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一章
當然了,清理這個娃娃屋還真是要人命。
我們去城裡購買生活用品,順便到加油站換輪胎。我就是在加油站的電話簿中找到他的電話號碼。那時我負責看車,他接了電話。
「你父親是個知足的人。」以賽亞弟兄這麼說。
但芮瑪並沒有感到壓力。雖然她可以盡早接受。這不像要求,反而像是個機會。馬汀認為這是樁穩賺不賠的生意。不知芮瑪是否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前來聖克魯茲,尋覓愛狄森書裡的場景,嘗試要找出麥斯威爾住家和辦公室的所在?他很樂意和她談談,不管是當面談或電話中談,全權由芮瑪決定。
和你打賭,如果你在貓爪上抹毒藥,不管味道如何,貓會立刻把爪子舔乾淨。貓很注重自己的身體,我是知道才這樣說的。我養了二十二隻貓。
麥斯威爾.連抵達的那日是典型的夏天,也就是說天氣開始轉熱,而且會持續熱下去。我花了一個早上把熟爛的蘋果挑出來。果園裡聚集了黑色的胡蜂,空氣聞起來像酒,我有點暈眩。我挑完的時候,胡蜂的嗡嗡聲還在我腦海縈繞不已。
這條規定棒透了!但大概適用於電子郵件以及手寫信件上。
我這幾天讀完了你的《冰霜城》。我一共讀了兩次。我常回味一本書,但不會這麼快。我喜歡你在吹口哨男子謀殺案的見解。如你所知,在我第一次寫信給你,提到多年前那個可憐的老博根事之後,我就坐立難安。你記得警方裁定那是一樁自殺案件,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們稱那案件為「懸案」。
十四歲這年齡具有優勢,沒有人會懷疑我。第二個好處是,我太年輕,不知道他通常都領多少報酬。
但死者的兒子並不確定父親是否自殺。就是他請來麥斯威爾.連,因而開啟了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後來又發生兩起命案,第二位喪命的是以賽亞弟兄,最後是賓恩.藍尼索的老婆。
「你父親平常就會這樣嗎?」這是連先生提出的第一個具體問題,也是第一個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是『星際爭霸戰』(Star Trek),」蒂妲說,「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希臘神話,但絕對是黑白版的『星際爭霸戰』。」
沒有紀錄顯示任何永生不死的人接受了他的提議。
3
怎麼說呢?因為父親是在我體https://www.hetubook.com.com內某處吹起了口哨:孩子,有始有終。「我父親是那種認真做事的人。他覺得光是嘴巴上說說、計畫或夢想都沒有用。」
馬汀又寄來第三封E-mail。主旨是「冰霜城」。實在很難想像信的內容。芮瑪驚訝地發現自己點開信件時很緊張。接著卻很失望,失望到連馬汀之前那兩封信而建立的好感都一筆勾消。這是前往鬧鬼釀酒廠以及參觀神祕的重力異常地帶的邀請信。他先前發現芮瑪有貓般的眼睛,如今看來,只是替約會埋下伏筆。芮瑪回到不怎麼喜歡馬汀的狀態了。
但最後大家反而沒重點地討論起葡萄柚。有人告訴蒂妲,葡萄柚上市了,雖然她也知道現在買葡萄柚還太早,想當然爾,她去問店員的時候,對方的小眼睛瞪大,好像他從來沒聽過這種瘋言瘋語。「從來都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蒂妲說,「我可是在街頭混過。」她把沙拉缽遞給芮瑪。沙拉是由無花果、薄荷還有四季豆做成的。蒂妲發出卡嗒卡嗒的聲音,好像響板。
這本書以一系列小小的「惡作劇」開啟,包括鋸開的行李箱把手、遺失的帽子和用洋蔥水泡過的魚餌。我認為有人會要求要多些令人興奮的情節。他們破壞一切,也不管手法是否骯髒,只因為他們覺得無趣。你的書裡有這種人嗎?答案是一定有的,但絕對不是我們的好孩子賓恩。
4
「聽起來他不像是個好信徒。」
《冰霜城》,頁三六~三七
芮瑪的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他的專欄裡曾寫過。雖然他也提到「敵人的敵人就是我朋友」這種奇怪的關係配置,但結果導致老自由派和中情局之間變得緩和起來。有些事會變,有些不會,芮瑪如是說,但在她回頭時,發現愛狄森在揉眼睛。原因可能很簡單,可能只是因為她睡著了,或者是她哭了。喝酒的人有時就會這樣。
