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她在科羅拉多那邊的評價很好——」
「所以查莉上班的時候，一定是在勤務中心裡。」
「所以說半夜除了她之外，這裡還有其他人。」
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歐警探。她接起電話。
「查莉一月九日值大夜班。」薛佛德報告道。
歐想知道原因。D.D.解釋查莉曾在阿瓦達工作過。
「當然沒有。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馬上處理。」
「你認為是查莉做的？」這是真正的問句。媽媽死在科羅拉多的時候，查莉剛好也在同一個地區工作，這份巧合讓D.D.心底不太舒坦。可是……「查莉在我們與她會面時問的問題都很正確。她沒有提到她母親已死，先問起監獄，然後是精神病院，最後才是死亡。她甚至詢問她母親的死狀，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是查莉做的——在博爾德跟蹤她母親，上門拜訪，拿枕頭悶死她，看她掙扎反抗了五分鐘——那麼她的演技也他媽的太好了吧。」
「只是要跟你爭辯。這不是這份工作最有趣的一部分嗎？」
「我在警局外。」歐說：「看到查莉從地鐵走過來。有一個巡警離開巡邏車，走向她。我原本以為他是她的朋友，沒想到她擺出戰鬥姿勢，他也按住槍套。看起來像是要強行取走她的包包，而她不打算順從。這時，他突然離開。她趁機取出半自動手槍，拿圍巾包起來，埋在雪堆裡。」
「可是他們聽得到彼此的聲音。查莉是所有值勤警察的後盾。他們在值班時跟她聯繫，如果她沒有聽到他們的無線電通報，她也會跟他們確認狀況。撥打他們的巡邏車號碼，確保每一名警察的行蹤。九二六請跟勤務中心回報，九二六請跟勤務中心回報。警長，你多久沒上街值勤了？」
「對。晚上十一點到隔天早上七點。」
「當然。」
「扣留她的電腦。」
「還沒。花了點時間跟查莉鬥法。你對我的成果不滿意嗎？」
「看來最近牢裡也有網路可以用了，因為他很早就貼出『願死者安息』跟蘭迪的死亡日期。」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繼續打草驚蛇……比如說『至少蘭迪已經擺脫她的畜生丈夫了』之類的。」
「十六小時是上限。」
D.D.抿緊嘴脣，努力思考。很有道理，而且對他們的案件沒有影響。
「大夜班不是給人交朋友用的。」
「她上了十三小時的班？」
「把好好的偵訊搞砸就會有這種下場。」D.D.喃喃自語：「玩得太過火，驚動對方，什麼都查不到。我要把『早就跟你說過了』這句話倒過來刺在歐警探額頭上，以後她想要質詢任何人，她可以先照照鏡子。」
「你會回葛洛夫納警局？」D.D.刺探道。
多重人格，每個人格只記得一部分的謎底，這是歐警探的推測。這可以解釋查莉充滿空洞的回憶、相互衝突的紙條留言、對於某些凶案深感傷痛，同時又犯下其他案子。D.D.反覆思考查莉的證詞、歐的理論，她對雙方都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好感。
「假如說只有她值勤，那誰幫忙接電話？」
「你第一次逮捕人？」
「已經超過一千人加入了。」歐向她報告：「很多點閱者都是亞特蘭大或是普羅維登斯的居民。我沒空看完每個人張貼的留言——至少要有五六具屍體才值得我這麼做。所以我大略瀏覽過不太對勁的留言。目前只有一個人引起我的注意——蘭迪的前夫。」
「警長，大夜班只會排一個人。獨自工作的環境中沒有多少閒聊的機會。」
「她有沒有提過自己的過去、成長過程之類的？」
「她母親是哪一年死的？」歐興奮地問道。
「沒有這個可能性嗎？殺害性侵犯的更爛的理由。」
「她跟殺人凶手一起長大。說不定看著她母親悶死那兩個寶寶。說不定因此就自己——」
「為什麼要調查我們的勤務中心人員？我還沒有機會跟查莉直接合作，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很優秀，很值得信賴，很照顧我們的警察。我們都喜歡她。」
「臉書頁面呢？」她問。
「混帳。」
「所以說查莉．葛蘭特殺了自己的母親。」D.D.加上自己的推測：「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決定等到八年後，以高明的手法獵殺波士頓的性侵犯，繼續伸張正義？」
