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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了。」我說。

他移動身體，目光再次集中於電視這個魔術盒上。我們比鄰而坐，我的兒子因為吃了藥，漸漸陷入沒有感覺的狀態，我則是穿著托高型的內衣，渾身不自在。

我瞄了眼手錶，還有三分鐘，我靜靜數著。

不要做殉道者，麥可不斷地說。這不只是妳個人的想法，更重要的是怎麼做對他最好，我們有充足的資源，他補充說明，好似伊凡是某種重建專案，只要我們有足夠的金錢，就能達成令人滿意的結果。

我是個好母親嗎？

「今天早上，沒有害他，沒有傷他，只是想……有一個朋友。沒人喜歡我，連爹地都不喜歡我。」

但至少這樣，他就不會在我洗澡的時候逃出家門。

「等不及了嗎？」他歪著頭看了我一眼，既曖昧又危險。他的雙眼裡有陰影，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注意到？他過去曾經清澈的藍色眼眸，現在卻像子夜一樣黑。我心想，是那個鬼魂吧，他媽的緊緊跟隨我的鬼魂。

「怎麼樣，伊凡？」

「怎麼了啊，寶貝？」

「你想休息嗎？」

但是，去他的，我才不管這些。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個好母親，伊凡並不是我計畫中想擁有的小孩，這也不是我夢想中的生活。我每天早上起來後，竭盡所能扮演母親的角色；有時候，我給的太多，有時候我給的根本又不夠。

我閉上眼睛，獻出我自己。

在我們的婚姻宣告失敗的前一個月，麥可聲稱，我個人的失敗就是把伊凡留下來。我拒絕客觀審視兒子和他的問題，拒絕去考慮由其他人照顧（或者更精確地說是去其他地方）可能對伊凡更好。

他推薦的地方過去曾經是一座男子修道院，以精簡而結構化的生活方式聞名。某天下午，在麥可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去了那地方一趟。裡頭的房間狹小，保證不會對病患造成過多的刺|激，牆壁是非常厚的石牆，一丁點光亮都透不進去，也無法使其中的幽暗減少。

接著，我轉開伊凡最喜愛的頻道——歷https://www.hetubook.com.com史頻道。伊凡可以連續看它介紹歷史事件，看上好幾個小時，內容像是：龐貝城的故事、在中國皇帝陵寢發現和真人一樣大小的兵馬俑、鐵達尼號的畫面等等。他最喜歡的書籍是《神奇樹屋》系列，就是傑克和安妮在不同的時空間旅行探險的故事。他也愛非文學、傳記、大本圖像書、老舊的平版印刷書——所有的書他都好愛。

他把我推向沙發。幾分鐘之前，我兒子才在這裡陷入半緊張精神分裂的狀態，我現在卻彎身靠在沙發扶手上。那男人用手撩起我的裙子，手掌撫著我的臀部，把拉鍊拉下來，站在我身後。

剛開始我靠著參加盛裝遊行慶典，贏得小筆獎金。我母親因此心生妒意，把我帳戶裡的錢偷光光。我繼續努力，後來還賺到念大學的獎學金。我和麥可就是在大學時認識的，當下我就知道，他和我是同一種人。我們天生有魅力、奮發圖強，也絕望悲慘，我們的一生已經被蹂躪夠了，不願再承受那樣的對待。

他的肌膚散發著八月豔陽的氣息，帶領我到其他的地方，回到我還年輕的時候，那時丈夫還愛著我，我們在墨西哥手牽著手，看著夕陽落下，心想那只是美好人生的序幕而已。

他的臉上掠過微笑，我的雙腿之間已經有感覺，他領著我進入起居室，粗糙的手撫著著我的腰間。

進到他房間之後，我把他安置在床上，蓋好被子。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小睡，晚一點的時候，我將為此付出代價。那將會是個冗長且無法入眠的夜晚，我兒子會把房子弄得一團亂，消耗體力，這就是吃藥的後果。但我想這是值得的，只要我能擁有下午兩點鐘。

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拂他的臉頰，看著他濃密的睫毛輕輕闔上。我想告訴他，沒關係的。我想告訴他，我們改天再去公園。我想告訴他，他會交到新朋友，而且他爸爸依然愛他。

