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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廚房的流理檯上有一個收音機。洛伊德扭開了電源，聽到：「這裡是四號頻道。您目前所收聽的是口哨節目『噘唇魔力』。」洛伊德等著要聽這個人是不是在說笑話，不過事實上並不是，這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英國廣播節目。洛伊德聽著活潑明快的口音在討論著各式名家的口哨、模仿著鳴鳥，以及二次大戰暗中所使用的口哨時，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我愛英國，他這麼想著。

冰箱大小跟飯店用的迷你酒吧相當，裡面有三盒已經打開的牛奶、一罐發霉的番茄乾，還有一塊發臭的起士，連外面的包裝紙都已經濕掉。貝絲拉開放置蔬果的抽屜，出現兩顆皺掉的蘋果跟一塊乾掉的薑。然後她試著拉開狹小的冷凍室，但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把門封得緊緊的，滲出的水活像是什麼外星生物一樣。她不發一語，站起來關上門。

蘇珊娜．威爾汀的碗櫃對他來說是一個謎。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過生活的？有番紅花與小豆蔻莢，但是沒有百里香；四包打開的黃糖，裡面結塊程度不一，但是卻沒有麵粉；兩臺義式咖啡機，但是沒有濾網難不成她是像電影《公寓春光》裡的傑克．李蒙一樣，用網球拍來濾掉煮義大利麵的水嗎？某個碗櫃裡則是塞滿了喝光的酒瓶，應該是什麼地球生態日要拿去回收的吧。另一個碗櫃裡則是一臺全新沒插電的攪拌機。當英國的黃昏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收音機裡的聲音也溫柔說著節目內容時，洛伊德找出了好幾罐番茄和扁豆、一盒月桂葉、小冰箱門中的一些大蒜瓣，開始發揮他的創意。他打開瓦斯爐開始加熱，嘗了嘗味道又攪拌了一下，再試了一次味道。洛克威爾版的扁豆鍋，味道還不錯。

但是洛伊德突然玩開了，在房間裡追著她，將吊襪帶上的夾子在她的耳際發出咔咔聲，並且像個獵人一樣發出吼叫聲。最後貝絲掙脫了他的手，將他推倒在床上。

洛伊德先看了一次紙條上的內容，翻到背後確認沒有其他說明ｈtｔｐs://ｍ•hetubｏｏk.cｏm.cｏm事項，然後又看了一遍受這個人陌生的風格。他猜想著什麼是「愛默生牌暖氣機」，萬一它真的「發出怪聲」時，他可以盡快找到它。奇普林先生一定是個健談的鄰居，或許貝絲無聊的時候，他可以陪陪她。她一向對老人家都很溫柔。

「找找看吧。」洛伊德在肩上航空公司送的旅行袋裡摸索著。接送人員在機場等他們的時候，就把鑰匙放在一個密封袋裡一併交給了他們。洛伊德記得他將鑰匙放在安全的地方，不過到底是哪一個安全的地方？他開始將袋裡的東西倒在支撐下陷大門的矮柱旁，將皮夾裡的東西和信用卡都翻了出來。

「我知道。」貝絲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走來走去的好不好。」

「又不是每個人都是知識分子。」洛伊德輕輕坐了起來。「她也愛佛雷．亞斯坦啊。」

貝絲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嘆了一口氣說，「自從我跟我媽在一九八一年來過之後，倫敦變了好多。」

「客廳還不錯。」

「當然不是啦，而且不是我『帶』妳來的，是妳自己要跟來的。我想妳的論文需要一些背景資料。妳說……」他隱忍住惱怒的心情。「我知道這裡不是朱立安．傑威爾的河岸頂樓公寓，但是……」他掙扎著，不過只有一下子而已。「珍．奧斯汀或許也沒有廁所可以用啊。」

貝絲白了他一眼說，「我也是單身。」然後氣沖沖地往臥室走去。「我去把東西拿出來。」

「拜託，妳上次來是住梅菲爾區的四星級旅館，跟這次住在陌生人的房子裡，一定是有差別的啊。不過我很瞭解妳。」他緊緊摟了貝絲一下。「一個星期內就會讓這裡改頭換面，還會去挖掘妳喜歡的小店跟藝廊，並且很快就會讓奇普林先生對妳百依百順——不管他到底是誰，幫妳把購物袋提上樓，或者是我在公司裡受苦受難時，他說不定還會邀妳去吃午餐。」

洛伊德放任她去。他知道當貝絲把東西整理好的時候，氣就會消了。此外，他也討厭衣服四處散落的樣子，如果他一直當作視而不見的話，貝絲就會把衣服收好。因此他決定要先幫兩個人煮些晚餐來吃。

