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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回答說:「我想要同時跟你們三個一起討論。」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聽起來不是很妙。她接著說:「況且,我今天都還一直在考慮要怎麼處理才好。」她停下來吸氣,並看著牆上的時鐘。
而我真愛這樣的她。
我轉頭看過去,是學生會的大衛某某某,臉上正掛著業務員的微笑。「來這裡坐。」他說,他的聲音蓋過午餐時間的吵雜噪音傳過來。當大衛輕拍著他身邊的空位子叫我時,跟他同桌的其他足球隊員們也好奇地看著我。
「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問,我知道我得把艾拉目前學的啦啦隊動作都學過一遍。想到要負責鼓舞士氣,我的胃一陣翻攪。
艾拉笑了。「我的部分比較簡單……」她悵然若失地說,好像她很想念挑戰似的,雖然下午有她喜愛的啦啦隊,「我想西班牙文跟跳舞我應該可以應付得來。」
「妳是認真的嗎?」蓓思問。媽點頭。
她吐出一口氣,聽起來像是爆破的輪胎一樣。「等蓓思上完今天晚上的課之後,我會回家幾分鐘。我們要舉行一個家庭會議來討論這件事。」
媽說,站起身時又重新看了一次時鐘,「我得回到醫院去了。」
我有念書,我真的有。艾拉對於數學比我在行多了,而且她不可免地揶揄我一陣之後,也幫我惡補了三個晚上數學。但是這個考試實在太難了。瀏覽過整份考卷的題目,我感覺我好像朦著眼睛在閱讀中文。當然,伍德伯里高校是比去年的南方高校要嚴格,但我也不是笨蛋。雖然我們才剛轉進這所學校幾個星期,但是,毫無疑問的,我已經可以誠實的確定……
「妳別忘了創意寫作的課!」我說,現在是我感到悵然若失了。
我靠回去,伸長了脖子去看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鐘:現在是早上六點四十七分,距離我該出門上學的時間還有十三分鐘。媽媽一個最關心的重點在於,我們是不是太顯眼——而可能被發現。所以像是遲到、成績不好,還有引人注目的穿著諸如此類的事情,在我們俾斯特家基本上都是被禁止的。
「聽好喔,不可以跟妳們媽媽說,知道嗎?」妮娜會以她的南方口音提醒。我們幾乎是流著口水看著果汁罐,點著我們小小的頭,並且對著我們的洋娃娃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妮娜用她最高的肺活量跟著瑞芭一起唱,蓓思就會在旁邊和聲,配合上她的愚蠢舞步,而我會在旁邊笑得不可開支。
她帶著權威宣布:「艾拉將負責前半段……」,但是並未看著艾拉的眼睛,大概她知道艾拉將會很沮喪,失去參加啦啦隊訓練的機會。她接著說:「莉琪將會負責中間時段;蓓思,妳維持目前傍晚時段的分配」蓓思明顯放鬆下來,靠在她的椅子上。
「所以,那就說定了!」
「妳也別又來了!」我揚起眉毛說。她聳聳肩。
「但是,我們行程表都已經安排好了,」艾拉抗議:「這不公平!」
「他想幹嘛?」
「愚蠢的老太婆車!」我一邊滴咕抱怨著,一邊爬上車扣上安全帶。
我一發動車子,立刻被一陣熱浪與音樂襲擊;我趕緊把暖氣關小,轉台到另類搖滾電台。我不得不對蓓思的品味感到好笑:她可能會穿得像是即興混搭搖滾樂團的粉絲,但是她真正的音樂偏好卻是鄉村音樂。我回想起佛羅里達的生活,那時候,我們的鄰居妮娜有時會在下午充當我們的保姆,好讓媽媽可以有一點餘裕去處理和圖書雜事,不用總是帶著三個小娃娃。我們會坐在妮娜的游泳池旁,聽著美國鄉村歌后瑞芭.麥肯泰爾的歌聲,啜飲著我們在家時不准喝的含糖飲料。
然後,我就開始緊張了。
