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奈爾，你什麼時候要告訴我們你跟班分手了？」班是他們的法醫鑑識人員，昨晚奈爾陪槍擊案屍體回停屍間的時候，一定跟他見過面。
「要先打幾通電話搞定這件事。我希望是在我跟菲爾忍不住揍你之前可以解決。」
奈爾跟著起身。「你知道誰殺了她的朋友？」
歐點點頭。「真聰明。」要不是這位年輕貌美的警探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訝異，D.D.會把這當成讚美。
D.D.嘆息。她看了看歐，又看了看奈爾，最後轉向菲爾，輕聲碎唸：「現在的孩子喔。」
「我沒有說要指認她。」D.D.糾正道：「我說的是即使外貌敘述相符，也只能做到這一步。放下你的手指，否則你會傷到別人。」
「霍根會答應嗎？」
歐警探皺起眉頭，試著搞清楚她的邏輯。「你昨天找她過來的時候，她剛下班，身上帶著槍。」她慢吞吞地低語：「也就是說，她一定隨時都帶著槍。這——」
D.D.聳肩。「那她就要更仔細閱讀雇主的規定事項。她犯了錯，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四個人裡面唯一當了父親的菲爾點點頭。他昨晚好好睡了一覺，因此這房間裡只有他神智清晰。
如果D.D.沒有那麼火大，她一定會讚歎不已。
「或許吧。」
菲爾點點頭，臉上掛著同樣的質疑。奈爾坐在他身旁，整個小組集合在此，討論昨晚的槍擊案，還有今天早上的案情發展。案件調查的熱潮起起伏伏，這個案子正處於漲潮狀態。該死，已經快要淹沒陸地了。
「不。我找到她母親了。」
「謝啦。」D.D.收好她的筆記，把所有的A4紙張堆成一疊，站了起來。「今天下午跟她見面的時候，得把這件事當成我們的小秘密。」
D.D.橫了他一眼。
她親吻媽媽的臉頰，感覺到她的背脊一僵。她也吻了吻父親，感覺到他乾燥的嘴脣擦過她的臉頰。然後她替爸媽買單，離開飯店。
愛與原諒。
「終於！」
食物上桌。三人鬆了一口氣，吃了起來。
「查莉．葛蘭特。」歐立刻重複她的論點：「她會知道這種事。因為她已經接到巴利手下受害者的報案電話。她在當地醫局的勤務中心工作，更證明了我們的凶手擁有內部情報。」
「查莉和-圖-書．葛蘭特的特徵與凶手相符。」歐說。
「所以我們的目標就是取得所有的電信用品。」D.D.對奈爾和菲爾說：「我們的十六歲死者跟先前兩名死者有許多重大差異。年輕、沒有任何前科紀錄等等。找出他跟另外兩名死者的關聯，我們就可以解開所有的問題。」
還有刑案。
家人已經請了律師。他們很傷心，沒有承認任何事，今天早上的訪談一定是既漫長又緩慢，充滿戲劇性，卻又挖不出有用的資訊，只是浪費掉整天時間。最適合交給新人累積經驗。
D.D.對年輕警探單行道似的思維翻翻白眼。「這就是我們手邊的第二件事——如何引誘查莉．葛蘭特，讓我們現下的刑案調查有更多的進展。」
「我們的想法不重要。」D.D.少了點耐性，說話更簡潔了。「重點是我們可以證明什麼。」
D.D.嘆息。她揉揉抽痛的後頸，這跟歐警探的工作熱忱無關，而是來自她欠缺的睡眠，再加上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她行程表上的家庭早餐約會。除此之外……
在某些時刻，即使對像是你的父母，你還是得承認你們總有意見不合的時刻。理智上她可以接受這點，但是她覺得好痛。一直都是這麼痛。
D.D.完全沒有想到這點，過去她常常徹夜工作，打理衣櫃是她最不在乎的事情。母親提起了這件事。父親甚至露出同情的神色。然後他們坐在桌邊。母親想知道艾利克斯跟傑克在哪。D.D.說艾利克斯今天有課，所以傑克在保母那邊。
歐狠狠瞪著她，舉起的那手垂到身側。「有什麼替代方案嗎？申請捜索令，從她的房間搜走那把點二二？沒錯，這樣就有一些證據了。然後碰碰！她在我們掏出手銬前飛去加拿大啦。」
「我們在談分手。」
菲爾翻翻白眼。「喔，老天爺啊——」
他挺直背脊。「沒錯！」
「或者我們的凶手在網路上設了陷阱。」菲爾維持中立。「在那個動物網站上接觸許多玩家。第一個寄色|情|圖|片給她的人就是下一個目標。」
至少她知道，在內心深處，她母親是愛著她的。
「我們應該要逮捕她。馬上。那個女孩已經受到驚嚇了。要是她發現我們打算揭發她的犯行，她會立刻逃https://www.hetubook.com.com跑。」
