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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處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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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敲碎。」
我會生一個女兒;在我夢中,我生的都是女兒,沒有兒子。我要叫她萊絲莉.安,幫她買一堆專屬於她的馬克杯。
有時候我會想遇見某個特別的人。我去街角的小教堂做禮拜,結識幾個人,偶爾試著找人約會。說不定我會陷入愛河,步上紅毯。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生下小孩。我們要搬去市郊。我要種下十多株玫瑰,在每個房間的牆壁上畫圖。我不會允許我丈夫買任何的行李箱;他會把這個當成我可愛的小怪癖。
大約過了六個星溯,我母親發現了那個杯子。那天是星期六,父親出門工作,我應該是在客廳看卡通,母親打算稍微整理一下房間,拿那些衣服去二手商品店換東西,我們的衣物多半是從那裡弄來的。
母親跟我只是跟在他身邊罷了。
我心中湧出一波難耐的罪惡感,我相信她的視線穿透了我背包的藍色帆布,她正盯著我的馬克杯。她知道我做了什麼好事。
我沒有跟他耗一整晚,只撐到半夜三點。完成那個任務時,我沒有哭,我雙手握住鎚子,盯緊我的目標,然後用力揮出致命的一擊,力道之大,連餐桌都被我敲下一角。
我開始想像父親這一生是不是搞錯了他要害怕的事物。只要稍微跳過一些思想上的限制,我甚至懷疑起他害怕的東西是否真的存在。
我的腳步乾脆堅定,下顎微揚,挺起肩膀。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了向準備對我出手的盜匪傳遞別碰我的訊息。我真的很高興能夠回到家。我很期待看到我養的狗兒貝拉,她整天關在家裡,一定也很想念我。
「這是別人給你的嗎?」她低聲問道。
父親跟和_圖_書我的糾葛絕對不是因為我們之間有多大的差異,即使是在我小時候,我們依然過分地相像。
學術界是聰穎、敏感心靈的溫床,數學界更是箇中翹楚。如果那些事物只出現在父親的腦中呢?
「哈爾,我的名字是哈爾!」他甩開她的手。「天啊,你跟她一樣糟糕。好,我知道要如何解決這件事。」
粉紅色的馬克杯被我藏在衣櫃最上層那堆不合身的衣服後面。等到半夜,爸媽以為我睡著的時候,我再把它拿下來。我抱著它上床,鑽進被窩,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欣賞它粉紅色的珍珠光澤。我撫摸突出的花朵、蝴蝶和小貓圖案。但大部分的時間,我只是不斷地撫過那個名字。
我再次搖頭。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怒吼。
那個杯子要價三塊九毛九,大約是兩個星期的巧克力或是牛奶錢。這點小小的犧牲從沒讓我皺過眉頭。
自從我父親死在最不恰當的時刻,我心中便冒出了這個想法。他不停地戒備著潛藏的戀童癖患者、強|暴犯、連環殺手,似乎絕對不會被任何人事物打倒。然而,他卻死於意外,對方只是一個超時工作而且英文不太好的計程車司機,那個人從來沒有接受審判,因為他威脅要反控市政府沒有將地下隧道施工時的替代道路標示清楚,製造出這個駭人意外的舞台,害他在車禍裡傷了背,再也無法工作。
父親回來了,他在客廳裡逮到我們,像是兩個抱成一團的共謀者,母親手中還勾著那個馬克杯。他的反應很快,很驚人。
「給朋友的。」最後我擠出這句話。
我想著這些事情,走到公寓門口,往左右和圖書看了看,沒有陌生人躲在陰影中,將大門鑰匙從指縫間伸出來,打開沉重老舊的木門。明亮的燈光填滿小小的前廳,左手邊的牆面覆蓋了一排銅製郵箱。我關上大門,確認門鎖牢牢地拴上。
我挖出我的郵件:幾張帳單、幾張廣告傳單——好消息,還有一封顧客寄來的支票。接著我透過前廳跟大廳之間的玻璃窗看看大廳的狀況。裡頭沒人。
「我沒有——」
一瞬間,我說不出話,差點轉身衝出店外。我不能當安娜貝爾。我不是安娜貝爾,這很重要。我父親一遍又一遍地告誡我。
小時候,你會需要無所不能的父母,以強大的力量帶領你、保護你;然後等你成為青少年,你會需要有些缺陷的父母,因為唯有如此,你才能建構起自己的人格,逃離他們。現在我三十二歲了,在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只需要一個瘋瘋癲癲的父親。
我不確定。但是她一伸出雙臂,我立刻衝上前,緊緊抱住她的腰,哭了起來,因為聽到母親說出我的本名,這感覺真棒。我好懷念這個名字從她脣間冒出來的時光。
婦人對我笑了笑,幫我用防撞的薄紙一層層包起馬克杯。
下午兩點三十五分,下課鐘聲響起,沒有搭校車的小孩子擠在磚砌校舍前門,像是一團野花。我半年前轉進這間學校,還沒加入任何一個小團體,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偷偷溜走。那時候小孩子進出校門還不需要簽名,也沒有家長組成的路隊在校門站崗。那時候還沒有安珀警戒;那時候似乎只有我父親滿心在意小女孩可能會捲入什麼危險之中。和圖書
九歲那年,我愛上了一個咖啡杯,它就擺在小學隔壁那間便利商店的貨架上,放學後,我偶爾會拿買牛奶的零用錢到那間店買些糖果。那個馬克杯是粉紅色的,上頭有一些手繪的花朵、蝴蝶、以及一隻小小的橘色條紋貓咪。每個杯子上都印著不同的名字。我就是要安娜貝爾。
「盧斯……」母親的嗓音淒苦哀傷。
「你偷來的?」
我得要等上整整一個星期,非常難熬,直到星期四那天,我母親說她要出門辦事,可能要晚點才能來接我。當天我精神緊繃,幾乎無法專注,戰士即將執行她的第一個任務。
再次搭上擁擠的地鐵,車廂裡堆滿潛藏的危機,最後依舊安然抵達目的地,在迅速降臨的夜色中爬上階梯,左轉,走向我位於北區的公寓,我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些問題。
「該死,蘇菲亞,你不敲碎這個杯子,就別想離開這張桌子,就算要耗上一整晚我也不在意。你給我拿起鎚子!」
店員是一名年長的女性,她問我是不是叫做安娜貝爾。
我現在驚覺我的幻想裡頭有一個問題。在我的夢中,沒有人叫我譚雅。在我的夢中,我深愛的男人叫我安娜貝爾。
「喔,安娜貝爾……」她馬上一手掩住嘴巴。是想讓我知道她嚇了一跳,甚至是嚇得半死嗎?還是她只是想掩蓋說出我名字這個滔天大罪呢?
