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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96小時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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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就結果來看,我的眼光不錯。他是個成功的律師,擁有大筆資產,想像自己是那種有能力金屋藏嬌的大亨。我擁有自己的公寓,與他交涉之後,我還得到了新的身分——這樣親愛的媽咪就沒辦法找到我,把我帶走了。這當然都是合法的,把自己賣給法界人士就是有這種好處。最後我上了一些線上課程,拿到我的高中文憑。唯一的問題在於我十八歲那年,想要出去上大學,但他只想把我藏在鍍金的籠子裡。」
這輩子我一直很清楚我母親相當不正常。或許我記不清在我兩歲、四歲、五歲時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腦中片段的記憶從來都不是溫暖而模糊的。我無法想像母親念床邊故事給我聽,或者是把她跟剛烤好的餅乾聯想在一起。
「在那個時候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艾比,我愛你。」我對打算殺了我的妹妹輕聲說:「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愛你。」
我瞪著我妹妹。「你殺了我們的母親?」
我花了點時間摸到糖霜罐的噴嘴,上頭附了四種形狀的噴頭。白色,香草口味。可以拿來裝飾餅乾,喚回即將踏上死路的親友。我的雙手抖個不停。我得要專注一致,才能命令手指做出我要它們做的事。
我抓住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糖霜,開始爬行。
「告訴我,我會去找你。」
在這一瞬間,我幾乎摸得到它。我的肋間又溼又黏,我抖著雙腳往前走。看著火焰跳上牆壁。心想真是太奇怪了,在火場裡怎麼會覺得冷呢。
我從阿姨在劍橋區住的旅館開始。她為人簡樸,在黃頁上尋找平價汽車旅館的資訊,打電話詢問價錢之後才訂房。她以信用卡付帳,我想波士頓警察要追蹤她不難。歐警探可以順著刷卡紀錄找到阿姨房門口,出示她的警徽,然後我阿姨一定會讓她進門。
「査莉.羅莎琳德.卡特——」
「一月二十一日。」
因為旅館房間不是她家。她們得要死在自己安全牢固的家裡。
法蘭西絲也醒了。她的呼吸頻率變得平穩。她沒辦法坐直,不過看得出她起了戒心。不知道艾比嘉兒是不是也看出來了。
「糖霜。」艾比嘉兒說:「比較有效。最後我有餵你那兩個朋友吃一點。要不然驗屍結果會透露她們血糖太低,拆穿我的小把戲。不過只要在恰當的時候吞一點糖霜……你會在背後的流理臺上找到一罐糖霜。」
「你還沒記起來嗎?」我妹妹問。
路上沒有半個人,我走向後院的圍籬,推開柵門,輕輕關上。現在沒有人能看到我,我走近平日進出的後門。
但我不認為我妹妹有這麼幸運。
「你想要什麼?」
「金援?」
一樓那排空蕩蕩的窗戶朝我露出沒有牙齒的笑容。門廊的燈沒開,後門的燈也沒亮。或許前門沒鎖。或許我妹妹正站在門後,等我走進去。
這回,她沒有立刻回答。最後擠出苦澀的回應。
寒意沿著我的背脊竄上。不只是因為她說出口的字句,也因為她的語氣。來自墓穴裡的聲音。我母親,跨越了二十年的時光,對我低語。
她背後的走廊一片黑暗,我想像劍橋區的夜空從我身後投下微弱的都市光芒。
「我生日?」
為什麼?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安全過?還是要讓受害者更加恐慌?
