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們在陣陣道別聲中步下階梯，走向代客停車的候車處。
至少在鎮上是如此，他想著。
「好的，那就有勞你了。」卡莉依然若有所思，但是，當她一眼認出餐室另一端的凡布倫太太時，她卻笑了起來。
「好吧，約克過一會兒就會到，如果妳想加入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做兩小時的運動，然後到湖濱小徑上，去布雷克斯來回跑一趟。」
「下星期五，爹地要為我辦一場舞會，」卡莉興奮地說，「你能來嗎？所有的人都要來參加的。」然而她也知道這種說法並不能打動麥可的心，他和一般的加州佬不同，他對這種熱鬧非凡的舞會並不放在心上，更何況這是她父親的舞會。
「拜託，我希望有個只屬於我們兩個的夜晚，今晚我可不要葛瑞絲夾在我們之間。」
「是的，爹地。」
「哦，我的天，她又做了一次拉皮手術嗎？她的笑容好像是用磁土捏出來的。」
「你在我眼中一向完美無缺，爹地。」她崇拜地說，卡莉眼中的父親一直保持著健美的身材，她也知道父親最重視身材的保養，以前他們總是定期地在一起慢跑及運動。
麗迪亞把他們安置在最好的卡座上，這個位置可以飽覽整個餐室的高雅裝潢。
他們坐上戴克斯特的捷豹敞篷車，他拉上車蓋，風馳電掣地朝渥斯道上的大橋開去。
在她結婚前，一心一意地討好父親，是卡莉的整個生活重心，她自幼就崇拜父親，在她眼中，父親是理想及完美的化身，但是，在她十八歲那年，父親的再婚令她大失所望，她的繼母海倫娜貌似她的母親，她貌美如花，但是心胸狹窄、性情尖刻，她對花用戴克斯特的金錢極有興趣，但對這對雙生姊妹的敎養則完全不在意，在卡莉看來，海倫娜只有三件嗜好：吸食古柯驗、通宵達旦的跳舞及無所不用其極地激怒卡莉。海倫娜十分嫉妒卡莉，想盡辦法不讓卡莉接近戴克斯特，於是卡莉決定遠走高飛，在戴克斯特結婚後一個月，就和麥可．唐納凡私奔，並且搬到洛杉磯去，令戴克斯特為之氣結。
「是太好了，」麗迪亞離開後，戴克斯特立刻開口，「妳應該常常回來。」
「您的桌子已經準備妥當了，先生，用餐前是否要先到吧台喝杯飲料呢？」
「明天我再和你一起慢跑，但是現在我真的應該去給孩子們準備晚餐了。」
「謝謝您，先生。」侍者一面替他們重新斟滿香檳。
「謝謝你這頓愉快的晚餐！」卡莉一面伸手握住戴克斯特的手。
戴克斯特不禁捧腹大笑，「海特十幾年來都用一個金屬釘來固定駕駛座旁邊的門，」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所以他一向從另一邊的門爬進爬出，這一次一定是醉糊塗了，忘記警告那個新來的侍者，海特這個可憐m.hetubook.com.com的傢伙，全副家當只值三億左右。」他擦拭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面完成他的結論。
「忙得沒時間理我的女兒？」
戴克斯特只好搖搖頭，從護腕中取出鑰匙打開健身房的門，卡莉對孩子們及麥可幾乎百依百順，這一點總令他聯想到安，使他忍不住感到不悅，不過，他立刻鬆開緊皺的眉頭，他甚至不希望卡莉看到他不高興的樣子。
「好的，希望你們享受一頓愉快的晚餐，還有，見到妳回來真好，卡莉。」
「我們還是喝香檳，麗迪亞，請給我們一瓶泰汀格香檳。」
「我請保姆的用意正是要替妳照顧孩子，親愛的。」戴克斯特儘可能地堅持著。
「我們何不去跳跳舞？感覺上我從離婚後還沒出去玩過呢！」
「喔，他很好，你是知道爹地的，他一向掌握一切。」
「她很好，」戴克斯特從卡莉身邊走過，「我訂了九點鐘的位子，我現在要去健身房。」
「別客氣，甜心！」他的語氣中充滿關愛。
「這裡曾經是我的家。」
卡莉笑了起來，她知道其實那個健身器是為她買的，他對她一向慷慨，「我陪你走過去。」她說，知道他會因此大為高興。
戴克斯特招手示意侍者送上帳單，順便瞄了一眼他的黑色赫伯樂名錶，他當初買的是對錶，另一支錶是他送給卡莉的情人節禮物。
「妳還沒有見過我的新敎練約克呢，我和他已經在一起鍛鍊好幾個月了。」他自傲地拍拍堅實的小腹。
