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Ⅲ 洩密之心
（The Tell-Tale Heart）
「不——」打火羅希說。她比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不——」
她搖搖頭，告訴他把衣服脫了。
藍比亞斯相信，警察老了以後，會走上兩條路中的一條，他們要不是變得更嚴苛，就是變得更包容。藍比亞斯在年輕的時候，就不算是一個鐵面無私的警察，他發現人們會做出各種事情，而且通常都有著充分的理由。
「我覺得我們應該上床。」伊思美澄清：「我是說，如果你想的話。」
「兩者都有一點。」藍比亞斯回答。
他走下樓坐在餐桌旁。那是一張圓型餐桌，上面鋪著他所見過最雪白的桌巾。「好香。」他說。
藍比亞斯向來以自己是名優秀的警察為傲，他知道他應該要下樓，掰個自己為什麼必須要離開的理由。
「藍比亞斯？」她說：「他？」
更別提的是，他喜歡這個女人。反正，這一切都不是藍比亞斯的事。他把書放回背包中，拉上拉鍊，然後放回原來的地方。
藍比亞斯低低地吹了聲口哨。
伊思美搖搖頭。
在丹尼爾．派瑞許過世後的多年，以及局長精選讀書會進行了一個半小時之後，藍比亞斯認為應該已經過了足夠的時間讓他可以向艾傑探詢：「我討厭越界，但是你能否幫我問問你的大姨子，看她願不願意和一個還不太難看的執法人員約會？」
依據他從事警察工作所具備的敏銳目光，立刻讓他注意到小孩背包出現在此的不協調性。他知道這麼做不應該，但是他把背包拿下來，拉開拉鍊，裡頭有一個拉鍊袋，裝有蠟筆和一、兩本著色簿，上面寫著瑪雅。在著色簿後面是另一本書，一本薄冊子，看起來還比較像是一本折頁手冊。藍比亞斯查看封面。
他才說完滿足，團體的歡呼聲便淹沒了他後來的話。
伊思美把煎餅翻了一面，然後再翻另一片。「誰知道人們為什麼會去做他們所做的事？」
藍比亞斯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然後她說：「書店老闆。」
「副局長，」藍比亞斯說：「鹹派最多只能吃三塊，否則就不夠大家吃了。」
「這話出自書封不漂亮便不肯讀的女人之口。」
「如果大家都像迪佛就好了。」藍比亞斯說。
「於是你想要重蹈覆轍？」
蠟筆把封面畫花了。
一道傷從她的膝蓋延伸到臀部。藍比亞斯用拇指順著撫摸，好像洋娃娃身上的接縫。「是啊！我看到了，但是這無損妳的美。」
「你喜歡嗎？」
除此之外，那本書是那麼久以前失竊的，距離現在已經超過十年。艾傑有著幸福的婚姻，瑪雅有安定的生活，而伊思美也受了苦。
「如果我的話太多，我很抱歉，我想，我實在太緊張了。」
「你讀些什麼？」伊思美問。
「會很痛嗎？」藍比亞斯問。「我應該要小心嗎？」
一名波士頓人著
「我知道。」
「但是足以讓我想要繼續閱讀。」他對她微笑：「我們要不要來點甜點？」
如今認真回想起來，我們當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太粗略了。」她說。
伊思和-圖-書美點點頭。
她在床上放了一條浴巾後離開臥室。藍比亞斯慢條斯理地起身盥洗，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略略翻查她的東西。她有看起來很昂貴、散發出她的味道的乳液，他抹一些在手上。他打開她的衣櫃，她的衣服尺寸都好小，有絲質洋裝、燙過的棉質襯衫、毛料窄裙和薄得像紙一樣的喀什米爾對襟開外套。所有衣物都是漂亮的米色和灰色，呈現出完美的狀態。他查看衣櫃上方的架子，整齊地放置著收納在原來鞋盒中的皮鞋。在一區擺放鞋盒的上方，他注意到一個粉紅色的小女孩背包。
但是，那是搾柳橙汁的聲音嗎？她是否也在溫熱糖漿？
