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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島

作者:安卓利亞.勒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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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十六 吉伯特

前傳

十六 吉伯特

「我不認識你,先生。」
「喔,謝謝,那我可以再點兩個石頭麵包嗎?麻煩妳。」
「這麼漂亮的女人不會做這種事的。」
命運女神仍在微笑。我勾起他們倆的手臂,說:「好主意,來吧,我們走。」我用熱情連哄帶騙,成功將他們架離現場。
我接著問:「請問這個豬肉餅是英國美食嗎?」
「我不介意喝點茶,吉伯特。」她說罷便開始大笑,可憐的老婦人聽到,紛紛跳了起來。
她說話時頸子泛起一絲暈紅:「別跟我來這套。」
如果走進那家小茶坊前,我就看到他們,那麼我爲了奎妮著想,可能會找個理由坐到裡面一點。但我卻在剛幫奎妮入座、走到我自己座位的途中才注意到他們。三個白種美國兵。我坐下來時,奎妮大聲對我開玩笑說:「你眞有紳士風度,空軍士兵。」她脫下羊毛衫,放在椅背上。不出我所料,那三個美國兵注意到我們。一人推了推另一人的手臂,用頭往我們的方向指,而第三個人用堅定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直視我。奎妮背向他們,察覺不到他們好奇的眼神。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她開始看菜單。「我敢說這裡的炒蛋不是眞的蛋。」我知道恐懼會顯現在臉上,便面無表情回看他們。
第三個美國兵是醜陋的惡漢,看起來像是天主在黑暗中捏造他的臉:鼻子塌向一邊,兩眼的位置太近。說不定是拳擊手。
「吉伯特,你見過亞瑟嗎?」她氣喘吁吁,從街上快步向我走來,很迷人。
她在便條紙上寫字,對我說:「只剩一個。」
「你確定?」奎妮問我。
「告訴我,這個石頭麵包是英國的美食嗎?」
「嗯,沒錯。不過我們這裡說沒了,就是菜單上沒有。」
其中一個美國兵有一頭濃密黑色鬈髮!好傢伙,這個白種小子千萬別挖自己的家族史,誰知道可能會發現什麼怪事?
「你口袋裡有茶嗎?」
希望我看著她咬下第一口餅時,羨慕的眼神沒表現得太明顯。不過,這個美麗女人嚼著豬肉餅,露和圖書出了微笑。就在這個時候,她將手輕輕放在我的手臂上。調皮的藍色大眼直視我的雙眼,說:「給你一句忠告,空軍士兵吉伯特。永遠不要在屠夫家裡裝客氣。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喔,那天下午的她著實迷人。不管拜司特上士說過什麼,我現在只能投降。
「所以妳這次怎麼把他搞丟的?」
「那麼就一個吧,給這位小姐,謝謝。」
每個打仗的人都心懷仇恨,能編出一長串惡魔名單。敵人。多數英國兵的頭號敵人就是痛恨英國兵的納粹軍隊。納粹當然會很高興看到英國兵被炸得腦袋開花。不過從在維吉尼亞州的美軍基地第一次經歷到頗不舒坦的招待,到現在這種驕傲的憎恨從房間的另一端逼來,當著膽敢和白種女人同座的有色人種大吼後,我漸漸學會鄙視白種美國兵。他們是最痛恨我的軍隊!和這間沈悶茶坊附庸風雅的氛圍不相稱的是:這三個忿忿不平的美國兵因敵意高漲而抽搐,彷彿狙擊手瞄準了必中的目標。灰髮老婦微微抖動著手將茶杯放到碟子上,敲出叮鈴聲,餐具在繪著花朵的盤子上碰撞,倒茶時的涓涓細流,吸了一口後戛然沈靜的對話——圍繞著這幾個可憐的美國兵,他們眼看一個黑鬼直挺挺坐著,氣得想殺人。倘若擊敗仇恨是戰爭的目的,那麼,讓我們面對事實:我和其他有色軍人正在另一道戰線打著這場仗。
「你說笑,吉伯特。」
奎妮跑出茶坊到亞瑟所站之處,甚至連「失陪一下」都沒說。她在那位成年男子面前揮動手指,看似有些不禮貌,而亞瑟低著頭,踢著地面上不存在的石頭。
「妳需要繩子。」
「我是你的長官。」他告訴我,手臂上的徽章表示他不過是在美國軍隊服役的士兵。或許我不能賞他一腳,但是我應有的尊重也僅只於此。
「或許他會帶個人回家陪妳喝茶。」奎妮一副沮喪的樣子,害我只好說:「開玩笑的。」
我再次轉身面對他們,不過他們正好走開https://m•hetubook.com•com,趾高氣揚找其他樂子去了。
「但是這裡有寫啊。」
就在此時,我聽到微風中有女性的聲音呼喚「空軍士兵」。而我知道是她。不過,直到她叫我的名字,直到我確定她記得我是吉伯特,我才轉身面向她站立的街道。太陽在她身後,奎妮.布萊雙腿纖瘦的輪廓像色|情|影|片般在薄裙間上演。她向我揮手,彷彿我們是舊識,沒意識到這是個私密的表示。可惡的美軍瞬間被拋到九雲霄外。天啊,我暗想,我的命運在此刻改變了!
