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我又去找伊森。
「你家人？」
「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知道嗎，你可以刪除電腦裡的某個檔案，但是檔案不可能就此消失。」他說。
我立刻發現這些選項太有限，因為伊森在電腦室裡的示範過程中，我看到的選單上少說也有個網址，於是我啟動IE，繼續找瀏覽記錄，但是我找到的仍然是相同的資訊。
「好。」我終於發出了聲音。
又過了五個晚上，我才在芮伊入睡、而且傑森進辦公室之後等到機會。伊森曾經示範過，教我如何在網際網路搜尋工具列上點選並且下拉選單，來檢視使用者最近用這臺電腦瀏覽過的網站。我點選工具列，下拉選單，看到了www.drudgereport.com、www.usatoday.com、以及www.nytimes.com三個網址。
「我可不認識什麼藥劑師。」我茫然地說。
「沒錯，瓊斯女士。使用者在連上網路之後，可以刪除快取記憶，這麼一來，看起來就像是沒有瀏覽過任何網站的樣子。來，我示範給你看。」
「怎麼找？」
伊森向我解釋，使用者在每次上網瀏覽時，這個網站會在電腦裡設定「cookie」，並在電腦的快取檔案中留下暫存檔案備份，同時，電腦也會留下瀏覽記錄，因此我只要找對地方，就可以知道使用者透過該臺電腦瀏覽了哪些網站。
我什麼話也沒說。
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每個動作都花了比我想像中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接著，我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傑森隨時會回到家，但是電腦上的程式還在跑，而且我還沒弄懂自己該如何解除Pasco的安裝，桌面上的圖示會讓傑森到我知道事情不對。
我無助地聳聳肩，伊森立刻在身邊的電腦旁坐了下來，啟動機器。
然而，他還沒有達到那個階段，我能體會害羞的個性帶給他的痛苦，他透過善於分析的目光所看到一切，是旁人無法想見的世界。
hetubook.com.com他露出愉快的神情。「喔，是這樣沒錯。電腦是一種生性懶惰的設計。」
「使用者每在網頁上點擊一次，電腦就會建立許多暫存檔案，而且數量多到檔案銷毀軟體沒辦法清理乾淨。再說，檔案銷毀軟體同樣只限於處理目錄，所以資料還在，我們只要找出來就好了。」
「成功了嗎？」他問我。
「懂了。」我讓他放心。
當天晚上回家之後，我開始忙碌，在說了兩個故事，唱了一首歌，演了半齣百老匯音樂劇之後，芮伊睡了，傑森也不在家。我獨自一個人，陪伴我的是剛學來的電腦新知和滿肚子的懷疑。首先，我要到Foundstone網站去下載並且安裝Pasco鑑識軟體。
這句話為我贏來了第二個笑容。「你太棒了！」
「這是一套電腦鑑識軟體，可以上網下載。情況是這樣的，當某個人去『清除』快取記憶體裡面的資料時，電腦很少會去清除所有的快取記憶，至少會留下幾個index．dat檔案。所以，你只要開啟瀏覽歷程，啟動Pasco程式，就可以匯出一個CSV——」
「Pasco？」
「所以，如果使用者清理過目錄，」我問道：「我該怎麼找出資料？」
我瞪著我的模範學生看。
我碰到了難題。
「用更強大的工具。Pasco不需要處方籤，現在呢，你要的是醫師處方藥物。」
伊森對著我笑。顯然，我除了是個好老師之外，也是個優秀的學生。他繼續說明：「好，到這個階段，電腦就開始懶惰了。當你刪除一個檔案之後，電腦並不會花時間去追出這個檔案，然後把這資料從書架上取丟掉，這太費力氣，相反地，電腦只會在目錄上刪除檔案的名目。也就是說，『書』本身還在，但是『書目』上不會再指出它的位置。」
從那天之後，我開始不定期地去注意網站的瀏覽記錄，趁傑森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查看，但是我看到的仍然是這三個沒有太大意義的相同網址。傑森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他不可能光看新聞。和_圖_書
他聳聳肩。「所以啦，最後一個可能性是你家。芮伊才四歲，不可能是她。只剩下你丈夫了。」
