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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跟葛蕾森約會嗎?」我問。
我們精神飽滿,昂揚向前!
「謝謝稱讚。」我回答:「我沒事。」坐在床尾的艾拉,帶著理解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我會沒事的。」我補充。
「所以,妳曾經在課堂上告訴我說妳媽媽很嚴格。」他說。我點頭。「那我們要怎樣才可以見面?」
「好,我會跟她說。」
「這樣不夠好。」
不想看到她愚蠢的臉,我走上樓到房間裡,甩上門。我倒在床上,對著枕頭尖叫。這個星期令人惱怒到了極點。僅僅是看到席恩,以及他想跟我多點時間相處的意願,對我來說已經是個折磨,再加上艾拉非常把握時間,立刻開始安排跟小衛約會。他們一起去喝咖啡,而且很不幸地,約會很成功。
「葛蕾森?」席恩驚訝地問。「不,沒有。我們只是朋友。我們從中學開始就是住在對街的鄰居。」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媽應該不在家,但是有時候她會出奇不意地出現。
慢慢聚集的群眾也回應我們的喊話,是的,他們精神飽滿。啦啦隊暖身前菜又進行了一陣子,一直到露天看台上已經擠滿了人,樂隊也開始演奏。這時候葛蕾森才會搬出看家本領,像是「發射台」和「人肉砲彈」。
「我知道,但是上一次他們沒有——」
「對,當然,但是……」
他看起來有點驚訝,但我不退縮,勇敢地站著。也許是我在幻想,但是我覺得艾拉跟蓓思都支持著我的決定。把我推向前。生平第一次,我覺得我有資格擁有——這七年來我一直配合媽媽的計畫,不敢絲毫越界。現在,如果她要求我不能跟席恩約會——如果這真就是我唯一的機會,那我就要毫不猶豫地把握它。
「妳在哪?」我問。
「為什麼妳沒告訴我?」她問,我可以從她的聲音聽出來她覺得有一點點受傷,我竟然只告訴艾拉而沒有跟蓓思分享這件事情。
「什麼事?」他充滿期待看著我,這讓我又開心又沮喪。此刻,我不知道跟他的這一小段相處是不是值得我這樣做,但就算這是一個糟糕的主意,我還是決定再給他多一點——
劈哩啪啦,伍伍德伯里稱霸!
艾拉掛上電話,我感覺話筒被丟到床中央。她過了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我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她雙手交叉在胸前,同情地看著我,她的眼神透露出一個計畫。
「妳是說真的嗎?」
當我從黑暗中走出來,我的知覺整個活躍起來。無數明亮的燈打在場中,讓綠色的草地看起來像是假的。我低頭看著我黑黃相間的制服,幾乎需要戴上太陽眼鏡,因為這實在太耀眼了。我深吸一口氣,新鮮的空氣、剛剪的草皮讓我興奮起來。我www.hetubook•com•com聽著用力擊打塑膠加油棒的聲音、運動員男孩們在場中暖身的聲音,樂隊調音的聲音。微風吹拂過我光溜溜的雙腳,像是小貓的尾巴,讓我打了一個寒顫。儘管現在還可以看到一點點晚霞的光芒,我抬頭看到天邊已經有幾顆星星在漸黑的天空初升。心炫神馳,我的眼眸不經意湧出淚水。
「蓓思想跟妳講話。」她說,用無線電話碰碰我的手臂。還好是蓓思,我伸手拿起電話。
「我知道。」
「艾拉說妳告訴她席恩想在今晚的比賽跟妳碰面。」
「各位,排好隊形!」她大喊:「讓我們把氣氛炒熱起來。」
「對,但是,什麼!?」我說:「妳說的真的是我聽到的那些話嗎……妳是認真的嗎?」
「沒關係。」蓓思說:「讓我跟艾拉很快地再講一下電話。」很高興可以逃脫這個話題,我把電話交還給艾拉,然後繼續把臉埋回枕頭裡。我聽著艾拉話筒這一端的對話。「嗨!」
「我們有多少時間?」