「喔，妳是認為他比不上妳那位『健美先生』囉！？」戴克斯特笑著掐了她的臀部一下。
「乾杯，親愛的，歡迎妳回家。」
多麼完美的夜晚，他想著，側眼看著身旁的漂亮女兒，而且今夜還長著呢！
那一年麥可已年屆三十有七，但卻從未結過婚，他是當時紅極一時的電影明星，在七〇年代中，他在一個收視率極高的電視影集中飾演一個偵探的角色，隨後轉往大銀幕發展，更是名利雙收。
戴克斯特端起他的香檳輕輕地與卡莉碰杯。
「晚安，柏爾蒂諾先生，」英俊的領班布魯斯趨前致意，他先和戴克斯特握手為禮，再輕吻卡莉的玉手，「真高興見到妳，柏爾蒂諾小姐。」卡莉對於自己如此樂於聽到人們用她婚前的姓氏稱呼她而感到驚訝，這個「柏爾蒂諾小姐」的稱號聽起來比較順耳，「妳真是愈發地美麗了。」
卡莉若有所思，並未接腔。
「反正你也很少待在這裡，爹地。」卡莉輕拍他的手以表安慰。
卡莉想像著電話線另一端的丈夫的模樣——披著凌亂的沙色長髮，粗獷而英俊的臉上刻劃著日曬的痕跡與獨特的性格。
卡莉低頭注視她的香檳，戴克斯特查覺到她不願意再談這件事，這和她往常總是ｈeｔubook.cｏｍ.ｃoｍ滔滔不絕地大談洛杉磯生涯的情形大相徑庭，他瞇起雙眼，心中忍不住一陣狂喜，一定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了，他想到自己終於有可乘之機，他決意要追根究底。
「我沒辦法去，卡兒，」麥可柔情萬種地回答，「我實在很想念妳和孩子們，也很想去探望葛瑞絲，但是，下星期我得去威尼斯拍攝影片的結局。」
「我們先到吧台去坐一下吧！」
「卡莉，我已經把她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向妳複誦過十幾遍了，她會好起來的，她一向如此，請妳今晚不要再擔心她了，好不好？」
卡莉已經結婚五年了，但是這對翁婿之間的敵意絲毫不減。
當卡莉與戴克斯特一起走進歐洲小館時，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向他們行注目禮，卡莉向來以此為榮，父親一向擁有這種令全場心折的魅力，他是眾目所矚的焦點，而她一向樂於做他的女伴，他能讓身旁的女伴自覺艷光四射。
香檳令卡莉感到有點頭暈，但卻興致高昂，「當然好。」
「是的，這位女士和我本人各要一份義大利野牛乳酪和蕃茄紫蘇沙拉，然後來一客兩人份的小羊排，三分熟。」
卡莉溫柔地笑著，望了望餐室中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棕櫚灘還是老樣子，這裡總是一成不變的，是不是，爹地？」
戴克斯特忍不住抬手輕撫自己的右眼皮，兩個月之前，他才在邁阿密由美國首屈一指的外科整形醫生替他動過雙眼的整容手術，卡莉並未發覺，可見手術相當成功，簡直就是神不知鬼不覺，手術後的充份休養是成功手術的要素之一。戴克斯特一向是個拒絕老化的人，他認為眼睛是最難抗拒老化的部位，於是他到醫生的診所去接受手術，然後在醫生的私人旅舍休息了兩天以便接受觀察，隨後乘坐自己的噴射機到洛桑，在一家再春中心住了四個星期，並接受羊胎素注射，他告訴眾人自己是在蘇黎士處理公事，莎伊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而她絕對會守口如瓶。
餐館的主人麗迪亞向他們走來，戴克斯特露出微笑並將身子坐直一些，她在他的雙頰各印上一個吻，「妳的氣色真好，親愛的，」她轉身向卡莉說，「不過，老實說，我總是分辨不出妳和葛瑞絲，真高興再見到妳！」卡莉熱情地握住麗迪亞伸出的手。
「一樣，謝謝你！」戴克斯特回答。
「餐館就有許多變化啊，自從埃及克里安關門大吉以後，這裡就是碩果僅存的高級餐館了，至於波第瑪麥和塔布是在妳離家後易主的，連三代老店的泰斯塔也招標出售了，現在的餐館，像什麼倫內多、威爾遜、露露都是名不見經傳之流，我還沒去光顧過其中任何一家，何況它們往往是www.hetubook.com.com曇花一現後，就無疾而終了。」
