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帶5
A面
克萊，你就是那樣。可是，我的故事不能沒有你。有了你，故事才會完整。
也許有人還不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場派對，那麼，看看地圖上那個紅星號。看到了沒有？那個又粗又大塗得滿滿的紅星號，C-6，卡頓伍路五百一十二號。
你知道嗎，克萊，那天你走出房間，關上門之後……有人又把門打開了。
我跟湯尼已經認識好幾年了。我們常常一起做功課，下了課還會開開玩笑。不過，長久以來，我們始終沒有真的好好聊過。
雖然你也出現在錄音帶裡，可是，你跟別人不一樣。就像那首歌的歌詞所描寫的：在紛擾的人世裡，唯有你出淤泥而不染。
「好的，我的答案是76.1225。」
我沒有那種念頭。也許大家不相信，可是我真的沒有。
我記得很清楚，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她怎麼會記得呢？
於是，我們離開客廳，來到一間空房間。
但願這卷錄音帶不至於會刺|激到你，導致你迫不及待想去挖出他的祕密，那種深藏的，黑暗的，見不得人的祕密……我相信那種祕密是存在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祕密的吧，不是嗎？
「克萊，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現在馬上聽那卷錄音帶。」
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這陣子，我的生命經歷了太多驚濤駭浪——我的腦海彷彿籠罩在一片風暴中。所以，我好想跟你說說話。說說心裡的話。一次就好。在學校裡，在電影院打工的時候，我們似乎一直都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說說話，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了解你。
啊哈……現在你們知道了吧。你們當中有些人可能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名單上了。不過，你們還是要再等一下，等我提到你們名字的時候，你們就會知道怎麼回事了。我會說得很清楚。
我轉頭瞥了湯尼一眼。他真的會這樣做嗎？他有可能這樣做嗎？他真的會把錄音帶交給某個不在名單上的人嗎？
是湯尼的聲音。
而且，你問我的問題，並不會讓我覺得你侵犯到我的隱私。因為，我很希望你能夠多了解我。
那種感覺好奇妙。
漢娜，真正不公平的，是妳為什麼要讓我聽這些錄音帶。因為我就在那裡，我陪著妳。我們說了好多話。不管什麼話，妳都可以跟我說，不是嗎？不管妳說什麼，我一定會放在心裡。
克萊，你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羅密歐，噢，羅密歐。你在哪裡，羅密歐？
他並沒有抬起頭來看我。他只是伸出手用大拇指調整了一下後視鏡。接著，他閉上眼睛，然後低下頭。「克萊，上車吧。」
我們吻了好久，感覺好美。
饒了我吧。
「她為什麼要把錄音帶交給你？」
「可是，老實說。」我說。「直到此刻，我才真的開始想念她。」
因為，漢娜，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或者應該說，我渴望那些都不是真的。然而，我太害怕了，不敢去找出真相。
他沒有吭聲。
這是我的故事。這卷錄音帶是我的故事。沒想到，我的故事竟然是這樣開始的。
事實上，正因為我說得不完整，故事的意義反而更強烈。
「更何況。」他說。「我覺得她希望你知道真相。」
「漢娜．貝克。」你輕輕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那一剎那，我轉身看著你。「漢娜……嗨。」
可是，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漢娜，我怎麼會告訴別人呢？
我告訴自己，沉住氣，不要這麼急躁。到派對來的路上，我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等一下看到漢娜．貝克，一定要過去跟她說話。現在，時候到了。不管有誰在她旁邊，我一定要盯住她，我一定要跟她說話。
「你先告訴我，她為什麼要把錄音帶交給你？」
「車門關起來。」他說。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
克萊，那是屬於我們的一夜。後面的故事都和我們有關。你一定明白我為什麼會說那是屬於我們的一夜，因為，這麼多年來，我們念同一所學校，一起在戲院裡打工，然而，一直到那天晚上，我們的生命才真正有了交會。
然而，走到人行道上的時候，我忽然又恢復了一點膽量。於是，我又走回到大門那邊。那幾個醉醺醺的傢伙又跟我說了聲嗨，然後，我就一路走進去找妳了。
後來我慢慢發覺，每次我聽到有人在說克萊如何如何，我就會開始分心去聽他們在說什麼。每次都一樣。我剛剛說過，我跟他不太熟，可是，每當我聽到有人提到他，我就會豎起耳朵仔細聽。我想，我應該是希望能夠聽到一些關於他的八卦吧——任何八卦都行。那倒不是因為我想幫忙散播流言。不，我只是很難相信世上真有這麼好的人。
