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啊,但那些女巫可沒殺了十三個人。學校現在壓力很大。三年前范德薩登校長拒絕發布校園槍擊預警,你們可以想見他現在會有多後悔嗎?如果學校理事會下星期聽見評估表的事情,你們要不要賭老師們會用評估表找出多少未來刑案瘋子?」
結束和范德薩登的談話後,芮妮和昆西造訪了麥莉莎.艾福隆的小公寓,希望可以知道更多關於她的故事。所有跡象顯示,麥莉莎.艾福隆是槍擊案中明確的槍殺目標,甚至可能是唯一被蓄意殺害的受害者;而更令芮妮難以置信的,是丹尼.歐格拉迪可能蓄意射殺這位對他這麼好的老師。這讓人更想一探究竟麥莉莎.艾福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或甚至是,有誰這麼想置她於死地。在聽見昆西懷疑艾福隆和范德薩登之間可能有特殊關係後,芮妮將整起案件的方向導向情殺,或許,凶手是他那遭背叛的妻子……
那些塗鴉嚴重困擾了路克。他拍下兩張拍立得存檔,然後驅車前往五金行,買了一桶底漆,再買一桶白漆。最後,他和湯姆花了一個小時的私人時間重新粉刷薛普家的車庫。薛普和珊蒂都沒有出來向他們道謝。
「另一方面而言,」看見他們越來越懷疑,他補充說道,「有些青少年,表現出令人驚訝的暴力傾向,而且毫無悔意。不幸的是,媒體也曲解事實。正常男孩殺害十人。十四歲的兒子毀了完美的家庭。這些報導讓群眾陷入偏執,好像得處處提防、擔心害怕所有的孩子。然而,實際上絕大多數犯下槍擊案的孩童並不是正常的。其中幾位患有已知的心理疾病,而且應該要接受治療。即使是沒接受治療的孩童們,大概也有很嚴重的依附障礙,比較容易去想謀殺的事。」
昆西的雙唇彎成一抹諷刺的半微笑。「警探,我不知道昨天下午那間學校發生什麼事情,但我認為除了眼睛看見的,還有更多事情。我們必須在這些問題上保持開放的態度,還有,我們必須知道那些電腦裡面有什麼,尤其是你的技術人員還說了那樣的話。」
他走過學校命案現場的樣子很不一樣,在麥莉莎.艾福隆那像被洗劫過的公寓裡逐一細看每一樣東西的時候很不一樣,彷彿每個資訊都會進入他的腦中,憑著純粹的思考,就能拼湊出故事的樣貌。印象中昆西可能是個有點陽光、有點嚴肅,而且有點強壯的人,想到這,她的胃緊緊一縮,乾脆找人朝她腦袋開一槍算了。
「真的嗎?」芮妮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喔,我還以為,今天早上我把這個案子給搞砸了。」
「沒錯,」昆西說,對她點頭以示同意,芮妮反射地回給他一抹微笑。這位聯邦調查局探員微笑時有雙溫暖的藍色眼,就像——保羅.紐曼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
「話又說回來,這些事件不會奇蹟地消失。」芮妮反駁說。她從昆西的沙拉裡偷了一塊麵包丁,以她自己那種堅定又直接的眼神瞪著他看。「剛開始的時候,你或許可以說這是階段性的事,但現在已經好幾年了。一起槍擊案就夠可怕了,七起更是駭人。」
「我的技術人員說了什麼?」
「上梁正下梁也會歪?」桑德斯問,同時翻個白眼表達意見。昆西並不因此覺得困擾。
「有其他嫌犯嗎?」吧檯前的男人一派輕鬆地問。
「你真的能幫助犯了謀殺案的孩子嗎?」芮妮好奇地問。
「我並沒有騙你,警探。最近幾起槍擊案讓我們警覺,在幾個學校區域我們已經開始實行『學生心理分析評估』,學校職員會收到一份『可疑行為確認表』用以評估每個學生犯下暴行的可能性。像是:虐待動物、辱罵他人、書寫繪畫暴力內容。我們有幾位探員正在為老師們上行為科學和心理分析課程。」
他靜靜地坐起來,看起來一副做錯事被抓包的樣子,趕緊對著電話說再見。蓋上手機蓋的時候他還紅著臉。
「警探,這個理論聽起來還不錯,但你有個問題。」
「但是丹尼會打獵,對吧?」昆西問。
「嗯,」州警探簡短地說,並拿起餐巾擦手,「今天早上,這個案子還是個假設案件,但其實我滿確定今天大致上可以結案了。」
五月十六日星期三,下午五點五十七分
「當然。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會了。」
「好吧,那麼達倫,你認為是怎樣?槍擊案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天啊,現在已經發生多少這種事了!」