「嗨,莉琪。」她說著並嘆了一口氣,好像三個人裡頭就是我最糟糕透頂,只因為我不懂這些莫名其妙的三角形。「我的時間不多,所以讓我直話直說。」
我停在門廊準備學校所需要的東西。我把書放到包包裡,取下充電中的手機放進小手袋,再把小手袋也扔到包包裡。無奈地聳聳肩,穿上我們為今年秋天選的薄外套,然後抓著沉重累贅的項鏈兩端,拉到頸背後扣上。我把沉甸甸的銀項鏈拉直,好讓它正面的復古圖案朝外,項鏈的重量讓我略略有點彎曲向前。不過,過去這幾個月來,我已經習慣去忽視這個感覺了。
「嘿,艾莉蓓!」
毋庸置疑,這部車絕對是「青少年最安全車種」排名第一,規規矩矩的灰色轎車,大概只有比巴士好一點點。
「怎麼了?」蓓思站在她的房門口發問,邊揉著眼睛。我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把她吵醒。她負責傍晚時段,這意味著一整天的在家自習之後,她還必須去晚間選修打發課堂時間、打工,以及擔任晚間球賽的啦啦隊。她至少會比我們晚一個小時上床睡覺。
「但是如果把今天的事件當作一個指標,這也說明我們現階段的安排行不通。」她繼續說下去:「我們只轉到這個學校不到三個星期,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維持現在這樣的方式下去,恐怕會引起別人注意,也因此威脅到每件事情。考慮到這個部分……」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好像在準備迎接三個青少年的怒氣爆發:「我打算調換妳們高三這一年的課業分配。」
接下來的時間就像上了發條的時鐘一樣。我與蓓思以及我那位公事公辦的媽媽(她拒絕在「上學時間」討論任何關於三角函數考試事件的細節,一點口風也不洩露)花了三小時在家裡自習。我們步履維艱地研讀艾拉此時此刻正在伍德伯里高校上課的內容;就好像早上在我負責上課的時候,艾拉與蓓思也在家裡同步研讀一樣的課程內容。
開始準備申請大學?我感覺從我們生下來兩天開始,她就已經在思考我們的大學規劃了。好笑的是,我們沒有人知道要怎樣在實際操作上處理我們的大學生活,所以大家都像鴕鳥把頭埋在沙堆裡一樣避而不談。我吐出一口氣,不過沒人注意到我。
沉默無言。
「妳還好吧?」當我們相距夠近時,她開口說:「我可以感覺到。」
手機掛斷了,但是我的能量值已經低到沒辦法再回撥電話給她。當我離開數學教室的走廊、走向大穿堂時,我不停地想:這次媽媽覺得我們有必要討論什麼?
蓓思從來沒有拋下兒時對於鄉村音樂的喜愛,我欣賞她這一點,因為這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
媽面對著她,並說道:「我已經決定,由於莉琪所面臨的……挑戰,我們必須做一點改變。」我可以感覺到艾拉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的目光仍舊注視著媽。沒有其他人說話,所以她又接著說:
我對他微笑,並且禮貌地揮手,但仍舊繼續朝向我的目的地行走。就在我抵達門口時,我聽到大衛的一個朋友對他說:「你被打槍了!」我憋住笑。
兩小時後,出於本能,我觸摸著脖子上的項鏈。我的心跳加快和_圖_書:我可以聽到我的血液在耳朵竄流的聲音。我試著讓我自己平靜下來,想像我的心跳會讓媽的手機發出警示音……會讓她暫停手邊的事情,用GPS全球衛星定位找出我所在位置的光點,確定我是否在我應該出現的地方。以前在佛羅里達時,我們年紀還小,這條項鏈總是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但是現在,我緊張地坐在三角函數的數學課上,回答不出考卷的答案,這條項鏈就變得充滿侵略性。不只是我自己面對考試壓力很大,我還得擔心她的壓力很大。
