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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等我洗了澡之後，我和德露躺在我們的新床上，床頭板是木頭做的，床單是白的，被子有太陽曬過的香味。房間裡擺了一個我一直想要的東西，真不曉得大衛先生為什麼知道要去弄一個來：一個水族箱！有個藏寶箱半埋在漂亮的粉紅色底石當中，還有一群小魚游來游去，其中有我最喜歡的天使魚。這個水族箱跟妲蒂．坎菲爾的水族箱好像。

「晚安，德露。」

山普森，你好厲害！

「我以前害怕了好久好久，」他輕輕捏著我的肩膀：「可是現在沒那麼害怕了。」

大衛先生瞪著天空看了一會兒，才柔聲說：「他死了，莎莉。他那一跤摔得不輕，跌斷了脖子。」他用他綠色的眼睛看著我，繼續說：「山普森抓著巴比不肯放，好像是要替我們緊抓住他一樣。藍恩先生只好拿來麻醉槍，把牠麻醉了，救護車司機才能把巴比的屍體弄出來。」

「明天晚上來玩紅綠燈？」瑪麗說。

「沒錯，德露。」

我把德露逮捕巴比的計畫全跟媽媽說了，她仔細聽著，還不時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我很想告訴媽媽：「妳常說的那個名字遊戲，其實有問題。想殺我的是一個愛爾蘭裔男生，救我的是一個英國裔女生。」但我不希望她難過，所以就沒說。不過我會記www.hetubook.com.com得這件事，等媽媽病好了之後再告訴她，因為這是個人生的重大教訓。

德露打了個哈欠說：「晚安了，莎莉。」

奈兒也來到了病房裡。還有艾迪。當然，大衛先生也來了。媽媽睡著後，那位老護士叫我們統統離開，大衛先生便帶著我和德露回到我們的新家，替我們放了洗澡水，還在浴缸內倒了香草味道的泡泡沐浴精。德露在浴缸內唱歌的時候，大衛先生和我坐在他家後廊上，並肩坐在後廊最上面的那層階梯上。我們兩人的腳碰在一起，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剛榨出來的柳橙汁。這點又讓我想起了蓋瑞先生，還有他說他在加州的家後院種著柳橙樹的事情。

媽媽嘆了一口氣說：「我才不過離家幾天，老天啊，妳們兩個歐麥利姊妹，看看妳們自己，惹出多少麻煩呀！」

媽媽聽見山普森的名字，笑了。她知道我為什麼對山普森的感情深厚。以前這事老是惹她生氣，但那天晚上她跟我說：「看來叢林之王今晚有看顧著妳，我的寶貝。」

「今年夏天真難忘，對吧，莎莉？」

「巴比以後會怎樣？」我問道。

「妳知道嗎，羅斯穆森比起我爸爸來，差多了。」

大衛先生的眼睛裡好像有東西跑進去，因為他拿出手hetｕbｏｏk•coｍ.cｏｍ帕來擦了好久。「妳知道嗎，妳今天好勇敢，以後如果妳希望有人相信妳說的話，就來找我好了。」

「莎莉，勇敢的意思並不是說妳不害怕，」他輕輕拍著我的辮子：「勇敢的意思是，妳雖然害怕，但還是辦到了。每個人都會害怕。」

在隔壁，伊瑟兒和雷巴克兩人坐在有紗窗的門廊內，聽著爵士樂，兩人不時傳出笑聲；我還可以聽見他們杯子裡冰塊的碰撞聲。

「我知道。」

「差多了。」

我想了一會兒。「我覺得，只要是跟你愛的人在一起就沒問題，不要管其他人怎麼想。」

「可是我不勇敢啊，」我難過地說：「我快嚇死了。」

蟋蟀叫得震天價響，隔壁的伊瑟兒邊洗碗邊用低沉的嗓音哼著歌。希望賈勒基太太可以接受她兒子和吉姆神父在一起。我相信她會接受的，因為她真的很愛那個大器晚成的兒子。當你很愛一個人，即使他們是同性戀，或是伊瑟兒所謂的變裝女王，也無所謂，對吧？

「你覺得這樣好嗎？」

「差多了。」

藍恩先生到醫院來接瑪麗回家，蘇立文醫生跟藍恩先生咬了一陣耳朵，藍恩先生點點頭。她離開之前，又跑來我和德露的床邊（我們兩個躺在同一張急診病床上）耳語：「蘇立文醫生的嘴巴好臭ｈtｔps://m.ｈeｔｕｂｏoｋ.cｏｍ•com，就像獅子籠一樣臭。」她觀察了德露頭部的傷口後，教訓德露說：「早就跟妳說過巴比是個壞蛋。下次我告訴妳的事情，或許妳就會相信了吧。」

