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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點頭，她在腦海裡描繪那幅美好的畫面：丹尼爾和她雙雙坐在書桌前工作，偶爾彼此深情凝視、微笑。她想像自己有時起身過去，親吻他的頸背；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想這麼做。這時他濃密的黑髮會搔得她鼻頭刺癢，她會用一隻手將他的頭髮揉亂，並且在他臉頰上親一下。在他通電話談生意時，自己將會因為他成功戒癮並且擺脫悲情的心態而為他感到驕傲。

「哦，這樣啊。」話才說完，她隨即感到自己太蠢了，怎麼會忘了他還有個女兒呢？幾個星期前還在醫院時他就告訴過她，他想把女兒接過來。他說，他那十一歲的女兒應該和他同住，現在她居然提出這麼愚不可及的問題！居然在心醉神迷的情緒下妄想自己跟他在這間公寓房裡一起生活，只有他們兩人，在他們的新愛巢裡。她怎麼會這麼笨呢！

「第四個房間要做什麼？」一個鐘頭後，他們依然並靠著躺在木質地板上，兩人都赤|裸著身體、滿身大汗又極度幸福。他一隻手沉沉地擱在她的腹部上，她的頭則枕在他的臂彎裡。這時莉娜問：「第四個房間有什麼用途？」

我們的臥房。離開父母家後，莉娜曾經有兩年和別人共同租屋生活，除此之外她都是單獨住，更不曾和男人共同生活過。

「本來就很簡單，」他說：「自從我認識了你，一切都變得很簡單。我不懂，我幹嘛奮戰這麼多年，其實我只需要放手就行了。」

「真漂亮，」莉娜稱讚，「住在這裡一定很舒適。」

丹尼爾哈哈笑了起來，說：「這種事我們可以不用管！」他側過頭來望著她。「莉娜，最近這三年我活得像行屍走肉，整天爛醉，腦子裡全是不斷折磨著我的陰暗念頭。」他突然變得極度激動，坐起上半身，說：「有天早上我醒來時，甚至發現自己尿床了，躺在我自己的尿水裡，我……」

他聳了聳肩，說：「她就是這樣的人。」

「我愛你，」他呢喃著說：「我愛你勝過任何人。在你來到以前，什麼都沒有意義，現在你就是我的一切。」

「嗄？」她離開他的臂膀，驚訝地看著他。「這麼快？」同時間內心感到雀躍欣喜。丹尼爾出院三週了，在這三個星期中，他和莉娜一有空就見面，只是還沒有肌膚之親。他們倆希望等到丹尼爾和*圖*書和他妻子「關係明朗」以後，畢竟他的妻子還不知道莉娜的存在。

「可是目前就是沒辦法這麼做！莉娜，你先別堅持，艾瑪喝奶粉也能健康長大。」她笑著說：「我也沒餵丹尼爾喝母奶，現在你看他……」

「剛才我有點自己嚇自己了，」他說：「萬一你回說，你不想要這樣，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我不能也不要把喬西留在她媽媽身邊。」

兩人一起走進廚房，艾絲塔已經買好一盒奶粉和奶瓶放在那裡了。

「是的。」

他終於又露出笑容，躺回地板上，接著又把臂彎留給她，讓她可以把頭靠在上面。

「你瞧，」艾絲塔說：「我們可以把她養大的。」

「我也愛你。」她回應著。

「相信我，」為了消除他最後的疑慮，莉娜再次強調：「我一點也不反對。」但同一時間，她察覺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從她體內升起。「只不過我實在無法想像，你把另一個女人介紹給她認識，而她又得跟這個女人共同生活，到時情況會怎樣。」

莉娜滿心的期待落空了。就算沒有丹尼爾在身邊握著她的手，她很清楚生產過程可能有多辛苦、多痛，她依然希望能自然分娩。別的事不能如她意，至少她可以自然生產。雖然尚未親身經歷過，但莉娜已經見證夠多的生產過程，一直以來她見到的都是歷經數小時奮鬥後，終於抱著新生命時，新手媽媽的幸福臉龐；精疲力盡、虛軟無力，但依然洋溢著喜悅。

他開始用一隻手解開莉娜襯衫上的鈕釦，中間不時停頓一下，用目光確認這也是莉娜想要的，確認自己並沒有太過分。莉娜差點就要按捺不住地高呼：「我要！」她恨不得自己把身上的衣物扒下來，這世上再沒有她更渴求的了。純粹是基於對他的尊重，基於尊重他的觀念莉娜才表示，她覺得他們再等一等比較好，等到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都釐清了，完全自由了，可以跟她在一起、和她共同生活時。此刻她感覺到丹尼爾已經準備好了，他早就自由了。

「一直都這樣？」

莉娜陷入沉思，心中浮起另一種不安。「還有……你的朋友們會怎麼說？你的員工呢？你的客戶呢？還有你媽媽？在他們眼裡，我一定成了破壞你婚姻的第三者。」這種想m.hetubook.com.com法實在令她不舒服。