「怎麼樣?」
我還沒吃早餐,可是今天家裡沒聞到培根的味道,所以我決定去學校食堂買。比起攝取食物,我寧願選擇打點頭髮。我插上燙髮器插頭,等待加溫,然後動作迅速卻仔細地梳理頭髮,拿起燙髮器把我一頭捲髮燙直。當然負責前半段是有些缺點,不過,至少我可以選擇一整天的髮型。
我參加學生會,在學校上化學、三角幾何、心理學、歷史學的課,然後在家裡自習其他課程。我覺得媽媽在分配我們這學年任務的時候,一定是心情不好。因為我已經提醒她,數學和科學絕對不是我拿手的科目。她卻說:「這正是為什麼妳要負責前半段的原因。」
「我知道。」媽說:「但是妳一直以來都是優等生。妳只需要轉換一下——妳知道柯威爾校長還特別嘉許了妳的優秀成績。如果突然間妳的數學一落千丈,一定會引人側目。況且,現在也該是開始準備申請大學的時候了,要開始規劃妳們的未來。」
我在黑暗的臥房中熟練地動作,將床腳最後一個皺摺拉平,把我的睡褲丟進洗衣籃裡。昨天媽媽看到我的房間時,雖然試著表現和婉,不過我還是感覺到她的潔癖強迫症已經讓她的額頭青筋畢露——她已經夠多事情了,所以我乖乖地把房間整理好。我整理書包準備離開,輕輕地關上房門。
艾拉對著我搖頭。
在上完心理學與結束學生會事務之後,我趕緊衝去寄物櫃,然後迅速轉身跑向學校廣場,那裡正傳來陣陣油炸美食的香味。我的胃咕嚕作響——從早上吃了從販賣機買的輕便早餐到現在,已經過了太久——但是我沒時間停下來。我直穿圓環中心,繞過散佈的桌子以及路上拿著餐盤穿梭的小孩們,朝向學生停車場出口走去。我想像艾拉正手拿著計時器站在家門口,一邊用腳趾頭敲打著地面。我花愈長時間回家,她的時間就愈急迫。
當媽媽下午三點半出門上班時,我轉開家裡健身房的音樂,以陪伴我繼續研讀蓓思與艾拉稍早前已經完成的繁重課業,而同一時間蓓思則得趕上早上化學課的進度。艾拉結束啦啦隊練習回家,不久之後,蓓思就出門去上晚間選修課。艾拉和我一起吃晚餐、寫回家作業、參考對方的筆記、天南地北的閒聊,一直到蓓思回家。
我內心憤憤不平——不只是我自己,我也同時感覺到其他兩個人的怒氣。我真不敢相信她剛剛說的話。「什麼時候開始呢,媽?」我又問了一次。
「怎麼了?安.泰勒?」
「莉琪,我是媽」她說,試著想要表現鎮定,儘管我明明知道她其實很緊張。
我擦完護和*圖*書唇膏,從洗手台後退一步,皺起眉頭。我已經習慣看起來跟另外兩個人一模一樣,但是我永遠也無法接受艾拉的時尚風格。我身上正穿著菱格紋的開襟罩衫。
而且說真的,我現在被課本前三章的這個小考搞得快發瘋了,雖然我還不太瞭解它,但是看來,三角形是三角函數的最核心概念。
「妳說『考慮要怎麼處理』是什麼意思?」艾拉問,突然顯得很關心。
「莉琪?」她喚我:「來吃點早餐。」
「這不只是頭髮而已,」她接著說:「這是時間的問題,我這麼早起床就是因為我還沒做完下午的功課,我得在蓓思起床前做完,然後教她所有的啦啦隊動作。妳知道下週五有個球賽耶!我有這麼多事情要忙,然後現在還得去把我的頭髮燙直?」
「我們今天晚上討論。」她很快打斷我:「我想我們有必要——」。
我等著鐵柵欄大門緩緩打開,從肩膀上撥開我的頭髮,最後,深深吸一口氣。我今天早上又成功地穿越死亡車道一次。雖然我的毛衣醜到爆炸,不過我有光滑柔亮的一頭直髮。而且,現在我可以有幾小時的時間離開家門。我露出沒人看見的微笑,因為光是這些事情就足以讓人開心了。
「她隨時會到家。」我低語,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下的門打開了。
我還是對於新家門前的汽車道不是很習慣——我們的舊家是在一條平常的馬路上——我像是在《王牌大賤諜》電影裡似的,非要轉個U字大彎才能迴轉到正確方向的車道去。而且左邊就是個急降的陡坡,我得緊挨著右邊小心翼翼地開上去。