「但是這些設定並非萬無一失。你在初次設定的時候示範給我看過，我覺得我並不能完全掌握到學生看什麼網站或是做什麼事。說不定這個使用網際網路的教學計畫並不恰當。」
一開始，我擔心的有兩件事。一是我該怎麼向伊森．海斯汀提問才不至於洩漏太多內情；再者，則是我空閒的時間太有限，我該怎麼背著丈夫密謀。沒想到我輕而易舉就找到這兩個答案。
我忍不住也回了他一個微笑，這讓伊森臉紅，同時也讓我警覺到自己必須謹慎。我想利用伊森．海斯汀，並不表示我有意傷害他。
「有。但是我只找出三個網址，而且和我之前看到的相同。」
三個星期之後，我終於有了靈感。我為社會科的課程想出個題目：憲法第一修正案保障了人民哪五項權利。接著，我高高興興地利用Google搜尋，我找到了與歷史、政府相關的網站，也查詢了維基百科，找到許許多多的資料。我瀏覽了一個又一個的網站，那天晚上，瀏覽記錄上累積了一大串最新的清單。
當天晚上，芮伊入睡之後，我啟動家用電腦，然後開始工作。我開啟AOL的安全設定視窗，忙著按下「許可」按鈕。當然，在我上床之後，我才想到傑森可能不用AOL網瀏覽，而是透過IE（Internet Explorer）或其他瀏覽器。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一點也不清楚。」
猜猜我看到了什麼？同樣的三個網站：《德魯吉報導》、《今日美國》、以及《紐約時報》。我在二十四小時之前瀏覽過的每一個網址全都消失了，一個也不剩。
伊森登入國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網站，然後登出，再讓我看他如何清除電腦的快取記憶。這讓我十分氣餒。
「哇，他一定是用了檔案銷毀軟體。我聽說過，酷斃了！」
伊森想了一會兒。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很熱心，但有些寂寞。我認為他的父母雖然愛他，但是卻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他太聰明，連成人都覺得受到威脅，這樣的孩子在人生的前二十年注定要飽受折磨，但到了他二十一歲，有了自己的軟體公司掛牌上市之後，他終究會娶到個超級名模，並且以法拉利跑車代步。www.hetubook.com.com
「伊森！」
「昨天下課之後，我和另一位老師聊了起來，她認為光是檢查電腦的瀏覽記錄其實不夠。瀏覽器的紀錄是可以竄改或動手腳的，是嗎？」
我以為自己會看到什麼？是色|情|網|站或聊天室的網址？是一些比之前那個驚恐男孩更可怕的照片？還是一些證據，足以證明這個我選來陪我養育孩子的男人是個戀童癖，或是一個在社交網站上流連忘返，意圖引誘十二歲孩童的變態？我不確定自己希望、或害怕看到什麼東西。我閉上眼睛，幾乎沒辦法看向螢幕。究竟是什麼？我丈夫在這些漫長的夜裡究竟在做什麼？
第二天的空堂，伊森已經在電腦室裡等著我。
「怎麼樣？」他不耐煩地說：「你有沒有找到你丈夫在網路上做什麼事？」
「如果你想銷毀行蹤，就算好事。檔案銷毀軟體——或稱之為擦除軟體——就像一把耙子，可以清除使用者留在快取記憶體的足跡。」
「你沒用Pasco？」
「電腦就和所有的圖書館一樣，在接到要求之後，必須把『書』找出來。所以電腦會建立目錄——相當於電腦本身的書目系統，然後透過這些目錄來尋找書架上的特定資訊。這樣你懂了嗎？」
我丈夫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祕密。
「是嗎？」
「最棒的一個環節，是檔案銷毀軟體並不是萬無一失。」
第二天我到了學校，在課堂上為學生即席說明了言論自由、宗教自由、出版自由、以及和平集會與請願自由。
「用了檔案銷毀軟體是好事嗎？」
「當然是。電腦最主要的功能是儲存資料。你仔細想想，電腦硬碟不過是擺著一排排空書架的巨大圖書館而已，使用者進來，開始輸入文件、下載資料、或利用電腦來上網等等之類的活動。也就是說，使用者建立了像『書』一樣、一筆筆的資料，然後讓電腦堆放在架子上。」ｈｔtｐs://ｗww•ｈｅｔuｂoｏk.ｃｏm.coｍ
「嗯，但是你有最基本的安全協定設定。」伊森試著安慰我。
我瞪著我的紅髮小伙伴看了一會兒。「你是說，就算使用者清除了快取記憶，那些檔案還是會留在電腦裡的某個地方？」