艾絲塔天天幫艾瑪量體重，她發現艾瑪體重增加太慢。艾瑪應該一星期長一百二十公克，但現在她卻增加不到八十公克。艾絲塔說：「這樣下去不行，她太輕了。」艾瑪出生時還有三千一百多公克重，扣掉出生後幾天正常減少的重量，現在她也不過才兩千八百公克。

「我的意思是，你要把喬西帶走，她會怎麼想？」

「天曉得，」他答道：「其實我認為她根本無所謂。只不過她跟我過的舒服日子將會就此結束，她得再去工作，這她可一點也不喜歡。」

「當時你病了，」莉娜說：「那不是你的錯，酒精成癮是一種病。」

「是啊。」莉娜低頭望著女兒回答，心想：「愛的結晶」，眼前似乎見到丹尼爾正在規畫他們的共同生活，為了非常重要的新開始而規畫。

艾瑪不喝奶，艾瑪不哭鬧，艾瑪在睡覺。

「聽起來好像一切都很簡單嘛。」

「不，莉娜，你聽我說！當時我徹底完蛋了，什麼都沒辦法做，什麼都沒辦法！每天夜裡我都帶著一瓶酒坐在電腦前，白天則活得像置身一部由我擔任落魄主角的恐怖片裡。」

「恐怕這件事她也不會太在意的。」

兩人躺臥在地板上，在臥房硬邦邦的木質地板上，身體貼著身體。陽光從大大的窗戶投射進來，照射在丹尼爾的臉上，照得他一雙碧眼閃爍著光，而他身上典型的蘋果與甘草味更是令她陶醉，她想爬進他體內，和他溶而為一；她想要就這麼和丹尼爾躺在地板上，永遠不再起身。

「別擔心，」他解釋：「喬西很清楚，我跟她媽媽之間早就不對勁了。我們爭執，我們一連數日彼此不說話，這些她全都知道，並且深感痛苦。」

兩人瞧著下一個房間。「這裡，我打算當作我們的臥房。」丹尼爾說。

「可是會怎……」她考慮該如何把接下來的想法轉換成語言，以免他誤解自己的意思。「可是蕾貝卡的反應會怎樣？她會怎麼說？」

「丹尼爾，拜託！」

奇蹟出現！艾瑪開始喝了。莉娜將她抱起來，溫柔地撫摸她將她喚醒，把奶瓶湊過去，她立刻貪婪地吸吮起來，一口氣吸了好久。

「不會，當然不會。」她趕忙回答，同時用一隻手撫摸著他光裸的手臂，又說了一遍：「完和-圖-書全沒有問題。我一點也不希望你和你女兒分開！」雖然她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只在丹尼爾的手機上見過她的照片，既然他愛這個女孩，她也會愛她的。「恰好相反，」發現他仍然懷疑地打量著自己，莉娜又補上一句：「我覺得能在這裡過真正的家庭生活很好。」

莉娜趕忙答應：「我們就試試奶粉吧。」她從沙發上起身，把在她胸口酣睡的艾瑪抱進搖籃車裡。

「不行！」莉娜嚇壞了，說：「我不要！母奶對她是非常重要的！」

「我知道，」莉娜回答：「是我的問題，我奶水太少。」

「這會對你造成困擾嗎？」他問。他目光裡的光芒消失，現在莉娜看到的是兩座又深又暗的湖泊。

「這是千真萬確的，」他握住她的雙手，一隻手的大拇指輕輕撫觸著她的手指頭，「這一切都是真的。」說著，他在她的環抱中緩緩轉向她，直到莉娜的臉龐依偎在他的胸膛，接著他用一隻手將她的下巴抬高，凝視著她，深情到幾乎令人心疼。

「不是的，否則我就不會和她結婚了。她變了，我覺得是從喬西出生後開始的。不過，或許是我錯怪她了。總而言之，多年以來我一直試圖和她溝通，可是沒辦法，她根本不想。自從喬西出生以後，她就愈來愈疏遠我，我只好把寂寞寄託在酒瓶裡。」他苦笑了一下，說：「我不是想找藉口才這麼說……」

「對她來說，這肯定是顆震撼彈。」

「我有點害怕。」莉娜說。

「沒錯。喬西經常見到我很不開心，以她這種年齡的孩子來說，太常看到了。所以我確定，她一定能夠理解的。今天晚上我跟蕾貝卡談判好以後，我立刻就搬出去；如果可以，我也會馬上把喬西接走。接下來幾個星期，你們可以彼此慢慢熟識。等到風平浪靜，我女兒也接納你了，你就解除租約，搬來我這裡。」

「拜託，莉娜，」他打斷她的話，「別再說什麼『可是』了，我們別再談這件事吧，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就像一場已經過去的惡夢。」

「可是你跟蕾貝卡一起生活了那麼久，還有……」

「是嗎？」

莉娜卻相反，她什麼都沒做。

「你真的這麼想嗎？再怎麼說，喬西都是她的女兒！」

莉娜深知，距離丹尼爾痊癒還有段路要走；但她確信他不會再犯癮了。從出院到現在，hｔtｐs://ｗwｗ•hetuｂｏｏk•ｃｏｍ•ｃom他連一根菸都沒碰過；而她相信，他也不會再碰酒了。

