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教母?為什麼是我?這個小東西大概頭腦有點不正常吧!
教母,她嘟嘟囔囔地說,還缺著呢,反正我不當。我也不會充當一個慈愛的、向「幸福小男孩」屈服的阿姨角色。真令人感動。一張家庭照相簿裡的照片,就像所有這類照片一樣虛假。他名字叫盧卡斯,她怎麼會想到這樣一個名字?盧卡斯,這個名字根本無法簡略成暱稱。提米可能要好一點,或者班尼。再或者,按我的意思,就叫巴斯提也不錯,這個名字長輩中還沒有人使用過,現在我自己也用不著了,喬納斯大概也不會喜歡。這是一張非常清晰的大尺寸照片,很可能是她父親用拍攝hetubook•com•com新聞照片的照相機拍攝出來的,照片中的小男孩長著圓圓的臉蛋,戴一頂厚絨羊毛帽,帽沿呈環形壓得低低的。小傢伙躺在母親的小腹上,正吃力地抬起沉重的大腦袋。他的脖子顯得纖細柔弱,看起來就好像是一朵在細枝頭上綻放的碩大鮮花一樣。他仔細地看著照相機,這種努力在他那漂亮的孤形嬰兒額頭上刻下兩道橫向的皺紋。他的眼睛大大的,顏色很深,鼻子挺拔、有力,不是那種嬌小而微翹的鼻子,小嘴巴緊緊地閉著,下嘴唇向前伸得好長。
你明白嗎,盧卡斯?我不能參與這齣滑稽https://www.hetubook.com.com戲的演出,真的不能。本來,這個家庭中根本沒有人願意讓你降生到這個世界。儘管如此,每個人還是想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完美無瑕,你會看見的。幸福的母親,還有驕傲的外祖父母。但是,我不能扮演教母的角色。再說,那一齣在教堂裡演出的戲我也一點都不喜歡。我再也不相信那一套鬼把戲了:教堂、洗禮、原罪、懺悔、聖餐和堅信禮,天堂以及地獄,魔鬼以及那十四個晚上環繞在小床周圍的小天使。
為了達到目的,你會不懈地努力,瑞秋說,這麼多磨難你都堅持過來了。也許,你的母親是對m•hetubook.com•com的,你不該叫提米、班尼或者巴斯提。盧卡斯,那個醫生、畫家以及福音書作者的名字,那個帶著一頭雄獅傳道的人,才適合你呀,我的小東西。
那十四個小天使是來做什麼的?兩個守護我的頭,兩個守護我的腳,兩個在左邊,兩個在右邊。那才六個呀,她含糊不清地嘀咕道。不對,是八個。但是,其他的小天使哪裡去了?再算一次。這次她扳著指頭來數。兩個在頭邊,兩個在腳邊,左邊兩個,右邊兩個,是八個。她皺起眉,這是怎麼回事?還有兩個保護我,兩個負責喚醒我,兩個負責驚嚇我。或者,做其他什麼事?無論如何要湊足十四個。不過,
和圖書
這一切關我什麼事?她倒在沙發椅的一個角落裡,拖了一張裝有軟墊的凳子過來,把腳高高地放在上面。天氣很暖和,在這個時節裡顯得太暖和了,有一點反常。由於天氣驟變,恆溫器過了好久才又恢復正常。直到傍晚之前,飯店裡的地面暖氣設備都還在全力運轉。她的足趾在高跟、狹小的鞋子裡隱隱作痛,而且腳踝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小時比一個小時腫得還大。如果沒有客人來,她和她的同事會穿著長統襪子端端正正地站在接待處後面。但是,如果一旦有客人光顧,要想馬上把腳擠進鞋子裡面去卻一次比一次困難。
她端起大腹玻璃酒杯,輕輕地搖動,讓金褐色的酒漿在酒和-圖-書杯中旋轉。
當她去抓酒瓶時,不小心把照片碰落在地板上。對不起,盧卡斯,瑞秋嘟嘟囔嚷地說,我可不想把你摔痛了。
盧卡斯,她說,忘掉這件事吧,我們兩人之間不會有什麼親密關係的。相信我,我不會是一個慈愛的教母,我一點都不好。我可以跟你直言不諱地說:如果你的母親聽從我的勸告,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你了。
瑞秋把信紙揉成一團,向垃圾桶丟去,結果紙團掉在垃圾桶的旁邊。
瑞秋把科涅克酒瓶拖過來,為自己斟上一杯。她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又斟滿,然後把照片靠在酒瓶上。那雙深色的嬰孩眼睛現在正看著她,凝視著她的眼睛。
她又急促地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