「為什麼？你不是說她跟警長見不到對方？」
「從半夜十一點開始？」
歐沒有回答，D.D.認為這已經是她的答案。
「我知道才有鬼。我是麻州里維爾人。」
D.D.再次抿嘴，心思轉得飛快。查莉死去的母親，那具無名屍是在博爾德找到的。查莉聽到這個消息後，從來沒有提及她在同一州住過。這機率有多高？
D.D.對著話筒點頭，把懷裡的傑克換到更舒服的位置。安提霍德是在傍晚遇害。中間的空檔足以讓查莉扣下扳機後回警局上班。
D.D.曾經在證據更不足的情況下鎖定更多嫌疑。她把注意放回目前更重要的話題上頭：「你有沒有聽過查莉提起她帶槍上班的事？」
「沒錯。」
「你說沒有是什麼意思？檢查她的包包，沒收她的武器。結束。」現在是半夜十一點半，D.D.人在家裡，正在餵傑克喝睡前那瓶奶。他靠在她胸口，這團暖洋洋的小東西形狀大小跟個熱水罐沒有兩樣，兩人在搖椅上前後搖晃。舒適又居家的情景，對了，剛才她的手機響了。
「什麼？」
「如果她想上廁所呢？」
「沒錯。不過警長坐在警局的大辦公室裡，勤務中心是另一個獨立的封閉空間，以前是儲藏室之類的，現在塞滿螢幕、電話、無線電。」
「你査過她的背景？」
「你說什麼？」
「科羅拉多的阿瓦達。她第一次是在那裡的勤務中心上班。」
「還有儀式性的虐待。她無法與母親建立親情的連結。缺乏移情能力。一般人會教導他們的孩子相信一點點愛就可以平息所有的痛苦。警察最清楚了。」
和*圖*書「卡希爾用的是第二起跟第三起案子的子彈。安提霍德那件案子的子彈比較麻煩，在死者的顱骨裡彈跳，彈頭都磨平了，所以可能沒辦法派上用場。」D.D.點點頭。歐做得很好。D.D.不該生她的氣。到了這個階段，她的工作是支援後進，以自己的經驗引導新人。把棒子傳下去。換句話說就是她老了。
「我敢說她阿姨一定有。我敢說電腦一定在新罕布夏。帶過來翻閱舊檔案。她一定留著電子郵件、網路捜尋紀錄什麼的。在這種時代、像她這種年紀的人都是這樣。我敢說她依然碰得到電腦，說不定是借用波士頓公立圖書館的公用筆電來獵捕戀童癖患者，然後再歸還給圖書館櫃臺。這個年代沒有人能夠擺脫電子產品，每個人都會留下軌跡，你今天也跟奈爾解釋過了。我們要繼續挖掘。說不定八年前查莉捜尋過她媽媽的資料，查莉找到她媽媽，查莉殺了她媽媽。她覺得這樣很好，惡有惡報。」
「當然。」
D.D.渾身發冷。「阿瓦達跟博爾德有多近？」
她清空腦中的案件。放掉查莉．羅莎琳德．卡特．葛蘭特，還有槍殺戀童癖患者、謀殺摯友的凶手。
「付這份薪水是找他們出外巡邏，而不是待在警局裡閒晃。」
「她相信她在短時間內需要那把槍保護自己。」D.D.說：「如果她發現槍不見了，你想她會怎麼做？」
「只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而已。你有看過查莉的到班紀錄嗎？」稍早D.D.打電話通知薛佛德，說他手下的某位人員可能攜帶槍枝，同時也請他檢查在頭兩起槍擊案發生時，查莉的班表內容。道格拉斯．安提霍德死於一月九日。他們還在等待第二名死者、史蒂芬、羅倫特的確切死亡時間出爐，不過大概是一月十一日到十二日之間。
「不可能。」
「胡說八道。」
「八年前。得要把確實的時間軸跟地理位置湊在一起，不過我相信那一定涵蓋在查莉當年負責的地區內。」
「如果她離開勤務中心，你們會知道嗎？比如說她打了卡之後偷偷離開？」
「你在開玩笑。」
而不是離開總部，回到寶寶身邊。她說她在晚餐後會回去，只是艾利克斯顯然被過去幾晚搞得精疲力盡，她昨天熬了一夜也累了，再加上跟父母吃了那頓早餐，比起開車回洛斯貝里，照顧傑克是個更好的選擇。她可以在家裡工作，然後打電話安撫父母。很好。
「你先講的。」
「但願如此。」D.D.輕聲說：「感覺像是我們在重頭戲上演前夕，奪走了這個嫌疑犯合法持有的自衛武器。」
「我跟蹤她。」
「警探。」D.D.輕快地喚道。
「如果她夠聰明，她就會來自首。」歐的語氣毫無情緒起伏。「我們可以保護她——把她丟進牢裡。相信我，無論是誰，殺了她好朋友的人絕對不會想到要去那裡找她。」
「她怎麼死的？」
更別說是過去十年間，查莉的母親和*圖*書跟兩名摯友相繼去世。也就是說這個女性在三個不同的州留下三具屍體。認識查莉．葛蘭特的風險還真大。這會提高你意外遇害的機會，更糟的是查莉的記性很差，事後她什麼都忘了。