「好,我聽見那隻小狗了,」帶著憤怒的語氣對著手機說。「不,莎拉,妳不要把牠放到話筒上。不要,嘿,不要——」他的聲音突然提高。「嗨,默非,乖狗狗,真是隻乖狗狗,把話筒給你媽媽好不好,我說真的,給你媽媽——莎拉,莎拉,總算換妳了,是啊,我有說嗨了,但牠是隻狗耶,天哪,牠可不了解AT&T電信公司的現代科技奇蹟。」
所以坐在吧檯前的男子,這時候拉長尾音說,「當然,薛普是一位優秀的警長。但就父親而言,你們不覺得,父親又是另一回事了嗎?」
「無法與他人有所連結。」芮妮馬上接著說,聳聳肩,並自行拿了更多昆西的沙拉。「我大學時主修心理學,我還記得一點點皮毛。」
她和昆西必須火速趕回專案小組,才能及時和路克.海恩斯及湯姆.道森碰面。他們倆原本希望能在晚餐之前訊問貝琪,但是失敗了。當時艾佛瑞.強森在薛普家裡,他要求訊問時他必須在場,珊蒂和薛普也堅持要在一旁。最後演變成一個八歲的證人在房間裡,旁邊圍繞著五名成年人,視線緊盯著她看。
桑德斯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這年頭,年齡還是多重要的因素。我們都快被整個世代的青年精神病患者給淹沒了,我說得沒錯吧,昆西?雙薪家庭產生了一大堆的超級怪獸,他們缺乏同理心,也不會後悔自責。在任天堂裡把他們幹掉,在街上把他們轟掉,殺害懷孕婦女,然後跑回家看卡通〈邦尼兔〉,《紐約時報》有一整篇文章都在寫這件事。」
「就正常情況而言,他對於艾福隆小姐過世的反應似乎過於激動。」
桑德斯幹練地看著他。「你認為可能是外力影響,對吧?」他說。
昆西看著芮妮說:「類似。」
桑德斯獨自坐在角落,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挑著去皮的雞胸肉,一邊講電話,一邊拿著夾鏈袋,嚼著裡面的生胡蘿蔔。接著芮妮又注意到一個裝著生菜的保鮮盒,這個上頭派來的警探竟然帶沙拉出差。就算她以前不曉得,但她現在肯定知道了——艾柏.桑德
和圖書斯是個反基督教者。
「說有人試圖清空網路瀏覽紀錄和暫存檔案。你不會清空不重要的東西。」
艾德杰點點頭。「是啊,沒錯。現在由她負責這個案子,天啊,這個女人幾乎是才剛有投票權的年紀吧。」
「我不會相信你讀到的那些東西,」昆西說。
兩個小時前,他下載了有關貝克維爾小鎮的最近新聞,這則新聞占的版面並不如他預期。問題可能在於這起命案只造成三個人死亡,比起早年的情況,現在頭版新聞競爭更加激烈,他必須記住這點。下午六點鐘,那男人將筆記型電腦移開。該死的,他餓了。
他的朋友聳聳肩。「我記得對德國人和韓國人開槍的感覺,但我絕對不會知道射殺同學是什麼感覺。」
那個男人最喜愛的網路服務網站是「美國線上」。他喜歡美國線上集中頭條新聞的方式,一則新聞接著一則看,非常方便瀏覽。他點了兩下新聞總結:警長之子涉嫌犯下小鎮校園搶擊案。讀了兩個段落之後,他再點了兩下,閱讀更深入的報導。全世界都為這起事件哀悼,三個家庭支離破碎,總統呼籲應該落實更嚴格的槍械管制,吧啦,吧啦,吧啦。網頁側邊欄位提供其他選擇,他可以和其他人聊這個主題。看近期所有校園槍擊案的時間表。閱讀其他校園槍擊案生還者的訪問,探討每次又發生槍擊案時,他們內心被撕裂,舊傷口隱隱作痛的感受。他讀了那篇文章,淌血的心,再次被撕裂的傷口,天啊,他好喜歡最近的新聞。他將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的《時代雜誌》留下來,任何可以作為靈感的素材都該留下。
晚上八點,貝克維爾鎮的灰色街道陷入漆黑的暗影中,芮妮的感官更加緊繃。
「很好,」昆西肯定地對她說,然後皺著眉毛,把沙拉往自己拉近,一副防備的樣子。但她照樣偷拿了一塊麵包丁。於是他放棄了。
「午餐是給娘們吃的,」芮妮說。「拜託,跟我去瑪莎餐廳吧,那裡有全鎮最好吃的炸雞排。」
紅臉男冷冷地瞪著那個男人。大半輩子的勞動令他看起來個頭高大,胸膛結實,手臂粗壯,但這並不會令坐在吧檯的男人害怕,像紅臉男這樣的老男人才不會在酒吧鬧事;他們會用自己的年齡和地位羞辱敵手,讓對方閉嘴。嗯,那他可真是棋逢敵手了。坐在吧檯的男子並不會因此感到羞愧。
「我只是做妳想做的事情罷了。」他說完便從前門走出去。
凌晨四點,芮妮冒著一身冷汗醒來。她無法克制地顫抖著,強迫自己走進小小的客廳,咖啡色地毯和金色花壁紙很久以前已經換過了。她仔細查看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十四年之後,全部都是新的,看起來很現代——她可以發誓她真的在天花板上看到鮮血。
「但這不表示他們說的是假話。」