她沒有尖叫,沒有大吼。老實說我覺得最讓我m•hetubook.com.com警覺的是沉默。純粹的沉默。平日她總是會弄出許多聲響,在小公寓裡走來走去,摺衣服、碰撞鍋具、打開關上櫥櫃。
他轉向母親。「你早就知道了?」
他大步走進廚房,拉開電話下的抽抽,抽出一把鎚子。「蘇菲亞。」他對著我說:「來這裡。」
我沒辦法直視她的眼睛,說出我的故事。於是我曲起腳趾,抓住地毯。「我看到它。我……我覺得它很漂亮。」
我走進大廳,爬上五層吱嘎作響的狹窄樓梯。我已經聽到貝拉的聲音,牠聞到我的氣味,在門邊興奮地嗚嗚哼叫。
「她給你的嗎?」他指著我的母親,彷彿她比陌生人還要糟糕。「不是——」
不過母親只是問我今天過得如何,我說「很好。」然後爬上副駕駛座。她沒有看我的背包,也沒有問起那個馬克杯,只是開車載我回家。
「我剛才才找到的。」她的語氣平靜,一手按住他的手臂,像是要安撫他。「盧斯——」
我從蓬鬆的金色地毯上爬起來時,她來到門邊,抓著我的寶物,看起來既震驚又平靜。
我猛搖頭。「敲碎!」
「那你到底在做什麼?你以為這是一場遊戲嗎?我放棄麻省理工學院的工作,搬到這個像垃圾堆一樣的小公寓,你以為我在玩遊戲嗎?你到底在想什麼?」
「不——不——不是——」
「那這個東西是哪來的?」
我說不出話,心臟在胸口用力跳動。我搖搖頭。
我沒辦法說話。我只是盯著他,滿臉通紅,眼神狂亂,我知道我被抓住了,拼了命地期盼能找到逃脫的方法。
走出店外,我把馬克杯塞進背包,跟課本放在一起,回到校門口。過和圖書了一分鐘,母親開著新買的二手休旅車抵達,後座塞滿各種生活用品,她的手指隨意敲打著方向盤。
在店裡,我小心地雙手捧起那個馬克杯,直直走到櫃檯前,數出三塊九毛九,急切地摸出一個個二十五分硬幣。
父親投入一場戰爭。全心全意、瘋狂無比、難以自拔。
他把我抱上餐桌旁的椅子,把馬克杯放在我面前,把鎚子遞給我。
回顧我們逃亡的日子,老實說我從未注意到任何反常的現象。我從來沒有察覺陌生人詭異的視線;我從來沒有看到路旁的車子放慢速度,司機對我多看一眼;我從來沒有任何受到威脅的感覺。相信我,每次回到家,看到門邊堆了五個行李箱,我都會思考這回又出了什麼問題?我犯了什麼錯?但我從來沒有得到答案。
安娜貝爾。我的名字是安娜貝爾。
他從母親手中搶過那個杯子,在空中揮舞。
等下我們或許可以到河岸邊跑一跑,即使天色已經暗下來,即使這是一座刑案層出不窮的城市。我們會跑得很快,我會帶一把電擊槍在身上,總之我們就是要出門,因為我跟貝拉都喜歡跑步,而且我們還能怎樣呢?
如果衣櫃裡根本沒有躲著怪物的話呢?會不會根本就沒有什麼罪大惡極的強|暴犯等著抓走小小的安娜貝爾.格蘭傑?
我又迅速搖了下頭。「我把牛奶錢存起來。」
我還活著,我還很年輕。我總是會想像自己的未來:我想拓展我的事業,說不定可以雇用兩三個助理,租下真正的辦公室。不只是縫紉,我對色彩跟空間都很有天分。我一直想去上室內設計的課程,建構我自己的家務事業帝國。
「陌生人送給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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