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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的火焰

作者:唐妮.休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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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一

第三部

「我辦不到。」我對他吼。
我的晚禮服被翻過頭頂,他的嘴停在我兩腿之間,他在說什麼,但我不能了解,它聽來像另一種語言,我想問他,我需要知道,但無法讓他停下,他粗魯碰我,不斷以某種方式移動,我的腿在他耳邊彎曲著,他善於此道,當他做任何事時總用嘴。
「穿上它。」他說。
所以事情就開始了,我不再是坐在露天看台的另一張簡單的臉,另一個年輕女演員四處宣傳:我是賓.布洛德霍斯特的情人。很快地,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我很震驚。
那天晚上我將耳朵貼在父母關著的房門的鑰匙洞上,金屬的門把抵著我的臉頰,他們低聲說話,所以我僅能聽到片片斷斷的句子,比如:「不是我孩子。」或「你看,我告訴過你這事將會發生。」我前傾鎖孔如此的緊,以至於我幾乎要弄倒門,我聽到媽媽說:「喬,她將必須學習,我們不能永遠保護她。」爸爸回答的相當平靜,如此平靜使我幾乎無法了解,他說:「為何不?」我想像他搖頭說:「為何不?」
我把它在面前舉高說:「不要現在。」我突然感到疲倦,想在晚餐前小憩一下。
我想起很多事,但在吃了一盤煎蛋時想起「甚有氣質」的話,同時看著自己在電視上跳舞,赤|裸的手臂還環繞在大衛.卡特的頸子上,我很難將自己和電視螢幕中的女孩連想在一起,我轉向賓,用手肘輕輕推他,但他不知不覺的陷入睡夢中了,我再次注視自己,想起那天的感覺,恐懼和渴望,但在螢幕中的臉絲毫不見,我看到的只有精力充沛快樂的臉龐,她不是幾乎不記得史密斯大學的學生,她也不是坐在爸爸旁邊參加宗教慶典的年輕女孩,也不再是曾捶胸希望留住時光,並對真實和想像中的罪惡害怕的女孩。
我們沒有人再說一個字。
這個女孩說:「我看起來很累?」
「我正要出來。」我回答,粗野地調整肩下的墊肩,鬆下馬尾巴,讓頭髮散在肩上,金髮襯著深粉紅色的晚禮服,我想在賓面前看起來很美,比麗絲還美,比所有的女人還美,比一些無名、臉孔不清的電影明星更美。
她向她女兒說:「那不是妳的朋友嗎?」
我總設法和場景夥伴在他們的公寓碰面,如果天氣許可的話,甚至在中央公園碰面,設法不讓他們知道我住在喀萊爾。
我撕開更多包裝紙直到我又發現另一件絲質衣服,這次是件綴滿紅色玫瑰設計圖案的白色禮服,那件衣服四處有波浪縐褶,沿著頸部,袖子有三層打褶邊一直延伸到裙邊,它可能適合花園宴會,但僅可能在凡爾賽宮。
我問他,什麼是異教徒(非猶太人)?直到那時我仍相信世界上僅有猶太人。
「喝杯水。」我說。
賓在他們之間聳立著,像一個巨人伴著小精靈們,他是唯一沒看相機的人,他的臉轉離家人面向海,可能是一艘輪船經過,也可能是隻海鷗突然俯衝至水面,無論如何那已分散他的注意力。
「妳在那裡和布洛德霍斯特在一起,對吧?」他說。