「手伸出來。」她說。
我走回湯姆的迷你卡車,雙手埋進外套口袋裡,垂下頭,豎起耳朵,傾聽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它們可能代表著有人會從我背後襲擊。但什hetubook.com.com麼都沒有。只有黑漆漆、冷颼颼的星期六傍晚,世界上的其他人全都安然躲在家裡,跟他們深愛的人一同歡笑,而我走過空蕩蕩的波士頓街頭,發現我來得太遲,得要付出代價。
「你現在離開的話,她就死定了。」她在我背後尖聲威脅。「你阿姨只能多活八分鐘,大概九分鐘吧。或許你一點都不在意。或許你最擅長的就是拋下家人,遠走高飛,姊姊。」
「某天晚上,我突然想到既然我在販賣自己的肉體,那我應該要自己作主。所以我等適當的買家上門——就是那種有錢的傢伙——跟他談了筆交易。只要他帶我走,我就成為他的專屬財產。」
她打趣地橫了我一眼。「錯了。」
她叫了我以前的小名,從某個層面來說,我算是小贏一筆。我們兩人一起回憶過往的開端。若想撐過接下來的十五分鐘,我得要想起大部分的童年時光。而艾比嘉兒呢……我要她至少想起某些她沒有那麼恨我的片段。在那些時刻,她甚至還有些愛我。
「你什麼時候殺了他?」我以隨興的語氣問道。
「沒錯。可是為什麼呢,姊姊?一月二十一日為什麼如此重要?告訴我吧。」
她伸出右手,露出她掌心的注射針筒,針尖指著我。
我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磚房牆角後。堵在喉嚨的硬塊大得超出我的想像。我拍拍外套口袋,摸出園巾,繞在我脖子上。
這時法蘭西絲突然從高背椅上彈起,出其不意地吼了聲,撞向艾比嘉兒。槍響。
我什麼都沒說。
「不,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一月二十一日。你在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殺了她。」
她穿著黑色牛仔褲與緊身黑色毛衣。她的頭髮往後綁成緊繃的馬尾,眼中的藍色隱形眼鏡閃爍著瘋狂的光彩,看起來比歐警探還要消瘦、嚴苛。
我打量她的臉龐,努力回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我拚命忘記的時光。「你的生日?」
「屋子起火了。」
「你滅火。」
艾比嘉兒看著我。我冷靜地回望她,等待不適感浮現。暈眩、喉底灼熱、甚至是從針孔延伸到手臂的刺痛。我們母親的把戲大多會在短時間內生效,可是我沒有任何感覺。
我的手機響起。離湯姆的迷你卡車還有二十呎。我接起電話。
「你答應要一直照顧我。你答應要讓我安全。可是你沒有遵守諾言,對吧,查莉?你離開了我。然後你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好個姊妹情誼,姊姊。」
我知道了。我懂了。我打開車門,爬進去,手機依然貼在耳邊。我感受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有多麼沉重。
「因為她會告訴你。」
「金援。」她說。
「你該知道的。」
「你可以讓她們吃糖霜。不過如果你自己吃下去的話,我就開槍射你。」艾比嘉兒收起針筒。現在她手中握著的是一把點四〇警用手槍。
「哈囉。」她說:「我叫艾比嘉兒。」
我希望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
我渾身一抖。我感覺到一股震動……不對,是強大的波動……傳遍我全身。一瞬間,我不確定這是因為我的血糖受到胰島素影響,還是埋藏已久的回憶正在猛烈翻騰。
睡前我是查莉.羅莎琳德.卡特.葛蘭特,醒來就變成克莉絲汀.葛蘭特,把每一個小孩子嚇得屁滾尿流。
瘋狂是會遺傳的。
「你真的忘了……一切?」
「手伸出來。」
「你怎麼記得住兩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現在我只聽到我母親的話語在腦海深處響起:人和*圖*書總是會死。要勇敢。
我比較熟悉屋裡的擺設,昏暗的環境對我有利。但她手上有槍,看起來不是省油的燈。
我轉身面向她。她又一次拿針頭對著我。我遲疑一會,伸出手臂。在我回心轉意前,她迅速地將針尖刺入我的外套,直直戳中我的上臂。我幾乎沒有什麼感覺,微弱的刺痛,可能是砂粒跑進了我的上衣。她按下活塞,在一瞬間完成注射。
「不要。」我轉身離開。
我最後一次叫她來我身邊,親吻她的頭頂,謝謝她願意擔任全世界最棒的狗兒。她輕輕哼了聲,搖搖尾巴,抖抖她白色棕色相間的身體,彷彿是想甩開寒意。她跑過停車場,離開我住的屋子,踏上一場或許某天她會告訴我詳情的冒險,只要我還能活著聽她說。
我花了一整年準備、計畫、思考策略。
「屋裡有火。」
「我想我得要忘記。」我向妹妹坦白:「我認為這是我記住如何繼續活下去的方法。」
「我想那時候我兩歲。你應該是四歲。」
「我來了,你已經得逞了。現在讓我給南西阿姨跟法蘭吃一些方糖,然後放她們離開。」
「你做了什麼?」
「當然不夠,因為還剩下你。這個從來沒有來的姊姊,從來沒有救我的姊姊。」
顯然歐警探先來找我阿姨。可是她沒有勒死她,把她丟在旅館房間裡;而是大費周章地帶她離開。為什麼?
