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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爾生前的最後一封信。
沒錯,她找到了那封信。
通往花園的小門沒鎖,莉娜打開門來到別墅後方。這裡有條狹窄的鋪石小徑穿過草坪通往一處露臺,露臺則直通別墅暖房。夏天時,丹尼爾、艾絲塔和她偶爾會在暖房用餐、喝咖啡聊天或是烤肉。
擁抱你!
莉娜正想轉身走向通往二樓起居區的樓梯,目光卻在這時落到那張明信片上。這張明信片擺在最上方,是拜羅伊特的景色。莉娜的腦袋「叮咚」一響。
難道這一切背後的推手是尼可拉斯?或者如同卡洛琳所說,是因為他對自己一見鍾情,所以才偷|拍了她那麼多照片?不過這一點她此刻無法多想,她得找到那封信,在那封丹尼爾寫的信裡也許能找到解釋,那封信也許能幫她找回愛女。
她拿起明信片,正面以花體字註明拜羅伊特的四處景點:冬宮、侯爵噴泉、歌劇院與理察.華格納慶典劇院。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當地超市的宣傳單、一份關於附近將設置行人徒步區的剪報以及一張明信片,可是並沒有丹尼爾的信件,連他寫的便條都沒有。但話說回來,如果真像卡洛琳所說,她在葬禮過後便將信件寄給了艾絲塔,那麼那封信或許已經隔了太久,不會和近期的郵件放在一起。
她全身顫抖,恐懼重返,而且比任何時候都加倍嚴重。
紀念物!
莉娜火速下車,將車門甩上,朝艾絲塔居住別墅左右兩側的房子瞥了一眼:婆婆度假前把備用鑰匙寄放在哪位鄰居那裡?莉娜先往左側跑,那裡樓上燈火還亮著。莉娜接連按了三次門鈴,不久,樓梯間的燈光亮起,再一會兒一名年約三十的男子把門打開,詫異又有點擔憂地看著莉娜。
「我有急事要進去安德森太太家,她跟我說過留了鑰匙給鄰居。」
紀念物。
「謝謝!」話才說完,莉娜便轉身衝向右側。
她把車子開進歐伊稜克魯格和_圖_書街,並且問了自己第一百遍,丹尼爾的信中究竟寫了什麼?還有,婆婆對那封信為何隻字未提?那封信寄到艾絲塔家了嗎?或是在寄送途中遺失了?後者至少可以解釋艾絲塔何以完全沒有提起。又抑或信件內容太可怕了,以至於婆婆對莉娜說不出口,或不願意談。信裡或許藏著帶給他們家災難的內容,藏著與艾瑪和艾絲塔失蹤相關,甚至關係到喬西失蹤以及蕾貝卡與馬汀、還有吉內斯之死的祕密。
親愛的艾絲塔:
「抱歉,打擾到您了,」莉娜氣喘吁吁地說:「我是您鄰居的媳婦!」男子緊繃的神情立刻放鬆下來。
她在露臺上張望,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可以把門撬開的物品。她真希望那個叫馬里烏斯的傢伙偷偷闖進喬西房間時,自己有看得更仔細些。現在她只能自己來,但她並不相信自己只憑一張現金卡或一把刀就辦得到,因此她在露臺邊的小徑上挖出一塊石頭,對著暖房的玻璃門奮力扔過去。
她同樣猛按門鈴。這一次拖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咕咚咕咚聲,接著大門後方的燈光亮起。幸運,算她幸運,這裡有人在!