領口滑落到我腰部,這是故意的,我想那是件非常美麗的露胸禮服,無論如何,近來減輕的十磅讓我看來少了些肉感,這件衣服太大,它應該落在我胸前,現在我感到自己像個小孩在試穿她媽媽的衣裳,唯一缺的是一雙超大號的鞋子上下搖擺走動。
「進來看看妳的禮物,親愛的!今天耶誕節。」他說,然後走進屋內。
是的,妳可以。
「再試一次。」他誘哄的對我說。
「什麼?」我問。
妳認識他。
客廳堆滿了購物袋和盒子,有伊利莎白.亞頓(Elizabeth Arden),諾曼.馬考斯(Neiman Marcus),喬治亞哥(Giorgio)的名家禮物,這正是賓.布洛德霍斯特發現的御馬術。
妳在紐約的某一地嗎?妳在餐廳?在劇院?在黑暗的酒吧?或在地下鐵?雖然我離妳幾千里遠,好幾年也過去了,我仍想像在每條街的角落看到妳。
早先我看過這部車,今天稍早,在我們去聖墨尼卡吃午餐時,看到它停在一個古董汽車經銷店前。
妳的內在有多老?即使在多年前,妳身上就有很多年輪。
這時小天才打斷了他們和*圖*書,從桌子上跳下來。
之後我問,他把我臉頰放在他的手中,眼淚盈滿整個眼眶。「我說:我將永不讓妳走。」
「麗絲不像這張照片。」他說:「她總想讓自己看起來胖些。」
「賓,我不能操駕換檔的汽車。」我說。
「不,我要去妳住的地方見妳。」他堅持。
我不知他還會教我更多我乞求過的事。
我先解開蝴蝶結,那蝴蝶結漂亮的足以如花環般戴在我頸子上,我展開印著花冠和冬青枝落的包裝紙。
起初,我總設法不讓其他夥伴有見到賓的風險,但最後那變得不可能,有人公寓油漆,外面又下著雨,沒多久,我私人的生活變成公眾話題。
「哪一個是祖父傑克伯?」我問爸爸。
他也有些事沒教我,那就是花好長一段時間,最後自己學著忘了自己。
他拿起一支鉛筆,上面有一個粉紅色的橡皮擦。
我裸坐在我們別墅天井的金屬鐵椅上,下午的陽光照射在我蒼白的身體上,我喝了一口血腥瑪莉,同時翻閱《城鄉雜誌》,注視照片中的模特兒,她們並不是真的模特兒,事實上是藍血的公主,是阿拉伯王室的女兒。
賓在我的課程中製造笑料,無論何時他有機會就會重複模倣表演,對所有我的合作夥伴中,他有一個外號,是有損聲譽的外號,他說表演是自我縱容而且愚蠢,但我私下想,他是對那些和我合作英俊的男演員備感壓力,那些由最好的愛情編劇歐尼爾(O'Neill)、威廉(William)和奧德茲(Odets,1906-1963)劇中的男演員,他是害怕,但他從不承認。
「然後打開這件。」他說,並在我面前推出另一個盒子。
我認識他嗎?
卡洛琳,她的名字停在我胃裡像塊重重的金屬。她纖弱的靈魂下降在我們之間,不可見的,正在觀望變速排檔桿。
亨利.惠勒知道我和賓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我試圖守密,但上星期,當我打電話回公司他知道我在洛杉磯,亨利告訴我,他早知道。
「那就是我住的地方。」我說。
「妳在做什麼?」他用沙啞的聲音問我。
毫無疑問他不會聽我的。
我觀察這些事物像個臨床醫生,一件件將其抹掉,我曾畫過這女人圓而迷濛的眼睛,她寬闊的嘴、精敏的下巴在我睡夢中出現過如此多次,以至於我無法不把她印在心上,假如你給我一道空白的牆,我就將她的臉展露在上面。
之後,救護車閃著紅色旋轉燈,進入急診室,我看到醫生彎著背正在對媽媽說話,我腿懸掛在旁邊塑膠椅上,仍穿著臥室的拖鞋,在桌子最後面有一張充滿字體的醫藥單,字很大,所以我能了解,發音唸出:鎮靜劑、催眠藥、安眠劑。
「告訴我,爸爸。」我說。
「讀有關你活躍的社交行事曆。」我甜美的說,並交給他雜誌。