「名字叫石頭,果眞像石頭。」奎妮說,想把糕餅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
我必須盡快讓奎妮離開這間茶坊。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毫髮無傷,走過這些人到門邊。三對一,我仍揣測有多少勝算,不過命運女神很善變,而我不想在敏感的同伴面前受人羞辱。她在說話,我也要承認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我的腦子裡正忙著安排我們的逃脫計畫。在他們的敵意下,奎妮也不一定安全。這麼粗鄙的美國兵可不會體貼陪黑鬼共度午后的白種女性。
此時,美國兵專心盯著我們,彷彿必須通過我們這關考試。
「誰?我嗎?」
「你這傢伙還眞厚臉皮。」她說。不過,讓我鬆口氣的是她回答時眼神閃著玩笑的意味,而不像梅阿姨會往我頭上一敲。
「對,就是你。你不知道要對長官敬禮嗎?」他的朋友拉著他的手,試著鎭定下來,像傻傻的小學女生咯咯笑個不停,我才不相信這會是什麼嚴肅的問題。
「喂,你!」
奎妮正講到她公公。「我們要回倫敦,碰碰運氣。他惹得我爸心煩,你知道他那個樣子。我爸受不了,說他的行爲像小女生一樣。」
不知爲什麼,那位臭臉的女侍要拿著點菜單和筆擺姿勢。她的眼神四處飄移,就是不看我們。不論我們點的是下午茶蛋糕、土司、鬆餅、煎餅、烙餅,一律說:「沒了。」
就在此時,我在昏暗光線下看到他:亞瑟,那個領我到奎妮門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大好人正穿過馬路,一如往常顯得不知何去何從。
「我以爲東西沒了是指過期壞掉了。」
「還不是老樣子。」
「好笑的話我早就笑了。可惡的討厭鬼。」
「怎麼連說個『好』都要這樣拐彎抹角。」我論道,「英國人爲什麼要用這些『不介意』來取代一個簡單的『好』?是要讓我們牙買加人搞混嗎?」
「你還好嗎,吉伯特?你在看什麼?」她問,看向四周。不過對她而言,當然看不見這個地方存在任何威脅。我將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說:「喔,沒事。」此時醜陋的惡漢確定我在看著他威脅的舉動,便在喉嚨上緩緩劃過一道。
不過我還是提心吊膽地迅速離開那條路。我快步走向奎妮和她公公。奎妮開口說:「吉伯特,我和亞瑟在想要不要去看電影。」
「去你的!」我說,繼續往前走。
奎妮不知道我們這段禮貌的對話使那些美國兵握緊了拳頭。其中一個急迫地在朋友耳際嘀咕了一個字,另一個抽著菸,緊繃雙唇,像小一號的亨佛萊鮑嘉,用拇指和指頭拿菸,對著我們的方向吐出煙霧。
「看妳公公又讓我們碰在一塊兒,我可以請妳喝茶嗎?」
「向長官敬禮。」
笑個不停的那個人在背後叫我,大喊:「滾開別擋路,黑鬼。」
那時候我並不擔心。只不過是白種美國兵進城。我可能還好奇過他們的步伐趾高氣揚不知是因爲喝醉酒,或只是所有同盟國都漸漸體會到的美式傲慢。
「沒有,不過能陪妳走到茶坊會是我的榮幸。」
「這不好笑,吉伯特。」
石頭麵包砰的好大一聲掉到奎妮的盤子裡。你聽聽,我還以爲是美國兵投手榴彈過來呢。奎妮拿起餅和*圖*書在空中轉了一圈,靠向我大聲嘀咕:「這麵包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一個美國兵從座位上起身,隨即被他弟兄拉住。
「說笑?告訴妳,布萊太太,如果我在說笑,我保證我早就笑了。」
「不,謝謝。我吃過了。」
「不是你——是他。」她的臉不再緊繃,擔憂頓時轉爲可愛的模樣。
又是一陣沒來由的笑聲。振奮的聲音,讓這單調陰沈的房間的每個角落在瞬間明亮起來。