「這是什麼?」我朝針頭比劃。
我阿姨稍微挺起上身,一手撐在身側。
「她殺了你。」艾比嘉兒說:「她拿刀捅了你。我也看到了。」
「我想死。」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麼說著:「我在醫院裡醒來,醫生說他們是怎麼把我治好,原本情況不太樂觀,不過我現在沒事了。然而我沒有半點感激,我想要殺了他們,因為他們救了我。我很……生氣。我很……憂鬱。」我往後門的方向跨了一小步,希望艾比嘉兒的注意力會隨著我遠離那兩個慢慢恢復清醒的女人。
「我十四歲那年,離開了親愛的媽媽。那時候我們住在科羅拉多。她不再傷害我,開始把我賣給別人。你知道的,她的長相已經跟過去大不相同了,我們總是要付房租的。她依然帶男朋友回家,只是他們待的不是她的房間。」
我馬上衝向她,摸摸她的脈搏。摸到了,可是很微弱。阿姨的皮膚又溼又黏,渾身難以控制地顫抖。
幸好這事從未發生在我身上。
我看著她,看到了我自己。
「我活下來了。」艾比繼續以嘶啞的聲音說下去,是控訴,也是哀悼。「她帶我離開,接下來的生活太恐怖、太糟糕了,查莉,我每天晚上都為你祈禱。你是我姊姊,你答應要救我,我為你祈禱。過了好多好多個晚上。然後我十歲,第一個男人,好痛。我哭喊哀求,要你來救我。可是你從來沒有。你從來沒有救我。為了擺脫這個境地,我只好在十四歲那年把自己賣給職業級的變態。這樣還不夠,所以我得要殺了他。這樣還不夠,所以我得要找到她的下落,也把她殺了。我以為這樣就會舒坦許多,但是到了最後,這樣還不夠。」
「她想要燒掉屋子。」
「不要。」
我的手下意識地伸向側腹,揉揉那道疤痕。
從來沒有練習過這種事,我想。沒有為了這種複雜的狀況做準備。
艾比嘉兒點點頭,看來她很滿意,然後她要我脫下外套,交給她,馬上就奪走了我身上大部分的自製武器,它們全在我的口袋裡。接著她為我搜身,取走我的手機,但是忽略了插在我馬尾裡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原子筆,還有貼在腳踝處、被破爛牛仔褲和鞋襪裹住的小刀。搜身完畢,她把門拉得更開,讓我踏入黑漆漆的走廊。
尖叫。法蘭西絲、南西阿姨、艾比嘉兒。
「我記得鮮血跟火焰,覺得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身上很冷。」
「我保護你這麼久,艾比。你都不知道。那些夜晚我帶著你在樹林裡逃跑,或者是把你藏在床底下,或者是藏在地板下。我沒辦法救其他孩子。那時候我還不夠聰明、不夠強壯。可是你……等你三四歲的時候,我還記得我想我做到了。我救了你,你是我的,我愛你。我愛你,艾比嘉兒。」
「我什麼都記得。他在哭,她拿了一個枕頭,比他的身體還大。她用枕頭用力壓住他。『艾比嘉兒,小孩子哭的時候就要這樣作。』她說:『你不要哭哭啼啼。』」
我不知道是否該感到驚愕。我不知道是否該覺得感激。「可是……事情應該到此為止,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冰冷的冬夜,寒風在山間呼嘯而過,牆壁被飄忽不定的風勢吹得咬嘎作響,我想到我媽媽。潮溼的地下室,鐵鏽的氣味,刺鼻的血味,我想到我媽媽。某天從學校操場的橫槓上摔下來,落地時肩膀發出啪嚓的有趣聲響,接著我往樹幹猛撞,讓關節歸位,發出更大的聲音,我想到我媽媽。
我橫過馬路,走向我房東那間沒有燈光的屋子。
「姊姊。」艾比嘉兒的聲音。我的小妹妹,她正在呼喚我。「姊姊!」
隔了十秒,她應了門。
「拜託,你生日在六月好不好。」
「胰島素。會讓血糖崩潰。造成昏迷,可能致死。或者是到急診室免費玩一趟。」
我聳聳肩,覺得自己既愚蠢又羞愧。「對,大部分都忘了。」
「請不要傷害她。」我強迫自己穩住語氣。「跟南西阿姨無關。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然後我走回原處,跟我妹妹一起打量她們。
深深吸氣。深深吐氣。
「那天晚上我試著動手殺她。」艾比嘉兒自顧自地喃喃低語:「我以為你死了。她醒了過來,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查莉,我知道的。即使是在那個時候,我也知道我沒有那麼強壯。所以我舉起燭臺,打算用力敲她。可是她踢我的腳,我跌倒了,倒在地上,燭臺換到她手上,她狠狠揍我。」
「我看到她殺了那個男孩。」
「你怎麼忘得了四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姊姊,一道聲音呼喚我。姊姊!