「每個人都需要依附,」昆西對桑德斯解釋。「理論上,孩提時期我們的情感與父母親連結。我們哭的時候,父母親餵養我們作為回應,所以我們認為父母親是好人,因此愛他們——我們有了依附的連結關係。等到大一點,這樣的連結會延伸到社會上,幫助我們成為好朋友、好鄰居、好丈夫,等等等。不幸的是,不是所有小孩都有這種連結。有些孩子一哭就被打,這種情況下他們無法學會信任或關懷他人,小孩因此變得自私自利,強迫性地說謊,操縱他人,無法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大部分時,我們會在受虐或被拋棄的兒童身上看見這樣的現象。然而『缺乏依附連結』也可能發生在良好家庭,只是不那麼常見罷了。」
「有些孩子說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男子。」紅臉男立刻說。
「六起,我滿確定的。」昆西溫和地說,「但是在一九九八年,那年也是有史以來校園安全表現最佳的一年。」
「薛普通常會告訴他打獵的趣事,」想了一會兒後她說。「我知道丹尼得過一些射擊獎,但我想那是用點二二口徑獵槍得獎的。」
紅臉男簡短地說:「我想我們就等著看後續好了。」
「那麥莉莎.艾福隆呢?目前為止的證據都只導向他和那兩名女孩。」
昆西拒絕了芮妮提議的炸雞排,最後點了凱薩沙拉。「所以,什麼風把你吹來貝克維爾?」桑德斯問。芮妮搖搖頭,讓他知道他做了錯誤的舉動。然後芮妮點了炸雞排、馬鈴薯泥,再多加一份肉汁醬。她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在這兩個吃沙拉的男人面前,也顧不了吃這麼多簡直是丟臉;當她還在想,再點杯巧克力麥芽酒會不會太超過時,昆西回答了桑德斯的問題。
但昆西沒有那麼糟,真的。他很酷,像聯邦調查局的人散發的疏離感。她很好奇他不時盯著手機,好像在等一通很重要,同時又害怕接到的電話。他很積極,至少今天早上的表現比她原本預期的積極。
「靠。」桑德斯說。
昆西挑著眉,一副狐疑的樣子,也許是在問這家瑪莎餐廳真的這麼有名嗎,也許是已經開始想像自己動脈阻塞的樣子。不管怎樣,他還是抓起深藍色的西裝外套,跟在她身後。
貝琪的反應非常合理,她緊緊抱著她的泰迪熊玩偶,蜷縮在沙發上,然後就睡著了。
感覺上她現在應該要知道更多,但是她沒有任何答案。她現在的狀況非常糟,只不過聽見昆西的筆擦過紙張的聲音,就令她想抓起他的筆記本,用力朝他的頭丟過去。當她折斷鉛筆時,昆西忍不住大笑,聯邦調查局的傢伙從來不懂這種樂趣。
「喔,我沒告訴妳嗎?」桑德斯假裝驚呼道。「今天從菸酒槍械管理局得到一些消息。他們追查了丹尼的點三八左輪手槍和點二二半自動手槍,兩枝槍註冊的名字都是薛普.歐格拉迪。此外,鑑識小組昨晚又在案發現場找到五個點三八口徑的子彈。今天,法醫也確認子彈上的血跡、毛髮,和那兩名送醫前即死亡的女孩相符——注意聽囉——彈道鑑定也認定子彈上的膛線和丹尼的左輪手槍符合。康納,妳說的沒錯,我們至少找到了一項謀殺工具。」
昆西給他一抹淺淺的微笑。「這種事確實會發生,有些犯下連續殺人案的殺手——以肯培為例——就是從青少年感化院出來的。他們在年紀很輕時殺人,然後被判行為改正,年紀到了被放出來,但是又殺了更多人。」
此外,芮妮是否有特地看了喬治.渥克在五點新聞上的受訪片段?沒和-圖-書錯,莎莉的父親在鏡頭前說,丹尼.歐格拉迪有可能逍遙法外。他殺了三個人,但是貝克維爾警察局絕對不會盡力追查,因為他是薛普的兒子。很簡單,這就是偏袒、特權,所以這裡的媽媽們,最好看好妳們的孩子,把孩子們鎖在家裡,因為丹尼.歐格拉迪很快就要回到鎮上了。
另一個男人皺著眉頭,但決定不加入辯論。
昆西又露出微笑,但是他的雙眼周圍,卻越來越加深沉。
所以,芮妮必須等待州警局的證物報告,或是央求桑德斯提供資訊,而這起案子明明就是她的,想到這點,她就不開心。
「我需要一個地方過夜。」昆西最後說了這句話。
「有時候,即使某些警察再怎麼努力,證據還是會一一浮現的。」桑德斯肯定地對她說。
「過去幾起槍擊案中這是個很明顯的因素。我很驚訝丹尼竟然這麼厲害,可以打開先進的槍櫃。」桑德斯哼了一聲。「還不知道那個槍櫃究竟有多難開。但我知道薛普收藏了許多大型槍械,我們很幸運,丹尼選了兩把小手槍,而不是獵槍。天知道如果他選了大型槍,會造成多少傷亡。」
十五分鐘後,穿戴好外套與帽子,他走上窄小的主街,進入一家燈光昏暗的小酒館。三名住附近的男子聚在電視機前,聚精會神地抬頭觀看。頭有點禿的酒保獨自一人對他打個招呼,輕輕點頭。那個男人在三個桶裝啤酒的銀色拉桿前坐下來,點了一杯啤酒。
「我正在幫行為分析研究組做關於校園槍擊案的研究,理所當然,對這個案子很有興趣。」