「我確實想。」藍比亞斯說。「但是如果這意味著沒有第二次約會的話，那就算了。我不想要當你遇到真命天子之前的暖身活動。」
「也許重點正在於，小提琴如何影響每一個人的生命？」藍比亞斯繼續說。
艾傑在櫃檯後面聽著討論。在島嶼書屋舉辦的讀書會差不多有一打左右，截至目前為止，局長精選是他最喜歡的一個。藍比亞斯呼叫他：「支援我一下，艾傑。你不必一定得知道是誰偷了小提琴。」
「但是當我挑選新書，或者只是為我自己而選的時候，我最喜歡的是住在遙遠地方的女主角，像是印度或曼谷等。有時候，她離開了自己的丈夫；有時候，她從來沒有出嫁，因為她睿智地明白，婚姻生活已不適合她。我喜歡她擁有多個情人；我喜歡她戴帽子以阻隔陽光與她淨白的肌膚；我喜歡她旅遊並且歷險；我喜歡關於旅館與行李箱上貼紙的描述；我喜歡關於食物和衣物以及珠寶的描述。可以多一點羅曼史，但是不要太多；必須是歷史小說；沒有手機，沒有社交網站，完全沒有網際網路；理想上，最好是設定在一九二〇或是一九四〇年代，也許有場戰爭正在進行，但那只是時代背景；沒有血腥，一點的性|愛，但是不要太詳盡；沒有小孩，對我而言，孩子往往會毀了故事。」
數天之後的夜晚，她和藍比亞斯在柯拉松共進晚餐，她點了海陸大餐和琴湯尼酒。不需要刻意表現矜持，因為她猜想不會有第二次約會了。
「他是個好人。」艾傑說。
「什麼都讀一點，我從犯罪小說開始，我想，那大概在妳的意料之中。還有，艾傑介紹我認識其他類型的書，我想妳會稱之為文學小說，有些內容沒什麼行動的，就不是我的菜。有點讓人尷尬的是，我喜歡青少年小說，那裡面有很多的行動，還有感情。我也讀艾傑正在讀的，他對短篇小說特別地偏好……。」
「真的！艾利斯島看起來就像是個應該有書店的地方。」
「再多說一些。」我說。
「但是比爛警察作業更讓我討厭的是，太快就把一切都解決。」凶殺組的凱西繼續說：「就連迪佛也是這樣。要花時間才能把事情弄清楚，有時候得耗上好些年，你必須和一個案子共存很多年。」
「結果妳和丹尼爾之間是多麼地美好。」艾傑心裡想著，但並沒有說出口。hetubook.com.com
「例如？」
艾傑打電話給伊思美詢問。
「當然啦！我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場災難。」伊思美說。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瑪雅的母親選擇了艾利斯島？」
「不是愛蜜莉亞。我的意思是你的前大姨子，伊思美。」
「妳想念妳先生嗎？」藍比亞斯問。
「並不，」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有時候會想到他的幽默感，但是他最好的部分其實都在書裡面。我想如果我真的很想念他的話，總是可以看書。不過，我還不太想看。」伊思美微微地笑了。
「咬指甲，」凶殺組凱西說：「不聽話的頭髮，還有嘴巴太大。」
消防員羅希大笑。「就是對執法部門女性的幻想啦！」
「叛徒！」藍比亞斯大喊。
「這話聽起來很勢利眼。」
「基本上，是她母親人生最後一天的瑪雅版。」藍比亞斯說。
書已經毀了。
「你要知道，漂亮不是追求任何人的好理由。我總是得這樣告訴我的學生。」
她的腿有十五處的斷裂，右臀得換上人工關節，除此之外，她安然無恙。生平就那麼一次，丹尼爾承擔了衝擊的創傷。
「說得好，凱西。」
「好吧！」藍比亞斯說。
「那麼，」伊思美說：「你下班後都做些什麼？」
艾傑聳聳肩。就在那一刻，伊思美步入店中。讀書會的成員們繼續討論著書，但是藍比亞斯無法不盯著她看，她穿著一件凸顯出纖腰的圓形褶裙洋裝。她的紅髮又留長了，這讓她的臉變得柔和許多。他想起前妻總是放在前廊窗臺上的蘭花。