「捅了我一刀之後?」
但我妹妹完全沒把注意力分給我阿姨或是房東。她正盯著我。她首度展現出些許不安。
「她從來沒有對你做過?」
我努力想了很久,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倒在地上。
我決定來個攻其不備。顯然她是要我來這裡。我們雙方都有未了的事情要解決,所以我不認為她會直接射殺我。她想說。我想聽。她想殺了我阿姨,給予我最大的傷害。我想讓她知道我覺得很抱歉,我愛她,儘管我不知道要如何彌補過去,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挽回了,但我還是想這麼做。
「親愛的媽媽。她總是知道要如何製造戲劇效果。」
她的面容沒有半點變化,依舊冷硬。警察的臉,受害者的臉。我到現在才知道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有多麼微小。
她閉上嘴巴。癱在沙發上的阿姨呻|吟幾聲,眼睛緩緩睜開。她盯著我們兩人,但目光依然朦朧。我不認為她真的看到了什麼。
我妹妹掛斷電話。
一月二十一日。醞釀了二十年的大日子。
我的腿不聽使喚。我伸手扶住牆面,感覺世界再次傾斜,我拚命維持平衡。
「我希和-圖-書望我想得起來。我想要記得打傷她的感覺。我覺得我這輩子幾乎都在學著要怎麼當自己。她在我小時候鑽進我的腦袋,我無法反抗、花了二十八年才找到自己的想法,成為我自己。艾比嘉兒,我們的母親瘋了。當時我們太小,沒辦法打倒她。可是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她也死了。她再也無法掌控我們。我們可以當自己。我們可以獲勝。」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無法預期、無法信賴、極度不穩定。被狂野的想法,還有一陣陣更深沉黑暗的絕望驅使。她愛,她恨。我是她最乖的女兒,她最愛的女兒。現在,當個好女孩,乖乖站著,讓她把保齡球丟到我腳掌上。
「但我甚至不知道你還活著!」
歐警探。一定是她。她要讓我知道房間是空的。讓我知道她抓走了我阿姨。
艾比嘉兒領著我走過我房間門口,進入與廚房相連的寬廣起居室,裡頭有好幾處座位。我先前的猜測沒有錯——今天大家的運氣都不好。南西阿姨跟房東法蘭西絲都在。法蘭西絲癱在褪色的高背扶手椅上,看起來很虛弱,她離我最遠。阿姨的位置比較近,她靠著弧形靠背的沙發,雙眼緊閉,眼皮抽動的模樣不太對勁。
「我沒說要殺了你。我只說要開槍射你。」
我遲疑了下。「姊姊。你叫我姊姊。」
「對。她先對你下手,可是我沒有看到。她又上樓來找我,然後我們在廚房裡,她點燃火柴。她想要活活燒死我們,可是你從她背後出現,拿好重好重的舊燭臺打她的頭。」
更適合最後這場家族聚會的地點一我在劍橋區租下的房間。只有單身老太太居住的老房子裡的房間。我希望我的房東今天會出門。但我不認為我們有這麼幸運。
「怎麼了?」
「我看著你死。」我聽到自己的低語。「我……她……她殺了你。用那個燭臺。我記得。我沒辦法動。我什麼都沒辦法做。我沒辦法舉起手、大叫、哀求,什麼都做不到。我倒在地上,覺得又冷又熱。心裡大聲尖叫。我記得。看著你倒下、她爬起來,我感覺全身都在尖叫,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尖叫,她拿著燭臺,舉起來,往下揮。殺了你。
她毫無情感地說出這串字。我知道背後的故事,她一定在我們母親手中承受過無數次這種折磨。我應該要同情她的。然而我起身面向她,雙腳微開,保持平衡,提出我的請求。
「你看到了?」
艾比嘉兒伸手指著南西阿姨,她已經完全清醒,望著我們兩人。
「你怎麼會成為歐警探?」我問。我站在她前方,跟她之間隔了六呎,她的警用手槍瞄準我的左肩。屋裡沒有開燈,伸手不見五指,只能依稀看到高低起伏的傢俱,可以當作掩護。
「是嗎?」
「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小孩。」
在青春期,我常常恐懼自己會不會某天早上起床,被想要傷害別人的強大衝動擊倒。我會不會打我的朋友、對我阿姨吼叫。我會不會停止拚命替阿姨這間民宿清掃,開始砸爛房間。
「可是我沒有。」艾比嘉兒說。她的手也在抖,槍口跟著晃動。我應該趁機行動。
