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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絲家的女兒們

作者:琴.菲莉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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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井邊的女人 蕾塔

8、井邊的女人

蕾塔

他抬起頭轉身去看兒子,雖然花了幾秒鐘,但還是辦到了。他張開眼睛,時間夠他把傑克從頭到腳看一遍,然後他翻身躺回來。「他知道我很想待在家裡陪他,對吧?」
艾伯特幾乎整個十月都在工作,我一肩擔下家裡的所有事務,好笑的是,我曾經還覺得家裡好像沒什麼事情可做呢。
孩子們都睡了之後,我點著燭火工作,因為不想浪費電。之所以熬夜晚睡,一方面是要打發晚上的時間,一方面是不想讓艾伯特看到我補鞋。我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闔眼了。我會聽著孩子們的呼吸聲,我必須聽到他們的聲音,發現自己撐著手肘休息,不想躺下,更別說睡覺,因為我得照顧孩子。傑克沒辦法睡好,一直變換姿勢避免碰到手臂,又不能把腳放下休息。我聽到他在睡夢中大叫,那是他唯一一次大叫。他很得意自己斷了幾根骨頭,胸膛挺得都快把襯衫釦子彈開了。他白天一整天都沒有發出一聲哀嚎,所以睡覺時發出的呻|吟聽起來就更糟,而且我會去注意他睡夢時發出的聲音有何不同,我非常在意這件事情。不過,我寧願聽見他的哀嚎,也不願意家和*圖*書裡從此沒了他的聲音。
我撐起身體站起來,吹熄一根蠟燭,拿著另一根走向艾伯特。他眼睛底下有深深的黑眼圈。就算我一整晚都盯著傑克的瘀青,想著誰該為這件事付出代價而感到痛苦,但只要看一眼艾伯特的眼睛,那些苦澀都會煙消雲散。
「傑克晚上睡得好嗎?」他喃喃問著,頭陷在枕頭裡。
「肩膀很酸嗎?」我問。
「妳坐在地上幹什麼?」艾伯特問,「還穿著睡衣。傑克還好嗎?」
「妳不舒服嗎?」
雖然他已經睡著了,我還是繼續按摩,等他醒來就會感覺不一樣了。
「我已經三天沒看到他醒著了,他會怎麼想?」
「自己去看。」我回答,只是輕輕戳著他的腰。「稍微翻了一會兒,不過睡得很好。」
我可以繼續堅持下去,安靜不說話,對他保持冷漠,讓他覺得難過,讓我們兩人都難過;或者我也可以不管這件事。我想要盡可能讓我們的生活過得越順利越好,已經有太多事情被逼迫著偏離原來的位置。
於是我剪下一塊漂亮的厚紙板,完全符合我從鞋子上描下來的形狀。做好之後,我想要再多補幾雙鞋和-圖-書,不管那些鞋底有沒有破洞,但是我沒有。我甚至沒有放下縫紉用的剪刀,我手握著剪刀,放在大腿上,泰絲的鞋在我面前排列著,我沒有吹熄身邊的兩根蠟燭,但我其實已經不需要燈光了。我在前廳中央盤腿坐著,沒有升火爐,也不感到疲倦,不太去想什麼事情。在那些完全清醒的夜晚裡,很容易不去想事情,我可以收起我的思緒,當個空殼子。我坐在那裡,感覺底下冰冷的地板,直到艾伯特推開了門。
他點點頭,已經往臥房走去,我馬上拿著蠟燭跟在他後面進去。他在礦坑沖過澡之後已經換了衣服,所以他脫到剩下內衣和長睡褲,就倒到床上。
他也輕聲說話,偏著頭說,「蕾塔莉,已經五點了,公雞隨時都要啼了。」
「他很好。」
「所以你可以睡晚一點囉?」
「他知道你別無選擇。」
他咕噥一聲,閉上眼睛。女兒沒有動靜,但我想維琪可能在裝睡,只要有一點點聲音都會吵醒她。泰絲睡著的時候跟傑克一樣,一碰到床就像木雕一樣動也不動。