有些事他教我,比如開換檔的汽車,如何點酒,如何爽快把帳單放在侍者等待的手上,我學到了只要有錢幾乎可買到任何東西,我學會在麻州南方小島那克奇特過冬,而在巴黎過春天,我學到可能在義大利過好幾星期而沒有參加一個音樂會。
我凝視她的臉孔找尋線索,她的眼睛中看不出什麼,她小心的微笑,像個年過四十的女人關心皺紋更甚於拍的自然,她穿了一件柔和的粉紅色洋裝,在腰上繫了條花色腰帶,同時穿了雙無跟的涼鞋,她手腕上掛了一支金錶,那看來像是賓在我去年生日時送我的是同樣一個款式和牌子,我的刻了——給露西.吾愛,我可以想像在她腕內精緻的金錶上刻著什麼。
他將雜誌靠近臉,注視它好像他相當不能理解,然後才咯咯地笑。
「先吻我。」我說。
我們在一起時,我十九歲,二十二歲前結束,但這僅就年代學而言。
不,我不能。
我轉向賓,他正發出輕柔的鼾聲,他的臉頰緊靠著棉枕,這看起來就像是自己履行的預言,克里夫的媽媽畢竟是對的。
我尖叫,然後看到他鼻孔如煙圈般冒出水氣,同時我知道他仍活著。
「我會教妳。」他說,並對我親切的微笑,這是他愛扮演的角色,而我全然讓自己接受它,此時收音機正播著〈吾愛吾師〉的主題曲,我流下眼淚,我很高興他教我的每樣事:如做他妻子菜單的白沙拉醬,如何正確如他希望在床上像個訓練良好的情人,我認hetubook.com.com為這些事使我長大成人。
在我們回到旅館房間之前,我已熟練換檔的技術,在房裡還有一堆繫著蝴蝶結的禮物等著被拆開。
「但我沒有任何東西給你。」我告訴他:「我仍不習慣慶祝耶誕。」
「看一下!」他甜言蜜語的對我說,他比我更驚喜。
像個孩子似的,我開始百無禁忌地搜索。首先,我發掘出照片,我看過它們很多次,所以銘記在心,它們在公事包拉鍊的裡層,那有一張全家福,包括:麗絲、賓、卡洛琳、傑喜寶貝和黛比,他們在麻州南方小島那克奇特的房子外沙灘排成半圓形拍下的,我記得這房子,他們的狗羅特威勒坐在半月形中央,舌頭吐出來。
這是第二個冬天我們一起度過,我在耶誕後的一天到達了加州。
它又讓我回想在客廳時,克里夫媽媽可能看到我,嘴裡正輕啜白蘭地,並用手肘碰著她丈夫說:「你看到沒?我告訴過你,那個女孩將來一定不好。」
「你多久前知道……」
「哦!她是我全世界中最好的朋友。」
這是一個感覺像家的地方,在洛杉磯的聖誕節,城市的天使。
當有棵樹被砍下,妳就可以數出它遭遇過多少次風暴,也可藉著樹幹上的年輪數出它的年紀,假如女人的內在也如樹的內在一樣,假如妳切開我,會發現我也非常老。
我墊腳從浴室出來,所以看來更高。他轉向我,手中拿著香檳,同時吹了一聲低低的口哨。「來這裡。」他說時並將玻璃杯放在咖啡桌上,然後坐到沙發上,但目光始終沒離開我。
我有能力對自己找藉口。
我繼續看賓公事包其他東西,那裡還有更多照片,麗絲懷傑喜;卡洛琳抱傑喜:黛比和卡洛琳站在一座滿山是雪的一個招牌前,上面寫著專家滑雪專用。
亨利告訴我,我是他最受歡迎的客戶,電影在幾個月前下片,現在廣告招牌仍掛在日落大道,明星的名字在上面,正下方有一行小字,我的名字寫在上面,全加州的人都可以看到,上面並寫著「特別介紹,露西.葛林」,這是第一次在前進的汽車中看到。
「露西。」
「耶誕節不是我們過的,露西。」他告訴我:「耶誕節是非猶太人過的。」
「我好想妳。」他微笑的說,並伸出了雙手,我則跌落這溫暖、新鮮的無底深淵,而開始感覺到自己像在家中。
我很快轉台,由這台轉到那台,我想是否能看到自己出現在另一支廣告,從拍了可口可樂的廣告後,我還拍了四支全國性的廣告,包括:象牙肥皂、低糖糖菓、沐浴乳和MaaaaM's巧克力,所有的角色都一樣,我從沒說話,總是微笑,頭髮弄成一頭捲髮。
