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你將因為你對我們造成的痛苦而遭受懲罰，因為你毀了我們的人生。
現在她比較了解了，那不是興奮，而是全然的錯愕。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她憤憤地白了他一眼，「難道你要跟我睡，讓我懷孕嗎？」
有那麼一會兒，莉娜愣愣地啞口無言。
「是啊，沒錯。可是他不想就是不想。偷偷騙他可是不道德的。」
「我是想幫你呀，只不過不是這麼幫！」
來到最上一級樓梯時，莉娜停下腳步。她不能逃走，絕對不能！這關係到她孩子的性命，現在她既然知道真相了，就不能一走了之，不管女兒的生死。不行，她不能這麼做！
「喬西已經快十四歲了，」莉娜說：「經過這些年，丹尼爾的狀況可能不同了。」
而，被地面吞噬，是她自作自受！
莉娜把信摺好，塞進褲袋，這才離開門框繼續跑，想離開這棟房屋，想衝進車內，把車開到附近警局，把這些事全都告訴警方，向他們檢舉自己的婆婆。真相終於，終於揭露了。
艾瑪！艾絲塔打算怎麼對付艾瑪？艾瑪還活著嗎？或者，自己的女兒也早已喪命？想到這個念頭，就彷彿有人朝她心頭刺了一刀，痛得她跌跌撞撞，同時用一隻手按住胸膛。艾瑪，艾瑪，艾瑪！
「別的牌？你瘋了！」
「丹尼爾完全感受不到這種壓力！」
就彷彿那件事不曾發生過一般，因為一直以來它都不重要，完全無關緊要，不過只是她生命中一個無足輕重的註腳；是她為了賜給丹尼爾與自己一份莫大的幸福，是她為了她那偉大的愛情彎彎繞繞而走的路，一條微不足道的路。
接下來是他對她的新消息做出的反應。他呼吸困難、說不出話來，而她以為是他歡喜過度。另外他甚至抓起燉雞用的酒，不顧莉娜的阻止就倒了一杯喝下。沒錯，當時她以為那是一種興奮的反應。
莉娜匆匆跑到一樓，她跑得好快，差點摔了一跤。此時，一片片拼圖也在她腦海中持續拼湊。這一切都是艾絲ｈtｔps://m•ｈｅｔuｂｏok.com.ｃｏm塔的計畫，打從一開始就是。她要殺死所有她認為害丹尼爾自殺的人。
「沒有，可是婚姻關係是以信任為基礎的。如果你騙他，就毀了這種信任。」
而對付莉娜的辦法，則是奪走莉娜的孩子；如同她所認定莉娜奪走了她兒子般。
「但是他想啊，真是的！」莉娜氣得大聲嚷說：「我們都談過好幾百次了，我們想要有孩子，想得要命！他只是不願接受不孕症治療，真搞不懂為什麼！也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男性心理』吧。那種什麼『違反自然』的藉口，實在讓我無法接受。」
接下來浮現的是恐懼，強烈的恐懼。直到剛才莉娜還彷彿癱瘓了一般，彷彿受了驚嚇而喪失行動力；此刻她開始有了動作。她得離開這裡！快！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如果確實是真的！那麼艾絲塔根本沒有遭人綁架，她行動自如。還有，她把他們都殺死了。她那和善、貼心的婆婆誆稱去度假，卻鎖定目標展開她的復仇行動，自詡為判官與劊子手，像個狂戰士般大開殺戒。
「才不是！不過他說孩子該來就會來，我們不該扮演上帝的角色。精|液分析已經是我勸得動他的最大極限了，就連這件事都是經過我千辛萬苦地勸說，他才答應的。」
「這可是丹尼爾完全被蒙在鼓裡的『儲備』，這樣並不會減輕他的壓力，因為他根本不知道。」
終有一天，這個「為什麼」會清楚來到你眼前，屆時你將恍然大悟，並甘心領受對你的安排。
她手抓著門框大口喘氣，試圖恢復理智，試圖釐清思路。警察！她得去警局，帶著證明一切的這封信，帶著她現在掌握到的所有訊息前往警局。
現在她又記起：幾天後，雅斯培在他們的部門找她，於是她便隨著他走進一間空置的房間。他在那裡告訴她，他願意幫忙。他找到一名願以一萬歐元的代價將丹尼爾的精|子進行超低溫保存的同事，那人願意將精|子ｗｗw•hｅｔｕｂｏok•ｃｏｍ•ｃoｍ利用液態氮冷凍在攝氏零下兩百度存放在醫院裡，等莉娜要進行人工受孕時再取出。到時候只要同樣再付他一萬歐元，他也會在沒有丹尼爾的同意下為莉娜進行人工受孕。這些事當然都是偷偷摸摸、非正式進行的，這一點莉娜必須了解。錢必須付現，絕對不能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痕跡。
雅斯培凝視著她久久，接著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說：「讓我考慮考慮。」