麥莉莎.艾福隆的前額上是單一小口徑的槍傷,其他受害者身上的槍傷則是不規則分布。
「你認為戰爭讓年輕人變得更好?」紅臉男不可置信地問。
「青少年組第一名,」桑德斯認同地說。「我們在他房間裡找到獎牌。」
「我聽說歐格拉迪夫婦的婚姻有問題。」坐在吧檯的男子說。
「新聞上有什麼好消息嗎?」他對另一個男人大聲問道。
「第三點,大多數的槍擊案凶手都會希望受害人數越多越好。大肆屠殺、引發同儕之間的恐慌感是他們幻想中的樂趣,他們想要有至高無上的感覺。所以丹尼為什麼要等到午餐結束,每個人都回到教室之後?再說他為什麼要選擇較小的手槍,畢竟他明明就比較習慣獵槍,而且用獵槍能造成更多傷亡?」
「就像藥物成瘾之於那些重度截肢傷患,這就是你要說的。是啦,戰爭對年輕男人最好是件好事。」
芮妮聳聳肩。「老師們現在應該已經習慣了。從沒聽過『家長會』打電話來希望家長好好管教小孩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都是學校的錯。我的天哪,為什麼學校就不能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昆西露出苦笑。「聽聽這兩個沒有小孩的人說的話。」
「技|師們正在檢查,」桑德斯說。「看來是有一臺電腦主機和三個終端機。學校有防火牆伺服器,所以好消息是它應該有留下哪個終端機何時造訪哪個網站的紀錄。理論上來說,這些實驗室專家們會幫我跑完整個程序,造訪到週末之前使用者曾經去過的所有網站。今天下午,我的確接到電話說電腦被動過手腳——暫存檔都被清空了、網路瀏覽紀錄也被清空,諸如此類的——所以看來有人存心要掩蓋這些行為紀錄。但專家們並不擔心,應該找得回來吧,像Cookies功能或是哪裡總找得到吧,他們今天早上正準備開始這個工作。」
芮妮露出一個不悅的表情。她不想思考珊蒂和薛普看著兒子房間被犯罪現場小組人員捜括,心裡作何感想,或者,這件事在貝琪心裡留下什麼印象。
「為什麼不相信?這篇文章是九〇年代早期的文章,自從那時候起,我們已經發生過多少起槍擊案了?」
「還有昨天缺席沒去上課的學生也要納入考量,」芮妮說。
「嗯。」桑德斯沉著臉說,並抓了一條新鮮胡蘿蔔條。接著他振作精神,堅定地說:「但這對調查不造成什麼影響,我問過學校的行政職員們,槍擊發生時范德薩登人在辦公室裡。就我目前的資料顯示,丹尼是那個時候唯一在場的人,我們的報告會說明這點。」
「也許他漸漸對她產生迷戀的情感,她拒絕他的好感,他才一瞬間爆發。」
就另一方面而言,關於案情,昆西還沒有得到任何確信的論點,但他似乎也同意麥莉莎.艾福隆就是凶手的主要目標,但他並不認為這表示凶手認識她。他喃喃自語說,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子被陌生人殺害,只因為她們年輕貌美。芮妮真的不想知道這位探員晚上都在讀什麼資料。
紅臉男上前一步,其中一位朋友抓住他的手臂。
「是啊,是啊,是啊。」桑德斯絕不想分享證據,他不屑一顧地揮了揮手。「我想我們沒問題的,我們已經在現場找到許多證據,電腦的資料只是讓我們更清楚他的心理狀態而已。」
「你們想想看,」昆西在寂靜的餐廳裡小聲說,並用餐巾紙擦拭雙手,準備起身。「所有校園槍擊案凶手都渴望惡名昭彰。他們直接走進學校,見人就開槍,他們想讓同學知道凶手就是他們,希望他人完全認得這種復仇行動;但是丹尼.歐格拉迪試圖不讓任何人看見。其實,有位老師說槍擊發生在電腦教室裡,凶手彷彿故意不想讓人注意。」
「什麼是依附障礙?」桑德斯問。
「喔,那孩子做了那種事情,」桑德斯自信滿滿地說,「芮妮當場抓到他雙手沾滿血,拿著犯案武器,他自己也承認兩次,現在,我們趁著這該死的小鎮還沒爆發,把一切線索統整,結案就可以了。這些臉紅脖子粗的鄉民可不好惹。我們應該要求所有持有槍械的人都必須先通過智力測驗。」芮妮不發一語。現在已經超過晚上九點半,餐廳一片空蕩。即使桑德斯說了這番大話,他們還是憂心忡忡。
「我會記住這點,有什麼新證據嗎?」
「艾福隆的部分還不知道。目前知道她是被點二二半自動手槍射到前額,一槍斃命。沒有穿出傷口,所以我們當然得等明天法醫解剖,取出子彈。但是像這樣的情況通常不太樂觀,點二二的彈頭大約只有二點五公克,而且是用軟鉛製成。大多數時候,子彈會因為在頭蓋骨內到處彈跳而變形,不會產生膛線痕跡。這得再看看。另外,今天我去剪頭髮時聽到一些八卦傳聞,他們說……艾福隆和校長走得很近……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吧。」
