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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上樓嘍，如果我看到——」

「好啦，不要大吼大叫啦。我馬上去戴。」

「媽，好啦。哎唷，我去戴。」

這感覺就像在一台裝了傳統天線的電視機上看肥皂劇。她們走過窗前的時候，他能把她們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彷彿自己也在同一個房間裡，但她們走到牆壁後就會隱沒身形，他只得用自己的想像力填補情節。沒關係，他已經培養出不錯的想像力，而且也聽得到她們的聲音。

在漆黑的藏身處，監看屋子的男人把玩著拋棄式打火機。打火機的塑膠外皮染上了從紅色到橙色再到黃色的漸層顏色，正是業餘藝術家用來描繪火焰的幾種色彩。有獨創性的電影導演才能看到火焰完整的光譜：血紅色和www.hetubook.com.com金黃色、冰黑色和薑黃色，還有深厚的、濃稠的紫羅蘭色，彷彿正在吶喊它們也有生命。

男人臉上掛著苦笑，往後放鬆地靠著椅背，轉動金屬輪摩擦火石，看著一小撮火焰從孕育它的塑膠子宮裡跳出來。在寂靜的黑夜裡，他聽到了他創造出來的怪物放聲呼嘯。

女孩鑽進被窩後，整棟房子變得靜悄悄的。

監看房子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打火機。在拇指持續的摩擦下，打火機已經磨掉了一塊橘色的噴漆，就跟他這輩子用過的打火機一樣，下面的顏色已然褪去，幾乎呈現出半透明的蒼白。

一如往常，小孩睡了，女人在讀書，在外監看的男人覺得很滿意，hｔｔｐs://ｗｗw•ｈｅｔｕｂoｏｋ•coｍ•ｃｏｍ舉起一個小小的遙控器，上面有兩個按鈕，一藍一紅。遙控器的外型跟功能都很普通，就跟剛才拿出來的打火機一樣，價格便宜，用完即丟。

「沒什麼但是不但是的，很晚了。現在就給我把電腦關掉，上床睡覺去。」

不到四十分鐘，漏出來的致命一氧化碳就會充滿暖氣爐，漸漸往樓上滲透，流洩到主要的樓層裡。等到那腐臭的雞蛋味變得明顯，女人跟小孩早就睡熟了。在七十分鐘內，只要激起微微的火花，這棟檸檬黃鑲著白邊的雅緻雙層樓房就會遭到烈焰吞噬。每過一分鐘，一氧化碳就愈來愈濃，直到整條街都有可能化為烏有，只留下巨大的坑洞。

屋裡有一對母女開始和*圖*書睡前的準備。

「好啦好啦。」

他據守的橄欖綠卡車離房子不遠，能把屋裡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這時似乎一切如常。但在房子幾乎無人涉足的陰暗地下室角落裡，通往暖氣爐的天然瓦斯管上已經打了一個渾圓的小洞。

在這寧靜的時刻，監視房子的男人知道漢娜會伸手到躺椅側邊的口袋裡撈出一本維多利亞時代的羅曼史小說，這些書都是她在橫越波特蘭東西的伯恩賽德大道上的二手書店整袋買來的。她喜歡情節老掉牙的羅曼史跟英國口音，讀到中間時總會令人流淚，書裡必備的還有軟心腸的惡棍，當然更少不了快樂的結局。

耳機中播放出的居家聲響帶給他身歷其境的感受，秘密地裝在這棟屋子裡的無線麥克風只和-圖-書不過是便宜貨，但居然沒有靜電干擾的噪音。他也想過要弄幾台攝影機進去，但想到要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那孩子，就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遵命，母親大人。」

「嗯哼一」

用聽的好了。

在舒適愜意的書房裡，幾層放滿平裝本驚悚小說的書架面向著精心打理的花園，架上也有放不到一層的戲劇書籍和裝訂過的電視劇本，其中小角色的台詞還用黃色螢光筆標起來。不過這些書都屬於女人的丈夫。

「瑪麗安！妳知道妳爸跟我花了多少錢弄妳的牙齒嗎？」

他按下藍色的鈕。

火焰會催眠你，讓你誤信自己能馴服、能控制火焰，就像在賭城魔術秀上表演的白老虎。但只要捻一下大拇指，你就能釋放出牠的本性，如果你附耳過ｗｗｗ•hetuboｏk•ｃｏm.cｏｍ去仔細聆聽，就能聽到釋放出來的真實之聲：彷若人類的尖叫聲。

「瑪麗安，不可以再上臉書，睡覺的時間到了。」

「瑪麗安，戴好固定牙套了嗎？」

屋外的男人往前傾身，閉上眼睛專注聆聽女人輕柔的腳步聲，她幫自己倒了一杯冰過的夏多內白葡萄酒（她十分鍾愛澳洲南方葡萄園的產品），然後坐進最喜歡的扶手椅。

「還有，別忘了用牙線。」

「真的嗎？」

「媽，但是——」

「嗯哼一」

窸窸窣窣的錫箔紙聲也表示她撈出了另一樣最喜歡的東西——英國品牌的柑橘巧克力。這種巧克力外層包的可不是牛奶巧克力，而是黑巧克力。男人很欣賞她的自律。她每天晚上只吃兩三瓣，所以一球橘子狀的巧克力吃上一個星期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