沒錯，我的故事裡有一些漏洞。有些地方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要不然就是說不出口。有些事我一直弄不清楚……或者說，我根本就不想去弄清楚。而且，如果我不用把那些事說清楚，那我就可以不用折磨自己，不用去想了。
她當然知道是誰坐在沙發上。是潔西卡和賈斯丁。可是，她就是不想提他們的名字。其中一個是她初吻的男生，另外一個在莫內花園打了她耳光。那種感覺，彷彿她還是拋不開過去。
因為妳心意已決。不論妳嘴裡說什麼，妳的心意是絕對不會改變了。
為什麼漢娜不肯說出她的名字？
湯尼現在就是要開車去那裡嗎？
因為，如果他有那種意圖，那他就會慫恿我把杯子倒滿。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你留意到了，你就會永遠把他放在心裡。而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好想對你傾訴我生命中的一切。然而，我忽然覺得好痛苦，因為有些事是如此的令人驚駭。有些事連我自己都不懂。腦海中的思緒千絲萬縷，我又如何能夠向你傾訴？因為，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有機會和你好好說說話。
可是，我們要怎麼在一起？你一直都沒有告訴我，我們要怎麼在一起。你怎麼知道我們能夠在一起？因為我知道大家在背後是怎麼說我的。我聽過那些流言，那些瞎編出來的故事。我已經擺脫不了那一切了。
那種感覺好奇妙，彷彿你真的了解我，彷彿你真的了解我告訴你的每一句話。而且，我們說得越多，我就越明白為什麼。對某些事物，我們內心有一樣的悸動，一樣的關懷。ｈetｕboｏk.coｍ•ｃｏｍ
他碰了一下插在電門上的那串鑰匙。「等一下你繼續聽錄音帶，我來開車，這樣可以嗎？」
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而我也認命了。因為，萬一有一天，我發現妳真的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那該怎麼辦？萬一妳不是我期待的那個人，那該怎麼辦？
「我也是。」他說。這時候，我立刻張開眼睛，看到他低著頭。他在哭嗎？還是他正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當時，我說了那句話。就在那個時候，我輕聲告訴她：「對不起。」因為，我是那麼的快樂，卻又是如此悲傷。兩種情緒同時在我內心深處交織纏繞。悲傷，是因為我竟然等了這麼久才來到她身邊，而快樂，是因為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過去這些年來，我甚至無法確定自己對克萊．詹森究竟了解多少。他的事，我多半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而那也正是為什麼我很想多了解他一點。因為，我常常聽到有人談起他，而我所聽到的，每個人口中的他——真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的好。
漢娜，妳錯了。妳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麼，現在要何去何從？回家？還是回莫內花園？也許我應該到圖書館去。我可以坐在圖書館外面的台階上，在黝黑的夜色中把後面的錄音帶聽完。
假如是現在，我會去嗎？假如當時我已經知道我對漢娜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我還會去嗎？就算結果還是一樣，我還是會去嗎？
呃，大家不要想歪了。這種畫面看起來很像典型的伎倆，把女生灌醉。你們錯了，我完全沒有那種感覺。
不過，在克萊身上，你不可能找得到任何破綻。
可是，本來不應該就這樣結束的。漢娜，我到那裡去，是為了妳。妳可以向我求援，可是妳卻沒有。相反的，妳做了另一種選擇。妳選擇將我隔離在妳的世界之外。我本來可以幫得了妳的。我好想幫妳。
也許你們有人會覺得奇怪，居然不知道我和克萊的事。漢娜跟誰一起混，我們總是會發現的。
「你剛剛在裡面聽什麼？」
我也記得那幾個傢伙。他們就像派對裡的甘草人物。「克萊！你——你怎麼——會跑來——這裡？哇——哈哈哈！」
「我們要去哪裡？」
克萊，這就是為什麼那天晚上我的反應會那麼激烈。那也就是為什麼你們會收到這些錄音帶。因為，我想跟你們解釋一切。我想告訴你們，我很抱歉。