「她是個好女孩，但是只要壓力太大，就會帶槍出門宣洩精力？」
「不過我們有那些紙條，將三起槍擊案連在一起。所以說只要查莉的點二二的膛線跟任何一枚子彈相符……」D.D.高聲說出心中想法。
「即使是在大夜班期間，無線電總是響個不停，查莉的工作就是聽跟說。我們的耳機沒有那麼先進，連外頭的停車場都沒有訊號，更別說是街上了。」
「有一陣子了。」
「監督人員，通常是值勤的警長。」
D.D.對於歐警探驟變的態度直搖頭。「很好。至少有個共識——我們需要彈道報告。警探，你取得那把槍，還事先安排好實驗室，做得好。」
「可是她的話不多，你們甚至跟她不太熟。」
「沒有。」
「她讓我搜她的包包。沒有點二二手槍。警長，就這樣。」
「什麼？」
「他們有兩次十五分鐘的中場休息，有一半的警察會跑到外面抽菸。不過就我所知，查莉沒有這種習慣。她很講究健康。」
「其他值勤警察呢？」
「沒錯。」
然後她在他橫了幾條皺摺的額頭印下一吻，把他塞進搖籃，準備替自己倒杯水，這時她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跟我喜歡不喜歡沒有關係。我只是說出心裡的想法。好警探會互相爭辯。這是這份工作中相當有意思的一部分。」
「更大膽的猜測。」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D.D.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我們手邊有來自三起槍擊案的六顆子彈。這六顆子彈都適合拿來做比對嗎？」
「回家。睡一下。在查莉下班、強．卡希爾完成彈道測試之前，我們大概還有七個小時的空檔。也就是說明天是個大日子。還有……」D.D.猶豫了下。「明晚是兩起凶殺案的週年紀念日，應該會很漫長吧。」
「喔，拜託！」
「休息時間呢？晚餐、午餐，還是宵夜什麼的？」她在腦海中建構起查莉的班表，尋找這個女孩偷偷溜出去犯案、不被人注意到的機會。
「去吧。仔細看看他的回應。對了，你可以監測來自科羅拉多的回應嗎？」
「你之前說她有多重人格，因此她的記憶出現空缺；被她母親刺殺的不是查莉，是她的『受害者人格』……羅莎琳德……也就是說查莉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到處射殺性侵犯的人也不是查莉，是她的『保護者人格』艾比嘉兒。」
「另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在一月十一日也是值大夜班，一路加班到隔天中午。」
「她沒有電腦。」
也就是說，根據這些訊息，查莉沒有第一起和第三起命案發生時的不在場證明，第二起則是個未知數。
「我要那把槍。」她挫折地低語。
「哇塞，跟這裡的警探差不多嘛。」
D.D.頓了下，
和-圖-書又喝了口水，努力思考她是不是漏了什麼。「你怎麼知道？」
「你想看查莉下班後離開的模樣對吧？在雪堆裡挖來挖去，尋找她的武器。」
「就這樣？每八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呢？」
「你跟那個阿姨談過了？」D.D.問。
歐警探沉默了會。「你還是喜歡她。」
「用她過去殺害那些寶寶的方式殺死媽媽？不過驗屍官一定可以看出窒息的跡象：點狀出血。」
「不算是。」
D.D.沒有反駁她：查莉母親之死確實帶著惡有惡報的氛圍。她也希望每個人都能在網路上留下足跡。晚餐前她跟菲爾談過了，他跟奈爾從巴利的房間裡取得八種不同的電信產品。現在他們希望電腦專家可以找到大量的足跡，包括巴利跟另外兩名戀童癖患者的接點，還有目擊證人口中的藍眼「怪物」追蹤他的方式。
「沒有。所以囉，查莉一進警局，我當然立刻挖出她的點二二手槍，直接開回實驗室。我現在就在這裡。卡希爾預期能在早上獲得結果。」
「他不是在坐牢嗎？」
「在星期五半夜十一點？」
D.D.認同她不浪費一分一秒的行為。可是呢，歐這種接近偏執的作風讓她有些擔心。
「勤務中心不是給弱雞待的。」薛佛德說：「一月十二日晚上查莉休假，可能是她多上一點班的原因。」
傑克睡著了，奶瓶落在繈褓旁。她從搖椅上站起來，空奶瓶往咖啡桌一放，緊緊抱了她的兒子好一會兒。
「很大膽的猜測。」
「我已經先打電話給槍械專家強．卡希爾，請他同意留在局裡。」
「查莉知道她媽媽住在博爾德嗎？我們需要證人或證據。」
