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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絲家的女兒們

作者:琴.菲莉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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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井邊的女人 泰絲

8、井邊的女人

泰絲

「妳怎麼沒有進屋裡來?」
我什麼也沒對維琪說,我覺得她會罵我,我們自己家裡都有這麼多事情要擔心了,居然還想著那些死掉的嬰兒,而且她一定會罵我,居然還想偷溜出去,可是我一定得這麼做。我從來沒有晚上待在外面,不管是我或維琪也從來都沒有在正常的睡覺時間之後出門,除非我們晚上是跟朋友在一起。爸爸老是說他不懂怎麼會有父母讓他們的女兒在外頭待一整晚,我知道這表示我們不能像那些女孩子一樣。
我還想解釋,又不太確定那個陽光的比喻是否恰當。「除非我們去跟她談,不然沒辦法確定。」
我什麼也沒想就回家了,小心翼翼走上我們家的前門。我爬上床,還沒拉上被子就睡著
「妳為什麼覺得她會跟她姪女提起小孩的事,不管是生下來或是丟掉?」
「她叫露艾倫。沒有,我沒問她。」
「妳在說什麼啊?」維琪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揉眼睛。
我也用手肘撐起身體,「好啊,妳覺得我應該怎麼開口?『那妳知不知道,妳阿姨有沒有生下一個小孩,沒讓別人發現,然後為了好玩就把小孩丟進我們家水井裡?』」
「不是,那是露阿姨。」
我努力不要因為藏著秘密而感到有罪惡感,我告訴自己,我沒有做錯事,只是要去找朋友而已,我只是沒說出來,並不是真的說謊,沒道理要覺得我好像對爸媽不敬。
不知道我得在那裡站多久,我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感興趣,但是我知道要多留幾分鐘才算有禮貌,所以我開始想著那些小孩,埋在土裡,身上包著床單或毯子,我沒去想毯子底下是什麼。
這句話讓她翻過身來,張開一隻眼睛,頭挪開了一點,她睡覺的時候有流口水在枕頭上。
我預定要去找露艾倫那天,從學校回到家之後,媽媽正從水井裡打水上來,她背對著我,我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驚叫一聲。
我靠近她,直接對著她耳朵說話。她最討厭這樣了。
她走了幾步然後指著底下。
「後來,嗯……大概幾個禮拜之後她就搬來和我們住了。她有點喜歡八卦,喜歡知道別人家的事,媽媽也知道她這個習慣。所以我就把妳們一個個指給她看,跟她講妳們的事。」
「幹嘛?」她沒有翻身,而是完全靜止不動,手臂在胸前交叉。
「我們不知道她有懷孕。」
「吃完晚飯後很久,大概是睡覺的時候。」
「妳等了很久才告訴我,對吧?」她把一桶滿滿的水穩和*圖*書穩放在水井邊上,「別以為我沒注意妳有事情想告訴我,我只是不想問而已。」
我看著那片土地,有泥土,一小簇雜草,周圍有零星的草地。沒有記號,甚至沒有石碑,更別說名字。
「這個嘛,我們不知道太陽早上會升起來,但一直都是如此啊。」我聽過爸爸以前這麼說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總是聽起來很聰明。
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主意,但是我得承認自己也很好奇。
然後她放開了我的手,停住腳步,我差點撞上她。
「維琪,維琪,維琪。」雖然我已經看到她皺起眉頭,還是一直叫她,「維琪。」
「為什麼那麼晚了才要過去?」
我跟她說了嬰兒墳墓跟露阿姨的事。