接著，我忽然把手縮回來，手肘頂著椅背。接著，我用手肘去撞車門，然後，我忽然很想用頭去撞車窗。不過，我終究還是沒有去撞車窗。我把頭往後一仰，用力撞了一下椅背。湯尼伸出一隻手搭在我肩上。「聽錄音帶吧。」他說。「還有，不可以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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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車庫門慢慢升了起來，我看到那輛車車尾的紅燈亮起來，車庫裡籠罩在一片紅色的光暈中。在那紅色的光暈中，我看到一個人影把車庫門往上拉。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接著，他坐上車，把車子倒出車庫，退到車道上，然後就開走了。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未來會如何。無論是在家裡，或是在學校裡，你無法知道別人有過什麼樣的遭遇。你能掌握的只有你自己的生活。如果你做了什麼事，對別人的生活造成了某些影響，那麼，你影響到的絕對不是只有那一小部分。不幸的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影響的層面有多大，那種分寸你根本不可能拿捏得準。當你做的事對別人的生活造成了部分影響，那麼，你影響到的將會是他的一生。
那天晚上，我決定走路去參加派對。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忽然覺得想走路。感覺比較輕鬆吧。那個禮拜下了不少雨，我還記得，天空烏雲密佈，濃密的烏雲垂得很低。雖然已經入夜了，風吹在身上感覺卻還是暖烘烘的。這正是我最喜歡的天氣。
現場的音樂好大聲，可是卻沒有半個人在跳舞。表面上，這場派對跟平常的派對沒什麼差別，不過，今天有點不一樣，今天的派對有某種特別的意義。
錯了。你們一直都是在憑空想像。你們有認真在聽錄音帶嗎？還是說，你們只認真聽了和自己有關的那一面？我究竟和多少男生親近過呢？其實，一隻手就算得出來——沒錯，一隻手就夠了。可是，你們是怎麼想的？說不定你們以為，和我親熱過的男生，十隻手指和十隻腳趾加起來算都還只是零頭，對不對？
然而，我也記得後來你是如何毀了那一切的美好。
好奇妙。我們在一起了。當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好奇妙。當時，我一直提醒自己，很怕自己不由自主的開口說出「好奇妙」。
漢娜，妳錯了，那並不是突然。我一直在後院裡踱來踱去，一邊兜圈子一邊咒罵自己，怎麼這麼沒用，簡直就像那種流鼻涕的小鬼。後來，我一度走到大門外去，打算要走回家了。
後來，我們走到外面去透透氣，當時，你說了什麼？你嘴角露出那俏皮的笑，淡淡的笑，有點孩子氣。你問我：「為什麼？」
泰勒個子不夠高，沒辦法偷窺二樓的窗戶，要從我房間溜出去倒是沒什麼困難。於是，那天晚上，我真的就偷溜出去了。我一定要出去。不過，不要太快下結論，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只偷溜過一兩次。
每一件事……都是環環相扣。
「夠了。」我又說了一次。這次，我伸手按住你的胸口，把你推開，然後翻身背對你，把臉埋進枕頭裡。
不，是我吻了妳，漢娜。
當時的心情，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老天，天曉得我哪來的膽量敢這樣走過去跟妳說話。而且，光是膽量恐怕還不夠，我還灌了兩杯啤酒。
不過，他們不會惹麻煩。喝醉酒的人發點小酒瘋，也可以算是派對上的一點小點綴。沒有人要打架，也沒有人要叫罵。大家只是想喝點小酒，醉一下，笑一笑閙一閙。
他忽然把頭往後仰，閉著眼睛。
他為什麼沒有停車呢？看到我站在那裡盯著他家，他為什麼沒有停下來問我有什麼事？我想不通。說不定他以為我是在等他從車道上倒車出來，然後再繼續走。
我眼裡一陣刺痛。不過，眼睛刺痛，並不是因為我眼裡噙著淚水。剛剛聽到漢娜說，我離開房間之後，她哭了。眼睛刺痛，是因為聽到那句話之後，我就沒有再眨過眼睛了。
你剛進來的時候，引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我想，大概有不少人調侃你吧。等我抵達的時候，已經沒有人特別去注意你了。不過，在我眼裡，你跟那天在場的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因為，我是為了你才會去參加派對。httｐs://wwｗ•ｈｅｔuｂoｏｋ.ｃｏｍ.ｃoｍ
然而，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沒有能力改變別人對我的看法。
湯尼還是全神貫注的開他的車，眼睛始終直視著前方，只有偶爾會瞄後視鏡一眼。
克萊，那些人，那些名字，真的好多好多。至少有三十幾個。
漢娜，妳一直沒有機會了解我，那是因為我很怕。我很怕，有一天，我會發現妳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人。
當時，我好希望妳會再開口叫住我，叫我不要走。
也或許，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因為，今天有克萊．詹森。
不過，我已經不再孤單了。我明白。好久好久了，我終於第一次感覺到，我的心開始和某個同學產生了聯繫。我們心意相通。那麼，我怎麼會孤單呢？
他往後靠到椅背上，轉頭看著我。
我想，我還是會去吧。是的，就算結果還是一樣，我還是會去。
我搖搖頭。
這時候，湯尼打開閃燈，轉頭看了後面一眼，然後就把車子開上馬路了。他一直都沒有轉頭看我。「不用客氣。」
當時我對你說，好啊，然後對你淡淡一笑。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僵。