「她有！」歐得意極了。
歐一言不發。
D.D.再次皺眉。歐強勢的作風令她不悅，她真想銼銼這個年輕警探的銳氣。然後她努力恢復冷靜。歐很聰明，事先做好準備。追捕連續殺人犯的時候，主動出擊的策略很好。事實上，D.D.以前也會想這麼做。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薛佛德開口。
「抱歉，警長，我盡力了。」
「沒差。說不定就是小羅莎琳德的死讓她崩潰。她氣瘋了。跟她母親拚命扭打，如果不是那個媽媽先桶了她一刀，她就會殺死對方。」
「你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其實我是等在葛洛夫納警局的停車場。這樣的話，如果他們沒收她的武器，我就可以直接送回局裡做彈道測試。」
「沒問題。」歐答得很快：「我們上午十一點逮捕查莉、下午一點移送監獄，三點前她就安全啦。如果那個凶手真的想要找她，那他得要挖地道穿過監獄外牆囉。」
「身為性犯罪組的警探，要逮捕這個為你出一口氣的人，應該不容易吧？」
「我知道，我知道。」D.D.又問了兩三個問題，閒聊一些工作上的話題，最後她終於無話可說，只得結束通話。
「為什麼？」
「如果腐敗得太厲害就沒辦法了吧。你剛才也說了，猜ｍ•hetubook.com.cｏｍ測的成份居多。」
D.D.幾乎感受得到歐在電話另一頭忸怩不安的情緒，她忍不住想起另一名喜歡批評勝過稱讚的警官——她自己。
「查莉．葛蘭特一走進警局，我就上前攔住她。」葛洛夫納警局的丹．薛佛德警督繼續說明：「說有報告指出她攜帶槍枝上班，這違反了警局的條規。她說我搞錯了，她曾經帶狗來上班。下次不會再犯。」
「你跟蹤查莉．葛蘭特？」
「她宣稱她愛羅莎琳德。」
她忍不住驚歎這個小小的奇蹟竟然是她的孩子。
「所以說我今晚才要跟蹤她。」歐簡潔地回應：「帶走她的點二二手槍，送去實驗室。去他的猜測，我們明天就可以拿到彈道報告。」
「別管其他的案子啦。」歐的語氣幾乎帶了點惱火。「重點是查莉。在她小時候發生的事，她自己跟手足受到的傷害。我不認為她明天會是哪個人的下手目標。我敢說她只是在搧風點火。有很多人曾經是受虐兒，他們長大之後依然記得種種遭遇，包括被自己的母親捅一刀。然後這個查莉呢，她說她什麼都忘了。我想這是她的第一個謊言。」
「請對性犯罪組更有信心。我們很盡責。」
「說不定她沒有等上八年。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性侵犯死在她手中。我們手邊只有這三起案子。再加上壓力是凶手的主要動力，光看就知道查莉．葛蘭特現在承受了多少壓力。」
「驗屍官猜她是自然死亡，長期酗酒造成的肝功能衰竭。不過她的屍體在死後一陣子才被人發現，難以使用科學手法檢驗，猜測的成份居多。」
「好吧。」D.D.得要跟法醫辦公室的班追蹤羅倫特那起槍擊案更詳細的死亡時間。依照葛洛夫納警局的位置判斷，查莉趕到羅倫特那一區至少要一個小時，這是關鍵之一。
在知道某件事的同時，也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查莉曾經這麼說。因應童年的艱苦遭遇而發展出的因應機制。
「烏鴉嘴。」這是D.D.的招呼語。「你說我們的嫌疑犯充滿野性，然後又嚇得她逃走。恭喜。查莉沒有帶她的點二二去上班。」
想到她這輩子因為欠缺證據而無法逮捕的戀童癖患者，D.D.不太同意這個說法。不過她喝完水，回到手邊的事務上。
「悶死。」歐說：「用枕頭按在她臉上，如果是我的話會這麼做。」
「媽媽退場，查莉跑到新罕布夏的山間。新家、新的規則、新的穩定感。說不定這有點用處，直到她的朋友各奔前程，可憐的查莉再度成了孤家寡人。說不定她決定追蹤她母親、結束過去的恩怨。」
「她會念出十六這個暗號，代表她要暫離。」
「值班期間會有三十分鐘的用餐時間。大部分的人會買外帶在巡邏車上吃，查莉的話就是在她的辦公桌吃。」
她抱著她的孩子。她吸入他身上配方奶與痱子粉的甜香，以及新生兒的無邪氣息。她看著兒子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欣賞圓潤的臉部線條，他完美的十指握成兩個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