我的嗓音支離破碎,帶著顫抖。我的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思緒分崩離析,拒絕拼湊回原樣。悲傷。真正的悲傷。我妹妹死了。我的心思以瘋狂的方式運作,所以我不記得那件事,但我知道的。我相信我看著艾比死去,身心因此裂成碎片,這是沒有醫生可以縫補的傷。
在我母親的世界裡,愛一個人就是要傷害他。所以她把我傷得越重和_圖_書,我就該覺得越受她寵愛。
「你還是沒有記起來。」
「你知道的。」
「蘭迪沒有半點感覺。」她說著,彷彿這些話語對我有什麼意義似的。「你的另外一個朋友在我刺中她的時候轉身。我說她襯衫袖子後面刺了什麼東西,她信了我。不過南西阿姨看到我拿出針筒。我讓她看到的。我要她知道。」
「對不起,艾比嘉兒。我一直一直想要記起來,可是我真的……你原本還是個孩子,現在卻變成大人了。我相信她殺了你。就像是羅莎琳德。就像是卡特。那兩個漂亮的小嬰兒,那麼的完美,那麼的珍貴,然後……」
「對。你終於懂了。我用她的枕頭。學她教我的方式悶死她。」
「什麼?」
對不起,我說。對不起。
她凝視著我,看到她眼中浮現更多猶疑。「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沒差,她主動打破沉默:「告訴我,查莉,你還是個好士兵嗎?」
「你應該知道我在哪裡。」
我先救我阿姨,她的狀況看起來比較糟。接著,我走向法蘭西絲,把噴嘴塞進她微開的嘴巴,按出更多糖霜。
我看著她,看到了我的母親。
「你記得!」
她已經準備好讓我急救阿姨跟房東,這個舉動令我困惑。我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覺得更加焦躁。我轉身走向陰暗的廚房,快要抵達餐桌時,雙腿突然一軟,一腳踩空,踉蹌了下。我連忙站穩,甩甩腦袋,眨眼抵抗突如其來的暈眩。胰島素生效了。我從流理臺中央取下那個用來噴出裝飾糖霜的銀色罐子,帶著它回到阿姨身邊。
我敲了門。連敲三次。叩、叩、叩。
「當然了。」她勾起微笑。「告訴我那是哪一天。」
「因為人總是會死。要勇敢,查莉。要勇敢……」
「對不起。」阿姨大喊:「查莉,對不起!」
「連我也是?」
我停在一條街外。叫鬱金香等著,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試著不引起路人注意,同時往四周查看是否有我阿姨或是波士頓警察的蹤影。這間沒有特色的廉價汽車旅館是兩層樓的馬蹄形建築,中間是停車場。我爬上加了遮雨棚的樓梯,來到阿姨位於二樓的房間門口。門關著,可是大窗戶的窗簾開著,提供了明亮的採光,屋裡很整齊,金棕相間的空洞裝潢。我在窗邊站了一會,思考這代表著什麼意義。神智正常的女性不會任由她旅館房間的窗簾敞開,讓外人看透她的房間。而且我阿姨絕對不會丟著開啟的電燈不管。浪費錢、浪費能源、毀了我們的星球。
我打算要鬱金香待在車上,可是我一開車門,她馬上利用我的膝蓋當跳板,一躍而出。她在積了雪的停車場迅速轉上兩圈,很高興終於可以活動筋骨。我想過要不要抓她回來,強迫她待在有四個輪子的監獄裡,想到最後,我依然沒有做這種事的心情。
艾比嘉兒微微一笑。「不是在關鍵之日。你應該知道關鍵之日是哪一天。」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妹妹要帶我們的阿姨回到新罕布夏,回到她位於白山上的舒適民宿。可是這樣她得往北開三個小時的車。瘋子不是蠢蛋——我阿姨在家裡做生意,代表那個地方到處都是目擊證人。
「我們的母親死了。我不會回到過去,你也不該回去。我們是姊妹,姊妹不會這樣對待彼此的。」
「你最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啦,乖乖聽我的話,當個好女孩。」
「剝奪你所有的樂趣?」我輕快地問道。
我把車停在對街天文館那側。星期六傍晚剛過五點,停車場只有稀稀落落的車輛。夜色早已降臨,街燈投下微弱的光芒,在白色的雪牆上朝四方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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