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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反射似地立刻轉過身去，面向牆壁。

最後再跳繩一次，孩子們，跑——跑——跑——跳，跑——跑——跑——跳，跑——跑——跑——跳。對，就是這樣。別放鬆，梅露德。凱瑟琳，你今天表現得棒極了，精力充沛得像一隻體操鞋。跑——跑——跑——跳，跑——跑——跑——跳。

第五節課是體育課，這節課可不好玩，凡是能找到藉口的，都請假了。引人注目的是，許多女孩子在這一天都說她們正處月經期，藉以逃避上課。沒完沒了的跑啊、跳啊、跳繩啊、分腿跳啊、蹦啊、拍球啊、跑步跳遠啊，然後從頭再來一遍，不斷重複著。

凱瑟琳繼續堅持著。蹲下——跳；蹲下——跳：蹲下——跳：蹲下跳。

我再也不行了，格蕾塔把雙手按在肋骨上氣喘吁吁地說。我的側胸刺痛，我必須停下來。接著她撲通一聲跌坐到長椅上，長椅上還坐著史蒂芬妮、惠可、梅蘭妮和寶拉。

我會告訴她的。晚安，爸爸。等媽媽回家時代我吻吻她，她究竟到哪裡去了，這麼晚還不回來？

凱瑟琳抬起前臂去擦眼睛。擦汗水，或者擦和_圖_書眼淚，或者二者皆有。

我們兩個這樣拖下去可不行，可憐的小東西。時間還太早，我才十六歲。時間不對，父親也不對。真是抱歉。

小淋浴間的門簾呼的一聲被掀開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凱瑟琳回答，只是因為我愛瑞秋，純粹是姊妹之間的感覺問題。你知道，我有多喜歡瑞秋的。

該死，現在她又跟它講話了，跟那個沒有名字的東西，那個違背她的意志進入到她的身體的東西。必須停止和它喋喋不休地講個不停，立刻，馬上。必須把它驅除出小腹，讓它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同時，也從腦海中消失。明天，從明天開始，我就會著手進行這件事情。

她那雙不生睫毛的淺色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己同學那一|絲|不|掛的身體。

她故意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直到浴室裡所有人都離開了，她才鑽進靠近窗戶的最後一個淋浴間的門簾。這是唯一掛了門簾的淋浴間，平時大家都用它來放自己的東西。凱瑟琳把水量控制桿推到「高」的位置，但是，從那布滿水垢的蓮蓬頭上灑下來的只是冰涼的水和_圖_書，熱水已經不見了。她用肥皂擦遍全身。她的腰身已經變粗，別人是否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她倒是一清二楚，因為幾天以來，穿牛仔褲時要想扣緊鈕扣已經是一件困難的事。肚子呢？它也比平時更突出一些嗎？幸好還沒有。她繃緊小腹上的肌肉，用塗滿肥皂的手探詢地撫摩它。

幫幫我吧，可憐的小東西，她細聲嘀咕，自願放棄吧，你破壞了我的整個生活。你現在還不能來到這個世界。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讓我忍心殺死你。

我必須停止經常哭泣，她想，而且，我也不能再和它交談，就像和一個真正的孩子交談一樣，否則，要打掉它我做不到。

不知道。大概是去聽一個有關心理學的課程去了，學費由公司報銷。管理、移情能力訓練、發生衝突時的應對措施，天曉得，有些人靠純粹的一派胡言就能賺錢，真讓人羨慕。

這裡沒有什麼沐浴乳，她說，你快走吧。

但是，你不上課嗎？

睡覺前我還想洗個澡，凱瑟琳說，我覺得好冷。如果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洗完澡她都還沒有回來的話，請告訴她，明天一早我坐五點五十分的車。她不必那麼早起床為我做早餐：反正，那個時候我也不會吃什麼東西。

當教師真是不錯，她父親嘆息著說。代我向瑞秋問好，告訴她，她應該經常回家看看。

放棄吧，小東西，她想，請自己放棄吧，反正你沒有任何機會了。明天我會去找瑞秋，她已經為我和一位衛生諮詢處的醫生預約了時間。拜託你，讓你自己和我都省省力吧。

該堅持多久才會有效？她一無所知。再堅持十分鐘，她一邊想一邊把她的手錶放在浴缸旁邊的架子上。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放鬆，身體漸漸適應了這種溫度。她把腦袋靠在浴缸的邊緣上，閉上眼睛。

門口出現了史蒂芬妮那張居心叵測、好奇而緊張的蠢臉。對不起，她說，我想我忘了帶走我的沐浴乳了。

跑步，泰勒夫人喊。她自己坐在操場中央的一個箱子上，這個箱子是她要兩個女生拖來的。她那格格格的聲音明顯地帶著虐待狂的傾向。一、二、三、四，別那麼慢吞吞的，朋友，快運動一下你們的筋骨和*圖*書，這可不是星期三上午的家庭婦女做體操。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沒有課，學校放假，因為全體教師要去參加一次團體旅遊，她撒謊說。

凱瑟琳將手臂高高舉起，彈跳得高高的，下蹲也是竭盡全力，一次又一次。白色的短袖棉織襯衫和緊身的黑色運動短褲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她感覺到呼吸困難，頭髮被汗水浸濕了，脈搏咚咚作響，如錘重擊。

淋浴結束，她騎自行車回家。這是一段陡哨的上坡路，最後一百公尺她至今還不曾騎著自行車上去過。但是今天，她可不想下來推車。她竭盡全力地踩著自行車的踏板。速度已經低得可憐，以至於她的自行車成蛇形曲線歪歪斜斜地前進著，險些把她摔下車去。

也許它會自己出來，她想。在小說和電影中，這顯得很容易。這是合乎邏輯的：使勁運動、急劇地騎馬或者摔一跌，然後突然血流不止，劇烈疼痛，陣痛，最後流產了，就像發生在電影《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郝斯嘉身上的那樣。

你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為什麼要在工作日中去找瑞秋？和圖書他們在看由一本有關心理疾病的驚險小說改編成的電視劇，在插播廣告的空檔，芬格爾先生問凱瑟琳。

這一點我已經領教了。

浴缸裡的水非常燙。當凱瑟琳小心翼翼地試著把一隻腳放進去的時候，她感覺皮膚都被燙掉了。洗熱水浴的人會墮胎，她曾經在哪本書上讀到過這個訊息，但是記不得是在哪裡讀到的。不過，倒是值得試一試，最後試一試。她氣呼呼地把另一隻腳也放進浴缸。她深深地吸氣，然後緩慢地，非常緩慢地把自己整個身體都浸入那熱氣騰騰的、浮滿泡沫的水中去。熱浪|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她堅持著。當她抬起左腳看看小腿的皮膚時，她看見它呈鮮紅色，就像在熾熱的夏日陽光下曝曬過一樣。

再試一試，騎著自行車全力衝刺也許管用，她想。從坡頂用最快的速度衝下去，然後突然捏住煞車。但是，也許我會從車上凌空飛出去，擦傷臉，摔斷幾根骨頭，而你還是安然無恙。你可真是頑固啊，小東西，也許比我更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