這就是我的人生,在短短的一年,我變成一個相當成功的女演員,也更成功地扮演一個已婚男子的情人,我都住在海邊,那裡有我的家,事實上那是旅館的套房,在洛杉磯,我住在比佛利山莊旅館:在紐約,我們住在卡列。沒什麼事是永恆的,但每件事有高度的光芒,以至於似乎不可能注意,假如妳仔細看,妳會發現自己反射在每件妳以一種無言而閃耀的方式注視的東西上,旅館的燈光正如此設計,當做電視和電影的燈光設計,在這裡,它是真有可能去看到只有妳想看的東西。
「你別告訴我,你要去肯德基州。」我說時,試圖使頭腦清醒些,我已喝了三杯,正在喝另一杯,所以並沒發生什麼事。
我望進他眼裡,他瞳孔如此小以至於眼睛如鬼魅般出現綠光,我用手指刺他,感覺摸起來像圓木、雪橇或一片浮木。
我也曾演過一個性感的女人,但只在那片刻間我是性感的女人,現場導播說:「給我一個露西.葛林。」也就是曾有人用另一種字眼說:「給我一個典型的露西.葛林式表演。」事後不禁想起:「誰是露西.葛林?」
他們正在跳舞,她平滑高聳的顴骨正放在他胸前,好像那是最自然的事,好像在他們黑暗的臥室中,她也以相同的方式把臉頰放在他身上,她在他身旁看起來像是易碎、纖細的小女人,身材比我還小號,最近我已節食穿四號衣服,但賓告訴我他太太穿二號,她的手臂如舞者般精緻,腳踝有些厚實像可承受三個新生兒。
我出現在電視上,那看來像面鏡子,那裡的我,是一年前的我,比現在更年輕。我和大衛.卡特在一間充滿煙味的夜間俱樂部跳舞,手中拿著蘇打水的瓶子,島國兄弟和圖書的音樂當做背景音樂,攝影機接近我而我將頭後仰,暢懷大飲,喝完後把頭一揚,做了一個無生氣有些蒼白的微笑。
「是的,妳看起來很累。」
在我第一年預備學校時,我回家總哼唱一個調子,那是在合唱練習後記在腦中的一個調子,這些字是拉丁文,我不記得,但音樂是美妙的,爸爸問我唱什麼,我告訴他我不知道,他問我在哪裡學會的,我告訴他是伯德威先生教我們的耶誕合唱。
這個男孩說:「妳看來好累哦!」
我猜誰拍這張照片,是麗絲攔下一個在沙灘上慢跑的人,並交給一個有強壯優美的手臂的男子相機嗎?她聳聳頭並問:你介意幫個忙嗎?這張可愛的照片就是這樣拍成的嗎?
他伸出手,滑過我的胸部到肋骨,最後放在腰上,「妳將習慣我很多的事。」他說,舌很快碰著上唇,這個姿勢在過去一年半我看過很多次,它使他看來像古比熱帶魚,第一次看到它是很嫌惡的,但現在我發現它可以忍受的,我相信成人生活有可接受的嗜好,近來學著喜歡鱒魚、牡蠣和賓,這些事發生的緩慢使人無法察覺,如同等待水開,看日出破曉,以前是不存在的,而現在正是如此。
「露西,」賓從另外一個房間叫:「妳在做什麼?」
妳不再和我說話,妳強迫自己沉默,這不但是立即的,也可能無法變更,我打電話給妳但沒有回音,當我聽到自己電話鈴響,時常聽到另一方掛了電話。我從無意傷害妳,卡洛琳,但這是一個模稜兩可的問題。
他告訴我那裡是個神奇的地方,一個離合器真正受壓的地方,假如我能發現那地方是瀕臨前進或向後滾落的地方,我就能控制車子。
他輕含住我的下唇,手在我身上巡曳,他沒讓我走開。
惠勒集團一般的行程總儘可能安排在中午,我想他們猜想早上不是好時間,特別當賓在城裡時,一星期有三、四個早晨,我捲起頭髮並畫上厚厚的電視粧,我描上眼線和塗上口紅,這粧在一般光線上看起來很可怕,但在攝影機前效果卻很好,我坐在房內硬椅上,和其他也有美麗臉孔並上了粧使頸上也沒斑點的女人在一塊。