潘蜜拉接著說:「你父親告訴我,他在別的地方都沒有這種歸屬咸。」
P.S.:貓的事當然是開玩笑的。
快沒有時間了,我似乎還沒引起他的興趣。那個女人隨時都會從商店裡出來。「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父親很可笑。」我說。就算我無法m.hetubook.com.com見到連先生,或無法再度和他對話都無所謂,我不要他的憐憫。如果父親真是自殺,那他就是自殺。
二一二〇〇舊聖克魯茲公路
愛狄森信心滿滿地說,倘若民主黨有能力發送傳票,一切都將變得更美好了,這就是民主黨的魔力:以法律做為後盾。這時芮瑪再度把手伸進麥斯威爾的信件盒裡翻找,她找到一邊起皺摺的半透明信紙,她之前就是在找這個。她把這張信紙和之前讀過的拼在一起,整封信就完整了。
「孩子對父親的愛絕對不可笑,」連先生說,「我星期五就會到。別告訴其他人。我就來了。」
愛狄森說她要喝一杯威士忌,以慶祝目前看似拿下的參議院席次。其實,愛狄森幾乎每晚都會喝杯威士忌,不是為了慶祝,就是被布希政府氣到喝上一杯。「我要享受這一刻,」她說,「就算代價很大。我這輩子如同困獸之鬥,總和同一群人爭同樣的東西。越南、伊拉克。『總統這麼做就不算犯罪。』竊聽啦,鎮壓選民啦。我們這些左派份子只能享受這麼一點點勝利。」
在《冰霜城》中,時空從三〇年代改成六〇年代,地點從奧羅維爾移師到靜湖的拖車停車場,並增加教徒的數量。但是有兩點史實她沒有更動:以賽亞弟兄的名字和基本教義。以賽亞弟兄聲稱自己能夠永生不死,也承諾信徒,每個人都能得永生。
愛狄森啜了一口酒,芮瑪看見愛狄森的喉頭一緊,威士忌流了下來。「是他媽的『活死人之夜』啦!」
「我父親吹得很好,他很會吹口哨。」
「他們說會發生這種事,有時就在人終於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發生。他們稱這是『終曲』。」
在真實世界裡,奧羅維爾教派和聖城僅有些許關連。奧羅維爾結束時,里克打算接收那邊的教徒。他還提出兩個條件:永生不死只是胡說八道;信徒必須把鬍子刮乾淨、頭髮修剪好,把自己整理好。里克神父說,聖城不歡迎邋遢不修邊幅的人。在聖城的教徒都認為里克神父是聖靈。
馬汀的計畫是去聖克魯茲城裡的一間酒吧,這個地方很像小說中麥斯威爾.連的辦公室,當然也稱為冰霜城。裡面的裝潢按照書中的方式,還有麥斯威爾想像中的談話對象的照片,或者是他們的書和繪畫諸如此類的東西。馬汀還不是很清楚這個地方,但把麥斯威爾帶入真實世界才是賣點。裡和-圖-書面完全沒提到A.B.艾莉,反正她也很注重隱私。馬汀以為她會順水推舟,他希望芮瑪和A.B.艾莉談談出錢投資這個地方。這很重要,計畫要由愛狄森喜歡的人提出。
克里夫蘭的人都說很想念她,但大家忙著懷孕、忙著從網路上訂購地毯、忙著看演唱會、忙著參加校際運動比賽。他們只是虛應故事。
突然,胡蜂的嗡嗡聲又出現在我腦袋裡。
蒂妲戴著一串會發出噪音的項鍊,是由貝殼、橡實和羽毛串成,像是安迪.高茲沃斯會設計的項鍊,又大又吵。芮瑪心想,就算沒有滿心期待葡萄柚上市,但戴著這種項鍊,店員還是不會理你。芮瑪並不在意這串項鍊。因為當你戴著這種項鍊,你手裡無論是端著烤雞或高舉切肉刀,都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人家身後冒出來。蒂妲就像繫著鈴鐺的貓。
1
「為什麼要延續你不喜歡的一切呢?」厄尼問。
時間就是金錢,這是亙古真理,他應許的是一個沒有盡頭的世界,所以永生不死並不便宜。無論是有血有肉的以賽亞弟兄,還是書裡的他,都藉由販售永生不死而發了橫財。以賽亞弟兄心臟病發身亡之時,才剛替聚集的牲口剃完了毛;沒多久奧羅維爾的社區就解散了。
我告訴他:「我聽見父親的聲音……在他死前不到五分鐘,我還聽見他吹口哨。」
2
愛狄森的椅背向後靠,芮瑪和蒂妲一起坐在沙發上,披上圍巾和沙發罩單,抱著臘腸狗取暖。
至少,你忽略了其他有動機,而且也有機會的人。所以——,我不相信賓恩.藍尼索能夠殺人。在我眼裡,他看起來總是像正直的老百姓。我覺得你這次搞錯了。
這封信芮瑪整整讀了兩次。然後她把自己那本《冰霜城》從床頭桌的抽屜裡拿出來,用拇指翻過書頁,直到她找到吹口哨那人首次出現的地方。
她似乎應該要繼續說那封信的事,但事情只會更加複雜。蒂妲要是知道馬汀再來無才園是因為芮瑪沒有拒絕他,她會開心?還是生氣?