沒有。妳把自己隱藏起來了。漢娜，妳從來沒有告訴我妳內心的感受。
可是，此刻，妳不是正在向我傾訴嗎？為什麼妳要等到現在？
呃，後來，你看到我手上的空杯子，就把你杯子裡的飲料倒了一半給我，然後問我現在想不想跟你聊一卿。
我的眼睛還閉著。我用指關節壓壓額頭。「雷恩那一卷。」我說。「講到詩的那卷。」說著，我看看他。
這時候，你開始跟我說話，可是我卻叫你不要再說了。我叫你出去。你又開始想跟我說話，可是我卻尖叫起來。我臉埋在枕頭裡尖叫。
我又看了湯尼一眼。這次，我發現他在偷笑。
當初我為什麼要聽她的話？當初我為什麼要丟下她？我明知道她需要我。
對你們當中某些人來說，結果可能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也許只是有點沒面子，或是有點尷尬。不過，對其他人來說，那就很難說了。會不會丟了工作？會不會坐牢？
我愣愣看著擋風玻璃前面，看著馬路上的白線在車燈的照耀下閃爍。我忽然明白，他說得沒錯。
答案是……絕對沒有。
接著，我翻身滾下床，跌到地板上。我坐在床邊的地上，雙手環抱著膝蓋……開始哭起來。
「夠了。」我忽然對克萊喊了一聲。我縮手放開他。
可是，當時我心裡很害怕。我再一次任由恐懼淹沒了我。
我忽然有點怕他現在要找我好好聊一聊。今天晚上，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一直坐在車子裡，一直在等。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這裡是住宅區，不過，這並不是派對現場那條路。
然而，一看到她走進門，我立刻就緊張起來，什麼都忘光了。
我穿了一條黑裙子，搭配一件有兜帽的套頭毛衣。半路上，我故意繞遠路，多經過了三個路口，到我從前住的那棟房子去看看——那是我剛搬到城裡來的時候住的地方，也就是第一卷錄音帶第一面的地點，地圖上的第一個紅星號。我看到門廊上的燈開著，聽到車庫裡有車子的引擎聲。
那種感覺真好。我簡直不敢相信，漢娜和我終於有機會說話了。說出心裡的話。我好希望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說下去，漢娜，我真喜歡跟妳說話的感覺。
光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我的頭就痛得更厲害了。我忽然感到心贜一陣緊縮，一陣抽搐。
沙發上還坐了另外兩個人，就在我們旁邊。那個女孩子已經喝醉了，笑得放浪形骸，東倒西歪，一直撞到我身上來。剛開始只是覺得有點好笑，但沒多久，我就開始受不了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聽這些錄音帶？」我問。「既然我不在名單上，她為什麼還要我聽？」
我回答說：「你這個呆子。」於是，我又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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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著眼睛，用大拇指摸摸隨身聽的邊緣，摸到按鍵。接著，我按下按鍵，開始聽自己的故事。
但我終究還是叫出來了。不過，聲音被我的手遮住了，聽起來有點悶悶的。
「克萊！」
等一下，這樣好像不太對，漢娜。現在妳不就是在幹這種事嗎？妳標榜他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只會害他變成箭靶。漢娜．貝克，妳不就是那個躲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嗎？妳在等他露出破綻，而且，妳已經發現了。現在，妳是不是迫不及待想把他的破綻公諸於世，毀掉他的形象？
不過，你的故事會因此而打折扣嗎？如果我沒有說出所有的細節，你的故事會因此失去意義嗎？
她記得嗎？她記得那天晚上我跟她道歉嗎？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叫我聽錄音帶，向我道歉？
我抵達現場的時候，派對已經開始很久了。大多數人都跟我不一樣，用不著等爸媽睡著才能溜出來。
我一走出羅西餐廳，那扇玻璃門很快就關上了。接著，我聽到有人立刻鎖上了門上那三道鎖。
我們的生命真正有了交會。
對我來說，所謂的禁足，意思就是放學後我必須在一個鐘頭之內回到家。除非我的成績有進步，否則，每天我就只有一個鐘頭可以自由活動。
漢娜，那天晚上，妳真的應該把妳的一切全部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距離，也沒有阻隔。我會陪在妳身邊，直到妳敞開內心，向我傾訴。然而，妳並沒有這樣做。
我的祕密可多了。
我拚命想轉頭去看窗外，拚命想把視線從隨身聽上移開。我好想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外面，什麼東西都不看。然而，我就是沒辦法轉頭。她說的話彷彿有一股奇特的魔力，糾纏著我，令我無法動彈。
「現在你先聽下一卷錄音帶。」他說。「等一下我就會告訴你。」