「是這樣的。」D.D.看著奈爾跟歐。「你們都沒錯：我們面對的是充滿野性直覺的嫌疑犯，只要受到懷疑，她很可能就會逃得不見蹤影。所以我們要更加小心。我們可以聲請搜索票，扣留她的點二二手槍，因為她大致符合凶手的外表、特質。歐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此一來，我們得到凶器，但是會丟了我們的凶手。查莉會溜回山上。或許我們可以等她今晚十一點去葛洛夫納警局值班時，讓他們代替我們扣留她的武器。」
「目標是表現出同情。」菲爾很清楚自己的任務，D.D.這番話是對奈爾說的：「不提他兒子做了什麼，想辦法帶走他的電信用品。」她看了組裡的電腦萬事通一眼，把這個任務丟給他。「昨晚扣留了智慧型手機，不過還有電腦、iPad、iPod、遊戲系統——你一定會被那些變態隱藏數位資料的手法嚇一跳。搜索票涵蓋的範圍很廣，我要你好好運用。後續就交給鑑識部門的魔術師處理——看他們能不能找出巴利在網路上做了什麼事，更好的結果是得知我們的凶手是用什麼方式追蹤他。」
她的答案多半是「不行」。D.D.沒有耐性，沒辦法坐好，不能乖乖待在同一個地方。即使是現在，她已經四十一歲了，早餐才開始兩分鐘，她卻強迫似地折疊攤平膝上的餐巾。如果不這麼做，她就會尖叫出聲。
等待食物上桌時，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餐桌周圍，父親、母親、女兒，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們依然無法跨越彼此之間的鴻溝。最後，D.D.的怒火熄了，她只覺得沮喪。因為他們是她的父母，她以自己的方式愛著他們，也知道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她，儘管如此，他們相處起來還是一樣僵硬，真是太糟糕了。
「我會利用你好聽的嗓音。」D.D.提議道。
奈爾抿起脣，輕敲桌面幾下。「好。」
D.D.僵住了。一整叉子的班尼迪克蛋懸在半空中，她楞愣地盯著母親。過了一會，她才轉向父親，發現他正興致勃勃地研究白色的桌布。懦夫。
真是有趣，她母親的嘴脣沒有移動過，喉中從未發出半點聲音，她不用開口，就可以用眉毛來表達出https://m.hetubook.com.com各式各樣不敢苟同的情緒。
奈爾開口：「我認為我們應該要逮捕她。」他的神情陰沉，紅蘿蔔色的頭髮與往常不同，全都梳了下來，勁瘦的肩膀似乎長了點肉。打從會議開始後，他幾乎沒有開口，只是緊盯著桌上的某個點。歐逮住她終於找到的盟友。「她是個巨大的風險。要是花太多時間收網，魚兒一定會逃走。」
輪到D.D.翻白眼。「不客氣。既然你要學習新的技巧，跟菲爾去拜訪死者的家人吧。」
「她一定會反抗。」歐警告道：「她相信為了二十一日，她需要帶著槍……也就是明天了。」
「跟臉書沒有關係。我要跟她報告一個新發現。她一定會來的。」
「所以我們通常不會跟嫌疑犯分享調查策略。」菲爾低聲說。
「那就去國家教育研究院吧。在那裡能夠獲得更多訓練跟經驗。你是個聰明人，擁有具備潛力的辦案技巧，你會喜歡那個地方。」
D.D.聳肩。「我已經把查莉寫下的那兩個名字，還有犯罪現場的三張紙條送去雷．丹博斯基那裡了。他今天下午要檢查前兩次槍擊案現場的紙條，看是不是藏著同樣的訊息：來抓我。然後，他會分析檸檬汁跟墨水的筆跡，看看是不是同一人所寫。最後他要拿這兩種筆跡跟查莉寫的名單比對。至少要等到星期一，他才能提供正式的報告，他已經在抱怨時間不夠了。」
「分析他的手機。」歐挖苦似地說道：「查他的通聯記錄，看他最後是在什麼時候打出九一一報案電話。」
母親拱起眉毛。脂肪、膽固醇——D.D.在這個年紀真的能吃這種東西嗎？
所有的女兒都會害怕她們的母親嗎？跟雙親共進早餐之後，D.D.心中就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即使是三個小時後的現在，她還是無法判定哪個時刻對她的傷害最大。或許是她剛踏進沃塞姆的威斯頓飯店的那一刻，母親對她投以直截了當的問句：「親愛的，你昨晚不是也穿著這套衣服嗎？」
「動機、手法、機會！」歐警探高舉雙手。「拜託，該不會只有我認為查莉有罪吧！」
「跟你們無關。」滿頭紅髮的警探含糊低喃。
「說不定在這一區就有好幾千人擁有點二二手槍。」