「我愛妳。」

麥可說，伊凡火hetubook.com.com爆的脾氣、暴力的行為以及長期失眠全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當個好一點的母親，那伊凡就會是個好一點的小孩；最好是他可以被關在某個地方，父母親方便的時候可以去看他，而兄弟姊妹也可以忘了他的存在。

門鈴響起。

我走到玄關處檢查前門。伊凡三歲的時候就學會怎麼打開螺栓鎖，常常一時興起就逃出去；他也會解開鎖鍊，打開厚重的玻璃滑門。所以，我們家的前門現在用的是從裡面都得用鑰匙才能打開的門，玻璃滑門上的鎖我也都換了，這表示家裡每個出入口都得要有我脖子上那串鑰匙才能打開；如果發生火災，我又把鑰匙弄丟了，那伊凡和我就等著被活活燒死。

「要給我的驚喜是什麼？」我聽見自己問他。

我相信自己是唯一能幫助伊凡的人，但這其實只是我個人最糟糕的傲慢與罪惡感在作祟。我既驕傲又自我中心，把自己身為母親的需求，看得比自己兒子的需要還重。我也忽略丈夫和女兒，讓原本該由我養育、保護的家庭支離破碎。

一旦你開始，一點一滴地放棄……

他散發著一股我失去的氣息，有時候，我什麼都不要，只想要他，就是因為這個理由。

「好漂亮。」他沙啞地說道。我很驚訝地發現自己怎麼能像現在這樣，同時微笑又傷心。

「照我說的做。」他命令我。

伊凡沒精打采地窩在沙發裡，歷史頻道還在劈哩啪啦地介紹，英國隧道的專題已經結束，現在是波士頓「大挖掘」隧道工程的特輯。三明治已經吃完了，伊凡的眼神迷濛。先是早上的安定文，然後現在又是這個。

但我不是殉道者。

最後一刻，我駐足不前，等著，期待著……

但我只是趕緊退到走廊上，把我兒子反鎖在房間裡。

「對不起。」

「我累了。」他說。

「我只有一個小時。」他向我宣布，我並不訝異。剛開始，他磨蹭著我，我們互ｗww•hｅtubｏｏｋ•ｃom•cｏm相挑逗，枕在一起聊天，靠著彼此，感覺全身炙熱。不知道是什麼變了，他開始不迷人，中間也越來越不浪漫，比較像在進行交易。

「我也愛你，寶貝。」

「我們不會被打擾的。」

然後，我什麼都不想思考，也什麼都不想知道。

該地的設施鼓勵人們過著自律、刻苦耐勞以及獨立的生活。我覺得那個地方有股老年人家中的氣味，一種等死的氣息。我無法想像一個七歲小男孩住在那裡。我無法想像有著耀眼微笑、笑聲感超強的伊凡，會想住在那個死氣沉语地方。

「看電視！」他大叫，看來藥效還沒完全發揮。

我現在不再像個選美皇后。我的臉龐憔悴，皮膚幾乎失去光澤；我骨瘦如柴，連骨盆都突出來了；我身體左側有一塊綠綠黃黃的瘀青——我想是伊凡把我推下樓的時候弄傷的。右腳上出現新的紫色瘀青，前臂出現一條紅色的鞭痕，我看起來年老而疲憊，有一瞬間，我真的想哭。

我感覺他開始急躁，他會再一次變得粗魯，甚至會開口罵人，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就送他回家了。

中午的時候我開始準備。首先，我替伊凡做了花生醬和果醬三明治，並把煩寧藥丸壓碎，撒在中間。別問我這招是哪裡學的。別問我是什麼樣的壓力，讓一個母親用下午的時間把不同的藥物搗碎，混入不同的午餐組合裡。過去的經驗教導我得準備甜的東西，像是果醬或蜂蜜，才能蓋住苦味。如果是烤起士三明治……就得花好幾個小時，才能把玻璃滑門上的油膩清乾淨。

「有反鎖嗎？」

「伊凡呢？」他想確認狀況，我必須先保證這點。我們是因為伊凡而認識的，我常想，這也算是這團混亂中的一件好事，但我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肯定。