我厭惡那天晚上。就算沒聽過錄音帶，我一樣厭惡。那天晚上，我跑去找一個老太太，告訴她，她的丈夫平安無事。大家都沒事。但其實我是在騙她的，因為，就在我跑去找那位老太太的時候，另一輛車的駕駛人已經生命垂危了。
接著，我把那卷帶子塞回隨身聽裡，然後兩手抓著隨身聽，闔上蓋子，彷彿闔上一本書。
「你還好嗎？」
如果他真是那麼好的人……那很好。太好了！不過，我暗地裡在玩一個遊戲，自己跟自己玩。我在猜，不知道以後是不是永遠像這樣，聽來聽去，聽到的都是別人說克萊．詹森有多好，從來聽不到有人說他壞話？這樣的情況能持續多久？
「奧利佛？」
後來，我去參加了那場派對，然後，我在派對上遇見了你。和圖書
然後……我開始把那些人之間的關聯整理出來。
怎麼？你們不相信？很驚訝是嗎？知道嗎……我才不在乎你們怎麼想。那天晚上是我最後一次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的。那是最後一夜。
接著，他發動了車子。
那將會是最可怕的夢魘，最令人心痛的結果。
那天，我偶然又聽到有人聊天的時候提到克萊．詹森。當時，我聽到他們說你也會去參加派對。
「什麼？你在說什麼？」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吻。
你們令我憤怒，你們令我沮喪，而此刻，我內心的憤怒和沮喪忽然化成了淚水。然而，每當我發現新的關聯，淚水很快又會化為怒火。
我不敢看他。他究竟知道多少？我的事他知道多少？他聽到了什麼？「什麼不要緊張？」
那場派對。
什麼？克萊．詹森竟然會去參加派對？這可真是新聞。
這時候，我想到你了，賈斯丁。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再想到你，想到我們的初吻。我真正的初吻。我還記得當時我內心的期盼。我還記得你的唇緊貼著我。
「因為快要講到你了，克萊。」他放開鑰匙。「下一卷錄音帶就是你了。」
那天晚上，即使在最熱鬧歡樂的時刻，那件事——就在我從前住過的房子前面，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卻依然纏繞在我腦海中。當時，那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然而，他那樣的舉動卻提醒了我一件事。雖然我曾經住過那棟房子，但那已成過眼雲煙。你無法回到從前，一切的事物都無法回復到往日的面貌。而往日的感覺也早已消失無蹤。
吻著他，感覺就像初吻。我告訴自己，如果有可能，如果能夠回到從前，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願意那個人是他。我的初吻。
後來，我走到廚房去，排在一堆人後面，等著要倒酒。這時候，你忽然走到我後面來。
是潔西卡．戴維斯和賈斯丁．傅萊。
後來，我們關上房門，朝房間裡面走進去。此刻，那扇門將我們和外界隔絕了。外頭是人聲嘈雜的派對，音樂聲震耳欲聾。然而，隔著門板，音樂聲忽然變得悶悶的，有點遙遠。
我本來可以矢口否認，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或者，我應該馬上下車走人。只不過，做什麼都沒有用。他知道內情。
湯尼發動車子，開過空蕩蕩的停車場，朝馬路開過去。
我解開安全帶，彎腰低下頭，伸手捂住嘴巴，緊緊捂住嘴巴，以免自己慘叫出來。
這時候，我的聲音開始嘶啞起來，接著，我終於掉下眼淚。
這時候，我頭一歪，頂著車窗，閉上眼睛，集中心思感覺那冷冰冰的玻璃。或許這樣也好，聽著錄音帶，然後集中心思去感覺那種冰冷。這樣，或許我就能夠熬得下去了。
克萊，那天晚上我本來是不會去參加派對的。有人邀請我，可是我本來是不應該去的。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我爸媽要求老師每個禮拜給他們一份成績評量。後來，他們發現我的成績完全沒進步，於是就把我禁足了。
克萊．詹森竟然會去參加派對？這就是我的第一個反應。不光是我，那些人在聊到你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反應。大家都猜不透為什麼從來沒有看過你參加派對。大家都在猜為什麼，當然，各種稀奇古怪的猜測都出籠了，可是，你知道嗎，對了，沒有半個人會往不好的方面想。
我的心已經殘破不堪。要是我們能夠早一點說出心裡的話，那該有多好。也許我們早就……也許我們就可以……我不知道。只可惜，當時，一切都已經失控了。我已經做了決定。不，我不是說我決定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當時還沒有。當時，我決定讓自己像浮萍一樣在學校裡飄蕩，決定把自己孤立起來，不和人接觸。我打算這樣過日子，熬到畢業，然後，我就離開，永遠不再回來。
感覺好美。我們依偎著躺在床上，他一隻手擱在我腿上，另一隻手擱在我頭下面，像枕頭一樣。我兩手抱住他，把他朝我拉近。我心中暗暗祈求，克萊，我對你有更多的期待。
此刻，從耳機裡聽著她的聲音，我彷彿感覺得到她聲音中的溫暖。我雙手捂在耳機上，彷彿怕她的聲音會突然消失。
對，是妳吻了我。
知道那場意外的人只有我一個嗎？還有別人知道那位老先生住在那裡嗎？車禍現場那位老先生。那位老先生開車撞死了我們學校的一個學生。
我們站在那邊，背靠在門框上，手上端著酒，有說有笑，笑個不停。