芮妮必須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就在此時,他們的晚餐也送上來了。昆西的沙拉看起來新鮮清脆——這大概就是置身於農村鄉間的好處。至於芮妮的炸雞排則覆上了厚厚一層肉汁醬,上面的小塊奶油也正在融化,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氣味令她的胃咕嚕咕嚕叫。正當她拿起叉子時,才發現這段對話已經摧毀她的食慾。
「我們知道他為什麼會選點三八和點二二口徑的槍嗎?」昆西問。
「這個小鎮還有東西可吃?」他假裝用驚訝的語氣說。「我以為在這裡不吃午餐是理所當然的。」
「拜託,達倫,沒人相信那個的,他們只是小孩子,他們嚇壞了,而且他們想像力超豐富。」
「我懷疑這對丹尼.歐格拉迪會有什作用?」桑德斯大聲說出心裡思考的事。「在我看來,他跟其他校園槍擊案的凶手沒什麼不同,有點孤立,長時間待在電腦教室,無法在足球場上展現威風的一面,我還沒問到有哪位老師知道他有什麼比較親近的朋友。然後你們就跟我說他父親有某種『該死的情節』,他的父母親總是在吵架,丹尼年紀輕輕的時候似乎被獵槍撞斷牙齒……該死,也許評估能夠讓學校免於他的摧殘,從那些事實看起來,發生這種事情只是早晚的問題。」
芮妮回到床上,但一個小時後,她又醒過來,顫抖的雙手讓她明白,這個夢還是不肯放過她。
「如果有位學生被評估為可能危險,那該怎麼辦?」芮妮皺著眉問。「他們會報警,把他押起來,沒收他的電視遊樂器嗎?」
想到這,她就焦躁不安。她不想再見到莎莉和艾莉絲。在知道了她們的名字、家人以及她們是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之後,她並不想見到她們,她不願想像她們最後一起走的那段路,也不願想像那一小塊容納她們棺木的公墓。
桑德斯看了芮妮一眼,她搖搖頭。「他沒說為什麼,我也沒想到要問,我猜測那是因為比較好藏進後背包裡。」
「大部分地區有個政策是通知父母,再送學生去諮商輔導,或是開除該名學生。這種事學校都會謹慎處理的。」
「我只是說——」
那兩個男人只是聳肩,並且立刻低頭看腳,很顯然,他們不認為自己有立場爭辯此事。
桑德斯對昆西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我不信,」他直率地說。「你是說這些孩子從一出生開始就是小怪異精神病患者。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其他人都沒注意到?為什麼新聞頭條會寫:正常男孩殺害十人?」
「那就請檢察官只起訴他殺了那兩名女孩的部分,這也沒關係。一個人一生可以獲得的無期徒刑也就那麼多了。」
過了十五分鐘,路克和湯姆只好掉頭閃人,薛普沒有送門,這工作由律師代勞。因為接二連三的騷擾電話,律師已經通報警方,將歐格拉迪家裡電話列為「不存在的號碼」,此外也要求派出巡邏隊保護歐格拉迪全家的安全,畢竟有些保守農民已經在歐格拉迪家車庫留下充滿敵意的話。
桑德斯總算發現芮妮和昆西正盯著他看。
「我們還沒有任何證據能連結丹尼和麥莉莎.艾福隆。」芮妮指出。
第三個男人直視那兩個男人,他有張年邁且歷經風霜的臉,彷彿整個人生都在駕駛約翰狄爾牌牽引機。他低聲說:「薛普是個好人。」
他們走出餐廳,夜晚的空氣裡有松針和剛剛下過春雨的氣味。沒有人想再多說一句話。桑德斯走回他的車上,芮妮和昆西仍然站在原地。她再度仔細看著他的臉,他有雙藍色眼睛,可能是溫暖,也可能是嚴厲。她納悶著,或許他對丹尼的理解是對的。此外,想到他們還有那麼多事情還不知道,就令她十分挫折。
「第二點,校園槍擊案發生的原因與壓抑的憤怒有關。根據各方說法,丹尼的父親專橫霸道而且令人畏懼,我能想像他確實有壓抑憤怒的狀況。那為什麼他的目標不是足球教練,就像他父親那樣有男子氣概的人;或是運動型的萬人迷男孩,就像他父親希望他變成的樣子;或是校長,一個典型的父親形象的人?為什麼他刻意找上麥莉莎.艾福隆,年輕女性,也是他最喜愛的科目的專家?她有什麼激怒他的特質嗎?」