她終於進入屋內,穿過暖房和廚房走向大門口,艾絲塔在那裡的電話桌上擺放一個小籃子收納近期的郵件。在這段路上,莉娜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萬一她在這裡被人逮個正著會怎樣?她想的這個「人」並非警察,而是綁架艾瑪與艾絲塔的人。不過,就算這樣她也無所謂,她不怕,這時才怕已經太晚了。
「艾絲塔還好嗎?我好久沒跟她說話了。」她把聲音壓低成聊天的語氣,身體也前傾朝莉娜湊近。「不久前,我也參加了葬禮,我對艾絲塔非常不滿。」她又挺直背脊。「之後我每次見到她時,她都很匆忙,連跟她好好說個話都沒辦法,她完全沒跟我說她要去度假……」從最後一句話聽得出她頗感委屈,hetubook•com.com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正在和艾絲塔兒子的遺孀說話。
這是阿梅麗、吉瑟拉、海訥和馬克思從華格納的城市寄來的問候!你沒能跟我們一起來,實在太可惜了,不過我們當然都能理解!南部的球場真的很棒,每天揮擊小白球時我們都非常想念你。
紀念物。
透過門縫,莉娜握得到門把和插在門上的鑰匙。她轉動鑰匙,雖然這麼做時弄傷了右手,她卻沒有察覺——她的心臟將大量的腎上腺素輸送到了全身。
是呀,這裡,在艾絲塔的地下室裡就是這幅景象,差別只在於丹尼爾不會進來,而在擺放莉娜書桌的位置,現在則擺著一張沙發椅和一盞閱讀燈,旁邊的小茶几上則是一幅又一幅加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丹尼爾:丹尼爾童年時、丹尼爾青少年時,另外還有幾幅近照。
「實在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莉娜又說一遍,「我是艾絲塔.安德森的媳婦,有要緊的事急著進去她家。」
儘管最後一次在這裡不過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感覺卻彷彿過了幾萬年。當時莉娜挺著大肚子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和艾絲塔聊著寶寶該取什麼名字好,丹尼爾則忙著在花園裡設置好幾個他幫母親買來的捉鼴鼠陷阱。當時莉娜完完全全想不到不過才幾個星期,她就得孤孤單單絕望地站在這間暖房前,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辦才能不靠鑰匙進入屋內。
莉娜走向茶几,朝那些照片彎下身,仔細觀看。這些照片莉娜大多見過,其中許多甚至是在丹尼爾過世後,莉娜在艾絲塔的請求下給她的。他們的結婚照也在這裡,不過只有一半——照片上只看得到笑容滿面的新郎,卻不見新娘。照片被人剪過了。莉娜再次直起身來。
她衝上樓去,先到艾絲塔的臥房,把那裡所有的櫥櫃都翻遍,將抽屜內的物品隨意拉扯出來,弄得衣物、襪子、和*圖*書內衣、手帕、床單被套等到處亂飛;窗下的五斗櫃與床頭櫃中的物品也同樣散置在地板上。莉娜甚至連床底和床墊下都不放過,希望能找到丹尼爾的信,結果毫無所獲。
一陣震耳欲聾的喀啦喀啦聲傳來,莉娜差點以為幾分鐘後就會有警車鳴笛開來,不過她才不在乎;門開了。
莉娜失望地將那堆文件擺回去。她得翻遍整棟屋子嗎?艾絲塔可能將丹尼爾的信收到哪裡?會像自己一樣,收在臥房的床頭櫃嗎?
莉娜站在門口望著這個房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這裡彷彿丹尼爾隨時會走進來,會喟嘆著在椅子上重重坐下,背朝椅背一靠,說:「唉,今天公司裡又緊張死了!那些客戶又讓我抓狂了!」
男子臉上帶著歉意說:「應該是另一位鄰居了,我們沒有她的鑰匙。」
莉娜完全無視所有交通規則,在暗黑的街道上一路狂飆,祈禱不會有夜間漫步的行人衝到她車前。那封信,那封信,這句話不斷在她腦海中敲擊著;她一定得找到那封信。
莉娜下到一樓,再沿著螺旋梯來到地下室,打開右手邊第一扇門:裡頭擺著洗衣機和烘衣機,另有幾件衣物吊掛在屋頂下方一條繩子上。她衝出去,進入另一個房間,裡頭的暖氣設備正咕嚕作響。接下來是她左手邊的門,這裡似乎是間工作室,一張工作檯上方懸掛著螺絲起子、鉗子和其他工具。再回到走廊上,現在只剩左側一扇門了。莉娜把門撞開,在門後方的牆面上摸索尋找電燈開關,把燈打開。
從史塔佩費爾德到福克斯道夫,開車一般需要二十分鐘,莉娜十分鐘多一點就到了。卡洛琳請莉娜一到就讓她下車;發現莉娜並不準備繼續扣留自己,她著實感到慶幸。兩個女人沒有再說什麼便就此分別。一等卡洛琳下車,莉娜立刻發動引擎離去。
老婦人鬆了一口氣,微笑著說:「啊,艾絲塔的媳婦!怪不得我覺得您很面熟!我見過您……」
和-圖-書
此刻,莉娜就站在這座紀念物的殿堂中,幾週前她裝箱的物品全都在這裡,就如同她與艾絲塔的約定,這些丹尼爾的遺物先暫時存放在地下室,最後再當廢棄物處理。只不過這些物品已經不在紙箱中,這個房間被布置成丹尼爾在拉珀街家中書房的模樣。丹尼爾的書桌和椅子擺放在左邊的角落,後頭是他的大書櫃,書櫃裡存放他的書籍與文件,甚至連他最心愛的名家複製品,安迪.沃荷的名言「等待的時間總是令人興奮」也掛在牆上。莉娜曾經想保留這件作品,最後卻放棄了,因為它原本就和丹尼爾的書桌同屬一起,會讓莉娜在家中勾起對已經不再的事物的回憶。
莉娜在小茶几前側找到了一個抽屜,她拉開抽屜,裡頭放著幾張折疊起來的紙,莉娜認定,這些應該就是她在找的信件了。
莉娜將明信片翻過來讀著內容,手開始顫抖。
拜羅伊特。那正是婆婆好久以前就計畫在南部度假的地方,她幹嘛從旅途中寄明信片給自己?