「我說了,『幹嘛?』」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煩躁,還是半夢半醒。她完全沒有移動。我覺得她應該更積極一點才對,畢竟在外面打探消息,弄到很晚回家的人是我耶,我還得躡手躡腳四處找到媽媽放在前廊的鑰匙,進門後每次爸爸翻身或是打呼的時候我都會嚇一跳,還要小心別踩到我床前那塊會吱吱作響的木頭地板。維琪一直都睡得很熟,而我躺著忍著消息不說,忍了肯定有好久、好久、好久,都快爆炸了。
維琪翻身躺回到枕頭上,發出噗呼一聲。不知道她頭髮捲子裡的夾子怎麼都不會戳進她腦袋裡。她躺在那裡,而我盤腿坐著,膝蓋戳著她的左腳,但是她沒有移動她的腳,甚至也沒看著我。
她是個大塊頭的女人,肩膀很寬闊。今晚雖然只是新月,但已經足夠照亮她的臉。她就是在佈道會上痛哭的那個女人。
也許就是這樣,因為沒得選擇。但是一想到小孩子要待在冰冷、堅硬的土壤裡,周圍都是蟲子、蛞蝓還有蟑螂爬來爬去,想到就覺得討厭。
「媽媽對不起,我可以去嗎?拜託?我只是真的很想出去一下,做點不一樣的事,爸爸老是說他不想我們晚上太晚出門,我想妳不會答應讓我去。」
「你們沒有做記號嗎?」我問她。
我聳聳肩,「如果孩子不常哭的話。」然後我想起來了,「她是從布里安那邊搬過來的,小孩要是根本沒帶到這裡的話,或許就可以偷偷藏起來。小孩根本沒去過露艾倫家。」
我覺得家裡不一樣了,我知道我也應該變得嚴肅一點,但既然知道傑克會沒事,我就好像沒辦法乖乖待著。從伯明罕回來之後,常會忍不住想做點什麼,想出去走走,腦袋裡滿滿和*圖*書都是大城市的事情;如果我沒辦法把伯明罕看個夠,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比較近的地方。(大家好像也不急著回去伯明罕,就算他們要回去,也很難讓我去四處探險。)我想到露艾倫.泰伯茲,還有埋在她家後院的過世小孩,我很好奇,這個女孩擁有皺皺的腰部、尖尖的舌頭,講話像大人,家裡後院還埋著嬰兒,她生活的世界雖然離我很近,但就跟伯明罕一樣,與我天差地別。露艾倫不是天天都去上學,因為她媽媽在外頭工作的時候,她要幫忙家裡的家事,但我還是特別注意她。有天下課後,她自己一個人坐在樹蔭底下(我不太常看到她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我就去問她可不可以去看她們家的孩子,她聽到我的要求好像也不驚訝,毫不猶豫馬上就回答我說,她覺得她爸媽不會喜歡她帶朋友去看那些墳墓,彷彿那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似的。但要是我可以在她爸媽睡著之後去她家,她可以帶我去看。
「喔。」我開始轉身,想要說我得準備回家了,但她還在說。
「沒說我的事嗎?」
「我不知道,我不會這樣。」
「大概吧,不過她只會想說我是出來到山坡下面那邊。」她對著她們的茅房點點頭,「她也只是在踱步。她睡得不太好,常常走來走去,自言自語,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偶爾啦。有時候她根本人在心不在,不說話,什麼也不做。」
「嘘。」她看著廚房的方向說,「生什麼氣啊,我只是覺得去問她比較簡單啊,總比去問我們根本不認識的大人好吧。」
「那妳跟她說了什麼?」
「泰絲,我好久沒聽到妳這樣說話了。」我開始想像故事的時候,媽媽通常會叫我不要再做白日夢,但這一次她好像一點也不會不高興,她反而對著我笑,眼睛瞇了起來,我好久好久都沒看到她這樣,她伸手幫我順順頭髮,「沒想到我居然還會想念妳這個習慣。不會害怕外面有負鼠或是壞巫師嗎?」
「我們知道他們在哪裡。」她小聲說:「爸爸從那三棵大松樹底下開始走五步,每棵前面都有一個小孩。」
我還是覺得她應該要提起我的名字,有些人覺得我長得真的很可愛,她有很多事情可說。
「妳會把我的腰折成兩半的。」她的語氣並不像在抱怨,而且她伸出一手來拍拍我,「小乖乖,今天還好嗎?」
她甚至沒有要求我要幾點回家。我決定從今之後都會把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的事情告訴媽媽,不會有損失,她真的都能接受。