洛伊德到處看了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幾乎整個房子寬度的大客廳裡和*圖*書，有兩扇可以俯看外面街道的美麗拱形窗戶。這裡好多了。威尼斯紅色的油漆大片胡亂地塗在牆上；地板是老舊的松木地板，到處散落著地毯；房間一端是大型大理石壁爐，上面裝飾著乾燥朝鮮薊花的鑄鐵爐柵。多數的傢俱雖然廉價卻有現代風格：有尖角的檯燈、自行組裝的架子、簡單的帆布椅。比較特別的是一張巨大的帝國風格沙發，將抱枕疊高以遮住磨損的天鵝絨椅墊，椅腳則是球狀的獅爪。顯然這張沙發是這個房間的神經中樞，座落的位置剛好不用伸長手就能控制豪華音響設備，而答錄機正在閃著紅燈。在一隻被蛀蟲蛀蝕的桌腳後方，洛伊德發現一只被遺忘的馬克杯，上面還有著不知是茶漬或咖啡漬。他皺了皺眉頭，彎下腰將它拿了出來，並且拿去廚房。他首先環視這個房間，像是福爾摩斯在尋找懸案的線索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從廚房裡傳出一聲模糊又絕望的叫聲。洛伊德發現貝絲一臉不高興，雙手交叉在胸前。「洛伊德，我真是不敢相信，這裡居然沒有冰箱。」

「對不起，甜心，我剛剛才聽到妳的留言。我會想妳的。我只是要跟妳說，反正妳不在的時候，我也會到處亂跑。但是不用擔心，我確定那兩個紐約佬不會毀掉妳家的。那對老夫妻可能比妳還要愛乾淨。我愛妳。妳到的時候記得撥通電話給我們。」

她咯咯笑著，將他一把推開。「別鬧了。」

「我的天啊！」貝絲驚叫，看到樓梯上五彩的顏色後退了幾步。

貝絲也躺了下來。「如果我覺得自己是穿黑色內衣的那種女人，那我自己會去買一套⋯⋯」

貝絲坐在床沿，磨擦著自己的腳，白了他一眼。「這不會就是你帶我來的原因吧？」

「找找看雨衣的口袋吧。」她說。

「果然跟狄更斯筆下所描寫的內容一樣。」

「……但是我又沒有要買。」貝絲像是下結論一樣回答他。她將吊襪帶塞進一個抽屜裡。她在五斗櫃前停留了一下，仔細看著照片裡穿粉紅色洋裝的那個女孩。「我只是希望蘇珊娜．威爾汀在我們的房子裡會乖一點。我猜她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她轉過身用憂心的表情看著洛伊德。「你看到了嗎？她的書架上有茱蒂絲．柯琳絲的作品全集。」和*圖*書

洛伊德停下腳步，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讓貝絲拉住他的手。她將他的手貼在臉頰上，觸感溫暖生滑。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因為妳來了，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們可以共同分享新的體驗。如果妳決定不要把吸塵器從櫃子裡拿出來，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妳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

不過她這一次說對了，就跟平常一樣。洛伊德拎起了行李箱，走上石階，來到了前門，並且打開了門鎖。推開門，看到一個小門廳，還有另外兩扇門。左手邊就是他們住的地方。打開住處的門，就是一道通往樓上的陡峭樓梯。

「胡說。」他手拿蘇絲的紙條與髒杯子，翻找著雜亂的碗櫥，然後驕傲地打開一扇漆成跟櫃子一樣顏色的門。「噠啦！」

最後署名一個大大的S。

「喔。」洛伊德將照片放了回去。女人就是有種特異功能，能發現他沒注意到的特點。「妳整理的真乾淨。」他說，或許語氣太熱情了一點。「妳該不會也幫我把東西整理好了吧？」

「她還是單身嘛。」洛伊德幫蘇絲辯解。

「如果你喜歡紅色的話。」她站著想了一會兒，像是在默數他們的公寓裡每一件珍貴無瑕的物品。她似乎警覺到了什麼，臉上抽搐了一下。「希望她記得幫我的植物澆水。」

「妳這個無情的女人。」洛伊德對著天花板微笑說。

壁爐上方掛了一幅筆觸精美的鉛筆畫，當中的佛雷．亞斯坦雙腳踩著踢踏舞步，上衣後擺在空中飛舞著，餐廳裡的雜役要叫他去接電話卻徒勞無功。畫作下方的字樣寫著：「我正在跳舞，現在不想被打擾。」窗戶旁的一張長木桌，底下由四隻弧狀鋼製桌腳所支撐。桌子中間擺著一個空牛奶瓶，裡面插著兩束綠色膠帶還沒拆掉的花朵。洛伊德看到瓶子m.hetubook.com.com下面墊了一張用來穩住瓶身的橫格紙，顯然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還有匆忙寫下的字跡。他將紙條拿了起來。