「你聽聽！你聽聽！」莉娜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偉大的婚姻專家在發表議論了！」
「什麼『懲罰』。我們兩人都想要孩子，丹尼爾跟我同樣渴盼！」
「莉娜，這我沒辦法幫你。無論如何都不行，真的不行！」
「對不起啦。」察覺她神情有異，雅斯培趕緊道歉。
「那就先等檢查結果吧！說不定一切都好極了，丹尼爾的男性雄風威猛得很呢！這樣你們只要繼續同房，總有一天一定能懷上寶寶的。」他笑著說。
他是怕她會離他而去嗎？或者是怕她會把這一切告訴他「女兒」？怕他如果將此事告訴她，會無法信賴她嗎？莉娜甩甩頭，兩行熱淚從臉頰上滑落，滴在丹尼爾的信上，把兩個字母暈出絲絲黑痕。他對她居然如此不信任、不相信嗎？以至於他根本沒有跟她——他的妻子——提起，就做出這種攸關生死的重大決定？
「這麼說來，理由就很清楚了。」雅斯培表示，「你這個助產士應該不需要由我來告訴你，孩子是怎麼製造出來的吧！」
「可以這麼說。還有，如果丹尼爾希望由命運來決定你們有沒有孩子，你就該尊重他的想法。」他促狹地笑了笑，說：「所以啦，就學學天主教徒吧：性只是為繁殖服務的，而且多多益善。」
「啊？你真的這麼想？」
莉娜呆愣著，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感覺。這個房間，這座「記憶的殿堂」繞著她旋轉，愈來愈快愈來愈快，她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笑聲：譏諷的笑聲彷彿直接來自她體內。是你的錯，在她耳中有聲音說，你一個人和_圖_書的錯！因為你說謊，因為你欺瞞，這些事才會發生！丹尼爾、蕾貝卡、馬汀，他們都死了，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吉內斯死了，喬西失蹤了，這些也是你的錯。還有艾瑪，沒錯，艾瑪，你的女兒，她也是你害的。雖然你沒有親手勒住她的脖子，但也同樣都是你一個人的錯！
所以丹尼爾騙了她，背著她做了許多事：沒有告知她就做了絕育手術，連他不想要孩子也從未讓她知曉，另外還有蕾貝卡與非他親生女兒的喬西等等事情，他也都對她絕口不提。
「為什麼？」你將自問：「為什麼我會有這種遭遇？」
「絕對不會的。」莉娜趕緊保證。這時，一顆淚珠果真從她臉頰上滑落。「絕對不會的，我保證。」
而這一天，已然到來。
「那你就再跟他商量看看，只要他同意就沒問題了！」
雅斯培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有何不可？」
還有，後來她真的做了。儘管依據丹尼爾的精|液分析，他的生育能力極其正常。如此又經過了幾個月令人沮喪且毫無結果的嘗試，之後她開始服用荷爾蒙並接受注射；對丹尼爾的說法則是她上臂上的針痕和瘀青是為花粉熱進行自體療法的結果；至於她總是那麼緊張、情緒大幅波動，則是醫院裡工作壓力過大的緣故。他信了，他當然相信，他們向來都很信任對方的。
「我了解，」雅斯培說：「可是這麼樣一來，我可是會受懲罰的。」
後來則是那一天，將受孕成功的胚胎植入子宮後十天，早上她手拿呈陽性反應的驗孕棒，看著兩條粉紅色的線條，那種開心，那種難以言喻的開心。她還記得那一整天，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笑得合不攏嘴。她笑得那麼燦爛，連同科的所有同事和病患都注意到了。她還記得許久以來她首次滿懷喜悅與幸福之感，從一個母親走到下一個母親、從一個寶寶走到下一個寶寶執行她的工作。不對，不是走，根本是蹦蹦跳跳。因為她知道，自己終於，終於也懷上孩子了。
「沒想到他信仰這麼虔誠。ｈｔｔｐs://wwｗ•hｅtｕｂｏｏｋ.cｏm•cｏm」
所幸幾天前莉娜想到了對策，她不禁責備自己，為什麼沒有更早就想到這個辦法。對於一個曾經在大醫院婦科工作過的人來說，這個辦法簡直輕而易舉。
看到丹尼爾遺書的最後一行時，莉娜感到天旋地轉，眼前頓時一片黑，覺得自己隨時會倒下。
我
「你現在成了新衛道之士了嗎？」
上到一樓時，莉娜突然煞步。一個熟悉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站在她面前，站在大門口的人是艾絲塔。她微微笑著，手上的槍對準了莉娜。
但如此一來，她就需要仰仗雅斯培，以及他和醫院其他科別的良好關係。光靠自己的力量，她絕對無法執行她的計畫。
