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背叛
07
天空純淨，我坐在屋外石砌長椅上。我需要陽光。我需要感受陽光灑上臉龐，讓光和熱慢慢溫暖我的肌膚。我在那裡待了好幾分鐘，滿心希望陽光能夠驅走體內那股讓我不停發抖的寒顫。稍晚，我們兩人一如往常地在廚房用午餐。之後，我因為覺得很虛弱，便回到房間躺下休息。我看著書朦朧地睡著了。
L提到了鄰居的事。我沒有問，是她主動說的，好像她欠我一份詳細的說明，好像這篇額外的說明資料是我應得的。
L沒有告訴任何人。
晚餐時，L一副快樂的樣子，講個不停。她跟我說了小不點的事。那個她想像出來的朋友。我想她還說了別的事，只是我全忘了。
一整天，我拒絕吞下任何她端來的東西。我假裝身體太虛弱，直不起來身子，假裝整個下午都在睡覺。我閉著眼睛，思索逃生的出路。我記得法蘭索瓦有一套備用鑰匙放在廚房的抽屜裡，其中一定有開鐵門的鑰匙。只是我得走到鐵門那裡。但是，如何才能不讓她看見我逃跑，不讓她抓到呢？
一天晚上，我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大門的門鈴響。有人成功地通過鐵門，走到房子門口。門鈴響了好幾聲，我聽見L急急穿過走廊的腳步聲，就在我的房門前停住，她在那裡待了幾分鐘，但沒有開門。
我是怎麼走回房間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上床睡覺的那段時間也是毫無記憶。等我半夜裡醒來，被單全濕透了，緊緊黏著和圖書我的身體。我身上只穿了一條內褲，我可以感受到皮膚底下的血管跳動，頭髮也是濕的，我覺得全身冰冷。突然，我往床邊一靠，吐了。
第二天早上，儘管感到極度疲倦，異於尋常的疲憊，我還是勉強坐在書桌前錄下昨天晚上的談話內容。
當鄰居把手抽出來時，手上沾滿了血。
她靈巧精準地把湯杓放進我的嘴裡，就像在餵小寶寶一樣。此時，我注意到她又開始用右手。偽裝結束了。
我已經沒有力氣跟她解釋我想寫的這本書，我已經沒有力氣說服她，更沒有力氣道歉，為自己辯白。
之後，她跟我說，她跟法蘭索瓦通了話，告訴他我病了，看起來很像是食物中毒。他很擔心，但她要他放心。她答應有任何消息會隨時通知他，如果我沒有辦法自己直接打電話給他的話。
L當然全都明白了。
L準備了鮮魚湯當晚餐。我不喜歡魚湯，但不想惹她不高興，因為我聽見她在廚房忙碌的聲響，她大半個下午都待在那裡。
一天下午，L一個人在家，他按了門鈐。
這件事發生的地點是她的第二個家，火災後她住進的家。
驚恐的洪濤席捲全身。
當晚，L又端了托盤進來。她準備了南瓜奶油濃湯。她扶我坐起來，拿枕頭枕在我背後。以一種溫柔中透著威脅的口吻，要我再試看看。她一手端起湯盤，另一隻手試著餵我。
我吞了一、兩湯匙的濃湯，說我再也和_圖_書喝不下去了。我沒有再張開嘴。L環視四周，像是要找個工具敲開我的嘴的樣子。我敢說，她一定想過乾脆用力把湯匙塞進我嘴裡，或者給我一巴掌算了。她忿忿不平地怒嘆一口氣，端起湯盤走了出去。我本想她會拿個甜點或一杯花草茶之類的回來，但那天晚上我沒再看見她。
早上，我的手機響了。我聽出是法蘭索瓦的來電鈴聲。我在床邊摸索手機，但沒找到。L走進房間，她拿起放在桌上，我手搆不到的手機。我聽見L反覆地說了好幾次「喂，喂」，接著她走到庭院。
一天晚上，我醒來，四下尋找手機。仔細看了周圍，沒有手機的蹤影。
也許是法蘭索瓦通知了朋友或鄰居過來看看。終於有人開始擔心了。有人過來看看情形了。有人大概從窗戶看到了，看到了我們住在這裡。
我們已經不是兩個相似的個體，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和彼此熟悉的往事。我們已經不是兩個會因為相同的衝動而做出相同舉動，難以分辨妳我的朋友了。不。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其中一個的生命掌握在另一個手上。
L當然知道了。
至此，我敢肯定L對我下毒。
濃濃睡意再度襲來。沉重的睡意，無法壓抑。我想我就躺在浴缸裡睡著了。等我再度張開眼睛，水已經變冷，L坐在板凳上盯著我。她一語不發，起身拿了浴巾，扶我走出浴缸，回到床上。我想應該是她幫我套上睡衣的吧。我已經凍僵了。
他一言不發，立刻貼上她的背，站著，靠近牆。接著他的手伸進她的褲子裡，在她的彈性內褲底下。他的手指——先是一根，然後好幾根一起——塞進她體內，弄得她好痛。https://m.hetubook.com.com