雖然我還閉著眼睛，臉還埋在枕頭裡，但你開門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房間裡的光線變了。房間忽然變亮了，但一下又陷入一片黝黑……你走了。
我心裡想，每一個聽到這些錄音帶的人也都無法再回到從前了。我們都無法改變過去。就算回到從前，門口台階上那個包裹也不會憑空消失。或者，信箱裡的包裹也不會憑空消失。從那一刻起，我們的人生就徹底改變了。
車子的大燈閃了三次。駕駛座的車窗沒關，湯尼把手伸到車窗外，揮揮手叫我過去。我把夾克拉鍊拉上，走到他車窗旁邊，不過，我並沒有彎腰湊過去，因為我不太想講話。現在沒心情講話。
然而，我剛抵達的時候那種寂寞的感光忽然又出現了。
我禮拜六禮拜天必須待在家裡念書。因為我選的課都是禮拜一考試。所以，不是我不想去參加派對，而是根本沒辦法。
於是，我和克萊就走了。
這時候，她聲音中的溫暖忽然消失了。也許，她希望我能夠感受到她那溫暖的話語，然而，她的聲音卻是如此的滾燙熾熱，在我腦海中，在我心裡。
▶
此刻的感覺，一切似乎是那麼的美好，然而，我內心卻有深深的恐懼，害怕結果會變得很醜陋。而跟從前比起來，這次可能會非常非常的痛苦。
我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音樂震耳欲聾，有時候我們講話必須很大聲。後來，我終於成功轉移了話題。我不再跟你談那些沉重的事。我們應該開開心心，有說有笑。然而，不管我們走到哪裡，音樂聲都是那麼吵，我們根本聽不見對方說話。
一看到她來到現場，走進門，我的心防立刻瓦解了。我忽然像中邪了似的轉身跑進廚房，然後一路跑到後門外面去。
漢娜，妳並不孤單。當時，我陪在妳身邊。
所以，還是讓這些錄音帶永遠成為祕密比較好，只有你知，我知，你們覺得呢？和圖書
我往後一仰，頭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我好想念她。」
但願我沒有讓大家失望。但願大家不是等著想聽八卦——口水流滿地。我希望這些錄音帶能夠對你的生命更有意義。
我轉頭瞄了湯尼一眼，朝他使了個眼色，但他並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他全神貫注的在開車，眼睛直視著前方。
知道嗎，我彷彿感覺得到妳在想什麼。我注意到妳的眼睛看著我後面的某個地方，我注意到妳眼神中彷彿閃爍著什麼。
後來，線條終於連接到克萊了。我是為了你才會去參加派對的。我把你的名字圈起來，然後在圈圈旁邊畫一條線連接到……回到原點了。回到第一個名字了。
是賈斯丁。
接下來的故事都是在同一天晚上發生的。
▶
你接納了我，聽我向你傾訴心裡的話。後來，我忽然有點害怕，忽然不想再說了。於是，我轉移了話題，想跟你聊點輕鬆的。這時候，你開始逗我笑。克萊，你真的好幽默。在我內心最隱密的角落……有那麼一個人，而你，克萊，你就是那個人。
湯尼在轟轟的引擎聲中大聲跟我說：「不要緊張，克萊！」
當然，萬一這些錄音帶流傳出去，結果可能會很嚴重，局面可能會完全失控。所以，我真心希望你們把錄音帶移交下去。
不過，沙發另外半邊位置還夠坐。於是，我們就走過去坐下來了。那麼，一開始我們在做什麼？我們把杯子放到桌上，然後開始說話。就這樣……單單純純的說話。
他吻了我，我也吻了他。
接著，我忽然注意到你身後的門框。那是廚房的後門。門框上有一些塗鴉的痕跡，看起來像是鋼筆或鉛筆寫的。那是過去歲月所遺留的痕跡，看得出來這棟屋子裡，孩子成長的速度是多麼的驚人。我忽然想到，我們老家也有一間像這樣的廚房，而廚房的門框上也有類似的痕跡。我想到老媽當年曾經拚命想把門框上的痕跡洗掉，好把房子賣掉。
我關上車門那一剎那，彷彿觸動了手槍的扳機，他忽然開始說話了。
我閉上眼睛，閉得好緊好緊。那種感覺好痛苦。我拚命想推開那纒繞在我腦海中的景象。那一剎那，我看到好多人，我看到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還有更多。我還看到那天晚上出現在派對上的每一個人。就是因為一直聽他們說，克萊是一個多麼好的人，引起我的好奇——為什麼在別人口中，他是那麼的好，而我卻是那麼的不堪。
湯尼開始減速，車子漸漸慢下來，停到路邊。「你還好嗎？」
克萊，每個人都說你是個很好的人。是的，你真的很好。而我呢……我跟你是多麼的不一樣啊。當時，我和你關在同一個房間裡，於是，我又多加了一條罪名。
因為我寧願孤單。大概也只能這麼解釋了。自己一個人比較好。多少次了，每當我想去接近別人，最後的結果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遭到背叛。
不會。
「克萊，我必須追蹤很多人。你是第九個。」
好吧，也許三次，也許四次。頂多就是四次了。
我的心臟彷彿突然停止跳動，兩眼發愣，緊張得不敢呼吸。
後來，你終於不再說話。你看到我的反應了。
「不要緊張。」他說。
「你不會有事吧？」他問。
「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
湯尼還是沒有反應，繼續開他的車。
但願這些錄音帶只有名單上的人會聽到，但願這些錄音帶不會被公諸於世，導致你們的人生徹底改變。至於如何選擇，完全由你們自己決定。