「唉，你要說這是『靜儲備』也行。」
「他不是有個女兒了嗎？」雅斯培提醒她。
因為只有唯一一條路能讓你獲得解脫。
莉娜一點也笑不出來，她咬著開始顫抖的下脣，極力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萬一不是這樣該怎麼辦？萬一他的精|子需要有人推一把呢？」
現在她又記起：自己答應了。她拼湊了所有存款，不足的部分先向雅斯培借，之後再逐月一小筆一小筆償還，因為她不好向丹尼爾借錢。
記憶。
過去他們兩人經常坐在醫院大門口旁的咖啡館，趁著休息時間享受些許陽光，但近來莉娜心中卻布滿陰霾，而且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你罪無可恕，無論你怎麼做，都逃不過對你的懲罰。當時你做了決定，而在你決定的當下，你自己的命運也已拍板定案。
不行，這樣不行。她必須先把這棟房子仔仔細細搜查過一遍，搜遍眾多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艾瑪說不定就在這些房間裡！
「你說的『男性心理』，我完全可以理解。」雅斯培說：「再說，我覺得如果有人對人工受孕這種事有心理障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哈囉，莉娜，」艾絲塔說：「還是被你發現了。」微笑成了咧嘴而笑。「佩服，真沒想到你有這能耐。」
還有，當天傍晚她如何等待丹尼爾從公司回來，如何準備他最愛和_圖_書的料理——法式紅酒燉雞，如何站在爐火前邊唱邊跳，並且不斷想著裝在塑膠袋裡、擺在廚房桌上，等著丹尼爾返家時給他看的驗孕結果。
「莉娜，」他嘆了口氣，「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就算我找到願意做的人也不能——萬一事情曝光該怎麼辦？」
「哦，老天！」莉娜手上拿著丹尼爾的信，低聲驚呼。記憶有如拳頭般大的冰雹朝她紛紛落下，無情地將她的記憶，她以莫大的意志力排擠掉的記憶召喚回來。她將這份記憶排擠得如此徹底，徹底到她果真再也未曾記起，也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除了雅斯培和當時協助她的醫師，再也沒有人知曉。
「雅斯培，」莉娜勉強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靜些，「假設丹尼爾一切都沒問題，那我們當然可以繼續同房，希望能夠成功。可是就算這樣，那種必須在排卵期同房的感覺，壓力還是在的！如果有你幫我，那我至少有個備案，我們就可以再好好享受性|愛了，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別的牌。」
莉娜嘆了一口氣，說：「我已經跟他商量過很多次了，商量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他根本不想討論這件事！他認為生殖醫學是違反自然的，『試管嬰兒』是人類對造物的干預。」
「幫幫我，雅斯培！」她拉起他的手用力握著，「求求你了！」
「我不是以『婚姻專家』的身分說這些話的，是以醫師還有朋友的身分。」
「拜託啦！我絕望得要命，除了這個辦法，別的我都想不出來了！」
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她幾乎快站不穩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做了許多糟糕的事、不可原諒的事。她覺得腳底下的地面在搖晃，感覺到腳底下的地面即將裂開來將她吞噬。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會願意幫我。」
「但願如此。」接著莉娜又壓低了音量。「自從我們開始試著做人，床事就諸多不順，我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這樣恐怕命運也出不了好牌呢。」
沒錯，很糟糕，非常糟糕，糟到不可原諒。
「這就是我要說的！」雅斯培慢慢對莉娜失去耐心了。「你一定要丹尼爾不想要的東西，如果你還在他背後執行，就是在欺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