我請L通知露意絲和保羅，免得他們倆因為一直沒有我的消息而擔心。她跟我說她已經辦妥了。
我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棟房子。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妳。是妳破壞了這一切。」
我從電腦裡找到那份檔案，這是我能夠謄寫下來的最後一份錄音檔。
只要走到馬路上，擋下經過的第一輛車。
L不會長久容忍我不合作的態度。如果持續這樣下去，她會想別的辦法來搞垮我的身體。想到這裡，一股驚懼頓時湧出。
我一定要走到鐵門那邊。
我一大早就醒了，在L過來之前起身下床。我能站得穩一些了。我靠著床沿，練習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現在我可以用力踩夾板而不覺得痛了。我聽見L走過來的聲音，我爬上床躺下。頭有點暈。她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把托盤放在我面前，然後坐在床上。我只喝了幾口熱可可，便藉口開始覺得反胃，推說我肚子痛。我看見L的眼睛蒙上不悅的寒霜。我請她把大碗放在旁邊，答應她只要可以我一定喝完它。
但已經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我錄完音，整個人感覺被掏空了。感到一股跟先前——我還能連續寫上好幾個小時，一直低著頭連抬都沒抬起來過，彷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ｃom彿肌肉痙孿似的踉蹌走出來的那段時間——曾有過的疲憊感非常相似的倦意。然而，我進書房才不過二十幾分鐘，我才朗聲敘述了幾項要點而已。
十一月十二日錄音檔
直到今日，我仍搞不清楚這段日子到底持續了多久：兩天、四天、六天？
我不能再等了。
除非L關上了所有的百葉窗。
L大概聽見我發出的聲響。她走進我的房間，走到我旁邊，扶我下床，一路攙扶著我到浴室，然後讓我坐上圓板凳，等她塞好浴缸塞子，放水。一陣陣痙孿衝擊全身，手腳不聽使喚地直打哆嗦。等浴紅放滿水後，她扶我起來。我看見她銳利的眼神掃過我的肩膀、我的胸邰、我的雙腳。她雙手架住我的腋下，將我扶進浴紅，然後抓住我跌斷的腳掌，放在浴缸邊緣上。她拿毛巾圍住夾板免得夾板浸濕。確定我躺得安全穩固後，她去廚房拿了一杯冰開水，隨同兩顆藥一起遞給我。她告訴我，我全身發燙，一定要先退燒。我接過藥，靜靜地待在水裡，她則回頭忙著換床單，每隔兩、三分鐘就進來確認我是否安然無恙。
那時候開始，我失去了時間的概念。L端茶或溫牛奶給我，有時候是濃湯。她抱著我的頭讓我喝。嘔吐停了，但嘴裡殘留著一股金屬的味道。L沒來看我的時候，我都在睡覺。昏昏沉沉的沉重時刻，我無力對抗和圖書。我陷入深深的、沉重的，幾乎是痛苦的睡眠中。我清醒的時候，時而是白天，時而是夜晚，有時我大汗淋漓，有時又直打哆嗦，而幾乎每一次，L都在旁邊，靜靜地專注地盯著我。下床上廁所，廁所在走廊的另一端，我貼著牆壁前進。我不知道我已經這個樣子多久了。一天晚上，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L換了弄濕的床單。
時間變得混沌不明。
同一個晚上，我喝不下L端過來的湯。噁心得厲害，根本吞不下。她堅持我一定要喝掉，我哭了起來，苦苦哀求她，我沒辦法，她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不是不願意喝。L於是態度軟化。
我得記住這段內容的細節部分，他的粗暴。
我好想起身漱漱口，洗把臉，但是我站不起來。我只好再躺回去。我想到魚湯，又吐了一次。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L把我的手機帶在身邊，她因此有時間好整以暇地聽所有的錄音檔。我把錄音檔備份在電腦裡，但手機裡的原始檔案沒有刪掉。
這位鄰居有個小兒子，L下課後偶爾會幫他看孩子。他對她很好，眼神溫柔。當他來帶小孩時，如果她父親不在家，他總會跟L聊上幾分鐘。她會跟他一起笑。
夜裡，我覺得身體比較沒那麼遲鈍了。我起身上廁所時，趁機喝了水。水龍頭流出細細的水柱，我把嘴湊上去，喝了幾分鐘。
沒多久，我聽見L講電話的聲音，我立刻趁機把巧克力倒進馬桶裡。我成功地維持意識清醒大半個早晨。
她好像看出了我心底的想法，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