「不,不!」他大叫:「不對,你不是在這時候出現。」
取而代之,他讓我很快離開,任何時候都有可能一塊去旅行,他似乎在任何時候想休假都可以,他對每個想跳槽的職員都瞭然於心並設法留下他們。
「當然妳能,露西。」他說:「不僅妳能接受,而且妳將駕駛它。」
他是泰迪.甘迺迪。
「我不能接受。」我對他說。
我的心重擊著頭,我比他跑得更快,我把拉鍊拉上,幾乎要在一張照片上流下眼淚,然後把公事包放回原來的地方,並很快關上了金鎖。
賓低低吹著口哨,用手劃過檔泥板好像它是我的大腿,「這是個美人。」他說,他對精緻、閃亮的東西總有鑑賞力。我點頭並微笑。
我們去蒙地卡羅、聖.巴托羅、克魯默,我們乘有皮椅和墨菲床的李爾噴射飛機,我打包的隨身物正好可以放在椅下,所有我真正需要的是一件比基尼和相機。
「讓我們跑它一跑。」當我仍站著注視窗外,希望它消失在煙圈中時,他說。
「現在。」他說:「拜託啦!」
我不是這個完美家庭中的一份子,我是衣櫃裡不為人知的家庭秘密之一,我是他們假設中並不存在的事情之一,更精確的講是一個「事件」。我有預感在一個陌生旅館的清晨,這個公事包裡的照片,正是這家庭女人的證據,而我並不屬於他們。
無論我在紐約或洛杉磯,我演出電視、肥皂戲、廣告,甚至劇場時,亨利儘可能讓我展露。晚上,我就在卡內基大廈微暗的攝影室中上表演課,我正在研究一個小天才,這個人被所有戲院的人所尊敬和害怕,他從露天看台上跳上又跳下,聽兩個演員表演戲劇練習。
我們開車去羅瑞爾峽谷並登上最陡峭的山丘,賓告訴我如何啟動,我很害怕,但他要我別擔心,他告訴我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時,我會很安全,當他駕車而下,風刮過我臉旁的頭髮。
我想他正在玩遊戲,他想讓我自己猜。
卡洛琳,他是誰?妳能告訴我。
比佛利山莊的別墅是粉紅色的,那裡目光所及全是粉紅色的大理石地板,粉紅色的灰泥牆,粉紅色曬紅的臉,客廳中間是一棵掛滿粉紅色金屬片和塑膠馴鹿的白色聖誕樹,罐頭音樂充塞整個大廳,男侍綻放愉悅的節慶微笑,口袋綴滿銀鈴噹。
我想像卡洛琳也正在看,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裹著棉被,坐在一個古董雪橇床上,旁邊是她媽媽,她們吵鬧的靠在一起,頭一同向前彎,露出頸項,如吃完鳥肉的Y字形骨。麗絲.布洛德霍斯特向上看正好看到出現在螢光幕前的我的臉。
「妳在做什麼?親愛的。」他問,走向天井,他也裸|露的,除了金錶從未取下外,架在他鼻上的眼鏡也面對著我。
「妳真的認為布洛德霍斯特會把妳當成秘密嗎?」他說:「妳是他近年來發生過的事中最好的一件,妳使他年輕,『完美』。」
「妳是如此美麗!」他在我耳邊低喃:「打開妳的禮物,我的女孩。」
一張黑白照片吸引我的注意力,麗絲和賓.布洛德雹斯特出現在上面,標題上寫十月十五日在肯德基州林斯頓參與金銀球賽。
「穿上它。」他說。
所以我在兩處奔波,在兩個家飛來飛去,有時他和我在一起,大部分在一星期之中,同時有幾個夜晚在迷人的燭光餐廳和黑暗、簾幕低垂的安靜旅館房內一同度過。
「妳先打開最大的一盒。」他說。
「看窗外。」他坐在一把白色柳條編製的椅上說,他露齒而笑,臉頰皺皺的,在他身後的壁紙是一棵光禿禿的樹,像從頭上冒出新芽。
這已不是第一次我在電視裡看到自己,我也曾看到遊戲嬰兒般無邪的眼睛出現在黑白銀幕前,這支廣告是嬰兒食品廣告,媽媽曾告訴我在這支廣告中,我是主角,因為我是他們曾看過最有氣質的嬰兒。