艾拉在笑,而且我聽到蓓思在電話另一端也正在笑。
我看到葛蕾森對我招手,旁邊還有摩根、珍、娜塔莉以及她身後其他幾位微笑的女孩。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到的:這正是我喜歡的方式。我微笑對她們揮手,走下斜坡去跟其他女孩們會合。我環顧四周尋找席恩,但是到處都沒看到他。
「嗨。」
「好,聽起來不錯。妳付錢之前,別忘了確認我藍色襯衫上的汙漬有沒有去掉,聽到沒?」
「好,再見。」
我發現我把手機留在放在露天看台下的外套口袋裡,我問他:「現在幾點?」。
周遭的聲音轟炸著我:廣播轟隆隆地報告著中場休息鼓號樂隊的表演;葛蕾森叫嚷著「二十分鐘後集合!」摩根尖聲說著她喜歡的男孩穿著制服的樣子?但是我一心一意專注地處在我自己的世界裡,我看著席恩把他的攝影器材收好,然後寄放在露天看台底下一個上鎖的寄物櫃裡頭。
「我有看了你臉書裡的照片。」我說。然後我想起來……。
「她可能會。但是接下來我們就都死定了。」
「不要吵我。」我對著我的枕頭咕噥著。
我雖然不是個足球迷,不過我最後真的讓自己沉浸在比賽中。事實上,我是如此專心看著中場休息前的最後一局,所以當哨音響起,我突然間充滿能量,就好像有時候你忘了某件令人興奮的事,突然間又猛然想起的感覺。
「我不知道,蓓思。」
他引導著方向,沿著體育館右外側的走道前進。我以前沒發現這件事,但是從這一側可以看到,體育館原來是依著小山丘建築起來的。我讓席恩安靜地帶著我走m•hetubook•com.com,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在還沒到達頂端之前,路旁景色已經讓我讚嘆不已,等到我們終於站上世界的頂端,往下看著螞蟻大小的人群時,我不禁嘆息。
「妳今天負責傍晚時段。」她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正在乾洗店拿我的啦啦隊制服。」蓓思說:「老天爺,你聽起來糟糕透頂。」
我快步走下圓形建築物右邊的階梯,感覺神經緊繃。大部分的人在路中間閒晃著,霸佔著人行道,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比賽過程。我感覺寶貴的分分秒秒就像秋天的落葉一樣緩緩消逝。好不容易突破這些路上漫步的人牆,抵達會面處,我看到席恩倚著左邊的牆,向外眺望著停車場。
至少我不用負責去跟那個男孩交往。
「我很開心妳有一樣的感覺。」席恩說,直起身來,往下瞥了運動場一眼。「現在我們只要想出可以多一點時間相處的方法。」他捏捏我的手,但我並沒有回覆他什麼解決辦法,於是他改變話題。「我今天晚上拍到妳一張很棒的照片。」
「很好,但是如果她生氣的話,我會把妳的勃肯鞋燒掉。」
站在這裡,滿天星斗下,在體育館燈火通明的光線不及之處,我怕我再也不會擁有像這樣美好的時刻。我感覺眼眶裡盈滿淚水。席恩並沒有問我怎麼了;他甚至看起來並不驚訝。他只是拭去我落下的眼淚,然後吻了臉上的淚痕。
「好啦好啦,她會的。」
「艾莉蓓!」某個人叫著我。「艾莉蓓,過來這裡!」
「我知道,我知道。」
「十八分鐘。」我說。
他的直截了當讓我笑出來。「我不知道。」我安靜地說。「我想只能在學校裡。」
席恩拿出手機點開螢幕,讓我看時間。他手機螢幕上的畫面是一個鏽蝕的老郵箱。我看到時間。
我終於在晚上出門了。
他轉過視線看到我,露出陽光般的微笑。
我連忙彈坐起來,眼睛張大。「什麼?」
愛絲拉和其他幾個啦啦隊成員抵達了。我們開始做伸展操,愈來愈多女孩從隧道中走出來。很快地,我們已經有十五個隊員了,露天看台上開始坐滿人群,選手們也開始進入各自的休息室進行賽前精神訓話,今天是年度大賽事,即將迎戰伍德伯里高校最強大的敵手。葛蕾森說,這場比賽甚至比校慶運動會還要更盛大。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他點頭。「今晚比賽過後,我可以打電話給妳嗎?」