「不對。檔案銷毀軟體也很懶惰。這種軟體會清理快取記憶，免得你忘記用手動的方式去刪除，所以使用者可以瀏覽任何網站，然後『銷毀』證據，但是缺少瀏覽歷程也是一種警示，你丈夫想耍聰明，建立了假的瀏覽路徑。我們運氣不錯，他作假作得沒那麼好。」
「這麼說，我沒辦法徹底追蹤孩子看些什麼網站，是嗎？我是說，如果他們有人知道如何清除快取記憶——畢竟那只要下個簡單的指令就成了——那麼他們可以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四處瀏覽，而我永遠不可能知道。」
伊森．海斯汀咧嘴一笑。「我認識。」
接著，我開始檢視清單，辨識出有可能是瀏覽歷程的檔案，然後套用Pasco程式。我駝著背，低著頭，眼睛盯著螢幕上細小的文字，同時沒忘記要豎起耳朵，聆聽外面是否出現傑森把車子開上車道的聲音。
「你怎麼懂這麼多？」我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我終於說。
接著我急忙趕回家，幾乎等不及芮伊上床。孩子睡了之後，我立刻去檢查IE的瀏覽記錄。
他一副實事求是的模樣。「六年級學生對網路沒那麼在行，」他說：「我是說，我當然是例外，但是你班上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像我，也就是說你沒必要擔心。所以，接是你的工作，我經常侵入學校的電腦，沒找到什麼特費事件——」
「也就是說，清除電腦懶得刪除的資料？」
伊森整張臉漲得通紅。「我，呃……家人。」
當電腦螢幕上終於出現對話視窗，問我是否要開啟或儲存CSV檔案的時候，我幾乎整個人跳起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但是所剩的時間不多，於是我選擇了開啟檔案，看到眼前出現了一份Excel文件。
伊森笑了，但這次的笑容看起來若有所思。ｈttｐs://ｗwｗ•heｔｕbｏｏk.ｃoｍ•cｏm
「你母親沒說錯，伊森。你是個天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協助我進行這個教學計畫。」
「我媽媽每個星期都會用Pasco撿查我的電腦。這不表示她不信任我啦！」他的臉更紅了。「這只是，嗯，她所謂的『盡職調查』。她知道我比她聰明，所以得採取行動。」
我從線上安全開始。我總不能讓六年級生進入色|情|網|站，對吧？伊森為我示範如何管理帳戶，如何設定使用者的瀏覽權限。
「什麼是CSV？」
「真的。」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電腦的瀏覽記錄，我會建議你使用Pasco。」
我的丈夫以某種方式掩飾自己在網路上留下的蹤跡。
「CSV是一種以逗點分隔欄位的儲存格式（Comma Separated Value），可以透過Excel讀取，接著你就可以看到電腦瀏覽過的每一個網址（URL）和瀏覽日期。你可以剪貼網址複製到電腦的搜尋引擎，直接檢查這個網站。這麼一來，你就可以知道使用者透過這臺電腦到訪過的每個地方。」
螢幕上出現三筆資料，在我把網址輸入瀏覽器查詢之前，我已經知道這是什麼網站：《德魯吉報導》、《今日美國》、以及《紐約時報》。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知道哪臺電腦曾經瀏覽過哪些網站？你知道的，這樣一來，我才可以檢查學生瀏覽的是不是適合他們看的網站，順便檢查我們的網路安全設定有沒有正常運作。」
隔天，伊森一走進電腦室，我立刻提出了問題。
我坐了下來，這似乎比站著好。
我和伊森在我每天的空堂時間見面，我告訴他，我要設計一套如何引導六年級學生使用網際網路的教學課程。在教學計畫的掩護之下，伊森不但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甚至還提供更多的知識。
伊森坐直了身子。「真的？」
「是色|情|網|站嗎？」伊森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狡猾的光芒。「還是說，他把你們的積蓄都賭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