「我做所有思考性的工作。」他曾告訴我:「沒有一個人能像我做的一樣好,但事實也是如此,這此建築,實際上是自己建造的。」
這些人,生來就是要被看的,同時也要被聽,每個星期我們都要不斷的排練,如相當著名的〈慾望街車〉等。
這輛綁了緞帶的跑車在下面對我眨眼,它是在半月大道上許多閃耀跑車中的一輛,而其他跑車的所有者大多是有個難拼的外國名字的中年男子。
他大笑。
我再次看賓,現在鼾聲大些,他的下巴偏向一邊,使整個臉看來扭曲,他的手臂掛在我身上,看來比我的大腿還粗,臉頰上的鬍子暗暗的影子中泛著青灰色,他的眼鏡仍架在鼻樑上,《洛杉璣時報》商業版仍抱在手中,我小心移開它,他喘了口氣,然後幾乎忘了我似地轉過身去,我把他眼鏡拿下來,然後把它們放在床旁的桌上。
「哦!我從第一次見到妳就知道。」
「到喀萊爾吧!」最後沒藉口時,我只好告訴他。
「謝謝妳,親愛的!」在睡夢中說,我懷疑他是否知道自己在說話。
客廳的窗外有一大片草地,直抵半月大道,當我走向前,我幾乎準備看到些什麼,我半看影子,斜著眼看玻璃透過來的陽光,相當確信,那裡有一輛車,並不是其他車,而是一輛繫著足以裹綁我身體緞帶的紅色跑車。
如往常般,我們沒排隊,沒和人群擠在一起,我們由一部黑色轎車快速移動到另一架私人飛機,然後換到一部白色轎車,我感到自己好像活在空氣氣泡中,每樣環繞我的東西有它自己的管弦樂拍,而其他人從一個朦朧的距離外被看到,好像他們一點也不了解。
在加州的一個晚上,我們都待在屋內,因為我們都感到疲憊,兩人躺在床上,在房裡用餐,包括有燻鮭魚、拌著魚子醬的炒蛋等,一瓶白葡萄酒幾乎要喝完,賓沒有喝很多,只是一直替我倒酒,沒多久,我輕而易舉喝完了一瓶酒。
仍沒說話。
妳如何發現的?是有一天走在街上,所以妳的心立刻涼了一截?妳手指向內彎並抓傷自己嗎?當妳照鏡子時,妳看到兩個影像嗎?或可能是他告訴妳,在哥倫布區咖啡廳喝了一杯酒後,他說出它,他可能說:我現在和露西在一起。
「賓,不可以。」我說,聽來像回音,我總告訴他不可以,話到他耳中,他似乎不能理解,我對掛在頸上的珍珠項鍊說不可以,我對正穿在我身上的白色絨毛大衣說不可以,我對戴在新剪手指上雖非鑽戒,但卻瘋狂閃耀的戒指說不可以。
「我將到妳住的地方。」我的一個搭配夥伴說。
我搖搖頭。
我知道自己來這裡做什麼,我知道我下了床後,只是來這裡拿杯水。
他的公事包滿是東西,我立刻分出標有「商務」和「個人」兩類文件,商務的文件有關商業上的事(我不能了解那些標有商業的文下,但大致知道是商務上的事),個人的文件是有關賓的家庭、賓自己和我。
他笑,「當然妳辦得到,我曾教過卡洛琳,而現在她活力充沛和-圖-書像個專家。」
假如他能,他將為我建造一個玻璃屋,他將把我留在家內,聘雇老師和家庭教師去保持我心靈的崇高價值觀,他將為我自殺,為我死去,假如能保持我的純真,假如能保持我不被觸摸。
我們逛街購物,一同共進晚餐,一起做|愛,世界減少了感覺上的歡愉,減低對鞣皮質料、冰冷滑溜的牡蠣、熱而乾燥手指及冰涼舌頭的感覺,我們深埋在一個如松鼠窩的特大號床內,我們白天睡覺,晚上在不是會員的俱樂部跳舞,我們鬼鬼祟祟進入,偷偷摸摸帶著黑色的雷朋墨鏡,我們能做想做的事,我們是隱形的,被保護在單面墨色鏡後,那裡只有我們能看出去,但沒有人能看得到裡面。
「把這些地方當做妳的家。」他對我說:「直到有一天我們能在一塊,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首次,我失速,車開始向後退,像要滑落下去,賓拉了手煞車。