PPS：希望你不會介意奇普林先生。他年紀很大了，人卻超好。

「妳知道我不會把東西放在口袋裡。」事實上，是貝絲教他這麼做會撐壞衣服，才打破他原來的習慣。

浴室的情況更糟。當洛伊德終於找到可以打開通風扇與燈光的拉繩時，他看到一間沒有窗戶的超小空間。

「太棒了！」貝絲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輕輕伸了個懶腰，然後動作停了下來。「到底是……？」她的獵裝上衣的一顆扣子勾到了某個東西。貝絲掙開了身子，緩慢地將那個東西從床墊下拉出來，然後捏在姆指與食指間晃來晃去，活像是捏著一隻死老鼠一樣，讓洛伊德好好看一下那是什麼。

「我有把鑰匙拿給妳嗎？」

「你看到浴室的地板嗎？」

當他走進臥室，看到貝絲在經過長途飛行之後，將所有東西都打理整齊，還把他的襪子塞入抽屜時，心裡湧上一股擁有她的驕傲。現在她打開了燈，也把桌面清掃乾淨，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房間挺不錯的，小巧但是隔間適中，天花板四周有裝飾的檐口。這裡也發揮了不少藝術天分，牆壁漆成灰色與象牙色的粗線條，窗戶周圍貼上深紅色的條狀裝飾品，突顯出窗簾的顏色。

前門外放了一堆待收的黑色塑膠垃圾袋。

這幢小房子的外牆貼著骯髒的黃磚，座落在一排相似的建築物中，大概是維多利亞式後期的風格吧，洛伊德這麼猜測。前院有座狹小的花園，黑色鐵欄杆的後方開滿了紫色野花。石板屋頂的上方是雜亂的煙囪與電視天線，在陰沉的傍晚天色下顯得模糊不清。

「像圖畫一樣美，對吧？」洛伊德對貝絲投以鼓勵的微笑。

洛伊德忽然想起答錄機上閃動的紅燈，可能是辦公室打來的緊急訊息，甚至可能是哈利．福斯本人打來的。他放著鍋子繼續燉煮，快步走到客廳，蹲在電話旁的地板上，按下了播放鍵。一個懶散的男性聲音飄散在空間中。

「現在，」洛伊德繼續說。「妳去好好洗一個熱水澡，我繼續完成我的好菜，等一下在客廳裡吃晚飯，喝我在免稅店買的勃根地紅酒和_圖_書，一邊飽覽倫敦的夜景。這個提議聽起來怎麼樣？」

「老夫妻？」洛伊德覺得一陣惱怒。他很確定自己將貝絲視為妻子，但是怎麼會有人誤以為他們年紀很大呢？他不禁想著這個男人的身分。那個聲音對情人來說太和善了一點，可能是她父親吧。洛伊德將帶子倒轉了回去，把內容洗掉。不管那個男人是誰，「愛乾淨」這一點可是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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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呆了！」洛伊德側過身子看著她，頭撐著手上。「妳明天問一下奇普林先生，哪裡買得到黑色內衣？」

一走出狹窄的樓梯頂端，是間漆成黃水仙色的凌亂小廚房，高大的窗戶外是棵美國梧桐樹。再走幾步就是通往有三扇門板的走道。貝絲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第一扇門。房間裡漆黑一片，外面的陽光被百葉窗給遮住了。洛伊德僅能辨識出一張黃銅高架大床佔據掉大部分的空間，只剩少許空間可以置放其他東西。他的心一沉，知道貝絲一定在猜想自己的衣服必須掛在哪裡。

貝絲轉了轉眼珠。毛毛細雨開始飄了下來。

五斗櫃上面的一幀雙連照片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走過去拿了起來。一張是嬉皮打扮的年輕情侶，手臂環抱著對方的褪色照片；另一張則是一個穿著亮粉紅色洋裝的女孩，深焦糖色頭髮下的雙眼，對相機鏡頭展露著笑意。洛伊德將照片拿給貝絲看。「妳覺得這個是蘇絲嗎？」

「我不知道他們居然還有生產這種馬桶。」貝絲發出驚訝的低語。「而且……」她走進去關上門。洛伊德聽到她慌亂地想要扣上一個壞掉的門鎖。

貝絲給他一個無力的笑容。

貝絲噘起了嘴巴。「不管她是誰，她應該知道自己不適合粉紅色的衣服，尤其是搭配那個髮型。」

PS：愛默生牌暖氣機有時候會發出怪聲，用榔頭敲一敲就好了。

那是一只黑色蕾絲邊吊襪帶。洛伊德開始大笑了起來。「至少這個東西我們會用得到。」他打趣著說，一把抓了過來，開玩笑似的將吊襪帶圍繞在貝絲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