「我們該回去了。」我悄聲說。
「我知道。」
「對不起。」我的天哪,我真的聽起來糟糕透頂。
「她……我們……對於妳沒機會跟席恩在一起覺得很難過。」艾拉溫柔地說。「我們希望妳至和圖書少有今天這個晚上。所以,是的,我說的就是妳聽到的那些話沒錯。」
她聽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嘆口氣。
「不會,我懂。」我說:「我有同樣的感覺。」
席恩看著我,一臉關切。他聽出我的聲音裡的憂傷。終究,他也許是能真正瞭解我的那個人。
「那我們走吧。」席恩抓起我一隻冰冷的手,帶著我往外走。這是他第一次牽我的手,但是卻一點也不會不自在——感覺無比自然,好像我們已經這樣牽過上千次手。
「我也是。」他說,轉身要繼續向前走。
過了一會,艾拉走進我的房間,我的頭還陷在我的床上。她正在講電話,原本我以為她正在跟我炫耀她的「戰果」。
一點也不重要。
「嗨。」他輕柔地說。
念這些句子實在很丟臉,不過動作有點像是爵士舞,所以我就放空,然後假裝我在舞團裡表演。雖然這裡也稱不上是個舞團。這一套啦啦隊舞基本上是簡單的動作,像是拍手、踢腳還有跳躍——不用疊羅漢——所以我就跟著大家的動作,甚至在收尾時偷偷踢得高一點。葛蕾森換口號:「精神!」
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下,我開車朝著市立體育館前進。在某一個路段,長長延伸的馬路顯得特別黑暗,一輛行駛過的車子對我閃燈,我才意識到我還沒開頭燈。我打開頭燈,接下來的路程就變得比較容易了。
「吻我。」
「是啊。」電話筒很不舒服地壓擠著我的臉頰,但是我甚至沒有動力把頭抬高來解除這個痛苦。
「妳為什麼就不能像一般人一樣說『晚餐』就好呢?」我回嘴,聽到我語氣中荒謬的挑釁。「而且我痛恨雞肉。」我補上一句,這大概是我說過最不真實的話了。但是我還對她非常憤怒,所以我挑剔雞肉以凸顯我的怒氣。或者,至少我要告訴她我還在生氣;妳永遠不知道晚餐時間到來時會發生什麼事。
一陣微風把頭髮吹到我的臉上,我搖搖頭把髮絲甩開。看著席恩,我可以看到他的快樂——對他來說這顯然是某件事即將開始。但是對我來說,今晚的每件事——從星星到顏色到音響傳出的搖滾經典,在我的腹腔裡完美共鳴著——都不過將成為明天的回憶。都不過是原本可能擁有的幻影。
「妳的意思是什麼?」
等我抵達時,我假裝我自己知道路,抬頭挺胸地橫越過停車場,經過露天看台下,朝著比賽場地走過去。我盡量讓自己不要太明顯地閱讀路標;還好這裡有很多標示牌,而且都很清楚。我轉身,經過幾個足球選手,沿著隧道往下走。我掃視過去,確認大衛不在其中。
「我們在光明之外。」我說。我的意思是字面上的——運動場內的燈光照不到我和-圖-書們這裡——但是這句話聽起來比起字面上的意義更深遠。
「席恩?」
「我留了一些雞肉跟飯在冰箱裡當餐點。」當我正走進廚房時,她對我說。
「這真是太棒了。」我對葛蕾森說,當我加入她們的行列時。她點頭,但是看起來有點困惑:她已經到這裡好幾次了,而且她覺得我也應該是如此。但是我從來沒有來過,之前都是蓓思負責。還好,她沒有針對我的奇怪言行多說什麼。
我移到中間那一排,與其他四位中等身材的女孩一起,並且確認我跟前面身材嬌小的愛絲拉交錯而立。我知道站在我後面身形高挑的席夢也會這樣做。目的是為了讓學生特區中的觀眾可以看到啦啦隊裡的每個人。
我點頭,然後往下看著體育場;一些啦啦隊員已經回到集合地點。我感覺我的二十分鐘約會正在一點一滴的溜走,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跟席恩之間的任何可能性也將一併消失。
乒乒乓乓,我們最棒!
