的呢?鄭六主意打定,橫豎沒有三萬就不賣,於是不答理眾人的話,騎著馬回家去了。
「不想去?」
「哦!那敢情好,弟妹,一切都拜託了。」
當然,韋崟這回不是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娶媳婦,而且十五娘出身低賤也絕不可能進得了韋家大門,更何況韋崟也沒這個意思,所以十五娘是不能帶回家去了,韋崟就照著鄭六的樣,也在外頭租了房子,金屋藏嬌了起來,他們郎舅兩個,倒都是同一個譜兒。
「喝酒?!」
「是狐,老九。」
「既然公子能够及時醒悟,懸崖勒馬,幸未鑄成大錯,妾身自然不會怪罪公子了,只希望公子今後能够莊重。」
「韋公子,恕小的說句不知輕重的話,適才那位奶奶生得是嬌容艶姿不同一般,怕不是天上仙女必就是出於王侯皇氏,我張大長這麼大,活了這麼些歲數,做裁縫少說也十幾年了,見過的姑娘小姐也不在少數,就從沒見過像那位奶奶那種絕色,公子,敢情您是從那深宮大內或者是廣寒宮裡偷來的不成?公子,恕小的造次,那位奶奶美則美矣,但美好者終非祥瑞,而且那奶奶是美得太過了,公子呀!您還是快送她回去,免得惹禍呀!再說,如果她是平常的女子,為什麼她不拿針,不拈線的,人家姑娘太太的那一個不是自個兒縫縫衣裳,除非是趕急了才買現成的,公子呀!您可得小心才是。」
「弟妹這回你可要出大力,全靠你成全,事情如果成了,你的大恩,在下絕不會忘,在下於此先謝謝大媒,謝謝大媒。」
「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九爺,快請起,您這要折死妾身了,不用您叮嚀妾身定會盡力的。」
「金城縣……」任氏的臉色略略暗沉一下,隨即又很高興地道:
韋崟啐了那小僮一嘴,又道:
「臭小子,平常不覺得,你走了倒真想念你,怎麼?好吧!新官上任的滋味不錯吧!咦?弟妹沒跟你一道回來?她好吧?女人家就是這樣——迷信。哈哈……。」
說著,韋崟就要往門外去,任氏忙喚住他道:
小僮持著掃帚,笑著說:
一時眾言譁譁,鄭六遭了一頓編排,不得已,也就把馬賣了,以兩萬五成交。
「錯了?!你本來就不對,好好的一個酒興全叫你給打散了。唉,我說老六,你這一整夜都上那兒去了呀?」
「您看您,滿頭汗水,快坐下來歇歇,您是多老遠就跑了來,也不怕累壞了。」
「那太好了,我這就去借。」
「公子放心,先前和公子一道,在宣平之南乘白馬東去的那位,不正是公子夫人的族弟嗎?據妾身所知,他家中多雜器,我們可以借用。」
「你這是怎麼啦?老九,跟誰嘔氣?」
「又沒酒啦?哈!我道是什麼事呢!快快快,快起來,咱們出去,好事兒。」
「哼!算老子倒霉,說喝酒就喝酒,咱們走吧!」
其實一切都是任氏一手安排的,刁緬來請她,早在預料之中,不過她還是裝了裝糊塗,道:「民婦正在家中,忽聞將軍傳喚,不知將軍為了何事,但請將軍明示。」
「老六,你到底搞什麼鬼?幹嘛問我借這麼多傢俱呢?」
「公子,公子,你且慢,妾身答應就是了,請公子先放了妾身,妾身都快透不過氣了。」 韋崟見任氏已經答應了,而且說得楚楚可憐,於是就鬆了手,放開任氏,韋崟一鬆手,任氏馬上往後退去,不肯讓韋崟碰她,韋崟見任氏反悔,就再施暴,任氏就又假意答應,就這樣騙騙放放,共達四次,韋崟再也不上當了,狠下心來,使盡全力抱住任氏,此時任氏已經精疲力竭,汗流浹背,無力反抗了,任氏自知此劫難逃,便乾脆不再抵抗而卻臉色沉晦,含淚欲哭,韋崟見狀,反倒覺得奇怪,恢復了一點理智,他問道:
鄭六買了馬,牽著馬兒回到了家,家裡妻子的那些族兄弟們看了都嘲笑他,說:
韋崟雖然平日放蕩好玩,風流貪色,但是生性義烈為人豪俊,他聽了任氏的話,深為她的貞烈所感動,馬上鬆開任氏,整理一下自己凌亂的衣冠,拱揖謝罪道:
韋崟一聽要喝酒,精神都來了,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韋崟料張大是沒見過像任氏這麼相貌氣質都特出的女子,一時被嚇愕了,才胡言胡語,只是笑著遣他辦事去,也不理會他,不過,任氏為何不自個兒縫衣裳,而要買成衣,這他也挺納悶的。
「喔!我知道了,這附近常有狐狸出沒,其中有一隻常出來引誘男子,我看到過三次呢!難道大爺您也遇見了?」
「九爺,我——我實在不能去呀!」
「嗯!我讓她回去了。」
鄭六於是把他和任氏如何的相遇相識原原本本地吿訴韋崟,韋崟先是驚訝,後又頻頻搖頭,嘆息不已。
「鄭公子,今日多蒙護送,不然天黑之後,妾身還真不知該如何回家呢?這一杯酒您一定要喝。」
「哦!阿貴,快吿訴我,那姑娘長得如何?」
「算了,要出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那會有什麼好事?!」
「唉——別提了。」
「娘子,這不是開玩笑嗎?三萬,誰會買呢?」
「跟它,酒——。」
「因為什麼?說呀!別呑呑吐吐的,你知道我性子急,就別繞彎子了,究竟為了什麼,直說吧!」
鄭六當真下驢來,一轉頭正巧和白衣女子目光相接,兩人相視大笑了起來,彼此間的生疏消除了不少。
韋崟排行第九,所以人家都管喊他老九。韋崟懶懶地抬起手指指桌上的酒瓶,道:
「公子,請稍候。」
縑絹送到刁府後的第二天中午,韋崟正在任氏家裡頭用膳,門外來了兩名刁府的僕人,駕著一輛馬車,說是刁緬將軍有事請任氏過府一談,任氏得知刁將軍派人來迎她,回頭對韋崟得意地笑道:
為了寵奴,韋崟那兩條腿勤快起來了,說辦就辦,還真即刻走了。
任氏長嘆了一聲,幽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