到了派對現場，那幾個派對常客通常都擠在門口嘻笑胡閙，喝得醉醺醺的，一看到人就舉起手上的啤酒杯。看他們醉成那樣，要喊出漢娜這個名字應該會有點困難，但沒想到他們發音還滿標準的。其中有幾個一直喊我的名字，喊了好幾次，想把我的名字唸清楚，而另外那幾個則是在旁邊猛笑。
沒錯，漢娜，我確實注意到了。不過，不要再談別人了好不好？
真的，毫無例外。假如下次你看到他，你一定也會注意到……毫無例外。
在賈斯丁那卷錄音帶，也就是第一卷錄音帶上，她說過，賈斯丁的名字還會再出現。而且，那天他也參加派對。他和潔西卡坐在沙發上。
他沒有說話。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你說。「可是，我很想跟妳說幾句話。」
克萊，你能夠體會我內心的掙扎嗎？你感覺到了嗎？我知道你一定明白。
「第二套錄音帶。」他說。「漢娜不是在嚇唬你們。第二套錄音帶在我手上。」
史蒂夫．奧利佛也是一樣。每次他要說什麼話，或是要問問題的時候，他都會把手舉起來，而且開口第一句話一定是：「好的。」
「如果能夠不要聽錄音帶，或許我心情會比較好。」我說。
可是，車庫的門卻關著。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就這麼突然來到我面前。
「哪一卷？」
我為什麼要去呢？讓自己更難受嗎？是的，因為我就是故意要折磨自己——我恨自己為什麼等了這麼久。我恨自己，因為那對你並不公平。
你真正能夠擁有的……只有當下。
而且，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把其他人也帶進了我的故事裡……而且，你們當中有一個還出現了兩次。那偶然的一夜已成事實，永遠無法改變。
我也最喜歡這種天氣。
我忽然說不出話來。
我從車頭繞過去，然後打開右前座的車門，坐上車，不過一隻腳還踩在地上。我把背包擺到大腿上。裡頭是裝著漢娜錄音帶的鞋盒。
「什麼？」
重新來過？但，過去的一切是從哪裡開始的呢？
你走出房間之後，從此我們就沒有再說過話了。
還有，克萊——我要對你說，對不起。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克萊．詹森……他正是我等待的那個人。
「奧利佛？」
於是，我吻了你。
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那種感覺有點虛無縹緲。我和他——不同的兩個人——竟然先後住在同一棟房子裡。他開車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站在車庫前面那個女孩子——我——和他之間竟然會有這種關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空氣變得好凝重，充滿了寂寞。後來，整個晚上，那種寂寞感一直纏繞著我，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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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覺得倉促。
妳忽然用手推我的胸口，把我推開。
而那位老先生呢？當他回到家，回到他太太身邊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那個不幸的消息了。
我停住腳步，然後，我就這麼站在人行道上看著車庫，大概看了好幾分鐘，彷彿整個人被催眠了一般。我們從前的房子現在住著別的人家。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有著什麼樣的人生。
充滿希望？嗯，也許那是一種錯誤的期待。
接著，我感覺到你那邊的床面忽然彈起來。你站起來，準備走到房間外面去。可是，你猶豫了好久，走得好慢，彷彿想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要趕你出去。
「為什麼？」
我內心的期待終於成真了。我們彼此問了很多很私密的問題，那種感覺，彷彿拚命想追趕我們過去浪費掉的時間。問題雖然私密，但卻又完全不會有突兀的感覺。
也許吧，我想。可是，為什麼呢？「我們要去哪裡？」
克萊，親愛的克萊，你並沒有在我的名單上。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大腿，看看那台隨身聽。車子裡太暗了，隔著蓋子上的透明塑膠小視窗，看不見裡面的轉軸拖動錄音帶。可是，我必須用眼睛盯著某樣東西，引開自己的注意力。於是，我試了一下。我全神貫注的看著那兩根轉軸的位置，看著那塊黑黑的東西，感覺就像看著漢娜的眼睛，聽她說我的故事。
我開始覺得，也許她並不是真的喝醉。說不定她只是表演給那個和她說話的男生看的……其實他們並不是真的在說話。說不定她只是想霸佔那張沙發，希望沙發上只有她和那個男生。
我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下來，然後轉頭看著他。可是，他眼睛卻一直盯著正前方。
呆子，是的，我還記得。
感覺很好玩。往派對現場的路上，沿途會經過一戶戶的人家。走著走著我忽然感覺人生充滿了太多可能。無止盡的可能。我第一次感覺到人生充滿希望。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我也一樣。那天，我硬逼著自己出門去參加派對。我心裡忽然有一種期待，感覺彷彿有什麼事情會發生。那可能是我生命中前所未有的際遇，令人振奮的際遇。