這時,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就連原本挑起爭端、坐在吧檯前的男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有時候可以。犯案的年紀越小,改過自新的機會越大。況且,依附障礙也有輕重程度之分。有些我訪談的孩子,他們是極端的特例。用桑德斯的話來說,他們是『小怪咖精神病患』。我也同意他的說法——把這些人都關起來,鑰匙丟掉,這對我們大家都是比較安全的作法。」說完,昆西對著這位州警露出一抹苦笑。接著他音調降低,表情轉為冷峻:「然而,我們的青少年犯罪者並不屬於上述任一情況。康納警官,如同我們先前討論的,集體謀殺案的凶手跟大家都不一樣。有些校園槍擊案凶手他們只是跟隨者,而不是領導者。他們會製造麻煩,他們也很脆弱,他們讓自己受到操控,去執行暴力行為,因為他們受到傷害,心理狀態不正常,而且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們做了那些事,但之後他們後悔自責。我認為這些孩子應該能改過自新,看年齡而定,但如果連試都不試就太可惜了。」
「是時候了,」那男人的朋友含糊地說。「不是有句話說,事出必有因,這些孩童會犯案肯定是從哪學來的。」
「想想看泰德.邦迪,」芮妮順口提出她的意見。「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個帥氣又迷人的男子,他只有一個問題,他把強|奸、殺害年輕女子當成是一種嗜好。喔,我的天哪。」
「對我來說,這些聽起來依舊只是心理學專業術語。」桑德斯冷哼一聲,不大同意。「那些孩子,是殺人凶手,就這樣。最好的方法是把他們關起來,把鑰匙丟掉。」
這個案子令她煩惱。她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件事還令她驚恐、瘋狂。
她想替這個社區找出答案。她想替薛普和珊蒂找出答案。她想替自己找到答案,如此她的腦袋就不會再出現學校的畫面,夜晚也不會再包圍她。
最後,桑德斯氣急敗壞地不發一語,雙眼睜大,用力思考。
「當然。如果一個母親患有嚴重的產後憂鬱症,那她可能沒辦法滿足孩子的需求;或者新生兒所處的醫療環境甚差,這就不是他母親能不能滿足他的問題。也或許是新生兒就是無法與他人有情感的連結,無論媽媽怎麼努力去嘗試,孩子就是會疏遠,這很少見,但還是有可能發生。所以,是的,優秀良好的家庭,都可能會有良好社會化或反社會人格的孩子。」
芮妮不知道該說什麼。悲劇引發小鎮最美好的人性,但同時也帶出最邪惡的人性。
「像這種時候,我就很慶幸自己沒有小孩。」桑德斯說。
「那他也花很多時間學習手槍嗎?」
「也有一些聯邦調查局的人介入啦,」坐在吧檯前的男子說。「是一些校園槍擊案的專家。」
和-圖-書「參議院希望設立新的槍械法規,他們認為只要孩童使用槍械犯案,父母親就應該為此負責。」
「什麼問題?」
「是芮妮.康納警官,」坐在吧檯前的男子說。酒保好奇地瞄了他一眼。
「我們家新養的小狗,」他喃喃地說。「我老婆……她對這種事情很瘋狂。你們也知道。」他嚥了嚥,朝著席座的空位點點頭,「要不要坐下來,我有新消息。」
「那我親口告訴你,歐格拉迪家都是好人。」
「不管幾歲,」桑德斯說。「如果那孩子有能力做出那樣的事,他就有能力為此付出代價。」昆西聳聳肩,顯然不太買帳。他又叉了口沙拉,然後說出令芮妮和桑德斯驚訝的話:「或許吧。天知道我親眼見到的那些事。」他頓了一下:「有些孩子是很危險,」語氣才終於轉為強硬:「有些我訪問過的青少年,可能真的完全沒救,這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子。而我們的法律制度根據的哲學是,寧可錯放百人,也不能錯殺一名無辜者。這對我而言再清楚不過。我們有義務,努力辨別出哪個青少年是真的能夠改過自新,而不只是把所有違法者都關在一起,眼不見為淨。」
桑德斯給昆西一個充滿懷疑的表情,聯邦調查局探員也以相同的表情回應他。「我很確定文章裡的時間框架是,」昆西說,「一九九二至一九九三學年度,共有五十五人死亡。然而就像你剛剛說的,這是我們在經歷一連串校園槍擊案之前的事。一九九七到一九九八學年度,我們發生三起校園槍擊案,但那年的總死亡人數是四十人,幾乎下降百分之三十。事實上,校園的暴力事件跟墜機很像——充滿悲劇性、令人震驚、肯定會成為頭條新聞,但我們依舊無法以偏蓋全。與家中的小卡車相比,孩子們在學校——或是飛機裡——還是比較安全。」
「你在做研究觀察?」
「是一個男孩,」芮妮心不在焉地說。她已經完全放棄自己的晚餐,轉而偷了一口昆西的生菜來吃。「一個男孩可以獲得的無期徒刑也就那麼多了。」
芮妮心裡不免防備,但她還是滑進紅色的沙發座上,並向桑德斯介紹昆西。他們兩人顯然聽過彼此的大名,握手也顯得虛應故事。
「我知道有個地方。」她說。
