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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利看啊看著，直到看不到她襯著天空的髮絲，然後繼續朝她的方向直盯，手裡緊抓小瓶，還是不確定自己該有什麼感受、該做什麼，卻只剩幾個鐘頭可以決定。他背後的羊群各行其是，決定自作主張晃過敞開的柵門，走進後方的田野。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是我？我又能做什麼？只是當跟班嗎？我又不像妳跟威吉，我什麼特異的事情都不會，我不屬於馬戲團。」

然後他背後響起人聲。

「我知道，」波比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要求你。可是我想……不，我不是用想的，我是憑直覺知道的。我知道要是你不跟我們一道走，我們就不會回來了。」

「最後找出鑰匙的是你，記得嗎？」波比說：「我一直在找答案，找出該做的事情，可是除了你之外，其他的訊息都模糊不清。我知道要你離開你的老家跟家人，這樣的要求滿過分的，可是馬戲團等於是我的家跟家人，我不能失去它們。要是能做什麼來阻止它垮掉，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對不起。」

她坐在石牆上，把臉從他的方向別開。貝利坐在她身旁，仍然面對田野與無可救藥的羊群。兩人悶不吭聲坐了半晌。羊隻懶洋洋繞著hｔｔｐs://ｗwｗ.hｅｔｕboｏｋ.cｏｍ.ｃｏｍ圓圈晃蕩，隨意囓咬著青草。

「妳是指什麼？怎麼個要緊法？」貝利問。

「妳的意思是？馬戲團還好端端的啊。」

「你當然屬於馬戲團！我還不知道原因，可是我確定你就是該跟我一起。我的意思是，跟我們一起。」紅暈悄悄溜進她的臉頰。

貝利點點頭。

貝利只是盯著她，她吁口氣之後又繼續。

波比站在牆壁的另一側，不知為何看起來神色不大對勁。日光過於燦爛，周遭環境看來太過單調，綠意濃得過度。即使穿的是隱蔽身分的日常衣服，而並非馬戲團的戲服，但她看來依然盛裝過度。她裙子的褶子過多，不適合做為日常穿著；靴子雖說滿佈細塵但也過分講究，要在農場上活動並不實用。她沒戴帽子，紅髮披散，風將髮絲吹得在腦袋周圍亂舞狂飛。

「不能等到今天晚上嗎？」貝利問。一等馬戲團傍晚開始營業，就跟波比與威吉會合，已經成了每晚的例行活動。

「謝謝你。」波比說。她漾起笑容，不過他看不出那抹微笑是快樂還是悲傷。

「哪裡都回不去。」波比說。她再次舉目望向天空，露出滿臉怒容，然後才又轉和*圖*書向貝利。「如果你不跟我們一起來，馬戲團就無以為繼了。別問我是什麼原因，它們沒告訴我。」她指指天際與雲朵後方的星辰。「它們只是說，會了讓馬戲團在未來能夠延續下去，你必須在場。就是你，貝利。你、我跟威吉，我不曉得我們三人同時在場為什麼那麼重要，可是就是很重要。如果沒有的話，馬戲團就會垮掉，已經開始了。」

「我以前從沒困在迷宮的任何地方過，從來沒有。如果我們找不到某個房間或大廳的出口，我可以集中精神，去感應門的位置。我可以分辨門後有什麼。我通常避免投機取巧，因為會失去樂趣，可是我們找不到出口的那晚，我使出這一招，竟然不管用了。馬戲團變得越來越陌生，我不曉得該怎麼辦。」

貝利今天要把羊群從一處田野趕往另一處時，羊隻的情緒惡劣極了。牠們抗拒貝利的催趕、咒罵與推擠。不管他費盡口舌勸導，牠們依然堅持，自己目前所在田野的青草品質遠遠超過低矮石牆柵門另一邊的小草。

