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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提亞走下樓梯，他周遭半公尺以內是空的，除了丹尼斯，沒有人敢進入那個範圍裡。他那頭黑色的鬈髮凌亂地披在額頭上，幾乎快蓋住眼睛。他小心地注意自己的腳該踩在哪裡，下樓時重心有點向後。艾莉契第一次叫他，但是他並沒有回頭；她更大聲地叫了一遍，他才抬起頭來，不太好意思地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朝著出口的玻璃門走去。

你只要回吻她就可以了，他想，這並不難，大家都會呀！

在一種麻木的狀態下，她度過了那天早上剩餘的時光。她完全不去看薇歐拉和其他那三個女生，而埃斯庫羅斯戲劇課的內容，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艾莉契推開其他的學生追上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他嚇了一跳。

「可是……」他說。

「你爸爸會等你的，你必須幫我，現在！」艾莉契說。

他們離開那群學和_圖_書生，艾莉契的步伐很急，好像在逃避某人似的。他們走進二樓空無一人的走廊，那些空蕩蕩的教室大門開著，散發出一種遭人遺棄的感覺。

馬提亞嘆了口氣，然後說：「好吧！」但他無法解釋為什麼。

「我爸爸在外面等我。」他說。

「你得幫我一個忙。」

「跟我來。」

下課時間，艾莉契偷偷潛入位於二樓的保健室，那是一間窄窄的白色小房間，裡面只有一張折疊床和掛在牆上、放著急救必需品的鏡櫃。有一次她在上體育課時暈倒，曾被送進來這裡過。那是由於之前的四十個小時之內，她只吞了兩塊全麥餅乾與一條低熱量的巧克力。那天，穿著綠色狄亞朵拉運動服、脖子上掛著從來沒用過的哨子的體育老師對她說：「好好想想妳正在做的事，要仔細想清楚！」然後就出去了，把她獨自留在那裡的一盞日光燈之下，既沒有事情好做、也沒有任何東西可看地待了整整一個鐘頭。

現在她要親我了，馬提亞心想。

她預料他會反對。

接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小心翼翼地避免割傷自己，拉出一大塊三角形的玻璃碎片。她看到自己的右眼掠過有鏡子的那一面，對於自己沒有哭，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流而覺得非常驕傲。她把這些東西全放進身上穿的那件寬大運動衫的中間大口袋裡，然後回到教室。

他往上看，艾莉契正無聲地哭泣著，雙眼緊閉，擠出一種痛苦的表情。

「你必須跟我走。」她說。

「怎麼可能？它會一直在那裡，就在我的眼前。」

「去哪裡？」

「正是！」馬提亞說，「就是因為這樣，妳才會再也看不到它！」

正要進入女生廁所時，馬提亞遲疑了，他想說：「我不應該進去。」但還是任憑自己被她拉著走。艾莉契把他帶進一間廁所裡，鎖上門，兩人靠得如此親近，令他的腿開始顫抖起來。舊式的蹲式廁所四周，只有細細一長條鋪著磁磚的空間，只夠他們這兩雙腳勉強站立。有幾片衛生紙散落在地，還半黏在地板上。

他的腳後跟頂著背後的牆壁，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擺好姿勢www.hetubook.com.com。他不確定地摸著刺青周圍的皮膚，想要讓它完全伸展開來。他的臉從不曾如此靠近一個女孩的身體，便不自覺地用力吸氣，想要感覺那肌膚的氣味。

馬提亞的手轉動著那塊銳利的碎玻璃，手臂上起了一陣哆嗦。

馬提亞立刻把碎片藏到背後，好像在否認：「不是我做的！」

「我很抱歉！」對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然後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就跑回其他三個女生那裡，她們已經在走廊上了。

「你必須幫我除掉它，我一個人做不到。」她說。

艾莉契發現放急救品的櫃子沒有上鎖，於是拿了一團像梅子那麼大的棉花球和一小瓶消毒用的酒精。她把門關上，並四處尋找有沒有比較重一點的物品，可是只找到一個用硬塑膠製成、介於紅色與棕色之間、顏色呆板的垃圾桶。她在心中祈禱著外面沒有人會聽到聲音，然後就用垃圾桶的底部敲碎小櫥櫃上的鏡子。

離開教室的時候，她刻意走在同學們的最後面，茱莉亞偷偷地拉了她的手。

他把鏡子碎片拿近那片肌膚，當他劃下一ｍ.hｅ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m小道指尖大的開口時，手還是非常穩定，艾莉契卻顫抖著，叫了一聲。

艾莉契拉開那件顏色很亮的外套拉鍊，然後開始脫衣服，就像在薇歐拉家裡那樣。她拉起襯衫，並把同一條牛仔褲褪到臀部的一半。她沒有看馬提亞，彷彿這間廁所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幫我除掉它。」艾莉契打斷他，用一隻手壓在他唇上，不讓他說下去，然後又立刻縮回來。

馬提亞看看這塊鏡子碎片，然後看著艾莉契的右手指著肚子上的刺青。

上週六晚上還蓋著白色紗布的地方，如今是一朵刺在皮膚上的花。馬提亞本來想說話，但他立刻閉嘴，把目光移開。他的大腿之間有些騷動，於是試著轉移注意力，開始看著牆上的塗鴉，但並沒有去了解它們的意義。他發現沒有任何塗鴉文字和磁磚是平行的，它們幾乎都和地板形成同樣的銳角，馬提亞認為這些角度大約介於三十到四十五度之間。

他很清楚她已經失去勇氣，於是鬆了一口氣，站起來，思索著自己是不是離開這間廁所比較好？

幫我除掉它，馬提亞想著。這幾個字嵌進了他的耳朵裡，於是他在艾莉契面前蹲下來。m.hetubook.com.com

馬提亞緊張地看看四周，尋找是否有什麼威脅存在。

「拿著這個」艾莉契說。

「我做不到！」他說。

艾莉契擦乾淨從肚子往下流的血滴，扣上牛仔褲，這時馬提亞想說一些安慰的話。

「我知道你會做，」她說，「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它。拜託你，替我除掉它！」

她把一塊玻璃塞到他手裡，這塊玻璃有一面會反光，另一面則是黑色的，尖銳得像一把匕首。馬提亞不了解對方的意思，艾莉契抬起他的下巴，就像他們初次見面時，她一直想做的那樣。

「妳會習慣的，最後妳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他說。

「可是我不想再看到這個刺青呀！」她嗚咽地說。

艾莉契在學校的門廳等馬提亞。這門廳就位在鋪著亞麻油毯的階梯盡頭，學生們正毫無秩序地走下這道樓梯，朝出口走去。她把一隻手放在欄杆上，金屬的冰冷帶給她一種平靜感。

艾莉契牽著他的手，就像在薇歐拉的生日會那樣，不過這次馬提亞的手指頭自動握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