當蓓思終於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她張大深色的眼睛。「莉琪,不會吧?妳又來了!」她唉聲嘆氣地說。
「有什麼我該知道的事情嗎?」她問。
「明天。」
開過鐵閘門,停在家門口的車道上,我把車停好後熄火,不過把車鑰匙繼續插在鑰匙孔上,包包也留在副駕駛座上。在我關上車門前,艾拉朝我走過來,梳理著一頭長直的頭髮以及相同款式的開襟罩衫與裙子。看著她,我就像是盯著自己瞧一樣。大部分的時候,我們是看起來是沒有兩樣,但今天我為了這個考試如此擔驚受怕,這個場景就帶著某種討人厭的超寫實感覺。此時此刻,我們兩人唯一的差別就是我們的姿勢:她站得直挺而有自信,而我則是垂頭喪氣。
「超級無敵難!」我也悄悄回應他,老師看了我們一眼,所以我們只得專心答題.但是,當我開始專心面對考試時,我才更加深切瞭解到:我實在會得很少。
我聳肩說道:「我不知道。我反正就跟他打個招呼,然後繼續向前走。我可不想讓妳遲到。」
「我說,妳真是個自私自利而且不可理喻的人。」她說。
我點頭,想到如果艾拉或蓓思對於某件事情驚慌時,我也會經歷類似的心神不安。「媽是不是氣瘋了?」我問。
我一聽到鐘響就跳起來,十分不情願地遞交出我的考卷。我的手機在口袋中震動起來,讓我又跳了一下;我甚至都還沒走出教室門呢。我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誰。
「只不過是頭髮而已。」我邊說邊摸頭髮。而且是很酷的髮型,我希望這輩子我都留這個頭,不過我沒說出口。
走出學校時,我確認一下時間:還算充裕。雖然一大堆學生湧出學校用餐,不過沒有人在我附近,我緩緩跑向車子。把包包丟到副駕駛座上,以
www.hetubook.com.com每小時維持在法定速限外加八公里以內的速度開回家。畢竟,我千萬不要在搞砸三角函數考試的當天,又來一張超速罰單。
我又聳聳肩。「除了三角形大崩潰之外……沒有了!」我想到:「喔,等一下,那個學生會的大衛試著想要找我一起吃午餐。」艾拉並沒有跟大衛一起上的課,不過她還是點了頭。
「首先,我想要說我們實在很幸運,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們終於可以觀察到顯著的差異。」她說:「你們現在正處於青春期,我每天都提心吊膽,但是謝天謝地,這沒有造成什麼問題。」我不需要看其他兩個人,也知道她們跟我一樣都臉紅了。沒有人會希望聽到自己媽媽說青春期這個字眼。
她又看了一次時鐘,然後回看我。
她繞過房間轉角來到起居室,說道:「很好,妳們都在這裡。」她捲曲的深色頭髮往後齊整地梳整到脖子後,身上穿著不合身卻洗滌極度乾淨的手術服,外頭套著一件羊毛衫。
「妳夠了沒啊?」我問:「我們可不是在青少年戲劇試鏡之類的,這裡沒有觀眾好嗎?」
門外頭,現在正是美好的秋天時光,有點灰濛濛的,不過陽光仍舊微微地灑落。我步行穿過鵝卵石車道,房子外環繞著30公尺高的松樹,我呼吸著帶著海洋味道的空氣。看著身邊雄偉的樹木和鐵柵欄大門,你會以為是某個大人物住在這裡……直到看到我們的車。
「謝了!」她帶著淺淺的微笑說。
她繼續下去。
艾拉瞥了一眼前門,然後回過頭來看著我,她承認:「有一點……我覺得她只是有點失望。」
「沒錯,就連她也有意見。」艾拉說:「妳做的一切會影響我們全部的人,莉琪,下次妳最好記得這件事。真感謝妳,感謝妳毀了我一整天!」她赤著雙腳劈哩啪啦踩在光亮的木質地板,怒氣沖沖地下樓去了。
一陣停頓。「妳的心跳跳得很快:發生什麼事了?妳不是在上數學課嗎?一切都還好吧?」上一次我聽到像她現在一樣緊張的口吻,是在我念國中的時候,因為我的項鏈追蹤定位顯示我在上課時間穿越市區,而她忘了那天我們有參觀博物館的校外教學行程。
「嗨!」
怎麼我就是搞不懂數學呢?