波比搖搖頭。

波比不發一語轉身走開。

好一陣子，兩人都不發一語。微風輕扯波比的髮絲。

「今天晚上馬戲團一打烊，我們就離https://m.hetubook.com.com開，」波比說：「火車會在黎明之前準備就緒，不過你要是能早點來會保險一點。離開這件事會有點……複雜。」

「妳在開玩笑吧。」貝利說。

貝利點點頭。

「可能不會。」貝利說。

「不是，」波比說：「只是猜猜而已，可是威吉的確交代我拿這個給你。」她從口袋抽出迷你的玻璃瓶遞給他。

「哈囉，波比，」驚愕的他一等平靜下來就說：「妳來這裡做什麼？」

「記得我們在迷宮裡的那晚嗎？我們卡在鳥籠房間裡？」

～

「可是我能幫什麼忙呢？」貝利問。

「謝謝你，貝利，」波比說：「不過，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要是你不打算跟我們走，今晚可不可以乾脆別來馬戲團？然後就把現在當成告別。我想這樣會比較容易。」

「哈囉，貝利。」

「馬戲團的狀況也是這樣。我知道一般感覺起來應該怎麼樣，目前的狀況就跟平常不同，有好一陣子都不大對勁。出狀況了，我感覺得到，而且我也覺得它就跟糖霜少得撐不住形狀的蛋糕一樣逐漸崩塌，可是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這樣說得通嗎？」

「我不確定從外面是不是看得出來。它……如果你有頭羊生病了，和圖書我會注意到嗎？」

「是威吉跟妳說的嗎？」貝利問，暗想那個思緒是不是強烈到賴在他身上不走，明顯又容易辨認。

貝利對她眨眨眼。「什麼？」他勉強反問。

「不會特別喜歡。」貝利說。

「我就是知道你應該跟我們走，」她說：「那點我很肯定。」

「你以前曾經希望有人過來把你帶走嗎？」

「有件事我得跟你談談，」她說：「我的意思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我不是在說笑，我發誓我不是。我原本就是在等自己確定這種請求是正確的，等自己有把握這麼做是對的，我現在就很確定，事關緊要。」

貝利把塞子放回瓶子。

「好的，」他說：「除非我要跟你們一道走，我保證。」

「我很想，我也願意。我只是……」貝利環顧四周，看看羊群、蘋果樹林立的山坡上的農舍與穀倉。這樣做的話，要不是可以一舉解決上哈佛或留在農場的爭論，不然就是往整個爭議火上添油。

波比嘆口氣，她仰首眺望，彷彿正在尋找隱藏在滿佈蓬鬆白雲的藍天後方的星辰。

「考慮跟我們一起走。」

「他希望你能隨身帶著自己的大樹，」波比說：「如果你決定跟我們一起走的話。」

「可是你自己就會吧。」波比https://m.hetubook.com.com問。

貝利知道，瓶子雖說看似空空如也，但事實上可能不是。他過於好奇，忍不住立刻打開。他拉出小不隆咚的塞子，看到它透過鐵絲圈跟瓶身相連的時候，鬆了口氣。

「考慮什麼？」

瓶中物挑起的感受如此熟悉、給人安慰、足以辨識又真實可觸，貝利可以感覺得到樹皮的粗糙，橡樹子的氣味，甚至是松鼠喳喳呼呼的聲音。

「你喜歡這裡嗎，貝利？」

「今天晚上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夜，」她說：「我希望你能在我們啟程的時候一起走。」

他還來不及告訴她，如有需要，請她到時代為向威吉道別，她就往前傾身親吻他，不是像她之前幾次都吻在臉頰上那樣，而是唇對唇。就在那瞬間，貝利知道他會追隨她到天涯海角。

波比搖搖頭。

「我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貝利靜靜詢問。

「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他說，卻一面暗想那並不是他真正的意思。

「不會回來這裡？為什麼？」

「我想最好給你時間考慮一下。」她說。

貝利茫然地盯著她，不大聽得懂她的話。這種狀況比選擇離開還要糟糕。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因為感覺這麼做才恰當。

「我會考慮看看，」貝利說：「可是我沒辦法保證什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