「是啊。」席恩同意,而我好奇這句話對他的意思是什麼。他轉身面對我。
「我喜歡妳,艾莉蓓。」他說,他的聲音很平穩。一陣暖流流過我;我短暫轉開視線。「雖然我們幾乎不認識對方,可是我感覺我們好像彼此瞭解,妳明白我的意思嗎?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是——」
「蓓思,妳做就對了。」
我很擔心會被媽媽發現這件事,這讓今天晚上的調包行動又開始變得有趣起來。
「可能吧。」
「怎麼了?」
「席恩?」
「你可以叫我莉琪。」
我們小時候常常試著戲弄媽媽。我會穿著蓓思最喜歡的T恤,或是艾拉會點我最喜歡的食物當晚餐,只是為了看看媽媽是不是分辨得出來誰是誰。她總是會看破我們偽裝的把戲,但是我們樂此不疲,這是一個遊戲,每次我們被識破,我們就會咯咯笑成一團,然後開始密謀我們的下一個計畫。但是等到我們逐漸長大,特別是我們三個得開始共享一個人的身分時,這些傻裡傻氣的調包遊戲就愈來愈不好玩了。
「就要結束了。」我悲傷地說。
我往下看,他微微彎下身好看到我的眼睛。他好高;我喜歡他這樣高。
我可以感覺到他心裡充滿了許多問題,但是他並沒有問任何事。他只是牽起我的手,帶我回到體育館入口。就在我們即將踏出黑暗時,他快速的轉身,再度吻了我。我們的唇閉著,但是他緊緊貼著我,我必須伸出一隻手扶住牆來穩住身體。他退後一步,我們目光相對。
葛蕾森開始大喊:「準備好了嗎?來吧!」隨後每個人都加入。
「哎唷……我真的不知道。」
我慢慢地走向他。
星期五當我從學校返家時,媽正準備出門工作。我們通常不hetubook.com.com會在下午見到面——這週可以避開跟她見面真是謝天謝地——但是今天因為晚上有比賽,所以下午沒有啦啦隊練習,我比平常早一點回來。
啦啦隊員有如彈珠一樣四處分散,我也開始行動,我必須緩一緩腳步,克制自己狂奔到南出口的衝動。席恩距離那個出口比我近;我看到他正在往我們約好的碰面點方向前進,隨即我的視線就被擠滿邊走邊吃人群的小吃販賣部給擋住了。
幸好,只有第一排身材嬌小的女孩們會被拋舉到空中。但是說真的,每次她們在空中讓地心引力接手,愛絲拉、珍或是瑪雅自由落體的瞬間,我都會屏住呼吸,一直到她們平安落地為止。「火球」動作結束後,我轉頭去看運動場中進展的狀況。
我的心臟用力而快速地跳動著。「我們今天晚上來調包一下。」
「為什麼說……」
我們精神飽滿,那你們呢?
席恩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向我走近一步,把他的手掌放在我的下顎。他用拇指摩娑著我的臉頰,然後微微地俯身,把他溫暖的唇貼上我的唇。我們維持這樣的姿勢好一會,幾乎沒有碰到對方,幾乎停止呼吸。然後他把頭微偏,把他另外一隻手環繞過我的背,我們契合地同時張開嘴,就像一個完美的初吻該有的樣子,我們吻著彼此。當他把臉拉開幾吋,注視著我的眼睛,我的手握拳緊抓著他的運動衫,還不讓他走。我感覺到他的左手還緊緊環繞著我的後背。他也不希望我離開。
席恩站在場地中間的邊緣,手中一架巨大的照相機正對著我。我偏過頭,對他微微笑了一下;我幾乎聽到快門喀擦一聲。我搖著頭轉開注意力。我回到隊形中間,重新專注在啦啦隊上,以免到時候我的臉被踩到。接下來的比賽時間,我努力不要傻愣愣地盯著席恩,但是幾乎每一刻我都在注意他在哪裡。
「妳已經聽到了。」
我停下來緩和呼吸。
甚至自從媽想出三個女孩與同一個男孩約會這個主意之後——儘管沒有人知道我們是三個人——就已經註定艾拉會是那個可以出門約會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在學校裡我還是得對小衛保持禮貌,但是艾拉會負責其他部分。這意味著——這也是我現在埋在枕頭坑裡逃避現實的原因——所有這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至少從我的角度來看。艾拉贏得終極大獎——更接近擁有她自己的人生——而我則是徹徹底底的輸了。
「我感覺……」我開口,但沒繼續說下去,我不確定我想說什麼。最後,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就在心口的位置。他讓我的手停在那裡一會,最後執起我的手,吻了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