卡莉避開父親的凝視，「再次做單身漢的滋味如何？」她儘量使語調開朗自然。
「我今天早上看到葛瑞絲時，她的情緒還很低落。」卡莉對她丈夫說，「爹地剛剛走進來，他剛從醫院回來。」
「妳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卡兒？」麥可憂慮地問。
「就這樣嗎，先生？」
戴克斯特走進休息室中，看到電話上的紅色指示燈依然亮著，我的天，他暗罵著，從他進門到現在已經四十五分鐘了，而她還在講個不停，艾瑪告訴他在他回來之前，她已經講了一個小時之久，他不禁忿忿地咒罵自己安裝的東芝牌防竊聽系統，這下好了，誰也不能拿起另一個聽筒來偷聽卡莉的談話。
「她在游泳池邊的陽台上打電話，柏爾蒂諾先生，」艾瑪向他報告著，「肯尼和凱思在游泳池玩，你僱用的臨時保姆正在陪他們，」艾瑪是個矮胖的西班牙婦女，服侍戴克斯特已有二十五年之久了，她對全家上上下下的動靜瞭若指掌，她從來不和家裡的其他傭人打交道，並且把戴克斯特的太太及女友都視為闖入者，而她才是在這個家中待得最久的女人，她一生未婚，一住在柏家，對戴克斯特尤其忠心耿耿。
卡莉好奇地盯著他看，戴克斯特於是又說：「我又添了一些新設備，我還買了那個妳最想要的史鐵麥斯特健身器。」
「不了，謝謝你，麻煩給我們兩杯濃咖啡。」
「您們要不要用一些甜點？」侍者一面收拾餐桌，一面輕聲細語地問道。
才放下電話，卡莉立刻感到對麥可的強烈思念，然而，戴克斯特一跳上平台，她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
「謝謝妳，艾瑪，我要到陽台上喝一瓶礦泉水。」戴克斯特喃喃自語地走向室外。
「您準備點菜了嗎，先生？」一個娘娘腔的金髮侍者問道。
「不用了，沒關係，別讓他們再從游永池爬上來。」
「這裡還是妳的家，而且永遠是妳的家。」
「我問妳，戴克斯特好嗎？．」他重複著。
「忙啊，爹地，他非常忙。」
這回輪到卡莉默然以對了，這個超級巨星的妻子角色是愈來愈難演了，去年麥可以《超級傻蛋》一片榮獲奧斯卡金像獎之後，他更成為影迷瘋狂熱愛的對象，而卡莉與葛瑞絲這對雙生姊妹花向來是棕櫚灘的風頭人物，她自幼就習於那種眾目所矚的滋味，而如今她卻只是一個隱身於背景之中的唐納凡太太，這次回到棕櫚灘來，她才真正體會到這種由絢爛歸於平淡的轉變。
「我們還得再討論一次這個話題，這裡是妳的家。」
「妳認為我得到敎訓了，嗯？嘿，至少這段婚姻維持了五年。」持久的浪漫關係向來非戴克斯特所長，他習於同時擁有數位女人的愛慕，而且熱衷和圖書於男女之間追逐、誘惑及征服的過程，新的伴侶才能給他足夠的刺|激，他也從不向任何人做任何承諾——包括他的太太，即使在結婚期間，他依舊與不同的女人發生短暫的婚外情——或是一夜風流，或是共度週末，然後就各分西東。
「麥可近來可好？」
「妳還好嗎？」他想一探究竟，「他讓妳不高興了！？」
她知道他不會改變心意或改變行程，卡莉永遠搞不過他口中所謂的「沒辦法」，再大牌的明星也只得對製片大人唯命是從，派拉蒙的行事曆中可插不進棕櫚灘的一場舞會。
「沒錯，我是知道。」但是我可不必非喜歡這一點不可，他暗想著。
「柏爾蒂諾先生，您好嗎？」酒保彼得伸手與戴克斯特握手致意，「照常？」
他看到卡莉正在興高采烈地講電話，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身泳裝，使她顯得格外優雅，她向他揮揮手，然後用手蓋住話筒，對他輕聲地說：「是麥可。」隨即又回到她的電話上，戴克斯特猶豫片刻，然後轉身走回屋裡，透過玻璃窗，他看到艾瑪端著一個裝有沛雅綠礦泉水的水晶杯，經由僕人專用的小徑走向游泳池。
他們穿過佈置著紅色花朵的餐室，不時地有人向他們點頭致意，戴克斯特無心駐足與任何人寒暄，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卡莉的身上，她穿著貼身的黑色露肩長袖洋裝，使他再一次地被憶及她母親的思緒所襲捲，他再次想起安修長的腿和碧綠的大眼睛，如雲的金髮烘托著她纖細柔美的臉蛋。