艾拉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盯著我的頭髮。她的姿勢顯示她有多不滿——在她絨毛長袍下,她斜站著把一隻手向前叉在腰上——不過,我不只是看到她的憤怒,也可以感覺到。她大聲歎氣還翻白眼。
「我知道,感覺很奇怪。」艾拉說,向前一步很快給我一個擁抱,「不過一切都會沒問題的!」她隔著我的髮絲對我說:「我們會想出辦法來。」像艾拉這麼情緖化的人,真的遇到重大危機時,她又總是可以給我依靠。我們從擁抱中分開,對彼此微笑:我的微笑是勉強出來的,因為我知道艾拉想替我打氣。
「呿!」我說:「她說今天晚上她要特地回家召開家庭會議。她從來沒有在晚上回家過!」
當她急忙走進房間,在艾拉身旁的長沙發坐下時,我開口說:「嗨,媽!」她拍著艾拉的膝蓋,對著蓓思微笑,但是當她目光終於與我相對時,卻皺起眉頭。
「可是現在,我發現,顯然莉琪的右腦性向發展較強……」她說著直直注視我的眼睛,「我很抱歉,莉琪,我想說讓妳去學校上這些課,會幫助妳學得比較快。我還以為是因為我自己教你教得不夠好。不過現在看來,https://m.hetubook•com•com數學與科學的確不是妳的強項。」媽給我一個帶著同情的微笑,但是我卻覺得惱怒不堪。
「妳應該在今天看到我們的時候,就直接告訴我們你要講什麼就好。」艾拉說:「難道妳今天沒有病人嗎?」
我感覺自己全身僵硬;艾拉倒吸口氣。
「莉琪,我跟妳說……」
一陣停頓。
雖然廚房的音響正放著老邦喬飛的音樂,媽媽還是聽到我轉動門把的聲音了。有時候我真覺得她有蝙蝠的特異功能。
「我知道」我回答,繞過兩個擋在門口的女同學:「嗨!」
「可是,媽,我——」
我.恨.三角形。
我負責前半段。
我對自己嘟哦著,搖了搖頭。
「我會在學校吃。」我拉開門對著身後大吼,我知道就這樣跑走一定會讓媽媽生氣,不過希望今天她可以讓她的怒氣消散,否則放學後,她大概會強迫我坐下來,給我來一段母女真心話時間,強調好好攝取充分營養的重要性。
我忍住笑。「對不起!」我對蓓思露出帶著歉意的微笑:「但是我喜歡這個樣子。」
「這髮型確實看來不錯,」她說,給我一個小小擁抱:「不過我還是很想揍妳一頓。」
正當我走在走廊上光滑硬木地板的輕軟地毯上時,艾拉也走出來了。她的房間就在我的房間對面:我們兩個的臉面對著彼此。這感覺就像是看著我自己真人大小的照片裝在另一套衣服裡:她有著跟我相同色調的栗色頭髮,搭配著深掠色的眼睛,我們也都有著不笑時就自然下垂的嘴角。
「妳實在是未卜先知耶!」蓓思帶著笑說,但是我一點也沒有心情開玩笑。相反地,我觀察媽媽踢掉腳上的鞋子然後快步上樓的肢體語言,想試著解讀她生氣到什麼程度。
「我已經打電話給學校,告訴他們妳今天偏頭痛。」媽說道:「我請他們讓妳明天重考一次。」
這五十五分鐘的課堂時間,我都在被生平最痛苦的學術經驗折磨著。在鐘響之前,我憤憤地咒罵自己的愚蠢。充滿缺點。雖然我的DNA序列不是來自媽媽的基因,但我是在她子宮中孕育的,多多少少也應該沾點她的聰明才智才對。
而她的嘴角現在也正下垂著。
「妳考試不及格嗎?」她很快問了一句,說「不及格」的口氣,好像有些人在說「癌症」時的語氣一樣。我聽到她吸了一口氣,然後在電話的那一頭屏住呼吸,而我幾乎可以讀到在她腦海中迴旋的思緒。媽媽非常看重在學校保持好成績的重要性。
自從我們出生之後,媽媽放棄她真正熱愛的科學家工作,好讓她可以在晚上工作,白天在家與我們一起。她不再從事她心愛的基因工程研究,而是靠她其他學歷,擔任急診室住院醫師,一個晚上只有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天哪,放輕鬆!」我說:「我還好啦,只不過是有個課堂小考。」
「這個考試超難的,對吧?」隔著走道的男生悄聲對我說,對著考卷點了一下頭。他臉上不幸長了一顆粉刺,不然看起來還算長得不錯。
「哈!對喔。」她邊說邊取下我脖子上的項鏈。她戴上項鏈,給我一個擁抱道別,然後走向車子。我走過鵝卵石車道,然後站在前廊回頭看著艾拉離開。感覺像是靈魂出竅的經驗一樣——好像我在注視著我自己。只除了艾拉直直地開上家門口前的車道上,無所畏懼。
「我哪知道啊?」我說:「我才剛剛交卷。我大概是不會拿到——」
「別客氣。祝妳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