最後我趕緊用手理理頭髮，朝著樓下走去。

「那就先看電視吧。」

我把三明治和蘋ｗww•heｔuｂoｏｋ•coｍ•ｃｏｍ果切片端上前去，並放了一杯牛奶在咖啡桌上，伊凡精神大振。午餐端到起居室裡，表示他可以邊吃邊看電視，我很少讓他這樣子，而且他現在已經把早上的公園事件拋到腦後了。

但我想要回原本擁有的自己。親愛的上帝，有些時候，我真的就只想要回我曾經擁有的自己。

「媽咪？」我的兒子喃喃說道。

我上了樓，褪下衣服，站在家中的大浴室。我花了點時間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雖然我知道自己根本不該看。我曾經是個美麗的女孩，那種留著淺金色頭髮會回眸一笑的輕盈美女，很早就明白美貌的力量，並善加利用這種優勢。以前，我住在行動鐵皮屋裡，就是那種以報紙塞在裂縫中作為隔絕的屋子，我想要走出去，這副外表就是張門票。

我把手臂繞在他肩上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感覺，我領著他離開沙發走上樓。以一個八歲男孩而言，他倚在我身上的重量算是非常輕。醫生說因為注意力不足過動症，他總是不斷在動，就算採用游泳名將菲爾普斯的飲食法，體重還是會下降。

我知道我不是，因為下午兩點的時候，我要做一件事，而那件事絕對不可能是為了伊凡好。

我坐在伊凡身邊，撫著他金色的頭髮，他移動身體看著我。

那晚我哭了，麥可抱著我，那種感覺真的很特別；盛裝遊行贏得的只是個稱號，但真正讓我感覺像個公主的人是麥可。

為消逝太快的美貌哭泣，為轉眼流逝的青春掉淚，為我以為自己會完成的夢想哀傷……

我的情人在門前的階梯等待著，他穿得很休閒，白色的T恤覆蓋著他結實的胸膛，溼漉漉的鬈髮緊貼著頸子後面，全身散發著香皂和陽光的氣味。我想好好的、慢慢的，聞聞他的氣味，那令我想起年輕、自由、無憂無慮的日子。

進https://m.hetubｏｏｋ•coｍ•coｍ入廣告時間，我瞄了手錶一眼，還有十分鐘，不趁現在就來不及了。我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我等著伊凡大聲抱怨我，但他沒有。他的下巴鬆弛，只差兩拍就進入無意識的狀態。

但現在的我卻更加歡迎他，進入我門。

就過去的記錄看來，要把小孩安置在特殊機構裡並非易事，長期照護機構並不多，好一點的要排隊；差的就像實行嚴格防備措施的監獄，許多像伊凡一樣的孩子就是在那裡結束生命。鐵棍事件之後，伊凡的第三位醫生告訴我們，他可以幫我們點忙，如果想立刻安置小孩，得費滿多工夫；就像如果你想進入好的預備學校，得先準備一封推薦信，撰寫人必須是家境富裕的男校友，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是，由兒童精神科的名醫師來提出請求，安置我們的小孩。

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我回到樓下，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永恆了。我已經慢慢地把玫瑰香味的乳液探進肌膚，也把指甲擦亮，磨光腳皮，還搽上特殊的潤髮產品；或許沒有比較漂亮，但起碼比我平常的樣子亮眼，我盡力了。

二十歲的時候，我把第一次獻給他，我母親為了這件事，把我喊作妓|女，至少喊了六年。

「還不到星期一。」他邊說邊領著我朝沙發走去。

這大概是遺傳自他父親，又是一個麥可永遠不會知道的特點。

下午兩點鐘。只要一到下午兩點鐘，一切就會比較好。我轉開蓮蓬頭，踏進淋浴間裡，開始刮除腿毛。

如今另一個男人對我上下其手，拉開我的身子，挑逗我，我的背本能地弓起抵著他。然後他進入我的身體，第一次用力地插入，滿足地哼出聲。

所以我把他留在家中，和我在一起，並且讓我的丈夫和女兒離開。

「我愛你。」

「剩兩天，快了。」

現在歷史頻道的節目正在介紹英法兩國之間那條隧道的開挖歷史，畫面上出現許多重型機械，以及頭戴安全帽走在泥濘裡的男人。伊凡拿起半個三明治，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