「那麼，請在八點四十五分前穿戴妥當。」
「為什麼有人不惜如此虐待自己？」卡莉疑惑地說，「你是上帝的寵兒，爹地，你看起來永遠這麼年輕。」
「可是……」
「可是葛瑞絲和我是一體的，爹地，這一點你也知道的。」
「讓我帶引你們到餐桌那邊去吧，」麗迪亞替卡莉拉開椅子，「飲料留在檯上，侍者會端過去的。」
「您呢，這位女士？」
「爹地，這是個老話題了。」
「喔，爹地，當然沒有，真抱歉，我很願意去，」卡莉面帶歉意地說，「能跟你共進晚餐，可真是太好了，」她給父親一個擁抱，「葛瑞絲今天下午好嗎？」
「你確定葛瑞絲不需要我明天給她帶任何東西去嗎？」卡莉不放心地問著。
他看著她朝游泳池的方向走去，心中又想到安，於是他開始做健身運動，一次比一次賣力，當他做到第二十五個伏地挺身時，前妻的影子已被他拋在腦後，心中只想著今晚將和女兒共進晚餐的愉快畫面。
「已經是第五次了，」戴克斯特搭腔，「我認為她簡直就是戴了一張萬聖節的面具。」
卡莉想起他們初識的夜晚，那是卡提爾競賽閉幕後在威靈頓馬球俱樂部所舉行的正式晚宴，除了她父親之外，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
和圖書男人，他的膚色健美，身軀柔韌而強壯，他英挺而自信，風度翩翩而又平易近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性感活力，他使她透不過氣來，當他們的眼光相遇時，他的淡藍色眼睛中閃耀著迷人的光彩，他正是她夢寐所求的愛人，而卡莉．柏爾蒂諾向來要什麼有什麼。
「如果妳在這裡，我就會常常待在這裡。」
戴克斯特頷首同意。
「妳父親近來可好？」麥可問，卡莉可以聽出他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嫌惡。
父女倆暢談了好幾個小時，談到肯尼和凱思。卡莉的社交活動、他們各自的家、政治、旅遊等等，除了葛瑞絲的事以外，他們的話題可說是無所不包，卡莉是戴克斯特此生中唯一能夠輕鬆交談的對象，在她還只是個六歲小女孩之時，他就常常帶她出去共進午餐，告訴她自己做生意時的謀略、朋友間的閒言閒語等等，他對她無話不談，只保留了自己的羅曼史，他一向不主動與任何人建立親密的人際關係，卡莉是與他最親近的人。
「不了，爹地，今天不行。」
此時耳邊響起一聲巨大的金屬撞擊聲，他們同時轉身，看到海特．辛普森的勞斯萊斯停在眼前，而車門卻躺在車前的走道上，代客停車的侍者大驚失色，海特則面不改色。
「哦，布魯斯，你的嘴總是這麼甜，謝謝你！」卡莉一本正經地微笑著，然後從父親的身後向布魯斯眨眨眼，卡莉以前常和布魯斯去跳舞，他們是好朋友，不過，在戴克斯特面前，布魯斯必須謹守本份，卡莉的父親並不贊同她和侍者交往。
「我也愛妳，下回再聊了，替我抱抱孩子們。」
「我來點菜嗎，親愛的？」
「是的，我們待會兒再點甜點。」
「謝謝妳，麗迪亞！」卡莉優雅迷人地接受她的讚美。
戴克斯特從醫院回到家後，立刻急著找卡莉。
「謝謝你，爹地，乾杯，」卡莉輕吻戴克斯特的臉頰，「你今晚看起來真是帥極了！」
「你與莎伊還合得來嗎？」她問道，明知他不會回答，戴克斯特從不願和女兒談論他的女友，這一次也不例外，他仍舊避而不答。
「這得視葛瑞絲的情況而定了，我答應你會儘快回去，你還要不要和孩子們說說話？」
「可是，麥可認為保姆會使父母和孩子疏遠，他尤其相信父母應該和孩子一起進餐，你也知道我從來沒有僱用過家庭保姆。」卡莉一面回答，一面轉身準備離去。
每次想到戴克斯特，麥可都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他知道在他太太的眼中，戴克斯特是唯一勝他一籌的男人。
「今晩我們可以去歐洲小館共進一頓精美的晚餐，」他宣布說，「就我們兩個人。」
「好吧，我愛你，麥可！」
卡莉一向能夠令戴克斯特以她為榮。
「你說什麼，麥可？」卡莉對著話筒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