我正準備要提醒她,她們家的前門就打開了,我們趕快蹲低躲在門廊後面。不是露艾倫的媽媽出來吼她,罵她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頭,走出來到門廊上的正是露阿姨本人。
我突然有個想法,我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會經過我們家的房子。「妳帶她過來看小孩子被丟進去的地方嗎?」
「妳覺得她會注意到妳不在家裡嗎?」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她還好嗎?」
我到露艾倫家的時候剛剛過九點,感覺真的很像是完全不同的庭院。我通常都是在門廊看著外頭的黑暗,但這次我卻走在外頭的黑暗裡,每走一步都瓦解了黑暗,因為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可能會踩到什麼。雖然走到露艾倫家只是短短一段路,但是我抵達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
「可以把孩子偷偷藏起來嗎?」她問,臉又有一半埋進枕頭裡。
「妳怎麼會這麼說?」
屋子裡只有一扇窗戶透出燈光,我看到有個人影在裡面移動。燈光很柔和,又很明亮,不是電燈,而是像暴風雨來襲時媽媽會在房子裡點的那種油燈。我能看清那個人影有長長的頭髮。「妳媽媽還沒睡嗎?」
我本來想說「很好」,可是我沒有,反倒說:「我跟露艾倫說今天晚上要去她家。」在此同時,我不斷想著為什麼這些話就是一定要自己跑出來。
「他們裝在棺材裡嗎?」我問。
「妳覺得為什麼我們要把死人埋在土裡?」我問露艾倫。
「妳沒問泰伯茲家的女兒嗎?」
「所以她應該知道我們是誰。」維琪說,她的頭還靠在枕頭上,可是眼睛已經越睜越大,「甚至還跟我們有點關係。妳真的覺得她在佈道會上有這麼情緒不穩嗎?」
了,完全沒做惡夢。雖然我好像才剛閉上眼睛,可是睡醒之後覺得神清氣爽,我喜歡醒來的時候就聞到咖啡香,還聽到爐火劈哩啪啦的聲音。眼睛還閉著的時候,我只能靠耳朵和鼻子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聽到媽媽在廚房裡忙碌移動鍋子的鏗鏘聲,爸爸已經把火爐的火升好了,幫我們的洗臉盆打了水,走起路來把地板踩得吱嘎響。被子底下除了能聞到咖啡香之外,還有一股很濃的味道,我希望那是培根的香味,不過比司吉也很好吃。我還可以縮在被子底下幾分鐘,什麼也不做,只要沉浸在香味裡,但今天早上我不想這樣。
「我很確定是露艾倫.https://www.hetubook.com.com泰伯茲的阿姨,是她把嬰兒丟進井裡的。」我說。
「那時候還不認識妳。」
傑克發生意外之後,我們都忘了那個水井邊的女人,忘得差不多了,我也不再做惡夢了。維琪和我都沒再提起小孩、母親,或者要解決任何事。反正大家講的話都變少了,所以我們也不是刻意去忽略這件事。爸媽睡得很少,但是他們努力表現出他們不會隨時倒下的樣子。我在爸媽臉上看到更多皺紋,我也知道維琪更努力幫媽媽的忙。
媽媽搖搖頭,像是在微笑。「爸爸的意思是說,不能太晚跟男孩子出去。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意妳出去到人家庭院裡看看。」她抬頭看看天花板,舌尖從齒間伸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他最近情緒比較緊繃,最好不要提起這件事。妳就去吧,要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妳回家的時候他應該已經睡著了,所以要安靜點。」
她躺著而我坐著,安靜到我都能聽見雞蛋掉進煎鍋裡的聲音,然後烤爐的門打開了,可能是比司吉烤好了。
「對啊。」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嗯,我不知道。」她看起來好像很努力在回想,「我想沒有吧。」