「我操！」
她和圖書想知道查莉對她的母親有什麼看法，查莉整個童年都在承受那個女人的虐待。可是她至少讓查莉活下來了。根據D.D.今早讀過的警方報告，克莉絲汀．葛蘭特對她的另外兩個小孩做過更過份的事。
「什麼時候？」
卡爾．霍根是刑事局的總警監，奈爾想進研究院的話，得要過他那一關，後續的經費也是他負責審核。
D.D.喝了一小口咖啡，打起精神，進入正題。
他們是極具吸引力的年長夫婦，她心裡這麼想著，走向桌邊。從餐廳的另一端就可以看出他們有多麼登對。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們兩人是一體的。而她永遠都是個局外人，在旁邊看著他們。
她母親又露出了那種表情。就像是吸了一口檸檬汁那樣。這表情惹毛了D.D.，因為就她記憶所及，在她小時候，母親也沒有待在家裡照顧她。她回學校繼續教書，快到退休年限了，她捨不得放棄。D.D.也是被丟到托育中心。該死，D.D.還記得自己有多愛那個地方，每一個小孩子到處亂滾，身上髒兮兮，笑得好開心。托育中心是天堂。回到家，她面對的是「坐好，不要擺出那種表情，拜託，你可不可以乖乖待著，一分鐘就好？」
她端起第四杯黑咖啡，看到自己的手掌因為過多的咖啡因而顫抖，然後啜飲一口。「用什麼名義？」她向焦急的年輕同事提問。
「違反了警局的政策。」D.D.替她說完。「葛洛夫納警局有權扣留她的武器，他們也可以進行各種檢驗，比如說彈道測試之類的，看看查莉那把金牛座手槍的膛線跟三起槍擊案的六顆子彈是否相符。」
D.D.抓起手機，撥出電話。
她母親點了一碗水果。她父親點了土司。D.D.叫了班尼迪克蛋套餐，加點一份蛋黃醬。
菲爾還沒聽完就開始搖頭。「確實這是指認她的理由之一。可是我們不能抓走全波士頓留著棕色頭髮、有藍色眼睛的女人。」
「她怎麼可能猜不出來呢？」歐大叫，伸手指著D.D.。「她想要指認她。這樣還不足以洩露我們的想法嗎？」
「他說我太年輕。」奈爾把滿腹怨氣一鼓腦爆出來：「他說我太幼稚。我得要……更風流倜儻之類的鬼東西。」
「喔，有關啊，或許你們的關係不會影響到www.hetubook.com.com整間警局，可是它會影響我們的合作夥伴。我們跟法醫辦公室合作。你們分手這件事影響了雙方的工作，這點你很清楚。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紀錄。」D.D.同意道：「少年感化院那邊也沒有他的資料。」
「她有一把點二二手槍，跟凶器一樣。」
「筆跡分析。」歐瞥了D.D.一眼。「特別是最後那張紙條上的隱藏訊息。」
他們終於認出這個十六歲的死者/兒童性侵犯的身分。巴利．艾卜森。生前住在後灣區。有錢人家的孩子，家裡還有三個兄弟姊妹。父親是漢考克保險公司的大老闆，母親則是知名的藝術贊助者。在私立學校的成績不算頂尖，也沒有惹出什麼問題。真是諷刺，大家都說他是個電腦萬事通。
「十六歲。他不可能有性侵前科。」奈爾皺眉。
父母與小孩。母親和女兒。
「那凶手為什麼知道——」
「成為男子漢？」D.D.答腔。
「這樣也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你確實很年輕，沒什麼經驗。你也是個很有潛力的警探，只是一直躲在你的夥伴背後。你想要成長嗎？」
歐換下昨晚那套黑色小禮服，今天穿的是比較拘謹的布魯克兄弟淺藍色襯衫，釦子全都扣得整整齊齊。這件上衣剪裁合宜，很適合這位節節高昇的年輕警探。若是被媒體逮到她偵破重大案件，在電視上應該也很好看吧，D.D.想。
D.D.心想她可以撐過這一餐，這時她母親吞下最後一塊香瓜，放下叉子，直視D.D.的雙眼，說：「我就是不懂……如果艾利克斯人這麼好，可以當你兒子的父親，為什麼他不能跟你結婚？我是說真的，D.D.，你在等什麼？」
「很高興你們喜歡艾利克斯。」最後D.D.只能擠出這句話，然後放下叉子，衝向洗手間。等她回來時，她母親的臉皺成一團，直直盯著正前方。她父親一手輕輕按住她的手背，不過D.D.看不出來他是在提供慰藉，還是在尋求原諒。
「今天下午要跟她見面？為什麼？」歐一臉疑惑。「我們的臉書頁面還沒有任何進展。只有幾個人加入。老實說，即使現在網路傳播速度快得像是傳染病，我覺得明天晚上八點這個期限還是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