這些禮服掛在我衣櫥後面幾年,我能數出每件衣裳穿的次數,我被邀請參加三次花園宴會和兩次正式聚會,在這些偶然的機會中,我都穿著銀色人造鑽的鞋子,賓曾說它們是他極愛的。
夜晚的世界佈滿了天使,如此遠但爸爸和我仍能看到,在天空中佈滿了白色的燈光,我八歲大,他四十五歲,我們都躺在我們新澤西家後院松針堆裡,當我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看到爸爸凝視如玻璃眼似的夜空。
我像個賊似的偷偷摸摸,也像個鎖匠精於此道,我以前曾做過好多次,我應該戴黑手套和拿手電筒,毫不費力打開金鎖,並小心不讓它發出聲音。
「你如何知道?」
一次又一次,我腳移的太快,感到汽車要爆裂並死去。
教室裡面充滿了漂亮的男孩和女孩,那裡有模特兒想要演的肥皂劇,肥皂劇演員想演主要時段的電視,偶爾有知名的男演員或女演員在空閒中研究劇本。
我和賓在一起的最後時光,他給我卡列公寓的鎖匙和在比佛利山莊預定的別墅鑰匙。
「是的,我看來很累。」
「我將為另一個人試穿。」
當我回到房裡,他正坐在床上睡眼朦朧的,頭髮蓋在臉上,沒戴眼鏡瞇眼看著我。
「我只能看到妳坐在駕駛座的樣子。」他說,我看著他了解他是認真的。
我詳細檢查所有的星星直到設定最大、最明亮的一顆,「他在那裡。」我用手肘輕推爸爸說。然後我才知道他很冷。
卡洛琳微笑,並將手中的針推向柔軟的掌中,正好可感到痛楚。
每天早上我在七點起床,並看一下《洛杉磯時報》或《紐約時報》,這些報紙會放在門外,吃了旅館房內用的早餐,包括咖啡牛乳和一、兩塊牛角麵包;若賓和我在一塊時,我們總在門外鎖把上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在床上吃完早餐。
他沒回答。
我帶著晚禮服走進浴室,換掉我的網球短褲和T恤,穿上使我更時髦的晚櫻奇裝異服,在我一生中,我從沒穿過這樣的衣服,我也從沒想過。
包裝紙落下,一件幾碼長的紫紅絲質衣服,是件晚禮服,一件十分精緻且令人無法忍受其複雜的晚禮服,價格標籤仍在上面,我小心抖落它,沒看它一眼。
「這全都有可能關乎表演。」他大叫:「你很幸運,假如你知道的更多!」
我安靜下了床,躡足走到起居室,那裡有我們仍未全打開的行李,我仍用從夏天露營時就用的綠色隨身小行李,旁邊很不協調的躺著賓厚實設計師設計的行李箱,公事包放在咖啡桌上,旁邊是裝滿冰水的水壺和一個空了的香檳瓶子。
「來了!」我說,並跑去打開水龍頭,假裝弄出聲音。
我仍站在他面前,他把手伸入禮服裡,手指粗魯的碰我的肌膚,在他眼中,我看到一萬個晨昏、一百個嘆息和無數個女人。
我走向臥房靠海灣的窗子,仰視天井。「不是那扇窗。」賓說:「是客廳的窗子。」
「露西,是什麼讓妳花了那麼多時間?」賓在客廳喊我,同時聽到酒瓶的軟木塞聲,下午六點是香檳時間,每晚我們總在六點一起喝香檳。
我不能告訴妳。
卡洛琳站在麗絲旁邊,手中抱著她小妹妹,她穿著運動短褲和一件男人的襯衫,一條紅色絲質大手帕繫在頸上,她曬紅的腿因抹油而閃閃發亮,頭髮襯著臉閃閃發亮,所以只有一邊的臉頰和嘴角是可見的,我無需看她的臉,就能知道她臀部的角度,甚至在黑暗中也能知道她微傾高舉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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