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瑞克的雙眼迅速上看,頃刻間,映入眼簾的盡是那男人黝黑、未帶微笑的臉龐。此時,他記起這個人了。
隨著全身上下的痛覺感應器都亮起紅燈,瑞克因疼痛而不斷呻|吟著。他宛若戴著一張血紅的面具,上唇及左臉都看得見劃破的傷口,摔斷過兩次的鼻樑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喀啦」應聲而斷。
「忘……忘記?」血紅的唾沫自唇上不斷冒出,瑞克裂開的雙唇根本一個字都發不出來。「我……我他媽的根本不知道你是誰!」
札克.帕克,非裔,醫生,妻潔絲敏,女卡麗
瑞克疑惑的雙眼瞇成了一直線,「鐵木」這暱稱喚起了他珍貴卻悲慘又駭人的回憶。
攻擊者的人影瘦削,看似強壯,但當他用沾有血跡的「警星牌」(the Dies)口袋型九號手槍(Pocket Nine)指著瑞克的臉龐時,那長約三吋的槍管比他自己的黑https://m.hetubook.com.com色指頭還要小,看來十分滑稽。當這位盛裝打扮的陌生人自口袋掏出手槍,瑞克差點兒噗哧一笑,然而那是在瑞克的臉因槍管而皮開肉綻,並讓他呈「大」字形攤在地上之前的事了。
「就是如此,」那男人接著說道,「我很遺憾。」
猶似滾珠(ball-bearing)大小的子彈穿透鼻子,驟然成了顆深具爆炸力的鋼珠,讓瑞克的臉朝中央皺成一團;打到鼻骨後的子彈玩起了宛若鋼珠台上的跳彈遊戲,在臉部的組織與肌肉間恣意撞擊後,才讓柔軟的上顎成了這破壞性能量的出口。
這記憶,便是他死前最後的想法。
瑞克奮力想找出自己遭人攻擊的原因。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木製的板凳,上頭有個尚未完成的小鳥屋與父親從前使用的舊金屬工具箱。
骨頭間的磨蹭讓他痛到足以窒息,而這m.hetubook.com.com番衝擊更讓他從原先的尖叫轉變成慘痛的哀嚎。瑞克因雙腳失去支力點而在地面上滑了一跤。須臾之間,他的身子被架了個空並異常扭曲著,直到自己重達一百三十公斤的身軀砰然落地。這一倒下撞散了若干個輕薄的汽油桶,並發出一連串金屬撞擊的鏗鏘聲,而他的後腦勺則是「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車庫的水泥地上。
不可思議的是,即便臉的下半部已扭曲錯位,頭部也因這次衝擊感到燒灼如火,瑞克仍舊一息尚存。他試著想講話、想規勸這個男人,但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他感受到臉頰就靠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也發現到自己怎麼也抬不起頭來。
「什麼——」
瑞克.鐵木(Rick Ironwood)挨了一拳後跌個踉蹌,在污濁機油所形成的水窪中拐到雙腳時,他脆弱的膝蓋發出脆響,隨之脫臼。
他舉起了雙手
和*圖*書
。躺在地上的瑞克渾身不是割傷就是扭傷。他明白這些年來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年輕時結實的肌肉在成天坐著、缺乏運動及暴飲過量的啤酒下變成一層層肥厚的脂肪,皮膚因攝取高熱量的速食變得慘白,而近期醫生更是診斷出自己罹患了肝病:甚至在剃了光頭後,頭皮仍看得見這兩天長出的髮根,進而洩露出自己才二十幾歲髮線便已開始後退的事實。
「你想拿什麼就拿!要車,要什麼都隨便!你他媽的這裡什麼鬼玩意兒都沒有!」
「不,」那男人靜靜說道,「不,你知道,」停頓後又道出:「鐵木。」
「我都快忘記你了。」
那男人最後說了話,聲音低沉。
即便擁有這些問題,瑞克還是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身穿西裝,瘦得像皮包骨,看來就像動不了自己一根汗毛的黑人給擺平。沒錯,他壓根兒也沒料到會遭人攻擊,但日前幾次幹架中,自己www•hetubook.com.com可是因戰勝過最難纏的對手而名揚四海呀。
瑞克斷裂的鼻樑中鼻血倒流,讓他嗆到差點喘不過氣。他家車庫中唯一值錢的大概只有那台車蓋上印有老鷹吶喊的銀色標誌,並用黑色油灰(Bondo)修補過的七九年款龐帝克火鳥跑車(Firebird Trans Am),然而自從它架在水泥磚上修理以來,價值便跌落不到幾百塊美金了,因此他實在難以理解為何人人都要闖入他家的車庫。即便他一直想修好那部車,就像MTV台「愛車大改造」(Pimp My Ride)的節目一樣,但錢不會從天而降,至少不會自附近憑空飛來。
山姆.和_圖_書懷特,白人,保全員,妻漢娜,女瑪麗安
那只工具箱鏽蝕的情況彷若瑞克的人生,而它,也曾是自己最愛用來瞞著太太窩藏物事的好地點。箱內放了六本已經翻爛的《Hustler》成人寫|真雜誌,一支某個傢伙在當兵時利用黃銅彈殼所製成的舊金屬菸斗,以及一瓶裝有兩小粒黃色甲基安非他命(crystal meth)的藥水罐,而這些秘密收藏品差不多只值十塊多美金吧。
那位帶槍的男性黑人身形頎長,雙眼瞪大,但瞳孔卻小到讓眼白看起來彷若半熟的水煮蛋。他的嘴巴半開,猶如對擊倒眼前這位比自己還魁梧的大漢怎會如此容易而感到瞠目結舌。
那位持槍者隱隱逼近,擦得雪亮的皮鞋彷若兩面鏡子,映出瑞克臉上的恐懼,接著瑞克開始嗚咽。一感受到熾熱的槍管在觸碰太陽穴後所帶來的燒灼感,他便潰然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