「這些鹹派好吃極了，順便提一下。」
她大笑，引著他進入臥室。她在燈光下脫去衣物。她想要讓他看見五十一歲的女人看起來的模樣。
「我討厭那些女性角色，」消防員羅希說。「這些女警察都是些出身自警察世家的前模特兒，只有一個缺點。」
「這是一部經典。」艾傑說。
「根據我的經驗，對讀者而言，如果能知道的話，會從書中得到更多的滿足。」艾傑說：「雖然我自己並不在意渾沌不明。」
「好市多。」藍比亞斯說。
「劇本，還有一些詩。然後總是有那些我每一年都教的書，像是《黛絲姑娘》、《強尼上戰場》（Johnny Got His Gun）、《戰地春夢》、《一路上有你》（A Prayer for Owen Meany），也有些學年是讀《咆哮山莊》、《織工馬南》、《凝望上帝》（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我的祕密城堡》（I Capture the Castle）等。這些書像是老朋友。」https://m.hetubook.com.com
「只不過……嗯，我以前從來沒跟警察約會過。」伊思美說。
「嘿，」藍比亞斯說：「妳讀了瑪雅參加比賽的短篇小說了嗎？我覺得那個小鬼根本就應該要贏的。」
「噢，是喔！伊思美。」艾傑頓了一頓：「伊思美？真的？她？」
「你指的是誰？」
帖木兒與其他詩作
副局長把一塊鹹派放回托盤裡。「好吧！就好像，小提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錯過了什麼嗎？一把無價的史特拉底瓦里小提琴不會就這樣憑空消失。」
他盯著那本古老的文稿看了好一會兒。
妮克和我在大學時相遇，進入研究所前的那一年夏天我們決定結婚。她想要當詩人，同時卻很不快樂地朝著二十世紀女詩人的博士學位前進，研究對象包括亞卓安．芮曲、瑪莉安．摩爾、伊莉莎白．碧許，還有她很痛恨的希薇亞．普拉斯。而那時的我早已踏在美國文學博士的道路上，我的博士論文原本是關於愛倫坡作品中對疾病的描述，這是一個我從未喜歡過且發自內心鄙視的題目。妮克建議我應該以更美好、更快樂的方式擁有文學的人生。我說：「是嗎？例如？」
和圖書
「不，我的意思是你想要我問誰？愛蜜莉亞是獨生女。」
「或許作者的重點就在於小提琴不是重點？」藍比亞斯說。
「你知道我真的痛恨什麼嗎？」凶殺組的凱西說：「我痛恨馬虎的警察作業。例如，沒有人戴手套。我大喊，閉嘴，你在污染犯罪現場！」
1843／愛倫坡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藍領男人一向和我不合。」
這很可能是愛倫坡最知名的故事，在一個標示著「浮生若夢」的盒子裡，妳會找到我的筆記和二十五頁的博士論文（大多是關於《洩密之心》），如果妳有興趣閱讀妳老爸另一個人生的所作所為。
「你很好。」伊思美啜飲著她的酒。「你有讀過丹尼爾的任何一本書嗎？」
但是，我離題了。
「她向來很早熟。」伊思美說。
「才不。」
「那當然是重點。」副手大衛說。
「我沒有小孩。」藍比亞斯說。
「才不，我看妳孤零零地一個人好幾年了，我已讀過關於妳的大綱簡介和封底的摘要。一位付出關心的老師、教母、優良的社區成員，以及妹夫和外甥女的照顧者。當然，還有先前那段糟糕的婚姻，或許是太早結婚，但是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有，一本。第一本。」
「說得好，」藍比亞斯說：「其他人呢？」
「妳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藍比亞斯說。
「不是我的菜。不過，寫得很好。」