莉娜並不開心，剖腹產讓她不開心，孩子也讓她不開心。這個握著小小拳頭、曲著兩隻小腳的寶寶肌膚細嫩、溫暖，散發著爽身粉的甜香。她暗色的頭髮已經相當濃密，一雙水藍色的眼睛試圖盯著莉娜的臉孔，卻總是定不住。這個小人兒是需要她守護、需要她的愛與關懷的人。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無時無刻不需要，並且會持續好多年。

「我們何不試一試？」他說：「我們都是成年人，而且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莉娜，說：「今天晚上我就跟蕾貝卡談。」

「你知道的呀，」他偏過身體，用一側的手肘撐著身軀凝視著她，說：「我想讓喬西也住這裡，這個房間是要留給她的。」

她依偎在他身上問：「你這麼想？」

「你不需要害怕。」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龐，又吻了一下，接著又一下、再一下，一直到她的恐懼消失，心中只有一股喜悅的暖流，這是她即將面對的新人生的喜樂。不管別人會怎麼想、怎麼講，她幾乎等不及要立刻享受這種人生了。

儘管莉娜經常把寶寶抱在自己光裸的腹部上或胸前，艾瑪對莉娜依然感到陌生。艾瑪不肯喝莉娜的奶水，這是橫亙在她們之間的隱形障礙，是阻礙母親與女兒親近的障礙。

「那當然，我清楚得很。」接著他將她稍微挪開些，懇切地望著她問：「嗯，怎麼樣？你願意跟我一起住嗎？」

當她回答「非常願意」時，喉嚨裡彷彿卡著一塊石頭。

「Bonding」，嬰兒與母親之間的親密連結。她自己經常把這個字掛在嘴邊，向新手媽媽解釋這種最早期的連結有多重要，這段時間使母親與嬰兒緊密綰繫，形成一種永遠存在的親密關係。結果現在卻是這樣！莉娜完全沒有做到她對別人所說的話，對她和艾瑪而言不過只是一種理論。

又一個溫柔的吻，但這吻愈來愈急切、熱烈、激動。他雙手摟著她的頸背，經過她的背部下滑到臀部。他小心翼翼地讓她的身軀貼靠過來，壓得既緊又小心，身體同時往下蹲，將她拉向地板。

莉娜帶女兒回家有十天了。十天前，救護車載著她和她婆婆從歐爾斯道夫墓園直奔大學醫院，莉娜在那裡進行剖腹產生下了ｈetuｂｏｏk.ｃoｍ.coｍ艾瑪。不是自然分娩，由於臍帶脫垂無法自然分娩，必須全身麻醉剖腹生產。

「沒錯，」他說：「現在我康復了，我會採用所有必要的手段讓這種情況維持下去。」儘管他呼吸還有點沉重，神情卻輕鬆多了。「我的朋友和員工怎麼想，我完完全全不在乎。至於我媽媽，她一定會喜歡你的。這一點我現在就很清楚，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愛你。」

他笑了起來，再度攬住她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這裡，」他興奮地說：「會是我們的客廳，有大大的門通往花園最理想了！另外呢，廚房就在旁邊，也許我們可以弄個門，這個我得跟屋主好好商量。」莉娜隨著他走進下一個房間。「這裡我想當成書房，這樣我想在家工作時就可以使用；你當然也可以擺張書桌處理你的文書工作。」

艾絲塔嘆了一口氣，說：「那你就得餵她喝奶粉。」

灰暗，她的周遭、她的內心，一切都灰灰暗暗的。她覺得自己被囚禁在一部黑白電影中，她的人生荒涼又絕望。

「我也這麼想。」他一隻手攬著她的肩頭，接著彷彿只是邀請她晚上看場電影般說：「所以我希望很快你就會搬來這裡。」

他將她拉過去，溫柔地親吻她，莉娜對這樣的吻幾乎已經上癮了。接著他拉起她的手，再一次帶領她參觀他的公寓，這次莉娜觀看的目光已經截然不同了。

話一出口她就發現不對勁，立刻垂下眼簾，說：「對不起……」

她繞到他背後，環抱著他的上身，把一側的臉頰貼在他背上，合上雙眼，說：「我好像在作夢，我還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吉內斯似乎比莉娜更愛這個孩子，夜裡牠總是睡在艾瑪的搖籃邊，一有風吹草動，牠立刻警覺地豎起耳朵，隨時準備採取行動。

「好吧，」莉娜說：「所以今天晚上你會和你太太好好談談？」

「怎麼樣？你覺得怎樣？」丹尼爾站在這間公寓寬敞的玄關詢問，剛才他便是帶領莉娜從玄關進來。這間雅緻的古老建築有四間半房、一間極寬敞的廚房、兩間儲藏室，外加一個全套衛浴設備、一間專供客人使用的洗手間，甚至還有座專屬他們的小花園。一百二十平方公尺大，坐落在漢堡市羅特鮑姆區拉珀街，地點就在市中心，離阿爾斯特河不遠，有大片綠地，堪稱是都市中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