舉例來說，克莉絲汀．萊納。她總是穿得一身黑。黑褲子，黑鞋子，黑襯衫。如果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夾克，而且全身的衣服只有夾克是黑的，那麼，那一整天，她絕對不會把夾克脫掉。下次你看到她的時候，留意一下，你一定會發現我說得一點都沒錯。從此以後，她就會永遠留在你心裡了。
妳錯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甜美的笑容。
湯尼搖搖頭。「你錯了。如果你沒有搞清楚她究竟出了什麼事，你才會發瘋。」
賈斯丁，我把你的名字圈起來。你是第一個。然後，我在你的圈圈旁邊畫了一條線，連接到艾利克斯，然後再畫一條線，連接到潔西卡。我跳過好幾個名字，因為和他們沒有關聯——那些事在我腦海中飄蕩著，不過，那都是獨立事件。
一點都不突然。
「不用緊張，克萊，聽我的話，車門關起來。」他搖了一下車門邊的把柄，把車窗搖上來。「外面很冷。」他凝視著儀表板，然後視線慢慢移動，看看音響，再看看方向盤。可是，他始終沒有抬起頭來看我。
後來，我們走到客廳去，發現那條長沙發半邊已經有人坐了。
這時候，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燈。湯尼眼睛還是直視著前方。他是不是怕看到我哭？其實他根本不用擔心，因為我沒哭。此刻我絕對不哭。
「好的，能不能麻煩給我一張公假單？」
那一剎那，我的胸口忽然放鬆了，吁了一大口氣。我竟然沒注意到剛剛自己緊張得不敢喘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天晚上的事。那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我已經偷偷喜歡她很久了，可是卻一直沒有機會向她表白。」說著，我低頭看看隨身聽。「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相聚，可是，那天晚上過後，我卻發覺自己反而更不了解她了。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我終於知道那個晚上她心裡在想什麼了。我終於知道她經歷過什麼煎熬了。」
不會的。我們不可能會變成那樣。
湯尼沒有反應。他還是愣愣地盯著空蕩蕩的街道，讓我靜靜坐在他的車子裡，想念她。一想到她，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抽噎一下。一想到她，我就會感到心頭一陣冰冷。可是，一想到她對我說的那些話，我立刻又感到一股溫暖流過心頭。
我打開隨身聽的蓋子，把錄音帶抽出來。那是第五卷錄音帶，角落上寫著一個深藍色的數字9。這是我的錄音帶。我是第九個。
他會交給誰？
不過，那個人已經聽過錄音帶了，所以，克萊，你要寄給下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跳過他。我在他身上又找到另一種間接的新的關聯，又牽扯到另一個人。那個人也被我列入名單了。我要你把錄音帶寄給那個人。
「怎麼了？」我問。
「不要緊張，克萊。我說真的。你聽的是第幾卷？」
好了，不要太緊張，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那天晚上我和克萊在房間裡究竟怎麼樣了。準債好了嗎？
我舉起夾克的袖口擦擦眼睛，然後硬是把眼淚呑回去，乾笑了一聲說：「謝謝你聽我發牢騷。」我說。「下次不想聽，你可以直接叫我不要講。」
後來，我偶然在學校走廊上遇見你的時候，你一直看著我，希望我會看看你，但我卻故意瞥開視線。因為，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後，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然後寫下一個人的名字，然後是另一個，一個接著一個。那是我把你推開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幾個人。
「好的，如果湯瑪斯傑佛遜養過黑奴……」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點點頭。
「奧利佛？」
樹大招風。一般來說，如果有人形象非常好，那麼，一定會有人躲在暗處虎視眈眈，找機會破壞他的名譽。他們在等那個人自己露出致命的破綻。
問得好，茱麗葉。真希望我知道答案。
「噢，老天。」我兩手掩住臉。我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了，就在眉毛後面。我用手掌下緣揉了一下眉毛。用力揉。
克萊，你一直告訴我，你覺得我們之間似乎有某種默契。你說，長久以來，你一直都有這種感覺。你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我辦不到。這一切實在太倉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