偷溜出門讓這整件事感覺更加刺|激,我計畫好隔天晚上去找她,就在大家都去睡覺之後。
「他們在這裡。」她直指著樹木前方說。
「大家在這邊走來走去,好像他們根本不在這裡的樣子嗎?」
「喔。」
「泰絲,也許妳是對的。」她縮起膝蓋撞到我。「可能真的是她。」
她用手肘撐起身體,低頭看著我,「為什麼沒問?」
「吃完晚飯嗎?」媽媽問,好像不太擔心。
我不喜歡對媽媽說謊,可是我也不笨。「我們想要去探險。」我說,腦袋盡量快速運轉著,「我以前從來沒有那麼晚出去過,我們想自己出去應該會很好玩,整個後院都是我們的,有月光照耀著,沒有其他人在旁邊,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我想那麼晚的時候,一切東西看起來一定很不一樣。」
「妳知道嗎,有一次我帶她去妳們家那裡,那時候她還沒搬來跟我們住。她來我們家的時候,想要看看鎮上的樣子,媽媽就叫我帶她去看妳們的房子,畢竟土地是妳爸爸的。」
她聳聳肩,「說妳姊姊真的很漂亮,妳爸媽會送東西給任何上門求助的人,他們也常常上教堂,是好人。妳爸爸從來不會說看不起我們的話,也不會表現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搖搖頭,也沒有糾正她說我m•hetubook•com•com只害怕會吃仙子的負鼠,不會怕正常的負鼠。我想牠們那天晚上不會出現。
這樣更糟,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會覺得我們那口清涼的水井比較好,那裡至少還有人魚跟閃閃發光的魚。也許維琪是對的,那個水井邊的女人並不是純然邪惡或者腦袋壞掉,也許她還存有一點良心。就像伯明罕有一些漂亮的街車,但也有人窩在煉焦爐裡。不過我告訴你,這件事情還是很奇怪,為什麼要把我們的水井變成墳墓呢?我以前從來沒有認真盯著泥土,想著泥土對毯子來說是什麼感覺。如果我真心喜愛某樣東西,大概很難把那個東西包起來埋在土裡,好像那只是垃圾,又不想讓狗來翻動而已。
她爬下床,從衣櫥裡拿出洋裝,然後回答:「不,我們自己去跟她談吧。」
「維琪。」
真希望我從來沒邀請她來跳棉花堆。就算她們家後院埋了死掉的嬰兒又怎樣?她一定從我臉上看出了些什麼,因為她很快又說:「可是我有告訴她,我媽媽說如果有人做的是上帝的工作,那一定是摩爾家的人。」
她在門廊上等我,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搖椅上。人影揮揮手,然後快步走下門廊階梯,拖鞋發出輕柔的噠噠聲,而不像平常的啪啪聲。她的睡衣長度到膝蓋,她把睡衣拉起來,才不會纏到腳。她還沒來得及跟我打招呼,就拉著我的手走過房子,往樹林走去。(雖然大部分的土地都是農地,不過他們還是在房子旁邊的一小塊地方種了松樹。)我很喜歡她的手抓著我手腕的感覺,其他的一切好像都很陌生。樹木形成一堵巨大而黑暗的牆,樹木的陰影在地上投射成另一群黑色扁平的樹木,當樹枝搖晃的時候,月光會從樹葉縫隙透出來,我想在那些光點上玩跳房子。這裡有多黑暗,就有多安靜,螢火蟲睡了,甚至連蟋蟀都好像睡著了,我能聽見的就只有我們躡手躡腳的聲音,還有風吹拂過松樹的聲音。
「包在布裡,至少我記得的那兩個是這樣。」
「那妳想怎麼辦?」我問,「跟爸爸說嗎?要讓他通知泰勒警長嗎?」
「不然妳要把他們放在哪裡?」
我想著夜遊這件事還可以包括什麼,我描述的時候開始看見夜晚的時光,「也許我們睡覺之後,蟋蟀會聚在一起組成大樂隊演奏,我敢說貓頭鷹也會出來玩,趁小鳥睡覺的時候,輕輕把牠們推下樹枝,看看牠們撞到地上之前會不會醒。」
「那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前。」
「所以妳知道他們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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