我只見過奎妮.布萊和她公公一次,「還不是老樣子」對我而言意義不大。不過這個句子代表的熟識度讓我很窩心,也就不再追問。「他會回來的。」
我起身要離開。美國兵也正要離開。付錢給女侍時,我給了很多小費,差一點就讓她對我微笑了。美國兵擋在門口。我需要計畫一番——現在僞裝已經太遲,我就算頂著金色的假髮,他們也認得出來。我腦海中想得到的就是從某個後窗爬出去。我問那名女侍:「你們有廁所嗎?」
「抱歉,你們三個的蛋還沒有上桌,不能就這樣走了。東西已經點了。」她匆忙走向他們。「在這個國家,你要等你點的東西上桌。」女侍將他們驅回座位,那幾個怕媽媽罵的小男孩不情願地聽了話。「就來了,先坐下。我們不像有些人可以浪費食物,外頭在打仗呢。」她站在那些被恐嚇的可憐蟲的餐桌旁,我親吻一下命運女神,溜了出門。三個美國兵在窗戶另一頭看著我,彷彿讓一隻害蟲跑了。我對他們輕輕揮手:來呀,看現在誰是懦夫?
我示意奎妮再靠向我。我的下巴可以感覺到她的髮絲,暖暖的氣息呼在我臉頰上。我說「我們敢吃嗎」,往後坐,直視著那三人。天啊,他們像野獸般噴氣,在這個籠子裡四處找尋正義。兩位憲兵經過窗戶邊,醜陋的惡漢向另外兩人示意。我們靜靜飮茶,他們繼續鬼鬼祟祟談論。
「怎麼,都壞掉了嗎?」我問。
「是有寫,但是沒了。」
女侍說:「我們有石頭麵包。」
「你說得對,我可以用繩子把他綁m.hetubook.com.com起來。」
我望向摀嘴偷笑的奎妮。「那,奎妮,要喝茶嗎?」
「嗯,給像我這麼笨的人吃的。拜託,外頭可在打仗。」這位金髮美女邊說邊將餅浸到茶裡泡軟,然後伸手將餅拿給我咬一口。而她一直沒意識到她的一舉一動、對我的每個表示、友善的一字一句,以及現在這樣讓黑人從她手中咬一口食物,在在惹得那些美國兵臉紅脖子粗。暴躁的美國兵再次被拉住。我著迷於他們眼中無濟於事的憤怒。眞是一大享受!
「妳公公在那裡。」
「妳要不要來點什麼?」我刻意用拔高的音量問奎妮。
「不過,妳對這個人太不小心了。」自從我問梅阿姨她有沒有被吻過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茫然無知的表情盯著我看了。我說得太過分了。天啊,我失去魅力了。
「不是。」她懶散地揚起眉毛,「賣完了,我們店裡沒有。」
「嗯,我想我們是唯一笨到會去吃豬肉餅的人,你是這個意思吧?」
「別告訴我妳又讓他跑丟了。」
「他在磨我的耐性。」
「沒有,不過在街底……」女侍說,轉身指路。她看到美國兵正準備離去,便停止解說。
「我?」
我發誓我仍能感受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下午,奎妮的指尖在我手臂上的觸感。我們坐在她母親的廚房裡,她泡了杯奶茶請我。我帶著感激從她手裡接過茶,儘管人人都知道不加糖的奶茶很噁心,但我仍婉拒她拿給我的糖。之後她拿了一大塊令人垂涎三尺的酥脆豬肉餅給我。縱使我的口水像看見骨頭的狗一樣流得那麼明顯,我仍然拒絕這道餐點。爲什麼?因爲拜司特上士教過我和他底下的殖民部隊:由於英國的食物短缺與限量配給,如果受邀到某人家中用餐,要以「不,謝謝」有禮回答,或用「吃過了」當藉口。上士分析:「他們不會把寶貴的食物拿給你們這種人,所以就裝作你不需要吧。」
「嗯,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就只是脫口而出。我一直都這麼說,不介意這樣。不過,既然你提了……」
「我不介意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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