「是這樣沒錯,但我們在現場找到的彈殼上,也發現了丹尼的指紋。優秀的律師會說那只證明丹尼是把子彈上膛的人,並不表示開火的是他,但現階段間接證據已經再明顯不過。我們可以將丹尼與凶器連結,槍擊案發生時他也沒有不在場證明,然後我們還有人證——也就是妳——槍擊案發生後妳看見他在學校裡,押著他父親作為人質。即便他的自白無法作為證據,但我想這些資訊已經足夠陪審團串連線索,作出結論。」
後來,市長來找芮妮,路克和湯姆便離開了。市長不久前接到莎莉.渥克的父母親的來電,質問為什麼驗屍工作要延到隔天?為什麼父母親們不能把女兒的遺體領回,繼續處理葬禮事宜?莎莉的父母為此氣得火冒三丈。
昆西面露微笑說:「別擔心,警探,我可不敢逾越雷池,搶走康納警官對這個案子的管轄權。我聽說她對這個議題很有感覺——而且她是個用槍高手。」
「所以點三八手槍是殺死兩名小女孩的凶器,」芮妮皺著眉說。「這還是無法證明丹尼就是扣下扳機的人。」
「跟沙勒姆女巫事件一樣。」
「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局裡還有傑出的復原科技探員。」昆西一派輕鬆地提到。
昆西開口說話。「所以丹尼最習慣用的是獵槍,但他選了兩把手槍。他對運動又愛又恨,卻對他應該很喜愛的電腦老師下手。他躲在沒人找得到他的教室,而槍擊發生後他也沒離開校舍。有趣。」他再次轉向桑德斯「關於學校電腦……」
「我們不需要聯邦調查局的協助,」桑德斯直接了當說。
這個時間的瑪莎餐廳很安靜,大部分工人已經用過餐,大多數農夫也準備上床睡覺。沒有什麼比幾千隻牛更能毀掉一個小鎮的夜生活。芮妮認出那位信用合作社的主席唐諾.雷登,離婚之後他就常一個人吃飯。接著,芮妮又認出艾柏.桑德斯。
昨晚,五年來第一次,芮妮夢見媽媽死去的事情。牆壁上的血液和腦漿。那氣味、屍水體液的惡臭,以及剛散落的火藥味,全部融入地毯裡。無頭屍體倒在地板上,看起來好奇怪,好陌生,除了毫無生氣的手抓著的金賓威士忌之外,芮妮認不出來那就是她媽媽。
「等等,牠在哀哀叫嗎?為什麼那隻狗在哀哀叫?發生什麼事情?什麼?真的嗎?」桑德斯聽起來很驚訝,有點羞怯又高興的樣子,「默非每天早上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到處找我?牠想念我,呵呵,我完蛋啦,牠真的是一隻很聰明的小東西呢。」
「艾德杰,我聽你在胡扯。」
不幸的是,桑德斯早一步抵達艾福隆的公寓,狠狠中斷他們的調查計畫。抽屜已經被翻開檢查,廚房被拆了,床舖也被分成兩半。現場鑑識專家甚至連衛生棉條都翻出來。
昆西謙虛地聳聳肩,桑德斯看起來有些懊惱。「你們知道他背著他太太亂來?」
「去年夏天,」紅臉男以響亮的聲音說,「我開車到貝克維爾鎮來參加每週的拍賣,該死的是,我那輛拖車的輪胎爆掉,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薛普.歐格拉迪正好開著巡邏車經過,他兒子坐在乘客座上。他們把車子停好,過來幫忙我。丹尼也不只是坐在那,他下車,幫忙排好備胎,像個有禮的年輕人把架子的螺絲鎖緊。我向他們倆道謝,他說:『不客氣,先生。』然後向我握手致意。我不知道那所學校發生什麼事,但是我不想太快評論這個男孩和他的父母,你們並沒有真正接觸過他們。」吧檯前的男子說:「真的啊,這可有趣了,因為我聽說丹尼.歐格拉迪脾氣不好,和壞朋友往來,而且還破壞鎖櫃。我客戶的兒子念貝克維爾中小學,他說每個人都知道丹尼.歐格拉迪腦袋不正常。」紅臉男臉上灰白的眉毛立刻緊收成凝重又狂暴的怒視,他的朋友再次抓住他的手臂。「面對現實吧,」他的朋友用安慰的語氣說。「像這樣的悲劇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這會讓我這麼想,如果一個世代沒有戰爭可打,那他們可能需要其他發洩的管道。」
整個下午,民眾紛紛搶購運動用品店裡的獵槍。不只貝克維爾如此,就連鄰近的卡波郡都有這種情況。
「拜託,達倫,」他其中一位朋m•hetubook.com.com友輕聲地說。「我老婆從路克.海恩斯的母親那邊得知,丹尼已經親口承認。」
昆西搖搖頭。「我不認為用那些表單就能評估出丹尼.歐格拉迪。他是個好學生,對師長很有禮貌,勤奮用功,我們也沒聽過他虐待動物,他對火也沒有特別迷戀。丹尼也許心懷憤怒,但是沒有、證據顯示他有殺人傾向。」
該死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想證明自己論點的州警也去死。該死的丹尼.歐格拉迪,還有那群該死的喝醉酒的笨蛋,竟然說以暴治暴才是唯一的答案。天啊,他們不知道這樣子會留給她多少文書工作嗎?