當然,大家會以為《冰霜城》是推理小說。但我們能夠確定嗎?從封面是看不太出來。如果是恐怖小說,那隻貓可得單獨出現。連先生,這個世界比你知道的還大,而結尾的真理通常都仰賴一開始你自己的定位。我認識你父親,大家都認識他。今天並不是因為尊重他,而是因為他有這個權利。和圖書
晚餐後,三個女人和兩隻狗走去二樓電視間看愛狄森事先預錄的「Lost檔案」。電視間裡有兩個娃娃屋。《均等命運》——青豆裡的臘腸菌病;和《水分子》——讓人一眼就認出來的海底命案。《水分子》是愛狄森寫得比較差的小說之一,但娃娃屋做得很棒,能運作的鹹水魚缸裡面有活魚和水族館裡常見的陶製水肺潛水夫,只是他的輸氣管被割斷。一隻玩具章魚在屍體上飄來飄去,因為愛狄森喜歡章魚。她說:「章魚這麼聰明。」所以她從不吃章魚。
「副總統錢尼、國防部長倫斯斐、艾布蘭坦克、副國務卿奈彭泰,拜託。一切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太年輕,而他們太老了。」愛狄森說,「等到我們老了,他們還會在嗎?這就像希臘神話裡的橋段。」她的語氣並不悲傷,畢竟也許她剛剛沒有哭。
芮瑪覺得講明自己收到E-mail,但蒂妲沒收到,實在很傷人。但她又覺得不說又太不誠懇。所以她說自己收到一封E-mail,只是這個回答和問題之間停頓太久,讓人起疑,事實上她收到的是兩封E-mail,雖然這不算說謊,但也不算說實話就是了。
你最忠誠的康絲坦斯.威靈頓
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日
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日
雖然愛狄森現在非常捍衛自己的隱私,她也捍衛所有的一切,但她曾經有問必答。《冰霜城》剛出版的時候,她曾開誠布公地說書裡的社區(別搞錯了,不是麥斯威爾長大的那個社區,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宗教社區)是真有其地。那宗教社區位於奧羅維爾偏遠地區,曾經由一位以賽亞弟兄經營管理。奧羅維爾的社區沒有經營很久,能夠取得的資料也少之又少。但愛狄森並不在意。她說,小說家能夠找到最適合的角度切入。空白可以讓她自由填補。
芮瑪把愛狄森留在她永恆的困獸之鬥裡,上樓回到自己那間至今還是沒有無線網路的房間。
「你認得出你爸的口哨聲。」這根本不是問題。
這整件事讓芮瑪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是很開心,所以她不提謀殺的事。那事已經成懸案。無需急著提起。
總之,我們倆看法一致就此結束。別誤會,對於你和你的書我還是致上最高敬意。但我就是吹毛求疵了一點。我坐在餐桌上,把書擺在面前,整理出人物表、地圖和時間順序。這些資料並不會反駁你的案子:卻也無法證實什麼。
親愛的麥斯威爾.連:
昏暗的燈光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光圈。魚缸裡的水冒著柔和的泡沫,不像電視裡危害北極熊的那種氣泡。如果愛狄森養的是牧羊犬,牠們會不安地聚在她身邊,但她養的是臘腸狗,所以不會這樣。史丹佛趴在蒂妲的膝上,柏克萊蜷在沙發裡,露出的尾巴會偶爾動一下。
「你跟警察說吧!」
就在此時,蒂妲問:「上週末後,馬汀還有跟妳聯絡嗎?」所以她正悄悄逼近芮瑪。
芮瑪的決定是不見面也不打電話,也不回E-mail。她的規矩是不在午夜後回E-mail,如果不阻止自己寫信,那也不會當場寄出去。
《冰霜城》的版本如下。第一樁命案發生在吹口哨那人身上。顯然是起自殺。書中的以賽亞弟兄向信徒保證,自殺是特例,是一扇啟開的門,還告訴信眾,永生不死並不會抹滅讓人選擇的自由。
我有點驚訝,沒在早餐時看見父親,沒看見他用麵包抹食盤子裡的蛋汁,也沒聽見他抱怨咖啡泡得不夠濃。我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過,大家都不讓我落單。
「我才是作白日夢的人。」我說。
九五〇二六加州聖城
我聽說,毒是女人的利器,男人都這麼說。我認為把毒藥像塗指甲油般地擦在貓爪上,這招比女人更狠。如果你的目標是貓主人,這冒險舉動實在讓我震驚。多說無益。但如果你本來只是要取貓兒小命呢?這又是一個「惡作劇」。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麥斯威爾.連抵達的那天,以賽亞弟兄很生氣。他說這樣很危險,竟然把陌生人帶進我們這片小小的樂土,特別是在這麼私密的哀悼期間。他立刻展開調查,要查出是誰請連先生來的。
那天晚餐時,芮瑪心裡還掛念著那起謀殺,卻沒提這件事。「《冰霜城》裡的謀殺案是來自康絲坦斯.威靈頓嗎?」她原本計畫好這樣開場,而且一問完後立刻問:「真的有謀殺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