其實我沒告訴她，我聽見爸爸叫我要像風一樣飛奔快跑的事情。我想，這件事只要爸爸和我兩個人知道就好。

對於巴比的死，我一點也不難過，這是他應得的。我可能還是有一點點悲傷啦，畢竟，為了他的死而悲傷，也算是日行一善。但後來我想到他對我齜牙裂嘴的兇惡模樣，想起他以殘暴的手法虐殺了莎拉和裘妮，還害德露的頭受傷，我就覺得，算了，管它什麼日行一善了。

我想我真的會盡力相信她，但恐怕沒法做到，因為瑪麗非常喜歡撒謊，正如我非常喜歡看書一樣。撒謊之於瑪麗，跟閱讀之於我，可能都是（套用以前的房東高德曼太太的說法）一種藉由想像力來脫離現實生活的方法，幻想自己進入了一個到處是炸豬排的美好國度。

德露也插嘴說：「瑪麗爬出窗戶之後，立刻去找羅斯穆森，把那個購物袋給他看，這很不簡單喔，因為那時天色好黑。她跟他說巴比抓走莎莉，還把我從單槓上推下來。後來警察發現我昏倒在荊棘叢後面，就拿一種好臭好臭的東西給我聞，我才醒過來。我就和*圖*書告訴他們要去哪裡找莎莉，羅斯穆森跳上警車，開著警笛衝出去，其他人也帶著球棒開自己車過去。」她大大吸了一口氣：「他果然是在山普森的坑前面找到莎莉的，就是我告訴他要去那裡找的。」

「你會害怕嗎？」

在某個夏天的晚上，我妹妹德露停止了吸吮拇指的習慣，但還是要抱著洋娃娃才睡得著。房間裡充滿了德露睡著後的呼吸聲，我看著水族箱裡的魚群輕快地在藏寶箱旁游動，完全不知藏寶箱裡有什麼東西。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找到了埋藏已久的寶藏。

接著有位老護士過來把我和德露帶到媽媽的病房。我想大衛先生可能也希望我和德露到醫院和媽媽一起待著，因為他還不熟悉怎麼當爸爸。要當個好爸爸，確實需要練習一下才行。我和德露躺在媽媽身旁，一人躺一邊，她用兩手分別抱著我們。媽媽氣色已經好多了，不像以前，簡直像個透明人一樣。

瑪麗．藍恩是當晚的大英雄，因為她爬出小屋窗戶的時候，手裡拿著那個購物袋，裡面就裝著一個枕頭套、裘妮的獎章、莎拉的球鞋，以及幾綹割下來的金髮。另外還有一些女孩子的東西，但這些女孩是誰，沒人知道。現在警方鐵證如山，巴比就是變態虐殺狂。瑪麗．藍恩一個人來醫院看我們，想知道我們情況如何。和-圖-書我跟瘦瘦的瑪麗．藍恩說，她這輩子，想吃多少花生醬三明治，我都會做給她吃。達米科警官本想阻止她來醫院看我們，結果被她踢了一腳，最後達米科只好用警車載她到醫院。警車雖然比不上消防車刺|激，但也不錯了。蘇立文醫生在急診室替我和德露檢查傷勢的時候，還看著瑪麗．藍恩說，「那孩子嚴重營養不良」。

「我不知道。那妳覺得呢？」

當晚我們被送進醫院，德露頭的側邊挨了一記，腫塊比愛荷華州還要大。巴比那時偷偷溜到她身後，把她拉下單槓，害她摔得不省人事，然後把她拖到荊棘叢的後面，所以她現在兩腳也有刮傷。我脖子上有些巴比的手指抓痕，還有一些撕裂傷，但蘇立文醫生說這些傷很快就會好。

我們又坐了一陣子，兩人都沒講話。最後大衛先生用手摟住我，輕輕把我拉近他身邊。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而且還蠻自然的。

我看著水族箱，一面幫德露摳摳背，心裡想著妲蒂。她沒有爸媽在身邊，不知有多傷心。她爸媽看不見她，也應該很難過。為什麼，為什麼人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呢？

我問他：「瑪麗．藍恩說吉姆神父和蓋瑞先生談戀愛，兩個人跑到加州去結婚了。是真的嗎？」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回答：「嗯……沒錯。」

我和德露一起回答：「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