莉娜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便逕自朝婆婆的房子走去。除了這兩家,婆婆並沒有其他緊鄰的鄰居。眼下她除了想辦法不用鑰匙進入別墅,便無計可施了。
莉娜拚盡全力才從驚懼中回神,並且說服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必須找出丹尼爾的信。若想知道隱藏在背後的一切,她就需要那封信,絕對需要!
「麻煩您,」莉娜打斷她的話,說:「事情很緊急,鑰匙在您這裡嗎?我婆婆去度假時把鑰匙寄放在一位鄰居家。」
紀念物。
「那真是對不起……」莉娜想轉身離去,但老婦人卻開始撥弄門鏈,接著把大門完全打開,身穿晨褸走了出來。
臥房之後輪到浴室,接著是客房和另一處艾絲塔用來熨燙衣物的房間,還是沒有找到,莉娜什麼都沒找到。難道艾絲塔將那封信扔了?不,這是不可能的。無論丹尼爾在給母親的信中寫了什麼,沒有人會把這種珍貴m.hetubook.com.com的紀念物扔棄掉!
儘管在看第一遍時,莉娜已經了解這張「問候」意味著什麼,她還是又讀了一遍、再一遍。婆婆並沒有跟著去旅行,她根本沒去德國南部,根本不在拜羅伊特或附近什麼地方。莉娜把明信片放回桌上。艾絲塔在這裡,在漢堡,她一直都在這裡。
裝著郵件的小籃子一如往常擺在電話桌上,莉娜取出郵件,逐一檢視那些信件和單據:兩張電話費帳單、一張清潔隊通知單、一份披薩外送傳單、兩封退休金函件、劇院的當月節目單、一張洗衣店取件單,另外還有兩封手寫的信,莉娜看不出寄件人是誰,但絕對不是丹尼爾。
過了午夜又二十一分鐘,莉娜終於抵達婆婆位於海德羅森路的住所,這棟幾近立方體的紅磚建築孤伶伶地矗立著。
「對不起,」老婦人點點頭說:「她很久沒有把鑰匙交給我了。」
莉娜聽到有人將門鏈拉開,接著大門開啟一條縫,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怯怯地張望著。
懷疑浮現。莉娜確實曾經在自己的手機螢幕上看到南部的區域號碼,她不懂怎麼會這樣,她的思緒又開始繞圈圈。此時此刻,莉娜唯一確定的是婆婆對她撒謊。可是為什麼?究竟為了什麼?
「請問什麼事?」
或許正在整理醫院帳單的莉娜會起身離開自己的書桌,來到丹尼爾身後,幫他按摩頸背,提議接下來他們最好都放下工作,一起做飯,再欣賞一部好影片。
她祈求現在還不會太遲,祈求艾瑪以及艾絲塔還活著;儘管期限已經過了。她瞄了數位鐘一眼,知道現在已是午夜過後十七分了。可是她該怎麼辦?該宣告放棄、開車回家,因為她沒能遵守那個最後通牒嗎?不,她只能期盼這個期限不過是個恫嚇,誰能知曉莉娜此刻是活是死?沒有人能知道,沒有人!
註:歌劇之夜又爛又冗長,你沒參加也不遺憾!
「有什麼事嗎?」她拉長了語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