瑪雅，也許妳不知道，在愛蜜莉亞之前我曾經有過另一個妻子，在成為書商之前曾有過另一個職業。我曾經和一名叫妮克．依文斯的女子結婚，我很愛她，她死於車禍，可能直到我發現妳之前，我有很大的一部分也隨她而死。
「好胃口。」藍比亞斯評論著。「我也點一樣的。」
他呻|吟：「我認識好幾個這樣的人。」
「小說中最讓我討厭的就是沒有收尾的結局。」副局長道格．李普曼說，一面從藍比亞斯所提供的點心中挑選四個小鹹派。在主持了多年的局長精選讀書會之後，藍比亞斯已經知道最重要的事情——遠比手中的書還要重要，那就是食物和飲料。
「我。關於還不太難看的部分，我是在開玩笑，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冠軍牛。」
——A.J.費克力
「你知道嗎，我的家鄉沒有一家書店？」
伊思美走向艾傑，將一張紙條放在櫃檯上。「我終於決定劇本了。」她說：「我大概需要五十本的《小鎮》（Our Town）。」ｈetｕｂｏoｋ.ｃom.ｃom
「是啊！我對她一直有好感，而且早在高中的時候，倒不是她曾經注意過我。我想我們都不年輕了，我應該要趁現在抓住機會。」
妮克車禍後的多年，我經常想像如果我拿到博士學位，我的生命將會是什麼模樣？
「能幫人做飯的感覺很棒。你在上面弄了很久。」她說，並且幫他倒了一杯現榨的柳橙汁。她身上圍裙的顏色是土耳其藍，而她穿著黑色的運動服。
「嗯，我只是警告你，我可能是一本封面漂亮的爛書。」
「我真的很久沒上過床了。」回她家的路上，伊思美在車上說。
「嗯，信不信由妳，」他不好意思地說：「我看滿多書的，也許妳覺得那沒什麼。我知道妳敎英文。」
「我的第一次婚姻，老婆長得雖然漂亮，但是心眼並不好。」
於是我們放棄了研究所，動用她的信託基金，搬到艾利斯，然後開了間稱為島嶼書屋的書店。
「我知道。」她說：「一個沒有書店的地方，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地方。」
早上，她比他先醒來。「我要幫你做早餐。」她說。他睡意惺忪地點點頭，然後她吻了他剃光的頭。
千真萬確！
「那妳讀些什麼？」
「你把頭剃了，是因為要禿了，還是因為喜歡這髮型？」她問。
「你真貼心，但是你應該看看我以前的模樣。」她說：「你一定看得到疤痕。」
「還有瑪雅恰巧也在讀的書，我喜歡和他們討論這些書，他們是愛書人。妳知道的，我也主辦了一個警察參與的讀書會，也許妳看過局長精選的海報？」
他聞得到煎餅的香味，他可以想像她正在樓下幫他做煎餅，她可能穿著一件白色的圍裙和一件絲質的睡衣。或許，除了圍裙之外，她什麼都沒穿，那很讓人興奮。或許他們可以再來一回，不要在廚房的餐桌上，不管電影裡面那看起來有多撩人，在餐桌上做|愛很不舒服。也許可以在沙發上，也許再回到樓上，她的床墊好柔軟，而且床單的支紗數八成有上千。
「我很平凡。」她說。
「現實生活中，我不介意有孩子，我只是不想要讀到關於小孩。故事的結局可以快樂或是悲傷，只要是合理的，我就不在意；她可以安定下來，或許經營一個小生意；或者，她可以溺死在大海中。最後，一個好看的書衣很重要，我不在乎內容寫得有多精采，我可不想要在醜陋的東西上花任何一點時間。我想，我很膚淺。」
「我還沒看過。」伊思美說。
「你在迪佛的書中絕對看不到這種情節。」調度組的希薇歐說。
「我不曉得欸，」副手大衛說：「我喜歡這種幻想。」
他正打算衝下樓，要伊思美解釋清楚，但是隨即便改變主意。
他的警察大腦開始運作，產生以下的疑問：一、這是否是艾傑被偷的《帖木兒》？二、為什麼《帖木兒》會在伊思美的手上？三、《帖木兒》怎麼會被蠟筆畫花了，還有是誰畫的？瑪雅嗎？四、為什麼《帖木兒》會出現在寫著瑪雅名字的背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