我一直都很瞭解那隻公雞,甚至比牠自己還要瞭解。我不知道該hetubook.com.com說什麼,夜晚就這樣從我身邊溜走了。
「他當然知道,他也知道你得工作。」
還不只是為了省錢,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那五分錢對我們欠下的七十五塊錢來說,也算不上什麼,但是我很痛苦,看到艾伯特回到家的時候,不管是晚上還是白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甚至不知道現在幾點,只知道他的工作做完了,而且幾個小時後又得再回去工作崗位上。有天晚上他回到家,問我早餐吃什麼,那時候太陽都還沒下山呢。我們又沒買什麼東西,所以要省也不知從何省起。我不想減少艾伯特的咖啡,我們也不能沒有冰庫要用的乾冰,而剩下的東西就不是必要的了。我已經習慣工作時間比艾伯特長,他坐著抽煙的時候,我忙著縫補衣服或洗晚餐的碗盤;他忙得揮汗如雨又肌肉緊繃的時候,我也不想坐下。我躺在床上,身旁的空位讓床感覺變硬了,時鐘的滴答聲也變得更大聲,讓我有一種無助感,而傑克在床上翻來覆去,我卻愛莫能助,讓這一切變得更糟。
「大半夜的,你怎麼回家了?」我問他,差點忘記要小聲說話。
安靜的時候總m.hetubook.com.com會讓我想著,萬一家裡再也聽不到傑克的聲音怎麼辦?再也聽不到了。只有傑克動也不動靜靜躺著,就像那些留在路邊的磚塊一樣。但是我們又投訴無門,艾伯特不想去控告磚塊公司。我也會跟他爭論,認為他的「不必製造別人的麻煩」這個看法不對。我每次只要抬起頭,就會看見那個司機給我兒子製造了什麼麻煩。只不過艾伯特不肯聽,但我真的很想說,所以我就去拜託他,就這麼一次。結果他說不必了,我們不用再考慮這件事。我只是點點頭。不像西莉亞,她不斷煩他,跟他爭辯,對著他嘆氣。我看不出來這樣煩他跟不去煩他,效果有什麼差別,他已經下定決心,事情就是這樣了。
像這種黏上去的鞋底,一塊只要五分錢;而泰絲冬天穿的那雙鞋,鞋底的破洞只有越來越大,但是我根本不想多花一分錢,至少也要等到艾伯特工作的時數開始減少,而且我們也已經付完一大部分醫院的帳單之後,我才想花錢。不是說他捨不得買新鞋底,事實是正好相反,如果他看到我剪下一塊厚紙板去補泰絲的鞋底,他一定會大動肝火,然後自己衝到比爾店裡去買。厚和-圖-書紙板只能撐一天,所以我每天晚上都要回頭來補同樣那塊地方,剪下一塊新的厚紙板。泰絲沒有抱怨,不過天氣潮濕的時候,她一定會感覺到厚紙板傳來的濕氣。
「只是在這邊晃晃。」我說。我知道他也沒力氣逼我說出真相,「你什麼時候要回去?」「明天是晚班。」
「要我幫你按摩嗎?」
於是我試著平撫自己的思緒,壓抑著自己的心情,整理好情緒。有一個禮拜,我有鞋子要補,這件事至少能讓我分心,不再想著為什麼我不能忍受孩子離開我的視線,連睡覺也不行。
他拉拉我睡衣的衣角,把我拉得更靠近他的臉,他記得他還沒吻我。我彎腰下去,讓他不用抬頭,讓他輕輕啄吻我的臉頰。
這次他發出的不像咕噥聲,比較像悶哼。我坐在床沿搓揉雙手,讓雙手溫暖起來。他每次下班之後沖了澡又接觸到冷空氣,脖子上的皮膚乾燥得跟紙一樣,皮膚底下的肌肉也變成水泥,完全不肯軟化,我知道他的手臂也是一樣。不過我還沒按摩到他的肩膀,他已經開始打呼了,他的肩膀可能比我認識他的時候還要硬、還要強壯,我想他要是撞到一面石牆,那面牆可能比他還要先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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