「他驚慌失措,惶恐不已,」桑德斯說。
他們全都安靜下來。桑德斯搖搖頭。「嘿,老兄;我可不是老師,」他激動地說。「我每星期都會看見二至四起殺人案,血淋淋的殺人案,但是這教室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仍然令我嚇得半死。這裡有半數的老師被他們的學生欺侮、騷擾,然後現在,他們必須主動思考哪一個小男孩是冷血的殺人機器。是啊,這叫他們晚上要如何安心入睡?」
但她沒碰過的、真正害怕的是明天早上五點,她要開車前往波特蘭,陪同法醫解剖那兩名小女孩。
「那如果我們錯了,他們又殺人了呢?」桑德斯質問他。「你要去拜訪那些受害家庭,跟他們解釋實驗失敗,那個人殺了他們的妻子、姊妹或是母親嗎?你要上電視解釋為何把殺人凶手放出來會是個很棒的想法嗎?」
「那電腦呢?」昆西問。「范德薩登說丹尼花很多時間上網,關於這點我很好奇。」
原本低頭看著筆記本的昆西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很溫和,然後他脫下外套,捲起袖子,鬆開酒紅色的領帶,這讓他看起來更容易親近,也令他雙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清楚。顯然,即使在抵達貝克維爾前,這位特別探員也睡得很少。
芮妮的視線飄離窗邊,望向夜幕低垂的貝克維爾街道。她低頭看著她那張新的木製辦公桌,發現自己的雙手仍然握成拳放在兩側,她知道自己雜亂的思緒只不過是一堆噪音。不過就是聯邦探員和州警,她可以應付的,而且坦白說她才不管那位市長到底希望辦什麼樣的記者會,她也不怕社區裡那些喝太多啤酒的男孩,他們沒什麼常識,她以前碰多了。
市長開門見山劈頭就說,民眾已經被嚇壞了,憤怒的情緒已經抵擋不住,所以芮妮最好儘快把這個案子了結,否則,小鎮街上可能會發生更多暴力衝突。
這出乎預料的稱讚令芮妮笑了出來,桑德斯則面露不悅。
艾德杰嗤之以鼻。「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貝克維爾鎮就連個警長也沒有了,我聽說現在是那個女人全權負責。」
「聯邦調查局有校園槍擊案的專家?」這是酒保第一次開口說話。「很有趣,是吧?」他說。「現在只要看那個男人如何表現了。」
她突然說:「我想吃晚餐。」接著從那張粗糙的桌子前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這家汽車旅館在備品方面的準備不算齊全。他本來想選大型旅館,有品質保證的連鎖旅館,但不幸的是,在貝克維爾鎮開車可到的地方,並沒有這樣的選擇。所以他選了一家價格低廉、私人經營的旅館。一方面而言,老闆似乎對於他的客人非常有興趣。另一方面,這家旅館的員工在晚上並不多,不會注意到這個男人的行動。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各有優缺點。
「這可重要了,」芮妮說。「昆西和那位校長聊了十分鐘之後就發現這件事了,聯邦調查局小子,你說對了。」
「我們面對的是麻煩的議題,」昆西同意地說,「但我們不能因此放棄我們的觀點。過去五年,整體青少年犯案率已經下降。我們強制取締毒品和槍枝,校園越來越安全,這是個好消息。
「不管幾歲都一樣嗎?」昆西溫和地問。他仍看著芮妮,兩人遲遲才將視線轉到沙拉上。
「我只是把我聽到的事說出來而已,」他語氣平淡地說。
市長離開後,芮妮拿了盒新的HB鉛筆。隔著木製辦公桌,她在昆西對面坐下,很有技巧地將每一枝鉛筆折成兩半,再把半枝的鉛筆折成兩半,想藉此沉澱紛亂的心思。
夢裡面,她又回到十七歲,腦部的灰質液體滴落在她的頭髮上,這時,丹尼.歐格拉迪從廚房裡走出來,冷靜地將那把還冒著煙的槍交給她。
三個男人的視線從電視上移開,這是他們第一次認真看他,首先說話的是年長的紅臉男:「我想我們應該不認識你。」
這對她沒有幫助。調查進入第二天,什麼結果都沒有,只有越來越多的疑點。為什麼丹尼要射殺一個顯然對他很好的老師?查理.肯尼翁是否影響丹尼的行動?又或者可能是丹尼在線上認識的人?孩童受陌生人影響,痛下殺手,這個想法聽起來很遙不可及,但不管怎樣,丹尼是個脆弱的孩子,而.且天知道,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會發生。
「別理他,達倫。那人有權利說他自己的意見。」
最後,昆西嘆了口氣,他放下叉子,一副對他的沙拉完全沒有興趣的樣子。「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他喃喃地說,「你知道我們現在把連續殺人犯心理分析技巧用在高級中學嗎?」
男人的胃再次發出咕嚕聲。他決定去附近的酒吧碰碰運氣。
他們三人從桌子前面站起來,芮妮伸手拿錢,但桑德斯把帳單拿走,令芮妮嚇了一跳。
「有二十一名學生請病假,」桑德斯報告說。「其中十六位已經有不在場證明,我跟妳打賭明天下午前,其他五個人也會清楚說明。」
「也許這其實並不是一起校園槍擊案,」桑德斯沉著臉說。「也許他只是想報復艾福隆小姐,因為她傷害了他的情感,並用錯的角度看他,然後他再也受不了了。所以他爆發了,策劃了針對她的復仇計畫,另外兩個女孩只是不小心成為陪葬者。」
「你無法將丹尼與麥莉莎.艾福隆的死連結,你說了這麼多關於她的事情,但卻無法證明她是被丹尼殺害的。這你該如何解釋?」
「沒人能說凶手就是丹尼.歐格拉迪。」紅臉男堅持說,酒保也點點頭。
芮妮挑起一邊眉毛。桑德斯更義正言辭地大聲說:「聽你在唬爛。」
聯邦調查局探員看著她,他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她再次看著他長了硬繭的雙手,上頭沒有應該戴著的結婚戒指。
「喔,我只是路過這裡,你也知道,就是出差。通常我喜歡沿著海岸線開,沿路欣賞美麗的小鎮,和那些善良的村民。但這一次……卻碰上一個十三歲男孩射殺了兩個小女孩,又殺了一名可憐的老師……這麼漂亮的女人,真是好可惜。」他轉過去面對著酒保,酒保原本歡迎的態度已經消失無蹤。「我可以點份水牛城雞翅嗎?要熱一點,再加上藍紋乳酪。」